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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应,公主就一再的纠缠他。他索性就让卫始看着他对着一个来送粮的商人说:“摘星公主在辽城,只怕你还不知道吧?”
那商人瞠目结舌,“……你说摘星公主在此?当真?竟然不是传言吗?”商人不信,要求见公主一面。
杨云海还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当然不肯应!
可事情的发展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之后,每一个来前太守府的商人都会试探他:
“听说摘星公主在太守这里?”
再往后,更多的商人不请自来,还有携重宝求见,“吾欲见摘星公主!”
杨云海,傻眼了。
一个马姓商人不但带来了杨云海急需的大批粮草,还带来了一些珍贵的器物。
杨云海不肯收。
马商道:“某只是想送给公主,不需太守付钱。”
杨云海:“……送给公主使用?不取分文?”
马商点头:“不取分文。”
匪夷所思!
杨云海知道商人为利是图,可什么时候,商人会把东西白送?不但不收钱,还愿意给他钱?
他半信半疑的把商人放了进去,但有的商人送的东西,公主留下了,有的却被退了回来。公主收下东西的商人,会再来找他,身边还跟着公主的侍人,侍人就指着商人对他说:“此人忠心,太守可用。”
杨云海:“……”
原来是这么回事!
想必公主以前在乐城就是这么干的,那些商人把她当成通天梯,到了辽城后,就以为还是一样。
可他转念一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珍物重宝送给公主,公主又带不走,最后还是会落到杨家袋中。而且这样一来,就更显得他替公主征丁建行宫之事是名正言顺的了。
而那些商人在送给公主礼物之后,再来找他,也并不会以次充好或提高价格,相反,他们似乎更信他了,以前他要买一千斤粮食,商人只肯给他八百斤,现在他要买一千斤,商人会带来两千斤!并且,如果暂时没钱给,也接受以物及物,或者记账。
杨云海到此才相信,摘星公主之名,名不虚传!
姜武在距离辽城还有八十多里时扎了营。
“公主就在辽城。”马商坐在他面前,道:“我曾面见公主,那辽城太守对公主十分恭敬。”
姜武心中的大石才落地了,他长出一口气,“……这就好。”
马商却道,“将军,我若是你,就隐性瞒名去见公主。那太守若知道你是大王的将军,恐怕不会让你见公主的。”
姜武怔了一下,点头道:“就依你所言。”
马商又道:“小的还有一言,敢问将军,见到公主,又想怎么做呢?”
姜武愣了,他本意是想看姜姬是不是安好,如果她在受苦,他就去把她救出来。
马商道:“如果将军带走公主,又把公主送到何处呢?”
姜武仍然哑口无言。
如果辽城不好,他能带姜姬去哪里?
乐城?
不行。
浦合?
可……他没到浦合就回乐城了。
妇方?
……
马商见姜武什么也说不出来,就道:“所以将军,你应该悄悄去见公主,问一问公主想去哪里。而如果你什么也没准备好就去见公主,小的以为,这并非是最好的办法。”
是啊……
他又能为姜姬做什么呢?
第194章 遇见与离开
姜武来到了辽城,在苍凉的天地之间,车马、行人如洪流般往前而行,他们身着各色衣衫,形貌不同,有骑马的,有坐车的,有梳高髻的,有梳后髻的,有戴高帽的,有戴低帽的,有戴锥形帽的,有穿短衫的,有穿长衫的,一看就是走南闯北的商人。
姜武身边的付鲤道:“好像来到了摘星路。”
是啊,这一幕就像乐城的摘星路,无数的商人候在摘星宫前,等候公主接见。
“看来公主当真在这里。”付鲤道,“将军,我们就扮做奴隶商人吧。”
辽城最近最多的商人不是别的,正是奴隶商人,他们可以用手中的健奴换来金银、粮草、布匹或别的东西。辽城城主正在大肆收买年轻的健奴,听说是要为摘星公主建一座行宫。
姜武摇摇头,“我们先看看情况。”
在辽城你绝不会错过杨太守府,因为在周围低矮的民居中,最显眼的就是他的府邸了。门口有数十个手执木棍、凶神恶煞的下人,看到衣衫褴褛之人冲到门前就会一窝蜂涌上去击打,然后把人抓起来。
姜武挤在人群中,渐渐皱起了眉。
在他身边有两个商人正在感叹。
“公主仁慈,在乐城时只要有人去摘星宫前求告,至少也能得一块饼。”
“公主还让人在宫门前置水缸救火,被人把水偷走也不生气,任由大家取用,后来就有人自发给缸中添水。”那人摇头道,“唉,现在公主落到这个地步,只怕自身都难保啊……”
姜武挤过去,他年纪轻,看起来身体也健壮,周围有好心人看到他连忙说:“后生,别过去,快走吧。”
姜武回身施礼,“老丈,这是何故?”
“你是外地人吧?”那人背着一个包袱,道:“快走快走,这杨家不是人,看你是外地的把你抓走当兵,你跑都跑不掉!”
姜武道:“我不是本地人,他抓了我怎么上兵册呢?”
那人笑道:“小哥以为他抓你是当正兵吗?也就让你当个兵奴,回头在你脸上锲个字,你逃到哪里都不行。就是你跑回家了,他也一样能把你抓回来。”
旁边一个商人似乎是头一回来,闻言大惊:“杨家怎能这么无法无天?”
那人道:“你们都是头一回来,杨家就是做这个营生的,他爹杨无人更是狠毒,曾经抓光了几个村子的人,男人全都抓走,女人小孩子全卖掉,老人全杀了,村子一把火烧光了。”他摇头道,“没人管,没人管啊。”
姜武从人群中挤出来,付鲤在和旁边的人搭话,回来道:“大哥,这里好像找不到本地人了,全是外地来的。”
姜武回头看向杨家府邸,那高大的门墙、紧闭的铜门,似乎昭示着这里的太守是个什么样的人。
“先出城,再寻本地人打听打听。”他道。
姜武带着人四里八乡的找人,但叫他吃惊的是,辽城周围方圆数十里内竟然没有村庄,也没有村镇,倒是找到了那人说的全村都被烧光的残骸,已经过去多年,房梁砖石早就腐朽了,只在村口找到了一截烧断了的树根,歪歪斜斜倒在道旁。
付鲤道:“大哥,找到了几具骨头。”
杀得人多了,自然能分清人骨与兽骨的不同。在一处浅坑里,有两截细骨,长而细,骨头上端已经磨损大半,不像是被咬断的。“这是狼藏在这里的。”吴月道。
另一边的小溪里也发现了半个泛白的头骨。
“他们逃到这里,却遇上了狼群。”付鲤叹道。
吴月冷笑:“你说错了,在野地里杀人,狼会跑来,等着那些拿刀箭的人走了以后,上来大吃一顿。这些畜生聪明着呢。”所以他们以前在野外杀人,根本不必收拾尸骨,只要附近有狼,它们会把死人打扫干净。
过了几天,他们遇上了一伙人,可那些人看到他们之后迅速的跑了。
付鲤想带人去追,被吴月叫住:“大哥,咱们快跑吧!这些人是回去叫人的!”
他们这一行也不过一百来号人,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这辽城就是个大匪窝,杨太守是个匪头。
付鲤道:“他们倒是咱们的老前辈呢。”
姜武他们没有停留,立刻带着人跑了,之后果然有一伙人追来,你追我逃,一直追了他们百十里才罢休。
“大哥,这下,我们要怎么才能见到公主?”付鲤发愁道。
姜武沉吟片刻,道:“我们先去浦合。”
如果他能运来盐土,这杨太守应该会见他了,他们也不会再遇上危险了。
现在他们最大的价值是人,如果他们的价值从人变成了盐土,杨太守就不会舍得抓他的人了。
这还是姜姬告诉他的。
——如果你只是一个人,大王随时都可以杀掉你。
——如果你能聚集起五千人,他就永远舍不得杀了你。
但是在走之前,他要先见到姜姬。
“最近,门外的人很多。”卫始说。
守在杨府门前的人多得声音都传到墙里来了,他让人守在墙边就能听到外面的人声。
“庭院深深。”姜姬笑道。她在这里可是什么都听不到。
阿柳她们正在收拾洒落一地的布匹和首饰。
姜姬“发愁”箱子里的布不能做成漂亮的衣服,没有新衣服,她就无法出门了。平儿就大方的借出了她熟识的制衣匠、金银匠。
“这匹布做两条裙子,你一条,我一条。”平儿笑嘻嘻的说,披着那件布快乐的在屋里转圈圈。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的家乡和父母,从记事起就在杨家。杨太守养了很多小奴,有男有女。“她们很多都出去了,我留下来了。”平儿骄傲自豪的说。
她也确实该自豪,在杨家不知有多少人一开始和她一样被买来,但他们大多数都被卖掉了,有一些则是死了,只有她成功的突破重重壁垒,留在了杨云海身边,对她来说,这不亚于青云直上,虽然仍然朝不保夕,但比起其他人来说,她已经做到了原本不可能完成的事。
她说她不是最漂亮的,但太守就是最喜欢她。
她可以在家中自由来去,可以坐在他的席上,用他的杯子喝酒,她曾经想在庭院里种一株花,太守立刻就答应了她,还找来花匠种出一株最美丽的花。
说起这件事时,平儿满脸都是幸福、满足。
对她来说,杨云海确实是一个很伟大的人,也是一个体贴的情人,宽容的丈夫。难怪她会担心姜姬是来夺走这一切的人。
但这一天,平儿一脸窃喜的跑来找她,悄悄对她说:“我把你的情人带来了!”
姜姬看到姜武时,竟然觉得他很陌生。
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穿着一身短打,手臂、腿上都有泛白伤痕的男人是谁?
但被他用担忧、胆怯的目光看着,她就找回了那一分熟悉。
“大哥。”她说。
在她叫他之前,姜武不敢动,不敢靠近。在大王面前的迷茫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了,大王说的话好像一下子都从他脑海里消失了。他心里眼里,只剩下了姜姬。
“你想走吗?”他突然说,“我带你走!”
平儿悄悄溜走了,走之前对姜姬说:“你跟他走吧!”
她一定很想让她走。
她在这种时候,脑子里还能冒出这种念头。
姜姬在心底苦笑了一下,看向姜武,他的年轻、冲动、直白、莽撞、真诚。
“大王是怎么跟你说的?”她突然问。
——走吗?
——跟他一起走。
这是个多么有吸引力的念头啊!
从一冒出来,就在她的心里疯狂的冒出了枝芽!瞬间占据了她的心神。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里其实已经在盘算悄悄跟姜武离开辽城——这不成问题,只要跑到杨云海的爪牙够不着的地方,他就不会一味的追上来。她看得出来,杨云海没有那么大的势力,他其实现在非常弱小,所以才会抓住她这根救命稻草。
而她走了以后,杨云海也可以假装他手里还有一个公主。这段时间她见了不少商人,就算从今后他不让“公主”见人,也暂时可以取信于人。只要拖过一两年的功夫,他就可以站稳脚跟,为了隐瞒“公主”不再见人的事,也可以假称公主已经悄悄嫁给他,再过上几年,就可以让“公主”死去。就算乐城的人找来,一具假的少女的尸骨就能堵住别人的嘴。
——她不自禁的想起平儿一定很适合假装她的尸骨。
这让她的心抖了一下。
而在离开辽城后,姜武可以先把身边的人都赶走,他们需要暂时隐姓瞒名的过活,不再见以前认识的人,躲到别的国家去——或许他们会遇上很多难题,抓丁的,劫道的,等等。他们在褪去身上的光环后,只是一对青年男女,抵不过真刀真枪,可能逃走的下一刻就是死。
但她可以换一种活法!
可以……
但她看到了姜武的神情,他逃避的躲开了她的视线。
她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下来。
“大王没说什么……”姜武说。
他不想把大王的话告诉她。他更想让这个争执从他们之间消失,他们谁都不要再提。
姜姬笑了一下,柔声道:“你回去吧,就当你从来没来过。”
姜武猛得抬起头,“你不跟我走?”他急切道,“这里的人不是好人!他杀了很多人,烧了好几个村子,所有人都在说他的坏话!你留在这里太危险!”
可姜姬只是微笑的看他,摇头说:“我跟你走了以后,很多人会死。”
姜武回头看向守在门边的卫始,他避得很远,但也能听到他们的话。他的脸色很平静,就像他们刚才不是在说丢下他们逃走,把他们留给杨太守,送他们去死。
卫始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继续盯着门外的小径,注视着可能会来的人,替他们望风。
姜武低下头,在来之前,他好像已经能感觉到这个结果了。
——她总有很多理由。
这让他有一点恨她。
姜武走了,卫始过来疑惑的问她:“公主,你为何不肯跟将军走呢?”
姜姬望着天边的流云,“因为我对他太苛刻了。”
她能接受这个世界上很多人让她失望,却独独容不下姜武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失望。其实她有信心,只要跟姜武离开后,他永远都不会提起姜元,他会忘了他,会一直对她很好的。
可她却不想跟这样的姜武在一起,两人一起自欺欺人。她明知姜武升不起对姜元的恨意,这世上高位者杀害低位者是无罪的,这是所有人的共识,就像刻在骨子里。
所以姜元杀陶氏无罪,姜元把姜谷和姜粟当成工具无罪,姜元要摆布他们都是理所当然的。
姜武从心底认同这一点,他或许会委屈,会悲痛,却不会反抗,如果姜元真要杀他,他会挣扎,但被杀也不会恨姜元。
她却做不到。
如果她真的没有能力,那被强权欺凌可能也只能无奈认命,但当她有机会握住保护自己的权柄时,让她放手,甘心受缚,引颈就戮?
她不想在日后恨姜武。
平儿在晚上悄悄跑过来,发现姜姬还在,大怒。
“你果然还是想嫁给他对不对?”
“我就知道不能相信你!”
她的眼睛里透出恶意的光,“我要去告诉太守今天有人偷偷来见你!太守会抓住他,会当着你的面杀了他!”
她就知道能在不亚于千军万马的险境中杀出来的人不可能是个天真的女孩。
平儿转身要跑,却不妨被卫始从背后用绳子套住了脖子,一下子就勒死了。
姜姬坐在不远处,灯立在她身边,而卫始那一边没有灯,她只能看到昏暗中平儿踢了几下脚,慢慢不动了。
她转开头,听到卫始拖着一个沉重的东西出去,布帛在平滑的地板上发出轻轻的簌簌声,渐渐远去,消失不见。
第195章 野心
辽城的夏天很美。
深蓝的天空有些像她以前见到的海,如果躺在地上看,会有种不知身在何处、身处何时的错乱感。
所以姜姬最近很喜欢躺在地上看天空。
卫始与阿柳他们就坐在她附近包围着她,守护着她。
这里和摘星楼还是不同的。
在摘星楼时,身边处处是人声,时时能听到动静。而在这里,就像在一个活的坟墓里。明明都是活人,却没人出声。
杨云海待她还是比当初的姜元要好得多。他没有发现平儿消失了,她也不知道卫始是怎么处理尸体的。几天后,杨云海才来向她“告罪”,她再三询问也不肯答,还是卫始问出来的:杨云海以为平儿跑了。
好像他的家奴、仆人、小妾跑掉的很多,平儿不是第一个。所以她不见了以后,杨云海就认为她逃走了。
而他除了觉得颜面受损之外,也没别的感受,命人追击奸夫淫妇之外,就是从近来收进府中的少年少女中挑选容貌姝丽之人近身服侍。
让姜姬没想到的是,她以为杨云海至少也有一点野心,却在万里长征刚抬抬脚的时候就开始夜夜笙歌了,杨府日夜都回荡着琴笙的乐音和女郎妙丽的歌声。
相比之下,沧海楼这里就冷清多了。
跟之前相比,楼里多了许多珍贵的器物,全都簌新簌新的泛着光。阿柳他们平日无所事事,因为不能出门,楼里的珍物虽多,却半分不敢动用。姜姬让她们拿布去做衣衫裙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们也连连摇头,都说技艺不精,不敢动这些布。倒是卫始他们不在乎,取来丝绢绸缎席地而眠,后来没有衣服换了,他们竟然会自己做衣服,拿起针线来似模似样,引得阿柳她们嘻笑着去“拜师”。
“你们怎么会拿针线?”她问卫始。
卫始笑道:“以前幼时见母姊绣花觉得好奇,跟着学过。”不过长大后就没再碰过针线了。进宫后才又拿起针线自己缝补衣物。
剩下的人有的会,有的不会,只看他们走过的线直不直。一个侍人生得高大,别人都不生胡子,他下巴上还有青色的胡茬,十天半月的冒出一些头来,最叫人羡慕。
他叫莫言。这个名字自然也是自家取的。
莫言缝的就像一条大虫子,皱巴巴的,但他可不在乎,缝好后就立刻穿上了,道:“好几日不能换衣服,可痒死我了!”
阿柳这些女孩子不知是对“侍人”不了解还是根本不在乎,她们都在追求卫始几人。莫言就有两个宫女追求,看他裤子缝得这么难看,两个宫女笑嘻嘻的把他拉到了背人处,卫开跑过去看,回来大笑道:“莫言被她们把裤子给脱了。”
顿时更多人跑去看热闹,姜姬听到莫言在那里大骂,可却不见他追出来。侍人们的大笑声不停传来,原来莫言被脱了裤子后,真的光着屁股坐在那里,等宫女们替他缝好再穿上才能出来。
夜里,姜姬也时常能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男女之声。
听到这样的声音,她默默的为他们高兴。
不管在什么地方,在什么处境中,爱情总是美好的,哪怕它就像朝露,太阳出来后就看不见了。
数日后,听说有客到。
“赫赫扬扬,不似善客。”卫始说。
一队人突然像虎狼般冲进了杨府,杨云海却殷勤备至的招待他们,前些日子操练出的歌舞就有了用“舞”之地。
沧海楼位于杨府东北方向,前面有着一重重的房舍围墙,纵使隔着这重重房舍,也能听到前面宴饮欢乐的声音。
卫始让阿柳和她一起躲在沧海楼深处,连高声说话都不行。
“是燕奴。”他嫌恶道。
姜姬一开始没听懂,之后才明白燕奴指的就是燕人。她知道燕王老迈,燕国正处在新旧交替的动荡中,还知道燕国小贵族很多。
跟别国不同的是,燕国的贵族就像韭菜,割完一茬还有一茬,而历任燕王也把砍贵族当成是日常任务。如果在鲁国,姜元想随随便便拿冯、龚之流杀着玩,他的大王之位也早就坐不稳了。
虽然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哪里都一样,但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像燕国这样,权贵的更迭会这么频繁。
卫始自然看不起这些毫无底蕴的“燕贵”。
杨云海陪着笑,好好的送走了这些乌彭大人的先行官,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两行挂着珠泪的年轻少女。
杨云海看着这些土匪把女人随意的推到车上,带着金银呼啸而去才转身回屋。
从人正忧心忡忡,“太守,他们说的话……”
杨云海先止住他的话,道:“先去打听一个,这个乌彭是什么人?”
燕国贵族太多了,这些人冒出来声称自己是乌彭的人,他也只好赶紧称一声久仰,但谁知道这乌彭是谁呢?
从人就连忙找人去燕地打探,很快消息传了回来,乌彭还真有点小来头,他是漆太后的小情人,燕王对这个能讨自己母亲欢心的人很喜欢,就封了他一个公爵。
杨云海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燕王今年也有七十多了,而漆太后只有六十几岁。他小时候就知道,现在这个燕王能成功继位,凭的就是“母亲”的大力支持。而这个漆太后,则是燕王生母,先王后的妹妹。
燕王继位后,尊其为母,还立了漆姓女为王后。但很快被人发现燕王深夜也出入漆太后寝宫,在先王去后一年后,漆太后生下了“遗腹子”。
杨云海离燕国近,时常在没人时拿燕国宫中的事来下酒。而叫他最佩服的是,燕王好像真的不在意自己的“女人”找小情人,在漆太后四十几岁时就传出把男人藏在帐中,被宫女发现叫出来的事,此男健壮,赤身露体,从太后帐中跑出来后,直接躲到太后身后,太后命人杀了宫女,说她胡言乱语,故意污蔑她。这种丑事都在大庭广众下被人知道了,燕王也不为所动。
之后漆太后更加为所欲为。
不管怎么说,漆家确实是燕地的最大的贵族了。
就算是漆太后的小情人,杨云海也要好生侍候着。
乌彭,年不及弱冠,生得雪肤花貌,他高鼻深目,猿背蜂腰,虽然才十九岁,已经长得比燕太子还要高大了。
如果细论起来,他的母亲是燕王的妹妹,只不过是女奴生下的孩子,也就只是个奴隶。但他的母亲并不堪忍受命运,在先王死后,她知道自己会被赶出去,以后不能再住在王宫,只能去当奴隶,她就跑到了漆太后的寝宫,企求庇护。
后来在漆太后生下遗腹子之后,她又去照顾这个小公子,在小公子七八岁时,她就有了身孕
当时漆太后大怒,想杀她,逼问她这孩子是不是燕王的骨肉,她说不是,说这是小公子的孩子。漆太后不信,让人带来小儿子,不料小儿子也称此女曾侍候过他几日。
漆太后仍是不乐,虽然饶了她的性命,之后的日子却不好过起来。
他的母亲就一直跟着小公子,等小公子长大,不得不从太后的寝宫搬出去后,她也跟着出去。一生之中,生下了四子三女。
乌彭是她的最后一个孩子,据说生下他后,她就死了。而他的兄姐们也早就不知沦落到哪里去了。彼时的小公子,现在早就是大贵族了,虽然燕王对他也不过是普普通通,漆太后好像也早忘了这个儿子,而小公子也早忘了他的母亲。
他不是小公子的孩子,也不知生父是谁,大概就是家中的一个奴仆吧。
乌彭现在长得好,小时候却异于常人,在他长出这样一张脸之前,受尽了苦楚。所以当他偶尔遇上老迈的漆太后,从她陡然发亮的眼神中察觉到什么之后,立刻就追了上去。
漆太后很喜欢他,他也很会讨漆太后欢心。
燕王并不在意,就连他在王宫中碰到曾经的主人小公子的时候,他也只是让他好好服侍漆太后。
但乌彭知道,他的好日子没有多少了。
谁知道哪一天,漆太后会看腻了他这张脸呢?
或许漆太后下一刻就死了呢?
或者……
很多很多可能。他就只能在还活着的时候肆意享受!因为这一天,他等的太久!
他受封后,当然没有去抢封地,他也抢不来。他的奴隶都是漆太后给他的,但说是给他,要拿回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他只要享受!更多的金银、更多的奴隶、更多的马匹,更多更多!
可这些东西从哪里来呢?
自然是从封地上来。
如果没有封地呢?
那就是大王赏赐,别人赠送,或者,他去抢来。
他不敢去抢别人,就来抢辽城。
辽城有杨家,但杨无人死后,他的儿子只会龟缩城中,把府门紧闭,让家人保护自己,战战兢兢,什么也不敢做。
至于这辽城什么样,他半点也不在乎。
乌彭就来找杨太守要东西了。
奴隶?他要。
金银?他要。
珍宝?他都要!
当依附在他身边的人去了一趟之后,看到他们轻轻松松就带回来的女奴和金银,乌彭大笑:“这辽城就如聚宝盆一样!”
其他人道:“公爵,辽城里还有不少商人呢!”
乌彭摇头道,“商人也会去燕地,不要找他们的麻烦。我们只去找杨太守就行。”
如果他们不小心杀了的商人中有其他贵族认识的,那他也会惹上麻烦,干脆就不要动商人,要钱要人,杨云海不是有吗?
不出一个月,杨云海已经有些焦头烂额了。
这乌彭不知为什么,像是把他当成了自家的下人,隔三岔五就来一回,要钱要女人。再这样下去,他的家底都要被掏空了。
此时从人匆匆回来,大骂道:“太守不好了!那乌彭在辽城边上扎营了!”
“什么?!”
“他的人到城中来抓人,说要盖房子!”从人跺脚,“还把咱们的人给拉走了!”
杨云海收来的人怕他们逃路,就圈在以前的军营里,大门一关,里面的人除非长了翅膀,不然不可能越过十数丈高的营墙出来。
但营墙不是砖石所造,而是木造。
“他的人赶来驽马,把墙拉倒了一块!等里面的人跑出来后就去驱赶,都给赶到他那边去了!”
“燕奴可恨!可恨!可恨啊!!!”杨云海猛击身前案几,发出愤怒的咆哮声!
可他怒而起身,在屋中疾走了七八圈,在从人殷切的目光中,最后还是渐渐停下来了,颓唐的坐下,叹道:“……怎么办呢?”
他舍不得自己好不容易聚拢来的人,可……他要带兵去跟乌彭打吗?
乌彭是漆太后的情人,会不会……因此引来燕王的人马呢?
那些人才抓来不到半年,什么也不会,没有操练,只是一些废人而已……没了就没了,再去抓就有了……
他抱住头。
他很清楚,这已经是这附近能抓到的所有的人了,他连五十岁的老汉都抓来了,七八岁只要能跑的男孩子也都抓来了,再也没有能抓的人了。
如果去外面买,一是费钱,二来,也会引起注意。
他不是想用这些人做什么,他只是想……像父亲还在的时候那样,当一个骄傲的辽城太守!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刚冒出头的,连封地都没有的燕奴都敢来欺辱他!
杨云海想了数日,而从人一天天来报,被乌彭抓走的人已经有两千人了。
“主人!不能再犹豫了!不能啊!!”从人扑在地上大哭,他们以前没人时被欺负,现在有人了,为什么还要被欺负?
他把头砰砰砰往地上撞,“主人再不决断!人心必失!!!”
杨云海如遭雷击!
他起身道:“随我……出城!!”
姜姬听到了喊杀声。
不是真正的喊杀声,而是出阵前为壮声势的喊杀声。
卫始看到公主眼中透出光彩来,从地上坐起来,仰头细听,渐渐露出欢喜的神色,问他:“杨家有变?”
而阿柳等人早在听到喊杀声时就像受惊的兔子一般四处躲藏,还要拉住公主进屋去。
卫始让其他人护着公主进去,他道,“公主,我去打听一下。”
“不用。”公主招手把他叫回来,“你不用急,等这些人回来后就知道了。”
等他们回来后?
卫始旋即明白了。
杨家主动出兵,若胜,自然骄骄;若败,自然溃乱。
果然不必去问。
他沉默了一下,轻声道:“我命人收拾一些东西吧。”
公主点头,“多备金银。”如果杨家大败,他们逃走时,金银可开路,可断后,被抓也可买命。
如果杨家胜了,金银也可开一开言路。
实乃居家旅行之必备。
姜姬忍不住笑起来。
杨太守固守其家,置城中败相而不顾,显然他是有强敌在侧的。
她替他宣扬了这么大的声势,终于有人看到了。杨太守能在无兵无人的时候撑这么久,现在也不会一下子就被别人干掉。何况现在他有兵有人。
将欲歙之,必故张之;将欲弱之,必故强之;将欲废之,必故兴之;将欲取之,必故与之。
卫始问她想要做什么。
——她想要鼓动起杨云海的野心。
第196章 戏战
乌彭看到“领地”里乌泱乌泱的人时,立刻兴冲冲的叫人:“快找人来!把这些卖了!”
他自己没封地,也不打算到封地去,他要的只是钱。这些被驱赶来的、像牛马一样的奴隶,他一点都不想要。
“不要了?”他的人还有些可惜。
乌彭摇头:“不卖还要养着。”他可不想给这些人花钱,给他们吃一口都是浪费。
“他们会自己找吃的吧?”一人道,“我爹说他从不给奴隶们吃的,他们也活得好好的,去年下大雪以为会死一大半,结果今年想卖掉时一点人数,还多了!”语气很是想不通。
其他人嘻嘻哈哈笑起来。
“你爹是不是傻啊?没分开关都在一块,肯定会生啊!”
这人想劝乌彭把这些人都留下来,奴隶是什么?没事时可以让他们干活,种地,盖房子,比斗,养牛羊马等畜生,有事时给一把刀就能让他们去杀人,再不然等到缺钱的时候,也可以当钱用。
乌彭却不想要,钱是那种晶晶亮的东西,漂亮,美丽,赏心悦目——还不用花粮食,不用盖房子,不会生病,不会死。
他简直想不通为什么世上会有人喜欢奴隶,又脏又恶心,这些人除了被商人带走时能换回来一大笔金子之外,没有别的价值。
“你这想法倒是跟炉奴很像。”一人笑道。
乌彭脸一沉,冷道:“那是公子!”
其他人就赶紧转了话题,既然乌彭不想要,卖就卖了吧,只是找到商人还要过几天。
“就先放在这里吧,几天功夫不会饿死的。”乌彭道。
但事情很快起了变化。
被赶来的奴隶们都很听话顺从,他们也是被人从家乡抓来的,现在不过是又换了一个地方。
没有吃的——以前也没有吃的。
没有喝的——可以舔草地上的露水。
他们都没有逃,因为逃了就会死。这些人都有马,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他们总是被当成畜生,忽略了同为人而天生的智慧:生存。
奴隶们很乖巧,而商人却不那么好找。还是因为乌彭的身份太低,商人们也是很会看人下菜的。乌彭就相当于漆太后床上的枕头,喜欢的花瓶,这种东西当然不是不可替代的,他们不会在一个价值不高的人身上花大力气。所以乌彭并没有熟悉的、可信的、也愿意相信他的商人,他只能通过别人去联络。
于是他让两个人带着这笔生意回燕地找友人联络商人了。
就在这个时间里,杨云海带兵围上来了。
杨云海心知肚明。
他能留住杨家的“基业”,靠的不止是他手里的钱,而是这些人都跟他一样怀念着过去,希望能重复以前的风光。
所以他必须来,不然失了人心,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乌彭看到不远处赫赫扬扬奔来的人马,还有那仿佛遮天蔽日的旌旗时,腿已经软了。
一个好歹也算有些见识,至少只见过漆太后帐中有多少珍宝的乌彭有见识的人只张望了一眼就躲到后面,抖道:“这是……这是军队!他们不是别人啊!是杨家军!!”
这话一说,很多人都很茫然。他们大多跟乌彭同年或比他稍大一点,在燕国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就算有姓氏也不是大姓,所以大多只会吃喝玩乐,欺负弱小,说起杨家来,这里头倒有八成的人不知道。
唯一那个知道的也只是听说的传闻,立刻告诉大家杨无人当年在的时候,那就是二十几万人驻扎在燕地边境,听说当年燕王还曾送礼给他,还要与他交朋友。
这些人一听,更不信了。
“怎么可能呢?”
特别是去过杨府,见过杨云海是什么德兴的人。
“当时我要他怀里的女人,他二话不说就让给我了。怎么可能是这杨无人的儿子?”
那个人指着正向他们慢吞吞跑来的军队,气急败坏的骂:“那你说!这是什么!!”
乌彭脸色惨白:“……他们不会是故意的吧?”
故意让他们进城!故意让他们“抢劫”!然后再来捉拿他们!!
但另一个人突然说,“不可能!这个地方不是芦奴说的吗!!他怎么敢骗我们?”
提起“芦奴”,大家似乎就突然冷静了下来。
对啊,乌彭想起他说他不想要封地,又发愁钱从哪里来,芦芦才指点他到这里来。
芦芦体贴的说:“你去那里,就找那个杨太守要钱,他会给你。我会让白贯今年别去,先把那里让给你一年。”
“他不会骗我。”乌彭坚定的说。
可眼前的军队仍缓步向他们袭来,不像是会突然消失的样子。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一开始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军队给吓傻了,现在都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听说白家的白贯都在这里待了七八年了,他说这是专属于他自己的打猎场,谁都不让来。”
“……是不是白贯?”
“难道是白贯悄悄跟他们说,如果有人来抢,让他们只管杀?”
“杀了我们没事……”那人压低声,往不远处的乌彭使了个眼色,“杀了他,漆太后能饶了大王和王后?”
漆太后是个很“痴心”的人,虽然这么多年,她的情人也有二十几个,但每一个,她都好像十分真心。在乌彭还没有被漆太后厌烦的时候,他的命还是有点贵重的。
这时有人发现了一个让他惊喜的地方:“你们看!他们跑得好慢!”
跑这么慢怎么杀人?
那个一开始告诉大家杨家之事的人冷笑的说:“那是因为,他们不需要着急冲上来杀我们——你以为我们逃得掉?”
只有二十几匹马的他们跑得掉吗?
当敌人越来越近,乌彭也渐渐浑身冰凉。他没有见过比这更像一支军队的队伍,他们就像巨大的乌云,明明在山坡下,却让他们动也不敢动。他看到其中一人想去牵马,可能是想逃,走到马前却不敢上去,他害怕,他们都害怕。
“为什么有这么多旗?”山下各色旗帜足有上百面,迎风招展。可带来的人却不像他们以为的那么多,大概只有一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