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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
蒋龙过来轻柔道:“公主,我有好东西给你看,你想不想看?”
姜姬一晒。
蒋龙伏耳低声道:“公主不想见一见那个女人吗?”
“你敢让我见她?”
蒋龙低声道,“旦公子被王后夺去,如今只怕早就不认公主了。这个孩子,难道公主不想抓在手里吗?”
电光石火间,她突然明白了蒋龙的野心是什么了。他真正想借助她去达到的目的是……
她看了他一眼,从善如流的被他拉走了。
姜武看着姜姬被蒋龙拉走,眉头紧皱。
姜元松了口气,回头看到他这副样子,笑道:“怎么?舍不得妹妹?”
姜武嗫嚅道,“……他配不上公主。”
姜元点头,“自然配不上。不过你妹妹喜欢他,只好让他多陪陪你妹妹了。”
姜武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问:“父王,妹妹会很快嫁出去吗?”
姜元怔了一下,这个问题,其实他也一直在考虑。对他来说,时间不是问题,问题是人选。现在各国中并没有很合适嫁姜姬的人,他只会选择两种人,一种是大王,一种是一定会继位的公子。现在这两种人都没有,所以他暂时并不打算把姜姬嫁出去。
所以,他才会对姜姬和蒋龙的事乐见其成。如果姜姬能笼络住蒋家中的一人,那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反正各国公主的逸事也有不少,一些公主在年轻时的荒唐淫乱,并不会影响她们在之后嫁人。就算姜姬有了孩子,只要悄悄生下来就行了。
姜姬跟在蒋龙身后,见他并不是去承华宫,站住脚,“你要带我去哪里?”
蒋龙看她身后跟着的四个少年,嘲笑道:“公主身旁有四人,我只有孤身一人,公主仍害怕我吗?”
这种事,她不会自大。“他们四个,能敌得住你几击?”她说。
姜良几人虽然人数多,但他们都没有学过武艺。她却是亲眼见过姜元是怎么教导姜武和姜奔的,也见过焦翁的身手,身负武艺之人,一个打四个并不困难,何况他身上还有剑。
她扫了一眼他挂在腰间的长剑。
蒋龙捧起剑笑道:“说起来,我还有一柄剑在公主那里,不知公主何时还我?”
“就当做你我的定情之物好了。”她说。
蒋龙也不在意,“那公主还什么都没给我呢。”
“今天你跟我回去,就能拿到了。”她说。那个带钩早就做好了。
蒋龙也听说了在他去魏国后,公主大张旗鼓做带钩的事。他回头再看了一眼姜姬,突然去拉住她的手,两人并排同行,亲密得很。
两只手握在一起,一只大,一只小,一只温暖,一只冰冷。
“公主的手,真冷。”蒋龙握住她的手轻轻抚摸。
她却是在看到他低头看下来的,自以为深情的视线后才明白:蒋龙可能真的打算对她施美男计了。
他打算把这段“色诱”弄假成真。
反应过来后,她心中不是不佩服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在受尽屈辱之后反其道而行。
“公子想诱惑我吗?”她问。
“公主不喜行云吗?”他对着她展颜一笑。
凭心而论,他是她目前见过的男人中最好的一个。虽然容貌不如蟠儿,但蟠儿的美一看就是玩物,他却更容易让人心动,他更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一开始她是猎人,只把他当成陷阱中的饵,现在他打算把自己变成猎人,她却成了陷阱中的饵。
她用他来钓蒋家,用来阻断龚香、冯瑄、姜元对她的阴谋。
他想用她来钓什么呢?姜元?还是鲁国?
蒋龙看到公主垂下头,半天才声如蚊喃的说:“……难道不该是我问你吗?难道在我那么对你之后,你真的会喜欢我吗?”
说着,她用力抽回手,跑到前边去了。
蒋龙轻轻笑了一下,撵了上去。
第173章 真心
姜姬意外顺利的见到了那个怀孕的女人,虽然只是背影。
她确实住在承华宫后面西侧的一间宫室内,在摘星宫里也有类似的屋子,位于宫殿正室的后面,挨着东西墙,各有一排。在摘星宫,这样的屋子是给侍童和役者住的,它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窄门,听建房子的古石说,门建的矮小是为了保暖,因为通常这种房子连门也没有。
这间房子是有门的。
“怎么让她住在这里?”只从背影看,这个女人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坐在门槛上,靠着墙在晒太阳。她看不到她的脸,但能从她的姿势看出来,此时此刻,她觉得非常安适,在这里,她可以放下心,享受这一束冬日的阳光。
她默默握紧了手。
蒋龙说:“这里就可以了,难道还让她住到里面去?”他们站在回廊上,身后就是先王后的宫殿,在东边则是蒋茉娘,也就是未来另一个王后的宫殿。
既然来了,姜姬就想顺便拜访一下未来的王后。
蒋龙就领着她过去,在门前,两个看起来有些胆小的宫女一看到他的脸就退下了,也不问他的来意。
她不免觉得奇怪。
蒋龙注意到,叹了句:“我二哥不肯再送侍女来,以前的侍女都送到山陵去了,这些人是我临时置办下的,没有经过教导,没什么规矩。”
走进去只能看到躲躲闪闪的侍女,年龄不一,但无一例外的就是见到人不是迎上来问好,而是转身就躲。
“……你难道就是在城中挑了些平民女子?”她说。
侍女都是平民家的女子,不是奴隶。
蒋龙点头,“没关系,规矩不好可以慢慢教,这些女人都是出自身家清白的五福之家。”
那可真难得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父母双全,有儿有女,家中老人还不是病逝而是寿终的人家了。不过现在说到莲花台侍候大王,乐城中的鲁人应该都不会拒绝,姜元在乐城中的名声好极了。
蒋茉娘是个美人。
就算她现在形容憔悴,瘦得不象话,人也呆滞、沉默,好像身边的一切都消失了一样。蒋龙坐在她面前,她吓得一抖,回过神来看到是蒋龙也没反应。
“夫人,公主来看你了。”蒋龙说。
茉娘转动着木然的眼珠看了一眼姜姬又转回去,只是静默的垂着头,换一个人可能就只是一个頽废的、肮脏的、邋遢的女人,但换成是她,总让人忍不住去关心她的心里有多少苦闷,她有多少难过与不平,她是不是在这里受到了欺负,是不是有人疏忽了她,等等。
姜姬也难以免俗,可能因为蒋茉娘看起来太弱小了,也可能是因为在姜仁的嘴里,蒋茉娘只是每天不停的跳舞,她身边的侍女都是看管她的牢头,而她最开心的事就是跳给蒋后看,得到蒋后的夸奖,这样一个女人,很难让她升起恶感。
“夫人心里不好受吗?”她轻声问。
太温柔了,蒋龙都看了她一眼。
茉娘轻轻点了点头。
“那夫人想要什么呢?”她问。
茉娘转过头看她,眼露哀求,却提出了一个她万万没想到的要求,“公主,能不能对大王说,不要让我当王后……”
蒋龙笑了,安慰她道:“夫人,让你当王后不是大王的意思,而是先王后的心愿。先王后在离开前,企求大王一定要让你来做王后。难道你想辜负先王后对你的一片苦心吗?”
姜姬发现他这话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威胁,就像拿针去刺别人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
果然,蒋茉娘听了他的话就纠结起来了,她的两只手现在瘦得就像两只鸡爪子,正紧紧握在一起,青筋直冒:“可是……只有姐姐能当王后!除了姐姐,别人都不配做这个王后!”她咬着嘴唇,眼泪一下子冒出来不停往下落。显然在她心目中只有姐姐是最高贵的,其他人,包括她自己都是低贱的,不配染指这个王后之位。
蒋龙好像在回忆先王后,叹道,“先王后临去前,最放心不下的不是蒋家,而是跟她一起长大,同处深宫中的夫人你。她忧心自己去后,大王如果再有王后,你将如何是好?所以她用她对大王的救命之恩,换取大王承诺以你为继后。”
茉娘就像崩溃了一样,突然趴在地上号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喊姐姐,在地上捶,拿头在地上砸,谁都看得出来,她不想活,这条命她也不想要。
失去先王后,对她的打击竟然像失去了人生的支柱。
蒋龙就任由她哭,等她哭到自己累了,才叫来侍女把她给扶起来送到床上,等侍女们替茉娘擦洗过后换了衣服,摆成一副睡觉的样子了,他才带她离开。
“公主是不是觉得很难置信?”在回去的路上,蒋龙说。
“……”她没开口,想听他接着说下去。
“茉娘是由我大娘亲手养大的,她和王后一样大,但两人的相貌却是天差地别。”他平静的说,“所以我大娘从小就让茉娘习惯,她的每一口饭,都是因为有王后才能吃得香甜。一旦没有了王后,家里也就没有她的位置了。”
“……公子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个?”她说,“我对蒋家是怎么养孩子的不感兴趣。”
蒋龙笑了一下,转头看她:“那是因为,我觉得对公主,鲜花与赞美未必能讨得你的欢心。我不会把公主当成一般的女人看的,我给公主的,一定是公主最想要,也最需要的。”
他一路把姜姬送回了摘星楼,还坐下喝了一杯茶才告辞回金潞宫。他说茉娘在过年时应该就会成为新王后,但大王明显不喜欢她,所以过年时她不会出来。
“那怎么行呢?”她说,“哪怕只是个摆设,只是让她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她也要坐在她应该在的地方。”
蒋龙笑道:“公主倒是仁慈。”
“这样一个王后,难道我还能有不满吗?”她反问。
蒋龙大笑点头,“确实,这个王后,没有人会不满。”他的样子很放松,甚至还倚在了凭几上,衣襟微斜,手中执一杯酒,酒洒到了身上几滴他也不在乎,姜良送上来的两壶酒,他一个人全喝光了,现在颊染酒晕,双眸迷离。
一半是好奇,一半是想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姜姬配合的也跟他越靠越近,两人渐渐呼吸相闻。
他小声道:“公主,等此女诞下胎儿,若为男,我会想办法把他送到公主手上。若为女……”他轻轻一笑,声音压得更低了:“我绝不会让她出承华宫。”
姜姬听得心中一抖,下意识的就想避开他,不料手被他握住,他继续说:“大王待公主不尽不实,公主心中也有数。如果再有一女,或许在大王心目中,公主就没那么重要了。”他把她的手拉到他的胸口,盯着她的眼睛问:“公主,行云这样待你,你日后可不要辜负行云。”
“行云要我做什么呢?”她问,“行云找我要做内史,我回绝了你,你就自己做了内史来打我的脸。现在行云又对我做出这样的承诺……我要怎么报答行云呢?”
蒋龙低声道:“日后,自然有公主你报答行云的那一天,只盼到那时,公主不会把行云扔在脑后不理会就行。”
“怎么会呢……”姜姬轻声说,“我怎么会忘得了?”
第二天,姜武来了摘星楼,他还带来了一瓮活鱼,因为有炭在瓮底保温,鱼在水中游得格外鲜活。这一招是姜姬教他的,两人套好了词,到时就说这个活鱼是姜武拿来给她交差的。
鱼送来后,照样养在了宫里,很快宫里的人就都知道摘星楼有将军送来的活鱼,在现在的天气还能在水里游得自自在在。
现在宫里的宫女和侍人不像之前那么“活泼”了,就算有这样的流言传出去,来的人也只有几个。
不过现在自动自发留在摘星楼的人就越来越多了。从承华宫逃出来的宫女和侍人都留了下来,他们就像惊弓之鸟,不肯离开摘星楼一步。
对于这些人,她不能再让他们出去打探消息,只是任由他们留下来,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结果摘星楼前所未有的干净起来,侍人还从她以前收的礼物中取出一些摆设器物把楼里给重新装饰了一番,比以前大气多了。现在一进摘星楼,一楼东西两侧全摆放的乐器,侍人们没事时就在那里操琴奏乐。她命人合上门,只留下外层的窗户,然后在殿中照样摆上鼎食,让他们取暖。她坐在二楼听着一楼传来的乐声,竟然觉得这里像人间仙境一样。
“好听吗?”她问姜武。
“好听。”姜武喝着米酒,说:“那些商人已经把肉都送来了。”他添了一句,“很多。”
要过年了,他就把军奴们都带回来了。这几年这些人跟着他在外面,一些人死了,但他收拢了更多的人。不知是什么缘故,明明他常常带着人追着那些真正的强盗跑,结果有很多强盗竟然特意来投靠他,带着人马粮食奴隶等等,非要做军奴。然后这些人发现他也会带人悄悄抢外国商人后,竟然对他更信服了。现在鲁国境内已经没有大股的成名的抢盗路匪了,全是他的人。
“……昨天又有人找上来了。”他有些发愁,从三年前起,他就不想再要更多的军奴了,但到现在,他身边的军奴已经有了四千多快五千人,就算来了人他都想推走,可这些人赶都赶不走,一看到他跟人干架,这些人都会争先恐后的先扑上去,打死了不算,打残了,他就不忍心不管了。于是现在来找他的人都会带“投名状”——这个词是姜姬教他的,因为这些人都会带着人头来,然后把人头给他看,说一说这个人头的主人是哪里的人,在哪里为盗,他把这个给杀了,特意带着人头来证明自己是个有本事的人,这才敢来投效将军。
姜姬又告诉他这样来的人绝不能不要,他就只好收下他们。
“现在有多少人了?”她好奇的问。
“过年刚好要发钱。”这个习惯也是从姜姬这里学的,不多,一人一个大钱,钱是有数的,到时让人排队过来领钱,发完钱就知道一共有多少人了,就算有人多领,前后也差不了太多。因为发钱是姜武亲手发的,她要求他必须亲手发这个钱:“现在人又不多,等人多得你发不过来时再想别的办法。”她笑道,“你亲手发的才是个好意头嘛。”
每个大铁钱上都拴着一根红绳,据说在将军寨中,这叫保命钱,红绳拴住的是你的命,把这个钱放在身上不要花掉,就能拴住命,明年还能跟着将军拿到钱。
人越来越多,粮食也越来越不够吃,幸好大家都是饿惯了的,他又几乎把一半的人都给带在外面,在外面的时候,吃的喝的都是抢来的,算是不花家里的钱了。
妇方的税赋基本也是全都花在了他的身上……
姜武垂下头,喃喃道:“……大王问我,要不要像蒋太守一样去当个太守。”
不算意外。
宫中朝上现在基本都在姜元的掌握之中了,下一步他想要的,就是更大的力量。
“是哪里?”
“浦合。”
浦合是哪里?
她不知道,但姜武却知道,因为他常去。
“那里有很多魏商。”他在那里做过很多次生意,基本上一个月去一回,都能撞到一两只肥羊。
“靠近魏国吗?”她问。
“不远了。”
浦合很大,但那里却没什么人住,因为那一片的地没办法种粮食,地上寸草不生,但有人可以用浦合的土煮盐,只是那盐吃起来太苦,又叫苦盐。浦合的人现在多数也是靠背盐土为生,因为会煮盐的人不多,大多在魏国,而且魏人还会把盐煮得不那么苦。鲁人倒是没几个会的。
“那么那里的赋税应该很多了?”她问。
姜武反倒摇起了头,“不多啊,浦合好像没多少钱。”
姜姬不禁心中一动。
第174章 归
浦合是个鸡肋。
好处显而易见:它大概有三个乐城那么大。坏处也很明显,它离魏国太近了,人也很少,地里种不出粮食,人就渐渐跑光了。而且浦合以前是能种得出粮食的。
“隆庆七年,浦合沃野千里……”蒋龙抱着一卷竹简对姜姬念,拿给她看,“这里。以前鲁、魏还为浦合打过几十年的仗,就是争这块地。”
“后来呢?”她问。
“后来,据说是死在那块地上的人太多,冤魂徘徊不去,那里就再也长不出粮食了。”他笑着把竹简放回去,领着她走出满是灰尘的明悟殿。
没想到在金潞宫后面还有这么一间小宫殿专门用来存放历代鲁王说过的话,正好,这里现在归蒋龙管了,同样也是正好,他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这里重新整理一下,点清数量,打扫清洁,还有一些霉烂的竹简需要重新篆刻。
“这些都是新简,在后面那个殿里放的才是当年的原件。”他带着她在明悟殿前后左右都参观了一下,从这里可以看到鬼殿,而另一边的高处则是照明宫的原址,现在是看不到了,那里只剩下了蓝天白云。
听她问起照明宫,蒋龙叹气:“这个宫……是要修的。”不然放着就太难看了,至于什么时候修,那肯定是不能拖到姜元死了以后,把个破烂宫殿留给下一个大王。“十年之内吧。”他说。在什么时候提起此事,以及钱从哪里挖出来,等等,这都是他的工作。
姜姬笑,不客气的说:“我还当你就管管大王身边的琐事,没想到你连这都要管。”
“公主说的没错。大王的衣食住行,日常见的人,说的话,每一样我都必须记在心里,不然就是我的失职。”蒋龙还是挺骄傲的,这比他以前只需要在金潞宫当个摆设要好得多,至少,他有议论的权利了。
站在回廊上,冰冷的空气就扑面而来,远处的天空湛蓝而透明,在那里站着小小的一群人。
“看,是大王。”蒋龙拉着她躲到了楹柱后,两人悄悄探出头去。
前方一个仿佛身上有无尽热气,大步走动跳跃,时而起舞,时而又要与侍卫对战的人是姜元,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修长高挑的人,则是怜奴。
而在远一点的地方,挤在一起站着的则是宫里的侍卫们。
“大王武艺超群。”蒋龙赞了一句。
“哼。”她冷笑,反问他:“那行云可愿与大王一战?”
蒋龙掸了掸自己的衣角,谦虚道:“我这点微末伎俩就不在大王面前施展了,也免得怡笑大方。”
两人这才相视一笑,携手离去。
将公主送回摘星楼后,蒋龙才回到金潞宫他自己的房间里。房间里早就有个人在等他,是一个侍卫,他看到蒋龙进来就连忙站起来,施了一礼道:“公子,家里问你何时回去看看,令堂想念你了。”
蒋龙对他一揖道,“多谢告知。”然后悄悄告诉他,“出去后别往西边去,大王在那里。”
侍卫心领神会,一拱手,笑着去了。
蒋龙的母亲年纪大了才生下他这个儿子,对他关心备至。想起母亲,蒋龙心中一软,等大王回来后就去告辞了。
“既然这样,你就回去看一看吧。”姜元从外面回来后就有些疲惫,正一个接一个的打哈欠,蒋龙没有多留,说了两句就退出来。怜奴从后面追上来,递给他一个匣子,“这是大王送给令堂的礼物。”
蒋龙接过来,毫不忌讳的打开,见是一小块冰糖。虽然大王不说,但原来在这里侍候的侍人都知道,大王藏在宫中的玉蜜,就是公主那里的冰糖。听说公主的糖丢了还发了顿脾气呢。
他笑了一下,合上盖子,对着殿内一揖道,“多谢大王赏赐。”
怜奴笑,“行云回去倒是可以跟家里人好好说说公主。”
蒋龙笑着点头,“是啊。”
他转身大步走了,怜奴看着这个蒋家子的背影,心中一点一点的揪起来。他们两人年纪没差几岁,一起在大王身边服侍,现在蒋龙一跃就成了内史,日后从大王身边离开,不管是什么官都能当得了了。
……他们的差距,因为一个姓氏,就越来越大。最终,蒋龙会成为他只能仰望的人。
他轻轻捂上那只眼睛,转身回到宫殿内。姜元已经躺在了床榻上,呼呼大睡起来。
侍人和宫女看到他进来,不约而同的都退了出去。
他坐在姜元的榻前看着他,心中各种念头翻涌,最后都不得不归于平静。
蒋龙回到蒋家,先去见了母亲。
蒋珍的妻子是于氏,她年近五十才生下的蒋龙,这个儿子从生下来就长得粉雕玉琢,等到开始读书识字,又闻一知十,她就更加把这个儿子当成了心肝宝贝来看,前面生的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现在她已经是满头白发,看起来像蒋珍的娘,蒋龙的奶奶。
蒋龙一进来,她看到他就是眼前一亮,伸出手叫道:“我儿快来!快来妈妈怀里!”
蒋龙笑一笑,坐在她面前。
她就有些不高兴,把身边侍候的儿媳都给赶走,然后又张开双臂,“我儿快来妈妈怀里,今晚就住在妈妈这里,妈妈抱着你睡。”
蒋龙摇头道,“娘,我已经大了。”
于氏瘪着嘴说,“再大也是我儿!”
虽然蒋龙三番两次拒绝她,她也不会生儿子的气,又一叠声的叫侍女立刻送点心和酒水来,“在这里多陪陪妈妈。”
蒋龙还是摇头,“我一会儿要去见爹爹,还要去见二伯。”
于氏气呼呼道:“爹爹、爹爹,每次回来都跟你爹在一块,难道你不知道,没有我生下你,你根本不会到这个世上来!”
蒋龙见她是真生气了,连忙围上去哄,他坐在于氏榻前,像个小儿一样扯着妈妈的衣摆,“妈妈,别生我的气。”他头一低,轻声说:“是爹爹找人叫我回来的。”
于氏一惊,挥退侍女,小声问他:“是不是你在宫里做错了事,惹你爹爹生气了?”
蒋龙状似不解的摇头,连说了好几件大王看重他,对他温和又可亲的事,还掏中怀中的匣子,小心翼翼的打开,神秘兮兮的拿给于氏看,“妈妈快来看,这就是大王常吃的玉蜜,据说吃下去会长生不老呢!”
于氏立刻如获至宝的捧在手上,看着匣中那一块玉白通透的东西不知如何是好。
蒋龙拿起来,喂到于氏嘴边,“妈妈,舔一舔。”
于氏拿过来舔了舔,“甜的!”那块冰糖也就半个杏子大,于氏捧着就像捧一块宝贝。
蒋龙悄悄说:“妈妈,你把这个藏起来,偷偷吃了,不要给别人知道。”他把声音压低,“爹爹不知道,大王就给了我这一匣。”
于氏连连点头,马上把这个匣子藏在床上,回过头来跟蒋龙一起窃笑。
有了儿子给她的宝贝,于氏也不再觉得儿子只要爹爹不要妈妈了,道:“去见你爹爹吧。”她小声说,“如果他要打你骂你,你就让你的人赶紧来告诉我。”
蒋龙乖乖点头。
蒋珍看到蒋龙这么快就过来还很惊讶,“你娘没拉着你说话啊?”他本以来至少还要再等上一个时辰才能见到儿子呢。
蒋龙笑着说,“娘才不会那么不通情理呢,我一说要来见爹爹,她就怕我做错了事惹恼了您。”
蒋珍叹气,看了蒋龙一眼,“……走吧,跟我去见你二伯。”
他站起来了,蒋龙却坐着不动,父子两人对视一眼后,蒋珍不算太奇怪的坐了回去,“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蒋龙道:“爹爹有事要交待我,只管在这里说就行。又何必每次都去打扰二伯?二伯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现在都这么晚了,我明天早上再去向二伯请安不更好?今晚就让我们父子好好说说话不好吗?”
蒋珍复杂的看着蒋龙,想起蒋伟的话:
“龙儿现在长大了。”蒋伟既欣慰又怅然,“他已经越来越像蒋家人了。”
蒋家的男儿都有着自己的野心。蒋龙以前就一点都不像蒋盛和蒋彪,他太单纯太天真,没想到出去一趟回来后,就一下子长大了。
长大后的蒋龙开始在家中确立自己的地位,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不再什么都听长辈的,也不再一心一意的替蒋家考虑,他开始想让蒋家成为他的助力。
蒋珍听了蒋伟的话后还不怎么愿意相信,但今天见到回来的蒋龙,听到他不肯去蒋伟那里后,他才明白,儿子是真的长大了。
父子两人吃过晚饭,洗漱过后,一起躺在了床上。
黑暗中,没有别人。
蒋珍问:“在宫中怎么样?”
蒋龙道:“一切都好。”
“大王呢?”
“大王待我很好。”
“龚四海呢?”
蒋龙笑了一下,“我也搞不清四海兄是真生我的气还是假的,有时觉得他有真火,有时却好像只是玩笑。”
“不要小看他。”蒋珍道,“他是那个龚嵋一手教导出来的。”
蒋龙不认识龚嵋,他出生时,龚嵋已经躺在家里不出门了,还顺便把龚家大门给关得严严实实的,龚家子孙都被一起关住了。说起来朝午王时期,还就龚家没经过丁点风雨。蒋家都免不了受些磨难,龚家竟然一个人都没折,不管男女,全都好好的熬过了朝午之祸。现在大王回来了,龚嵋又恰好到处的死了,也恰到好处的把龚香给放了出来。
只看龚香,他都不会小看龚嵋。
蒋龙道:“爹爹,大王真的会放姜将军去浦合吗?”
“会。”蒋珍点头,“他要先把姜武给送走,才能把他手里的军奴拆开。”
蒋龙点头,“我猜也是这样。”拆下来的军奴,当然是给一直替大王看大门的常胜将军姜奔了,他现在有个浑号叫大门将军,对姜莲言听计从,而姜莲简直就是大王的跟屁虫、应声虫,好几次蒋龙看到他的恶心样子都恨不能一剑杀了他,想到这人身上竟然也流着蒋家的血,他都难以置信。
姜武自己一个人带着军奴快把整个鲁国给走遍了,也闯下了自己的名号。现在他手中的人粗略估计该有五千至六千左右。趁此时拆开正好,既不会太多,又不会太少。到时给姜武留下两三千人,让他带到浦合去。这样的人马出去不会吃亏,而人手少了以后,姜武只能继续再增兵。
这样的事来个两三回,他这两个养子手中的兵马就能慢慢变多了。而姜奔从姜武手中一次次的“夺”走兵马,这对养兄弟也不可能亲密无间。
以前蒋龙是看不上姜元的。但他现在发现,或许这个大王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他却未必不会当大王。从他回到莲花台后,也不过五年的时间。好像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高明,好像其中有很多巧合,但现在,他确实从一开始的处处受制于人到慢慢掌握了主动。
而他自持读过许多书,好像这些书也没帮上他什么忙。书中所说的很多东西更是错的,礼义廉耻,忠孝仁义,这些东西……真的有人在乎吗?他以前以为这些东西都是每个人都必须要遵守的行为准则,现在却发现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人关心这个人是不是忠孝,是不是仁义。
撕开这些温情的面纱,暴露出来的人的真实面目却是那么的可憎。
……但他却并不讨厌这样。
就好像身上的束缚一下子尽去了!
他懂得了这个世界的真理,从此再无所顾忌!
用一双新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认识世界上的人,反而能理解他以前理解不了的人,能明白以前明白不了的事。
蒋珍听到蒋龙的呼吸一点也不像要睡着了,说:“我听说,你和公主情谊深厚。”
以前是公主追求蒋龙,但最近传出来的流言却是蒋龙好像回应了公主。这个从归国后就被无数人争夺追求的女人,在蒋龙面前却好像变了一个人。她不像对龚獠那样只收礼物却吝啬给他一个笑容,不像对蒋盛那样从头到尾都视而不见。一个以前只喜欢享受的公主,真的爱上蒋龙了?
蒋龙笑着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他以为父亲会接着问下去,但没想到蒋珍不但没有继续问,还翻了个身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蒋龙去见蒋伟,只是被留下吃了顿早饭,说了几句在宫中注意身体,有空多回家来看看这样的话后就催他回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
蒋龙百思不解。
“他跟公主不是真的。”蒋珍叹气,昨晚上听到蒋龙的笑声他就懂了,他只是在得意,丝毫没有陷入爱情中的男人的激动与雀跃。
“他不是真的。”蒋伟早就想到了,“公主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蒋珍道,“但他得意成那个样子,只怕对公主的心意是十拿九稳的。”
“这也不奇怪。”蒋伟叹道,“莲花台上,哪里还有能与龙儿比肩的人呢。”如果蒋彪的那个宠儿仍在,他倒不会这么自信。
“公主想嫁他?”蒋珍犹豫的问蒋伟。
“就算此时不想,日后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会想了。”蒋伟道,“阿龙现在已经是内史了,等上十年,他下一步可以做司徒!”司徒是以前蒋淑做过的官,掌一国民生,等蒋龙坐到这个位置,整个鲁国所有的城就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一城的丁口、田地、税赋,这些他都可以过问。
“如果龙儿再娶了公主……”那这个司徒就更有把握了。因为娶了公主之后,他就算是大王的“家人”,看大王现在只肯给两个养子不停加官就知道,只有成为大王的家人,才能更上一层楼。
也正是因为这个,蒋伟才重新开始犹豫起来:到底是支持蒋彪,还是支持蒋龙呢?
如果现在蒋龙还是个在大王身边听话传话的仆人,那毫无疑问,他只会选蒋彪。但蒋龙突然就成了公主的入幕之宾,又替大王出使,回来后又一跃成了宫中内史……
蒋珍道,“对了,听龙儿说,最近大王服用仙丹已经越来越厉害了。”
“宫中再也无人制肘,大王想畅快一下也不奇怪。”蒋伟笑了,“那个女人的孩子快出生了。”
这大概是最意外的一件事了。明明蒋彪斩钉截铁的说大王不能行事,结果大王竟然在宫中藏了一个女人三年,现在这个女人还有了孩子。
“只等生下来看一看了。”
一声响亮的婴啼划破了莲花台的清晨。
在承华宫后面,一群宫女着急慌忙的跑来跑去,时不时的撞在一起或跌一跤。
“快快快!”
“热水!热水!”
“对了,布要煮一下!公主那里就是这么做的!”
“孩子出来了!剪子呢?”
怜奴和蒋龙一起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上等着,从这里只能看到像没头苍蝇一样的宫女,还有蒸腾的白烟,以及顺风飘过来的一点腥味。
蒋龙以袖掩鼻。
怜奴嘲笑道:“行云这是受不了这味儿了?”
蒋龙看了他一眼,默默站开,然后挥袖把风往怜奴那里扇。
怜奴一时不妨,气得发笑,也站开了几步。他也觉得这味不好闻啊,不过在大王身边侍候时,哪里能去在意气味好不好闻的事?所以他也习惯了。现在看蒋龙,才发觉眼前的人不是大王。
……他原本也是不必忍耐的。
蒋龙道:“你不是不在意吗?”
两人互看一眼,都不说话了。
终于,一个宫女兴高采烈的向他们跑来,还没跑到就大声喊:“是个公子!”
“是个小公子!!”
姜旦躲在宫门外,姜仁过来把他拉到一辆炭车前,把他给推了上去。他和炭翁说好了,他带他们进去,他会让人用更多的钱买下他这一车炭。
车一动,姜旦就在车里忍不住欢快的催,“快快快!”他一回头,看到姜仁一脸凄惶,安慰他道:“没事,我们可以先去摘星楼嘛!就算王后死了,我们也可以住在宫里啊!”他对着身后摘星宫的方向说,“反正我不要再回去了!”
第175章 年
混进宫比想像的更容易,宫门口的侍卫看到脏兮兮的炭车就挥挥让他们赶紧过去。炭翁的孙子从车上蹦下来,拿着一把大扫帚把炭车走过洒下的炭灰都给一一扫净。
车吱吱哑哑的走着,车里躲着的姜仁与姜旦摇摇晃晃,大气也不敢出。
车走到一处安静的地方,炭翁把车停下,小声对车里的姜仁说:“小公子,你说的地方是哪里啊?”
炭翁祖辈都在莲花台烧炭,据说家祖以前也是大王的役者,因为擅长烧出气味清香又没什么烟气的炭而被大王赏赐。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家就在城外专门烧炭了。他的儿子从外地贩来上好的松木,松木直,气味清香,他把它们锯成一段段的,烧成上好的松木炭,这门手艺是家传的,从选料起,每一步都不可马虎。
但炭烧得再好,钱才是最重要的。今年他们家的粮食已经不够吃了,家里就算自己不吃,也要给奴隶吃饱。他想多赚些钱。
姜仁说他认识公主身边的侍从,可以替他说好话,帮他把炭卖给公主。公主仁慈大方的名声在外,过年前还有那么多商人上门求公主买下他们的鸡鸭羊,那些商人愁眉苦脸的去,兴高采烈的出来,大家都看到了。炭翁自然就相信了。
姜仁的声音从车里细细的传来:“老翁,你往那边走,对,就是最高的那座摘星楼。”
炭翁抬起头,远处的摘星楼矗立在蓝天之下。他抿了抿嘴,一鼓作气的叫上小孙子:“乖儿,替爷爷推车!”
一共二十多辆炭车蜿蜒驶向摘星楼,自然不可能没人看见。蒋龙站在金潞宫前的回廊上看到,喃喃道:“摘星楼已经没有炭了?”每隔三个月,宫中就需要采办新炭,他才刚上任不到一个月,查过库存,金潞宫的炭还有三千斤,承华宫有两千斤,摘星楼只有一千斤,因为公主喜欢办鼎食,用炭颇费。他本就打算这次先给摘星楼补足炭数,再多给两千斤。不料今日已经看到有人去摘星楼送炭了。
公主有钱,自然不会受委屈。
他哂笑着摇头,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回廊下一个宫女小心翼翼的走近,小声叫道:“内史大人,内史大人。”
“何事?”蒋龙微笑着问。
宫女脸上一红,心想内史大人如此好心,一定不会坐视夫人冻着的。她道:“夫人那里……没有炭了。”
蒋龙愣了一下,“夫人那里怎么会没有炭?”话音未落就想起来了,这个夫人指的必然不是茉娘,而是那个侍女。他道:“再等十五日就有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