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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始是发现了一件事:杨云海手底下新提□□的人想投靠姜武。
都是在大将军手底下做事,在杨大将军手底下就要上战场,就要朝不保夕,在姜大将军手底下就有挖不完的盐土,赚不完的钱。
姜武一年来几回,他来不及过来也会让他手下的人来,这些人来了,杨云海就要找人招待他们,一来二去,这些人就知道姜大将军是个多好的人了。
心生仰慕之下,难免就有琵琶别抱之心。可他们想让姜武身边的人引见一二吧,不料那些人都推三阻四的,还一脸凶恶,一想也对,跟着姜大将军吃香喝辣的人越少,他们自己分的钱越多啊,人一多,分得钱不就少了?
卫始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其中几个人,但他还没有跳出去说可以帮他们引见姜武,而是想再试探一二,看一看他们的品性,到时能不能为保护公主出力。
马商很早就来了,一直等在西城,他这次为杨云海带来了两百多匹马,都是上好的良州马。
他姓马,自然是靠贩马出身的,但时间长了,很多人都忘了,他也不肯让人知道他能贩来好马,所以每回都是卡着一条线,买得不多不少。
这回辽城这个大将军似乎很着急,而姜大将军也暗示请他稍加援手,他就立刻把马送来了。
杨云海得知后竟然忍不住亲自跑去看马,一见这群马都是年轻蹄健的好马,爱不释手!
他问马商:“此马何来?”
这么多好种的良州马可不好找!因为良州马是赵**马,出身良州,赵王只要不是太蠢就不会卖得到处都是,而且良州出好马也跟当地的风水有关,就算良州马到了外地,几代以后也会慢慢失去优良的特性。
听说真正好的良州马都是山中的野马,跟随着马群,每年两次横跨赵国的山山水水,小马刚落地就要跟得上马群,如果掉队就会成为野兽的口中之食。
这样的马才是真正的良州马。
赵人养马都是野放在山林之间,极少圈养。好的养马人追逐马群,同马群同吃同行,会被马群视为同胞兄弟,这才能轻轻松松的引走群中的年轻马,而且优秀的驯马人甚至会令马群觉得这些年轻的马只是离开族群另立新群去了,不会记恨偷走马的驯马人。
马商一眼就看出杨云海打的什么主意,当然要摇头,说:“我也是机缘巧合才能得到这一批货,如果不是将军要得急,我还想多在手里放一阵子,也能卖得更高些。”
杨云海笑道,“你即为我送来这些救命的东西,我当然不会让你吃亏!”
但他仍然只肯付给马商三百车盐土,这连三分之一的价格也不够。
剩下的要先赊账。
马商也不在意,还问杨云海要不要别的,他刚从魏国来,贩来好粮草,大将军要吗?
杨云海自然全都笑纳了。
粮草也只收了一半的钱,还是用盐土充抵的。
马商却不再急着收钱了,回到家中就催着仆人赶紧收拾行李,这就出发。
仆人诡异不已:“我们才刚回来,又要去哪里?”
马商催道:“魏王太后又跟魏王赌气,她那兄弟得了豫城就说因为赏赐太少不够建新城的,开仓卖粮,晚一步去,就赚不到钱了!快快快!”催着仆人匆匆收拾好了,第二天就带着全部家当跑了。
杨云海让人伏在马商家的屋顶上偷听。
“那商人果然这么说?”他仍不放心。
趴屋顶的人点头说:“他连放在枕头里的金块都捡出来,打算去魏国贩粮。还跟仆人商量怎么骗别的商人先把钱给他,他去讲价,好从中吃差价。”他听了一晚上的生意经,听得晕头晕脑的,打定主意以后一个商人都不信!这群人太奸了!
杨云海这才放了心,他现在有了马,有了粮草,可以来一次奇袭了。
第209章 雅逸公子
一曲悠扬的思乡曲在旷野中奏响。
恰值深秋,远处碧蓝的天空有一抹淡云,两行大雁乘风而去。近处,金黄的枯草漫延到天边。
一个白衫雅士坐在一块石头上,膝上放着一张旧琴,他十指纤纤似玉在琴弦上拨动。
在他身后是三个家人。
一个老仆盘腿坐在车上,正摇头晃脑的听歌。
一个一看就太老实的年轻人正蹲在马前,手里拿着一把黄豆逗马,先给你一粒,再我一粒,然后还是我一粒,再给你一粒。
可这马识数,吃一会儿就知道自己被骗了,抬腿就踢!
“哎哟我的妈……”少年小声嘀咕了句,一歪身在地上打了个滚,跑远了,蹲到马踢不到地方继续吃黄豆,一粒又一粒。
马开始喷气。
老人也小声说:“你吃了黄豆一会儿就别坐车上了,放屁太臭!”
少年指着马说:“它也吃了,它也放屁,你还坐它屁股后面呢。”
这是个问题。
但老人只皱了一下眉就又放松了,拍拍马臀说:“它拉车。”
所以,干活的人总是拥有更多自由,包括吃黄豆放屁。
这两人在背后下里巴人,前面的男子和他身边的另一个侍从仍坚持阳春白雪下去。
一直阳春了一个时辰,直到日影西斜,光线不复美好,男子才长身而起,抱着琴上车。他身边的侍从收拾坐席与香炉,这两人都上了车,老人喊少年:“回来拉车!!”
少年跑回来,在马踢过来前赶紧把手中的黄豆都献出去才得已安稳坐在马大爷屁股后,他清了清喉咙,格外清越悠长的喝了一声:“走喽——”
马儿自由自在的走着,好像并没有一个目的地。
而少年在吆喝完那一声后就钻进了车里。
车里已有三个人,弹琴的男子和侍从,还有那个老人。
“黄老,披上吧。”男人拿出一件狗皮袄披在老人身上,这是他们在置办完这些“行头”之后,用仅剩的钱买的一件厚衣,平时大家都在车里,除了演戏的时候,谁下车谁穿,谁都不下车,谁年纪大谁穿。
“我们还要这么弹多久?”少年总觉得这个骗术不靠谱,专找没人的地方坐下弹琴,就指着骗来一个“知音人”好借他们车坐,给他们食物,给他们厚衣服?太扯。
“这天可越来越冷了。”他说,看向男人,顿时觉得眼睛都快瞎了。
男人是他见过的长得最好的人,他都觉得长成这样都不能叫人了,像神话里的神仙。他记得有个人作诗给男人,从天上的云和星到地上的花草,小溪里的水,石头,等等(还有很多他记不住),总之就是这些东西都不如这个男人美,而见到这个男人,这个人就把身边的一切都忘光了,春夏秋冬,父母兄弟,自家姓氏,住什么地方,吃没吃饭都忘了。
这话,他竟然也不觉得假。
他跟男人认识也有好多年了,以前他像个乞丐还没这么吓人,现在把身上的药水洗了,又花了两个月把头发养好,还不等他换衣服,少年已经看直了眼。
男人当时刚从浴桶里爬出来,还对他笑:“阿布?”
两管鼻血下来了。
老人刚好拿着换来的衣服进屋,看到后笑得震天响。一直到现在,他都用这个嘲笑他。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男人一开始说要拿他们几人攒下的钱搞这么一个大骗n局时,他竟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半年后的现在,他清醒了。
“天可越来越冷了。”他没说,人烟越来越少了,真有大肥羊跑到这种地方来吗?还能被他们撞见?
当然,要是真有,估计见了男人,他们的计划十成十会成功!
问题是,人呢?
“再走一走。”男人很温和,对少年说:“阿布,信我。”
少年被他那双秋水似的眼睛一望,连饥得直叫的肚子都忘了,更别提舌头,反正直到半天后,他才找到舌头。
外面天已经黑了,他伸头往外看,明亮的星河横过夜幕,将这广大的天割成两半,却让人觉得有这一道伤痕更胜过那无暇的黑。
其实现在日子挺好的。阿布不记得家乡父母,从记事起就跟在黄老身后走街串巷,小时候他一直以为黄老是乞丐头,还蹲街边要过钱呢。后来黄老在野外挖一些草当成药卖给人家,他又以为黄老是骗子,从此开始嘴里就没了实话,黄老还奇怪怎么一眼没看到他怎么就会说谎了呢?谁教的?从此认定人生来就会说谎。
比起他来说,男人和另一个人是把黄老当大夫的。他心道,你们都不知道,他是个老骗子。
他觉得还是他看透了一切。
男人和另一个人是黄老在路上捡的,他才相信他也是被黄老捡的,不是他拐的,不是他从父母手里买的。
从捡了这两个人以后,他们就赖上黄老了。阿布知道,黄老是怕他走了以后,他一个人没法活,才又给他找了两个“兄弟”。
他才不乐意呢。等黄老一走,他们三个肯定走不到一块。
这两个人,从一开始就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不过到那一天,他一定会舍不得吧?
——哥哥。
第二天,大清早,悠扬的乐曲声又响起来了。
阿布听着这乐声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手上提着、身上背着皮水袋去找水。他越走越远,渐渐的曲声越来越小。但再小,仍有丝丝缕缕的曲音往耳朵里钻。
他找到一处浅溪,先在另一处挖一个深坑,在坑底铺满石头,再挖一条沟把水引过来,等溪水注满深坑,堵住源头,再等泥都沉在坑底,他才开始装水,等水下去了,再开头放水。如此几番后,等他装满所有的皮水袋,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
他背着沉甸甸的水袋往回赶,快要走到了才突然发现曲声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有人来了?!竟然真的有人来了?!
阿布立刻大步往回跑,很快看到了不远处他们自己的车旁还停着另一辆车,还有一匹马在骚扰他们家的马!
气得他顾不上去看是谁在跟男人一起弹奏就冲过去张开双臂呼喝,“嘿!嘿!”
一个黑衣护卫立刻上前要拦住他。
阿布毫不畏惧,反气势汹汹的欺上去:“那是你家的马?叫它离我家的马远一些!”
两人争执,曲音自然就断了。
男人含笑抬头,像在唤自家的小弟弟,“阿布,你回来了。”
阿布被男人喊了一声,怒气就下去了一半,不甘愿的说:“你就看着他们欺负咱们家的马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另一个人突然插话,阿布再看,那是一个年近五旬的长须男子,身穿葛衫,膝上琴倒是一张好琴。
男人对此人拱一拱手,“家人顽皮,还望不要见怪。”
葛衫男子摇摇头,叹道:“倒是可惜了刚才那着曲子,老夫已有多年未曾抚琴,也未曾遇见知音人了。”
曲已断,再续也不是原意。两人都收起了琴,开始坐而论茶。
阿布虽然才取了山溪来,却不肯让他们用水,不过他知道此时该怎么说才不显得小气,他气愤道:“这是溪水啊!也不能从家里出来就这么不讲究了吧!”
说罢光明正大的把好不容易取来的水全都放到他们自己车上去了。
然后从车里取来一个陶罐,送到男人面前,笑嘻嘻的打开说:“已经没了,呐,闻闻香吧?”
男人失笑,真就接过陶罐闻香,还递给葛衣男子,那人也接过来,闻了一闻,叹道:“好白茶!”忙问男人,“这是藏了多少年?”
男人笑道:“约有一百六十年了。”
只这一缕残存的茶香,就令葛衣男人叹了许久,最后,虽然茶是他出的,水也是他拿的,却一个劲的说招呼不周,只能拿来解渴云云。
解完渴后,两边就要分别了。
葛衣男子问他们去哪里。
男人道:“四处走走。”
葛衣男子担忧道,“我观公子乃大家出身,怎么身旁就只有这几个人?”
男人笑道:“带上几十个人,那我还怎么弹琴?怎么赏景?”
葛衣男子摇头:“公子此言差矣。若是在家乡,公子大可自在逍遥,既孤身在外,还是多多保重为上。”他又问,“公子怎么会走到此处?”
男人道:“此地不见人烟,我平生最不爱与人相交,见此地孤绝,合心合意,这才往这里来。”
葛衣男子半点不疑,望着男人的面容叹道,“前有卫阶,今见公子,某此生不虚也。”
男人潇洒一笑,坐上车,道一声有缘再见就走了。
走出去不到二十里,葛衣男子就追来了。
阿布:“……”肥羊来了。
他们距辽城还有四十里,已不见人烟。
葛衣男子是来往辽城的商人,姓许。自言家里也曾是读书人家,但少年时家族得罪了巨宦,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为了养活家人,这才操持贱役,离乡背景。
“父母去的时候,我都没能赶回去。”许商说到这里,两眼含泪。
男人也不说安慰的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但就算是这样,他的眼睛也胜过千言万语。许商回过神来,才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自嘲的一笑,“见到公子,又想起旧事了,倒让公子见笑了。”
男人道:“兄长至情至性之人,谁敢笑话?这世上多的是居华堂,食金玉之辈,又有几个人能在下了华堂之后甘为家人身染污泥呢?”
许商被捧得浑身舒泰,对男人拱手道,“不敢当公子一声兄长,敢问公子家传?”
男人笑了一下,道:“我自号雅逸,兄长不弃,唤我雅逸便好。”
许商只是去辽城走商,怕雅逸公子独自上路不安全,他身边好歹还有护卫在呢,就想捎雅逸公子一程。
两人一见如故,雅逸公子道想去许商家乡看一看。许商自然大喜,连生意都不想做了。还是雅逸相劝,两人才继续前往辽城。
辽城城防见到商人都不收钱,但雅逸公子的车想过就没那么便宜了,他生就一副肥羊的样子,城门卫拦住他不让走,许商又急又气,欲替雅逸公子付钱,可那城门卫竟然坐地起价!
许商无奈之下,只得对雅逸公子道:“贤弟勿忧!愚兄这就去寻人相救!”雅逸公子受此磨难仍不改颜色,还宽慰许商:“兄长不必替愚弟担心,还是兄长的事要紧。”
许商跺脚,风驰电掣的带着货直闯杨大将军府邸,非要面见大将军不可。
杨云海听他这么急,以为是什么大事,叫进来一听,原来是个路遇的公子被城门卫拦了,顿时觉得这个商人真是多事,就叫人将他赶了出去。
许商生怕雅逸公子那般人品被城门卫那群粗汉折辱,宁可不要这次的货款,白送给杨云海,只求他发令救人。
杨云海大奇:“何等人物?竟令商人连钱都不赚了。”
他命人将雅逸公子从城门处请来,打算亲眼看一看这个人。
第210章 信仰
蟠儿没有料到萍水相逢的许商竟然会真心真义的救他,这叫他心情很复杂。
在离开了雕梁画栋之后,独自求生多年,见过人间百态,见过人世间最质朴的亲情,也见过最直白的恶意后,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的蟠儿了。
但在他心里,不知为什么,仍然有公主。
他渐渐明白,他把公主当成了一个信仰,而不是一个活着的人。她的身影早就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他唯一能想起的就是公主总是沉默的坐在高高的楼阁上,远远望着宫门。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在他刚到蒋家的时候,也有好多天一直忍不住看着门、窗、墙头,心中隐隐的期待和妄念折磨了他很久,他还记得当时勉强压抑下的渴望的滋味。
他想走而不能走,因为他的容貌。
公主能走而不肯走,因为她心中的牵挂。
时间一年年过去,他不知道公主现在长得有多高,变成了什么样的人,但他还是期望能帮一帮那个小女孩。
那一年,樊城蒋府盖起了高楼。让他心惊。
乐城中明明没有变化,公主和将军似乎越来越好,为什么蒋府要盖一座和摘星楼一样的高楼?
当时他已经没办法再从蒋府打探出消息。比起蒋盛,蒋彪手段更狠,心也更狠。他娶了郑氏女,却在第二年就故意挑起争端,令郑氏子孙与他人在城外急斗,一死三伤。他刻意偏向郑氏,令樊城其他家族都开始孤立郑氏。
他对郑氏伸出援手,又娶了郑氏一姝,倍加宠爱。郑氏便成了他的马前卒,替他得罪樊城其他世家。
蒋彪慢慢养大了郑氏一族的野心,也用郑氏一族除去了樊城其他较大的世家,令郑氏受尽怨恨后,一举将郑氏剿灭,郑氏双姝在府中自尽,他又命人厚葬郑氏双姝与郑家老人,赚尽樊城人心与厚望。
蟠儿知道,蒋彪的城府远胜蒋盛,野心却不下于他。他对公主渴望以久,必定不会放过公主!
蟠儿带着黄老等三人,不想让他们受到牵连就早早的带着他们搬到了城外的野村里。
他有一个手艺,调胭脂。于是他调出很漂亮的胭脂,专给新娘用,要价却比城里的商铺要便宜得多。虽然大家吃不起饭,穿不起衣,媳妇却是要娶的,那些想讨姑娘喜欢的小伙子们也会偷偷来找他买胭脂,黄老趁机卖一种可以把头发染黑的染料,两人扮做有家传手艺的爷孙,还编了族谱,就在樊城附近的几个村子里来回转,这个村住半年,那个村住半年,三年才能转一圈,就这么过了下去。
除了黄老手痒时忍不住给人治病不得不赶紧跑的几次之外,他们渐渐安定了下来。
——只要不被人发现黄老是大夫,被人发现黄老就是黄医,他们就是安全的。
那天,他从樊城回来的路上去了一处山崖。
蒋彪将有异动,公主必有危机!
如果他做了什么,连累到黄医他们产怎么办?
他打定主意回去就给黄老他们说实话,然后他会一个人去。在走之前,他会带着黄医他们搬去另一个城市。这样就不会连累他们了。
但他这么说过之后,黄医翻着白眼倒在地上,捂着心口开始倒气,做足了将要被不孝子孙丢下的老人悲痛欲绝的模样。
蟠儿无可奈何,束手无策。
黄医哭不出来也做足了哭相,“我今年都九十了……”
阿布拆台,“你去年才说过了你六十七岁……”主要是黄医的年纪一年一变,每回说的都不一样!
黄医一手拉他,一手拉蟠儿:“你这兄弟从小摔过头,我一直都放心不下……”
阿布条件反射的摸了摸后脑勺,“那我脑袋后面这块突出来的这块是摔的?”
黄医充耳不闻,“你们一家子兄弟,干什么都是一起的,上阵杀人也好,上菜市口砍头也好,你都带着他我才能放心闭眼!”
这话的意思仿佛是只要蟠儿带上阿布,黄医就能放心离开了。
蟠儿觉得自己这么一去,生死不知,再带上阿布就太没良心了。但阿布从那天起就跟在他后面当跟屁虫了。
另一个,香奴也要跟他去。他现在也改了个名,黄医给起的,叫龙涎。
香奴很喜欢这个名字。
黄医道:“你这兄弟虽然生得不如你,放在人堆里也是一等一的,你这一走,我们几个傻、蠢、呆全齐了,不出三天他就能让人给拐了。还是带上吧。”
可这么一来,就剩下黄医自己了。
果然早上黄医第一个爬上车,对蟠儿说:“我都九十多了……”
阿布:“一夜过去又长了几岁。”
“不知哪一天就闭眼了,放心,我不碍你的事,也不惜命,到时你随便把我往哪一放就行了。”
这样一来,蟠儿走的时候心里也放不下他们。他本想着这一去九死一生,可前往乐城时,却想着等安顿下来,没有危险了,就回去找他们。
他一路往乐城去,一路打听。路上的人都说大王好,公主好,公主与蒋小公子相爱的趣事。明明一切都好,蒋彪是打算怎么得到公主呢?
他在乐城藏了半年,托这几年在黄医身上学到的本事,他扮做一个走街串巷的铃医,卖的却是虎狼药。妇人找他,都是买药毒一毒家里的老鼠,男人找他,买的却是治脐下三寸的灵药。
真假掺着卖,半年了还没被人打过。
然后他就发现蒋彪突然又走了,可城中还是平静如常,姜武前段时间刚回来,有他在,公主又会有什么事?
他就继续跟着蒋彪又回到了樊城。又过了两个月,他发现蒋彪命人采买各种珍玩器物!
郑氏双姝去后,蒋彪没有再娶妻,扮做深情模样,只采买小女孩小男孩回府玩乐。
这些人当然用不着珍玩器物。
蟠儿快马加鞭赶回乐城,想给公主示警。他回到乐城得知姜武已经离开,甚至还把大半的兵马都留给了姜奔!
果然有异!
他想潜进宫中,却在四下打听之前发觉了一件事不对:蒋彪没来乐城。
公主有事。
公主可能已经不在乐城。
可能以后会离开乐城?
他找不到公主,却能找到蒋彪。他回到樊城,找到蒋彪亲信之人的居处,打听出有四五家的男人都不在,他就立刻往城外赶。
终于在费了一些功夫后,他追上了蒋彪的踪迹,最终,见到了已经半大的公主。
公主身边仍有忠仆相伴。
公主已经长大。
公主……折身屈奉,心中却不沾半点尘埃污秽。
公主拿出那柄剑时,让他带着剑快走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公主不再是那个只能靠他来出谋划策的小公主了。现在的她,比以前更有魄力,也更坚毅了。
他藏起剑,先去乐城,等到蒋龙回转,蒋家半点风声都没传出来后,又去樊城,等到蒋彪事发后,再去乐城,看准时机让蒋家怀疑是大王所为。
但乐城并未如他所愿的乱起来,蒋家似乎也没过多的怀疑大王,反倒把目标对准了龚香。不知是何缘故,冯瑄与龚香前所未有的联合了起来,甚至拉拢了蒋龙,在蒋龙的压制下,蒋家竟然没有追究蒋彪失踪遇害的事。
他看不穿到底宫中的情势变成了什么样,但似乎他们都忘了公主。他才算是放了心,打算到辽城来。
在来之前,他又问了一遍黄医是何打算。
黄医捂着心口倒下开始倒气,阿布握着黄医的手哭道:“大哥啊,你不能不管家里啊!”
于是,他就只能带着他们一起到辽城来了。
“那等我们进去后,要怎么找公主呢?”阿布很好奇啊,总不见得蟠儿往杨大将军面前一站,就能说要去见公主吧?
可事情就是这么出人意料!
杨云海一见蟠儿就惊为天人!心中顿时冒出一个主意来!
他之前一直想过怎么安排公主。公主年岁渐大,要怎么留下公主呢?
乐城那里一直没有问过公主,但他以公主名义递上去的不交税不交贡的飞书,乐城全都准了!但他又壮着胆子找乐城要钱要人,乐城却不搭理了。
他虽然不知道乐城的大王对公主到底是宠还是不宠,但只要留下公主,只要说服公主以辽城为封地,永远留下,那他、那杨家,不就可以永远得到公主了吗?
那就需要给公主找个丈夫。
杨云海倒是没想过自己,他也不敢拿辽城的其他家族的公子来充数,身份毕竟是不配的。
恰在这时!这个雅逸公子就这么送上门了!怎么由得杨云海不喜?不大喜呢?
阿布目瞪口呆。
他们见到杨大将军了。
杨大将军见了蟠儿一面,就大笑着把他们送到公主面前了。
他们费了半年多的功夫,想了无数个主意,抱着百折不饶的心,一顿饭的功夫就见到人了。
阿布远远的瞪着蟠儿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苍天不公!
第211章 圣诞快乐
卫始先认出了蟠儿!在那一夜他虽然只看了蟠儿一眼,而当时他打扮的像个流民,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突然出现的人,又似公主的旧识,不但杀了蒋彪,还带走了那把至关重要的剑……他早在心里描摹了不知多少遍,一刻都不敢忘。
所以,虽然这回这个人的样子跟上一次完全不同,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杨云海求见姜姬,很直白,他就是打算给公主送个人——送个男宠。
这个雅逸公子不是本地人,身边就带着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仆人,他拿许商的身家性命一威胁,将他留下几年,只怕他家人都未必能知道再找上门来。何况就是找来了,这辽城还不是他说了算?只要他说没见到,或者寻一两具尸体交过去也是轻而易举。
不过他也知道公主身边的人未必会欢迎这么一个人在公主身边和他们争宠。
所以卫始在扫了雅逸公子一眼后就摇头说,“公主此时不见人。”
卫始认出蟠儿也没打算这么简单就把人领到公主面前。
杨云海很有耐心,他有把握公主见到雅逸公子后绝对会动心。这样的男子,别说辽城,只怕乐城都未必有这般俊秀的公子。
他道:“那某就等一等。”
他就不信这侍人敢让他久等。
卫始冷哼一声,甩袖进去了。
“公主,有人来了。”
卫始匆匆过来,还把人都赶走,说了这句话。
“什么人?”姜姬也迅速紧张起来。
卫始不知该怎么说——那夜之后,公主再也没有提起那一晚的事,他当然也不会提,更何况是在公主面前提。
“……负剑之人。”他道。
姜姬立刻懂了。
蟠儿……来了吗?
她的心情很复杂。如果说有什么人是她对不起的,曾万分后悔的,陶氏、姜粟还有蟠儿。
陶氏和姜粟都是她明明料到了,却因为力有不逮而失去的人。
蟠儿,却是明明可以避免他的死,却眼睁睁把他给送了过去。
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都骗自己他只是失踪了,因为没有尸体啊,没有人说他死了啊……可心里清楚,他不可能活下来。
那一晚,蟠儿突然冒出来,还杀了蒋彪。她事后既想相信又不敢相信。
蟠儿活着。
他为什么不回来?
他不回来是对的,她都自身难保,又何必再拖别人下苦海?
可他现在又为什么回来了?
他看起来受了很多苦……这几年,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其实只看那一晚他的打扮,她就知道蟠儿过的是什么日子,乞丐、流民、野人,没有姓名户籍,没有家族,他又不能种地经商,如果还要隐名瞒姓,那就只能做乞丐,四处流浪,朝不保夕。
她曾想过,如果陶氏和姜粟还活着,那她一定会立刻把她们送出乐城,送得离姜元远远的,不必告诉她们实情,不必征得她们的同意。现在姜武那里已经可以收留她们了,再过一段时间,辽城说不定也可以藏人了。
蟠儿……
卫始发现公主温柔的笑了。
姜姬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说:“让他们进来吧。”
杨云海自得的从沧海楼里出来,刚才他看得一清二楚,公主身边的侍人都如临大敌,而公主呢?自从见了雅逸公子之后,脸上就带着笑,温柔似水,一双眼睛一直挂在他身上,看都不看别人。
只要有这个男人在,公主绝不肯离开辽城。
因为只在这里,他们才能长相厮守。回到乐城,雅逸公子长得再好,也不可能娶到公主的。
阿布三人等在沧海楼的台阶下,半天,见杨大将军出来了,又半天,来了个脸上带笑,皮笑肉不笑的,下巴上特别干净的男人把他们带走了,带到后面的一排一看就是灶间的地方,让他们脱衣服。
阿布:“……”
好吧,就地脱衣也不是第一回 ,一般进一些比较那什么的城,城门卫想难为人就会让人就地脱衣,理由是要检查身上有没有生毒疮。
三人一会儿就全光了,香奴——也就是龙涎,穿上衣服时还不怎么显,一脱了以后,玉般的身体就露出来了。
那个下巴不找胡子的男人就嘿嘿笑,拉着他进去了。
阿布的眼睛都瞪直了。
黄老拐了他一下,没好气道:“把你的眼睛收一收,小心给你戳瞎了。”
阿布小声问:“不是……这不是大哥旧主的地盘吗?”那不该是个好人吗?
黄老叹气,这时屋里恰好传来刚才那个男人的嘻笑声,黄老苍桑道:“天下的大人,都是一样的……”话音未落,龙涎出来了。
黄老:“……”
阿布:“……”好快!
龙涎一出来先来拉黄老,还对阿布说:“你等一等啊。”
阿布好奇了,伸长脖子往里张望:“……里面干嘛呢?”那个不长胡子的男人正好出来,看到他,勾手指:“过来啊。”
阿布一个激灵,把头埋低了。
男人又嘿嘿嘿笑。
那边,龙涎已经把黄老拉进去了,阿布凝神细听,黄老一进去先发出一声惊喜的惊呼,然后又发出一声不高兴的惊呼,还连声说:“不不不……”接着就被拖到最里面去了。
半个时辰后,黄老换了一身新衣,披着没剩几根的头发,蒸得白里透红的出来了。
阿布大悟:“哦,原来是洗澡啊!”
黄老嘿嘿笑,对着一直守在门口的没胡子男人做了一揖,没胡子男人也还了一礼,指着隔壁道:“有饭有水,老丈进去用吧。”
黄老就进去了,阿布忍不住了,知道龙涎先让黄老洗肯定是因为热水会变凉,而刚才这个男的先把龙涎拉进去——肯定是因为他干净!一看,龙涎就比他和黄老两人要干净得多。
那一锅水,是他们三个人用,肯定不会洗一个人换一锅水。
阿布怕再等下去水会变得更凉,往里招呼一声:“二哥,我进来了!”
龙涎在里面喊:“进来吧。”
龙涎迫不及待的进去了!啊呀,过年才能烧水洗一回澡啊!
最里面有一个大桶,里面的水已经发浑了,还冒着热气。阿布直接就往水里蹦,龙涎正在另一边蹲着梳头发,他也洗完了,看到阿布跳进水里,就过来按住他的头说:“解头发,头发也要洗的。”
阿布舒服的让龙涎帮他,一边道:“头发都锈了,解得开吗?”
谁知龙涎扒着他的头发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对他说:“阿布,你的头发……要剃。”
阿布一下子就要起来,不料不知何时,那个不长胡子的男人已经进来了!闻言就上来按住他说,“我就知道你小子要剃!”他本来以为那个老头身上也有虱子,没想到老头挺干净的。
阿布就被按住手脚,被龙涎剃了个精光——连下面的毛都剃了。
他捂住鸡鸡一脸悲愤:“为什么这里的毛也要剃?”
不长胡子的男人嫌弃道:“晚上睡觉都是一张床,你身上的跑到别人身上怎么办?”
同样也洗得浑身通红的阿布到了吃饭的地方,发现最好吃的肉粥已经被黄老喝完了,就给他们剩下了大饼和咸菜。
不是说饼不好吃,磨得细细的面,蒸得软呼呼的,里面好像还抹了油和盐,香呢!
咸菜也很脆,听说是用油拌的,还放在火上炒过,香得很!但肉粥啊……他从来没喝过,来了就只看到一只陶瓮,里面一点汁都没了,黄老拿着蒸饼全沾光了!
阿布抱着陶瓮闻香,好香好香。等他闻够,发现蒸饼也只剩下三块了。
黄老还在吃!
阿布立刻把这三块饼抢在手里,再一看,龙涎不见了。
黄老道:“快吃吧,龙涎已经被领走了。估计不跟咱们一块吃。”
阿布一边往嘴里塞饼一边问:“为什么啊?”
黄老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再比划一下自己的脸:“就你我这样的,丑,只能在这里吃。”
阿布愣了,摸了下自己的脸,再看黄老的脸,点头:“也对。”
“对屁啊!”黄老照他头上扇了一巴掌,气都不打一处来。
龙涎跟在后面走进去的时候,不自觉的就想起了蒋府。他放轻呼吸,脚下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头低低的。
“别担心。”那个人说,还对他笑了一下,“公主是个很好的人。”
是啊……公主是很好……
他还记得蟠大兄一直记着公主,他就也向往着公主,希望能有一个公主这样的主人,可是……现在他觉得就这样,他们一家四人生活得也很好,为什么一定要回来找公主呢?
但是,大家都愿意来,他也就愿意了。反正,他会一直跟着蟠大兄,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渐渐的听到了一个笑声,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只是轻轻几声,那个男人就非常惊讶了。
公主从未笑过。
卫开在心里想。他跟着公主已经快三年了,公主从来没笑过。或许有微笑,却从来不曾笑出声。
“原来……”姜姬听说蟠儿在乐城散布流言,让大家以为蒋彪之事是姜元干的,结果龚香、冯瑄、蒋龙三人联合起来,对抗蒋伟与蒋珍,而且,蒋龙竟然真的在龚香和冯瑄的支持下,得到了樊城!
蒋家对此是默认的。
这样一来,乐城的形势就更古怪了。
如果龚香和冯瑄知道是蒋龙“杀”的蒋彪……
啊呀,她真是心里都痒痒了!好想立刻把这个消息送给龚香和冯瑄啊!
不过,这种好用的消息。多藏几年,效果更好。
她按捺下来,一眼看到卫开一脸警惕的瞪着蟠儿,身后带着一个人走进来。
她就又想笑了。
杨云海的话说得太露骨了,就差直接说蟠儿是送来给她暖床的了。但也接近了。他刚才在这里吟了好几首情歌,比着蟠儿说君子如玉,暗示她可以放心“追求”,又明里暗里的威胁蟠儿,要他接受“好意”。
于是,卫始他们对蟠儿就有点警觉了。她也不好解释蟠儿的来历,这一说话就长了,沦海楼到底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日久见人心。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龙涎跪下道:“小人名为龙涎。”
“龙涎,那你就和蟠儿一起吧。”她道,问蟠儿:“是不是还有一位黄老和他的养子?”
蟠儿点头道:“当时我也是多亏了黄老才能得救。”
姜姬站起来道:“那我要好好谢谢他。”
蟠儿吓了一跳,连忙说:“公主不可!”
卫开不明白前因后果,但也要拦:“公主,那个老丈已经在用饭了。”
姜姬这才坐下,此时确实不是道谢的好时机,但不谢谢黄老,她良心不安,左思右想,对蟠儿说:“你回去先代我谢一谢黄老,明日等他休息好了,再请他到这里来,我亲自谢他。”
蟠儿怔了一下,旋即明白他突然回来,公主身边的人对他不熟悉,他还需要先争取他们的信任,才能重回公主身边。不然一回来就随侍公主,只怕他们会生出不被公主信任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