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第二天,突然街上就开始流传起公主与蒋龙的风流韵事来。他连忙着人查问,结果是公主竟然把商人叫到了莲花台!她要找商人买好玉为蒋龙做一条带钩!
女子赠男子带钩当礼物!这难道还能有别的含意吗?
等商人从莲花台出来,公主爱慕蒋龙,两人相亲相爱的故事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呜呜,呜呜……”龚獠哭得撕心裂肺,他的从人看他这么一个白胖的壮汉趴在榻上像小女孩一样哭,又心疼又嫌弃,劝道:“不要哭了,公主不爱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龚獠伤心的满脸是泪,从人还在旁边说:“你也曾见过蒋小公子,那样的风姿,我在乐城都不曾见过几回,公主眼前有蒋小公子在,又怎么会想起你呢?不过是因为你送的礼物能讨公主喜欢,她才施舍给你一两个笑脸罢了。”
龚獠抽噎道:“可是、可是,我以为公主知道以后,会找我求救……”虽然他与公主只相处过短短的时间,但他却明白公主不是一个喜欢任人摆布的人。现在他们正在商量公主的婚事,还瞒着公主,他就把这件事告诉公主,公主如果想留在国内,不想远嫁,那可以嫁给他,他可以带公主回合陵,在合陵城里,公主想怎样就怎样,他绝不会对公主说一个不字的。
可是公主不要他,竟然转头就去找了蒋龙那个小白脸!
他对从人道:“去拿些钱!给我在街上狠狠的骂蒋龙!”
从人无奈,再三劝不住后,只好拿钱去街上找人学话了。
于是又过了几天,街上的人一半在说公主与蒋龙,一半在骂蒋龙不知廉耻欺骗公主,最后这两拨人打起来了。
“都吵些什么?”蒋伟问道。
下人说:“骂龙儿的那些倒像是被人收买来的,不敢牵扯公主分毫。后来他们再说就被人打跑了。”
蒋伟轻轻笑了下,对蒋珍说:“看来大家也很喜欢我家龙儿啊。”
蒋珍仍有些不安,“龙儿去宫里多年,我都有些看不透他了。”
“有什么不明白的?龙儿也姓蒋,他也是我蒋家子孙。”蒋伟笑道。
蒋珍说:“那虎头呢?他可是还在生气。”
“生气也没办法,谁叫公主不喜欢他呢?”蒋伟道,“公主年纪还不大,还可以再等等,先让龙儿陪着公主,日后送公主出嫁时也会更容易些。不然要是公主真像永安公主那样闹起来也太难看了。”他沉思片刻道,“明日,你找人进去看看旦公子。也不知道他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中!”姜旦举着一把弓,远远的瞄准远处的神鸟,放开弓弦,箭无力的往前飞了一段就落到地上,他生气跑过去,一脚把箭踢飞,没踢多远,再跑过去,重重的踩在箭上。
姜仁一直注意着别处的动静,看到承华宫的侍女来了,连忙小声说:“公子!”
姜旦就马上收敛容色,捡起箭,装模作样的搭在弓上。等侍女走远了才垂头丧气的把弓放下,对姜仁抱怨:“为什么突然又叫我做这个,又叫我做那个!”
姜仁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已经把话传过去了,公主要是知道,一定会告诉公子的!”
“真的吗?”姜旦从小就听姜仁不停的说公主、公主,但王后和侍女们却告诉他,他和公主不但不同母,公主还曾经想把他送到宫外去,是王后命人把他接回来的。
不过,姜仁是不会骗他的。
“公主真的会帮我吗?”姜旦犹豫道。
“公主所做的,一定都是对公子最好的。”姜仁坚定的说,他看到又有几个侍女向姜旦这里走来,连忙提醒他:“公子!又来了!”
姜旦只好再举起弓箭,懒洋洋的射着。
茉娘不安的坐在殿内,再三问侍女:“今天,真的不用出去吗?”
侍女笑着说:“王后让您休息,您就好好休息吧。”
“可是……”茉娘低下头说,“大王已经有好几天没找我了。”
“大王近来可能很忙吧。”侍女说,“您不要放在心上,来看看这件衣服喜欢吗?”
茉娘只能心神不定的去看衣服,侍女说的话从她的左耳朵进去,又从右耳朵出来,她时不时的点点头,心却早就飞到蒋后那里去了。
从那天后,蒋后就不再急于让她到金潞宫去。有几个侍女出了宫又回来后,蒋后开始让姜旦学习诗书礼仪。虽然现在没有书给他读,但也让侍女每天讲一些诗文给他听。但姜旦资质驽钝,学得并不好,还总是逃跑。
茉娘正想着,殿外传来姜旦的叫骂声,“滚开!谁准你们这么对我的?!”
但仍然被几个侍女给按住,拖了回去。
她身边的侍女轻蔑的说:“这个野小子,真是不懂事!”


第160章 认母
“公主,我们还去摘星宫吗?”姜良问。几年过去,他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怕”公主,在公主身边说话做事变得更自然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只有他在公主身边时,那些侍女才不会来纠缠他。
“不回去了。”姜姬坐在栏杆前,看着承华宫,从这里其实是看不到什么的,只能偶尔看到从承华宫出来的人。在极少的时间里,她会看到姜旦和姜仁从承华宫跑出来玩。不过承华宫的侍女们紧跟着就会出来找他。
从姜仁的嘴里,她得知蒋后并不看重姜旦。这几年,蒋后几乎没有跟姜旦说过一句话,更别提任何教导。姜旦的鲁言还是跟侍女学的,因为侍女听不懂他嘴里的土话。除此之外,姜旦身边只有姜仁会朝夕陪伴他,并没有侍女会侍候姜旦,她们与其说是侍候,不如说是看管。她们会盯着姜旦,不许他逃走,但只要不离开承华宫,就随便他做什么都可以,哪怕姜旦想在地上打滚,她们都不会在意。
这样跟养一只猪有什么分别?哪怕是一条狗,都要替它洗干净爪子,主人在抱住它的时候才不会被它蹭脏。
而姜旦连一条狗都不如。
但姜姬没有生气。她觉得如果姜旦能一辈子像一只猪一样每天吃饱了睡,睡够了吃,开开心心的,有什么不好?
不过姜仁说,最近承华宫侍女的态度改变了。
她们开始教导姜旦的言行举止,每天还会有一个年纪大的侍女给姜旦讲解诗歌。
姜旦很不习惯,他不理解为什么坐有坐的姿势,站有站的姿势,连走路怎么摆手臂,怎么迈腿都有要求,做不到就会被鄙视,就会被惩罚责骂。所以他跟那些侍女每天都要打上几架,可在他小时候任他打骂、只会躲避的侍女,现在都强硬起来了,她们会把姜旦抓回来,会把他绑起来,只为纠正他的坐姿,甚至会把姜旦绑着直到深夜,姜仁才能偷偷把他解开。
——这很不正常。
姜良还在说:“今年春天,公主这么早就回宫了,大家一定很失望。”虽然只有短短三年,但城中的少年少女已经习惯了在春天和公主每日在山坡上相会,在公主面前能说出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是非常风光的。他们喜欢公主,更喜欢和公主亲近。
“是啊……现在还不到五月呢……”姜姬转过头来说,“明日开始置鼎烹食。”
摘星楼又有了鼎食,这让那些现在只能站在宫墙上遥望着城外春光的侍人和宫女们都激动坏了,因为公主这次说,大家就把这当成是春日祭,可以唱歌跳舞,谈书论诗,一展长才。
蒋后在承华宫听说了这件事,见告诉她的侍女也有些激动,笑着说:“你们也想去?”
侍女忍不住点点头,说:“公主,我们以前都不去,但是现在……我们承华宫也应该跟公主更亲密一点了。”
侍女们是知道蒋后和茉娘之间谈论的事的,她们都是蒋家出身,很快意会到这意味着什么。对于金潞宫再也不复当初的渴望,甚至隐隐有些嘲笑,看低大王。如今不管从哪一边看,鲁国的未来都在蒋家身上,都在她们手中。
蒋后当然不排斥交好公主,但以前她担心公主再把姜旦夺回去,或者给姜旦灌输一些敌视她的念头。现在姜旦已经长得大了,他一点都不记得公主了。现在就算是让公主见到姜旦也没关系。
“好吧,你们想去就去吧。”蒋后说,在侍女要走的时候,她叫住她,想了想说:“让姜旦也去。”
侍女皱眉说,“让他去可以吗?”
蒋后说:“就让他亲眼见一见公主。”
也让她看看,当公主遇上姜旦后会说什么。
“我真的能去摘星楼?”姜旦不相信的问侍女。
侍女正在给他穿衣服,点头说:“你当然能去,王后允了。”
等侍女走后,姜旦连忙拉住姜仁跑到外面,在外面没有人的地方,他小声问:“王后是不是不要我了?”
姜仁也吃了一惊,拿不准王后这是想干什么。他对姜旦说,“公子,先不要着急。王后就算不要你,你回到公主那里不是更好吗?”
姜旦犹豫了一下,摇头说:“可是,他们都说我在王后这里更好。”他说,“王后可以当我娘,公主不能当我娘。”这个道理是侍女们教给他的。
姜仁点头,“对,公主当时也是这样想,才让王后把你带走的。”
姜旦咬着嘴唇,“……”侍女们不是这么说的,姜仁却一直都是这么告诉他的。以前他觉得侍女说的才是对的。因为,公主深受大王喜爱,而他是个公子,大王应该更喜欢他这个公子,所以公主怕他夺走大王的宠爱才把他给送到宫外的。
但姜仁告诉他,公主和公子是不同的,公主不能继位,只有他才能继位。当时王后刚进宫,如果她生下小公子,姜旦就会成了多余的人,公主怕王后暗害姜旦才将他送走。后来王后姐妹不受宠,才把姜旦又从公主身边偷走。
直到现在,王后姐妹一直都没有孩子。
在姜仁口中,这都是公主暗中在保护姜旦。
“公主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姜旦问。
“公主是你的姐姐,她当然会对你好。”姜仁说。
“那现在呢?公主会让我回去吗?她不能让我继续留在王后这里吗?”姜旦问。
姜仁不太明白,试探的问:“公子,难道你宁愿留在王后这里吗?你不是说,这里一点也不好吗?”
姜旦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对摘星楼总是有一种难言的感受,一点恐惧,一点难为情,还有一点点憎恨。每当他听到侍女的耳语,看到她们鄙视的眼神时,他都会在心中暗暗的恨公主:你为什么不来帮我呢?阿仁说你是我姐姐,对我很好,可你在哪里呢?阿仁说你很厉害,你为什么不来这里把我领回去呢?
难道你说的一切都是骗我的吗?
姜旦没有回答姜仁,他跑了。姜仁只能追在后面。蒋后看到这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的跑远,问侍女:“告诉他了吗?”
侍女笑着说,“说了,可是我看旦公子不怎么想去的样子。”
就像侍女说的,当第二天侍女们打算去摘星楼玩时,想找姜旦,却发现他不见了。
侍女们在承华宫前后到处喊,都没有找到他,不想再找下去,她们就先走了。
姜仁陪姜旦藏在草丛中,他问姜旦:“公子,你真的不想去摘星楼见公主吗?”
“不想!”姜旦摇头,低头咬住手臂。他不想去!如果去了,公主真的不理他怎么办?如果阿仁说的真的是骗他的怎么办?如果公主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他,一点也关心他……
想到这里,姜旦微微发起抖来,牙咬得更用力了。
姜仁发现,连忙喊道:“公子!不要咬了!”他把姜旦的手臂抓过来,看到上面已经咬出了血。在姜旦的手臂上常有这样的伤痕,都是这几年他偷偷咬的。
姜仁把伤口包住,搂住姜旦说:“公子,你不用担心,公主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她不会不要你的,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来把你从这里救出去……”
姜礼来找姜姬,悄悄告诉她:“承华宫的侍女来了。”
姜姬惊讶道:“她们怎么会来?”
承华宫的侍女连摘星楼附近都很少来,更别提参加她的鼎食了。说起来,摘星楼的鼎食已经成了莲花台一景,宫外的人虽然无缘一见,但早就向往着了,听说近两年就有人在自家办鼎食,请邻居、亲友共用,引为美谈。
姜礼摇头,“不知道,阿智在陪着她们。是阿智先认出来的。”
与姜仁的联络,不知何时起就成了姜智的工作。一开始是因为他看起来幼小,很不起眼,旁人也很难防备一个像他这么小的孩子。
听说是姜智认出了承华宫的侍女,她担心他也会被人认出来,“如果阿智被她们认出就糟了,让他上来,不要再下去了。”
姜礼就要下去喊姜智,不想姜智已经上来了,他小跑着过来,只对姜礼匆匆一顾,就伏在姜姬耳边小声说:“公主,我觉得王后好像跟大王起了嫌隙。承华宫的侍女似乎对大王有些鄙视。”刚才他提起跳舞的蒋夫人,本意是赞美蒋夫人深受大王宠爱,从三年前玉腕夫人遭火劫之后,蒋夫人在金潞宫前舞了八十一天才令大王动心,让大王从失去玉腕夫人的悲伤中振作起来的故事早就街知巷闻了。这三年来,大王几乎每天都要蒋夫人相伴,这样的宠爱比起之前的玉腕夫人也不差了。
结果那几个侍女交换了一个眼神,笑容中说不出的味道让他发觉到:她们并不以此为荣。
姜姬立刻坐直了身,姜智说,“我这就下去,再陪陪她们,说不定她们会说出更多。”
“要小心。”她虽然想知道,但不想让姜智冒险,“你也要当心别被她们认出你常常出现在承华宫附近,哪怕有一个人觉得你眼熟,你都会有危险。”
姜智点头,“我知道。”
姜礼有些担忧,跟下去再叮嘱他一回,他刚才觉得姜智其实并没有把公主的话听进去。他拉住要去侍女那边的姜智,把他拉到角落里,小声说:“你不要太大意了!”
“我知道!”姜智焦急的看着那几个侍女,想挣脱姜礼过去。
姜礼拦住他说,“你知道什么?阿智,你太冲动了!”
姜智站住脚,他没办法反驳姜礼,姜礼对他来说像哥哥又像父亲,他们幼时相依为命,现在长大了,也没有变得生疏。
他说:“我只是想帮更多的忙!”
姜礼摇头说,“不,你是变得有野心了!”
“这有什么不对吗?”姜智反问姜礼,“我们都长大了,难道你到现在还满足于替公主端水点灯吗?公主也有野心,我也想变得对公主更有用!公主也肯定期待我们能派上更多用场!你还记得蟠大兄吗?他在的时候,公主从未担心着急,就算有事,也有蟠大兄能给公主出主意,能帮公主去做。等蟠大兄离开了,公主一下子就失了臂膀。”他握紧拳头,“我想像蟠大兄一样!”
姜礼眼睁睁看着姜智出去,面带微笑的坐在那些侍女中间,替她们倒水,听她们说话。
——不是,你不是想变成蟠大兄去帮公主,你只是想像蟠大兄一样强。
他站了一会儿,转身上楼去了。
姜良躲在姜温身后,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刚才他们就在这里,没想到姜礼会和姜智吵起来。
“阿智是不是……”姜良小声说,“想背叛公主?”
姜温摇头,“他不是想背叛公主。”但也只是现在而已,以后会不会,没人知道。
姜良小声说:“公主对我们那么好……难道他不想一直陪伴公主吗?”
姜温苦笑,喃喃道:“连蟠大兄那样的人都没办法一直陪伴公主……”他摇摇头。说什么一直陪伴公主,就连公主最想留在身边的将军、小公子,还有两个姐姐,不都离开了吗?公主那样的人都没办法,他们又怎么能说想永远和公主在一起呢?
他对姜良说,“阿智说的不错。你想永远跟公主在一起,就一定要变得更强才行。”
姜良不解,姜温说:“不是变得对公主有用,而是要强。就像将军一样,将军正在慢慢变得更强,比那个在金潞宫听大王吩咐的姜将军要强得多,我想,将军的目的就是要变成最后能帮上公主的人。”
姜良还是没听懂,姜温小声说:“要比蟠大兄更强,比公主更强,这样的人才能帮公主。”
“比公主更强?”姜良小声惊呼,“那怎么可能呢?”他从来没想过世上还有人能比公主更强,那……只有大王,还有蒋公子那样的人才行吧?他们这些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至少要和公主一样强才行。比公主弱的人,帮不上她的忙,只会拖后腿。”姜温平静的说,他看着姜良的眼睛说,“你想留在公主身边?那就只能这么做。”他看姜智,“不管阿智会怎么做,他的话是对的。”
鼎食结束后,姜智也不见了,姜礼说:“他可能是跟着那些侍女回去了。”
果然,姜智竟然利用那些侍女光明正大的去了承华宫,也见到了姜旦和姜仁。
他说:“旦公子之前不知在哪里,身上滚的都是土,承华宫的人对旦公子还是很严厉,今天我们没有说上话,我明天再去。”
姜礼在他身后焦急的看着他。
姜姬点头:“你既然要跟她们交际,以什么理由呢?你的年纪太小,说男女之情有些早了。”别看姜礼他们几年前还是小孩子,在这个宫里,宫女和侍卫偷情的事一点也不稀奇,姜礼他们连现场都看过很多次了,听也听会了。
姜智笑着说:“我年纪小,所以我就说,我想认她们中间最大的那一个当娘。”
姜姬目瞪口呆,“……然后呢?她答应了?”
姜智点点头,“她让我明天再去,她给我做了一双袜子。”
“我再说一遍,你小心点,别跑到不该去的地方,不管什么消息,都没有你的安全重要。”她只能这么交待他,因为她也不舍得不让他去,另外,就是她完全没想到姜智竟然会用这种方法撬开承华宫的大门。
姜智点头:“我知道的,公主,我一定会小心的。”


第161章 惊闻
深夜,屠豚满身大汗的悄悄去找姜礼,说想见公主。
这两年摘星楼的役者变得更多了,但还是最早被冯瑄送来的那六个人最忠心。姜姬有过年发钱的习惯,一开始是给姜礼他们发压岁钱,后来就发展到屠豚他们也有,用一块红布包着。但屠豚他们却很少能直接见到姜姬,就连把饭菜送到楼上这样的事,都是由姜礼他们做的。
姜礼点点头,“那我明天去跟公主说。”
屠豚小声说:“现在。”
姜礼不明白,问屠豚到底是什么事,屠豚不肯说,但一定要他这就去叫醒公主。
“你去还是不去?”他凶恶的问。
姜礼心中不安,更不肯去了,他偷偷掐醒了睡在他身边的姜勇。
屠豚立刻发现了,正在这时,姜智坐起来说:“屠大叔,你不说,我们是绝不会让你走近公主一步的。”他站到窗前,一边时刻看着窗外,一边说:“阿义、阿温、阿良就在楼上陪着公主,一旦我在楼下喊一声,楼上的挡板立刻就会放下来,你纵有飞天之能也伤不了公主分毫!”
摘星楼的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上有一块挡板,平时像墙壁一样丝毫看不出来,但必要时可以放下来,只要挡板落下,楼梯会立刻散架,从一楼就上不去了,只能从楼外往上爬。但二楼有水闸,将水闸放开,水将从二楼沿墙壁泄出,想爬上去难上加难。
屠豚沉默半晌,说:“我们抓了一个人,他知道一件事,我一定要亲口告诉公主。”他看了眼天色,说:“公主问过后也不能放他回去,只能杀了。杀了后我要趁着早上夜香的人出去之时把他带到城外扔了。”
姜礼还在发愣,姜智立刻逼问:“你有几分把握他说的是真的?”
屠豚挑眉:“十成!”
姜智站起来说:“我这就去为你叫醒公主,你立刻把这人带上来!要小心,不要惊动了那些侍女。”
屠豚道:“如果不是要等那些女的睡着,我何苦等到现在?”不过夜里抓人也方便就是了。
姜智上楼时的脚步声就惊醒了姜姬,她轻声把睡在她床边的姜温叫起来,小声说:“叫阿良从后面下去。”如果这上来的是歹人,姜良要出去报信。
姜温点点头,把姜良推醒,怕他惊叫出声,捂住他的嘴。姜良认出是姜温后,点了点头,姜温把他领到役者上下的绳梯前,放下绳梯,让他悄悄下去。
另一边,姜智已经上来了,他站在楼梯口小声喊:“阿温,阿义。”
“我在。”姜义蹲在楼梯口,他藏在阴影里,如果上来的不是姜智,或者姜智有野心,他就会手中的长棍把他打下去。
楼上昏暗,姜智有些看不清楚,他小声说:“屠豚抓了个人,有事要告诉公主,他想见公主。”
这时床榻那里传来声音,“让他上来。”
姜智这才知道公主已经醒了,忙道:“是。”
少顷,屠豚提着一个像包袱一样的东西上来,姜温点了一盏灯,放到这个“包袱”前,灯照亮了这个人的脸,他的眼睛上蒙上块黑布,正在瑟瑟发抖。
姜姬隐在黑暗中,屠豚说:“这人是金潞宫的人,他说在役者的屋里藏了一个女人,藏了三年,这个女人最近肚子变大了。”
虽然屠豚他们这些役者不知道公主到底在做什么,他们也没有机会和公主见面、交谈,但他们知道,公主想得到宫中所有的消息,越是神秘的,她越想知道。
所以,这个役者来参加鼎食时,在摘星楼的役者中吹牛说出了这个消息后,屠豚他们就决定要把他给抓过来逼问清楚了。为了不惊动别人,他们还特意放他回去,在晚上,偷偷用宫女的香帕把他给勾引出来后,蒙住眼绑到了摘星楼。
姜姬倒抽一口冷气!
屠豚抓住这个人的头发把他提起来,用一把尖刀插在他的腰肋间,说:“说,说了就不杀你。”
这个人哆嗦着说:“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和我们住在一起,她睡在草垫上……她、她还侍候大王!只要大王和蒋夫人在一起,她就过去、就过去……我们都说,大王是在跟她睡,不是在跟蒋夫人睡……她现在肚子变大了,大了……”
姜姬捂住嘴,牙齿格格发响。她现在整个脑袋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她紧紧的抓住!
——姜元要有自己的亲生儿子了!
他瞒着所有人!让那个女人住在役者的屋里,什么也不给她。但她却有了孩子!
不对……蒋茉娘为什么不说?她是蒋家人,她为什么不说?难道她不知道?不对……
她轻轻对姜温伏耳:“问他,几年了。”
姜温走到屠豚身边伏耳说:“这个女人躲在役者那里几年了?”
屠豚把尖刀往里插了一下,血吡出来。那个人打了个嗝,整个人都挺直了,像在躲避那刀,徒劳无功的躲避步步逼近的杀机。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在你们屋里住了几年?”屠豚问。
“三、三年!三年了!”
姜姬匆匆挥手,让屠豚带着那人走,她需要想想……需要想想……
“公主。”姜温走到她身边坐下,虽然担忧,想安慰公主,却不敢碰她一下。“公主,我们可以想办法……”
能想什么办法?
姜元把这个女人藏在役者的房间里,但除此之外,他肯定还有别的手段在保护这个女人!所以她不能贸然出手,一旦出手,一定要保证这个孩子不能再成为姜旦的威胁!
如果这个女人把孩子生下来……如果是个男孩,那姜旦怎么办?他立刻就会死!姜元不会让他再活着,可能他还会用姜旦的死去除掉蒋后。
各种念头塞在她的脑子里,她勉强自己一点点把它们抽离出来。
期待这个孩子的人都有谁?
姜元。
冯瑄他们呢?
冯瑄和龚香一定会高兴的。她去过金潞宫多次,能看得出来冯瑄与龚香都在忍耐姜元,如果有这样一个孩子出现,他们肯定会如获至宝。
蒋家……
蒋后会成为她的帮手吗?
毕竟这个孩子应该会妨碍蒋后吧?她手上有姜旦,她还有蒋茉娘,她应该是一直期待蒋茉娘能生下姜元的儿子的。
但有一件事说不通……蒋茉娘为什么要替姜元隐瞒呢?三年,她不可能不知情。
——那就是,蒋后也愿意要这个孩子。
如果把这个孩子算成是蒋茉娘生的呢?
可是为什么不让蒋茉娘生?而要一个被藏在役者屋里,不知底细的女人生呢?难道是蒋家看不起姜元?
姜姬摇摇头,这还是说不通。
跳过这个,换个方向想:谁会和她一样不想要这个孩子呢?
姜旦。
——不行,不能把他牵扯进来。
除了姜旦之外,还有谁呢?
不过姜元把她藏起来,肯定是有人会威胁到她。
——要不要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看看谁会跳出来?
不,这样会打草惊蛇。一旦被人发现,就意味着保护这个女人的人会变多,她再想做手脚就难了。
一丝隐约的东西在她的胸口骚动,那是良知。良知在提醒她,她正在盘算着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她对她没有威胁,她也没有伤害过她,可她正在想方设法的害她。
“公主?”姜良回来了,看到公主坐在床上,浑身僵硬的,隐隐发颤。
姜姬低头,看到姜良担心她的眼睛。
——她这么丑陋,怎么配得上这样的关心呢?
“我没事。”她站起来,姜良和姜温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连忙跟在她身后。
姜姬推开窗户,窗外的天空,黑夜正在离开,黎明到来,天边泛白,一丝光线慢慢从地平线上透出来,在那一边的天空下,还能看到白云和在云间飞翔的鸟。
这些美景已经不能令她感动了,就像她的心已经变成了一块石头。
不管世间多美,都跟她无关。它们帮不了她分毫。
“那个人呢?”她突然想起那个告诉她这件事的从。
姜温说:“屠豚把他带走了。”
带走了。
是杀了吧?
也好,省得她开口。
其实这跟她开口又有什么分别?难道她能假装不知道她身边的人为了她杀了多少人吗?
——对,现在还有什么好装的?一个女人而已,难道因为她是女人,她就不杀了吗?
——何必纠结那么多前因后果?
“阿温。”她说。
姜温连忙道:“公主,阿温在。”
“你去摘星宫,在那里等着,等吴月来了以后,你跟他走,无论如何,也要把将军叫回来。让他一定要回来。”她说,“就说,米儿有事,求他帮忙。”
姜温听到这句话,突然从心底泛起寒意。他望着公主,觉得公主的神情说不出的奇怪。
“阿温这就去。”他说。
姜姬坐下来,靠在栏杆上,看着天慢慢由黑变白,黑夜像被水冲淡的墨汁一样,淡而无味的被白色给驱走了。
“开鼎食。”她转头对姜良说,“把乐器都拿出来,摆在一楼的鼎食旁边,告诉他们,今天起,这些乐器就任人弹奏。”
姜良问:“那承华宫的侍女们来了以后,要不要让她们也去弹。”
“如果她们想去弹就去,顺其自然。”姜姬说,“不能显得刻意是为她们准备的。”
姜良点头。
还有……
“叫屠豚来。”
屠豚跪在她面前。
“靠近些。”她说。
屠豚靠近,有些紧张。
“你做的很好。想要什么?”她问。
屠豚一开始摇头,后来又试探的说:“公主如果喜欢这个消息,能不能给我一些钱?”
姜姬让姜礼去取了一块金饼,屠豚的眼睛都发亮了!她把这块金饼递给他,小声说:“让鬼殿的役者知道金潞宫多了一个女人的事,还有,那个女人的肚子变大了。”
——冯乔,你知道以后会怎么做呢?


第162章 爱
鬼殿,宫里的宫女和侍人都会绕着这里走,久而久之,哪怕只是走到这附近都会觉得身上一寒。
因为殿中住的“玉腕夫人”和侍女全都在火灾中烧毁了容貌,虽然活了下来,但她们都不肯再见人了。她们总是躲在屋里,不开门也不开窗,从不出来。
在这里侍候的宫女和侍人都很不高兴,他们常常整天都不出现,殿前台阶无人打扫,野草渐渐长满了庭院,还有几枝野蔓攀爬在廊柱了,长出了茂盛的枝叶。
只有役者,每天仍打水、担柴、烧灶、做饭,他们在宫中是奴隶,不像宫女和侍人可以四处走动,如果乱跑是会被打死的。
他们都很羡慕摘星楼的役者,他们偷偷跑去摘星楼,虽然只能躲在役者的小屋里吃些残羹剩饭,但听他们说公主不让他们吃剩饭,每一顿的饭都要是新做的,每个人都可以吃饱,甚至每人夏天都要有鞋子,冬天都要有皮袄。
“来,多吃点。”屠豚走过来,提着一瓮汤说,“这是做给公主吃的汤,我又加了些东西重新煮了一遍,不嫌弃就来尝尝吧。”
“谁会嫌弃?”阿病一把就把瓮给夺过来,抱在怀里连三赶四的往喉咙里倒,滴在手背上的汤他都不舍得的舔干净了。
屠豚坐在他身边的地上,外面热闹的声音传来,阿病羡慕的说:“公主每天都做这么多吃的请大家吃,她一定很有钱吧?”他垂涎的看着屠豚腰间的红腰带,据说公主每年都会在过年时给他们发“压岁钱”,祈祷来年幸福平安,这块布就是用来包钱的,真是奢侈啊。
屠豚看到他看着他腰上的红布就舍不得移开视线,得意道:“公主是最好的!”他重重拍了拍腰带说,“这样的布,我刚看到时还想过要去换成钱存起来,不过我又想啊,只要我一直跟着公主,这辈还存什么钱呢?对不对?”
阿病使劲点头,“是啊,是啊!”他叹气道,“唉……我们就倒霉了。”
屠豚悄悄问他:“听说,鬼殿晚上有鬼叫,有没有啊?”
阿病摇头,“什么鬼叫?是她们在哭啦。唉,脸都坏了,有的现在身上还没好呢,要不是有冯家的药,我看还要再死几个。”
鬼殿这几年又死了两个人,都是自尽,一个用藏起来的小刀把脖子几乎切成了两半,一个上了吊。
“变成那个样子,她们又都是女人,怎么受得了?”阿病在宫里见得最多的就是女人,但他见过的都是美丽的女人,“死不了的,只好夜夜哭,还乱号乱叫。我听到过他们打起来,连玉腕夫人都被她们打了。”
屠豚说:“如果玉腕夫人能有个孩子就好了。”
阿病点头,“是啊,如果夫人能有个孩子,现在她就是王后了。”
“不过大王就快要有孩子了。”屠豚说,“上回不是有个人说的吗?”
阿病也记得,点点头,“对啊,不过他没说是谁。”
“那个人藏在大王的宫里,大王一定非常珍爱她,不肯告诉别人。”屠豚神秘的说。
阿病赞同的点头,“是啊,一定是这样,怪不得没人知道。”
阿病不是鲁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国人,只知道从小就是奴隶,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换了很多次“主人”,可他每次都没见过主人,他想,主人也不会认得他。
直到他和很多人被送到了莲花台,这成了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他想,如果可能,他希望能一直住在这里,哪怕一直留在鬼殿也行。他不想再离开了。
这个名字,听人说是他的母亲给他起的。他也不记得母亲了,一点点都想不起来。他们说他当时常常生病,他的母亲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小名。
这么一说,他就总在脑海中描绘出一个有些暴躁的女人,又疼爱又发怒的抱着他,可能还会打他的屁股,抱怨他总是生病,只能躺着,不能帮她干活。
想着想着,他就会笑起来。
阿病从摘星楼回到鬼殿,该做晚饭了。因为那些女人从不在白天出来,役者们也只在天黑以后给她们送一次饭,天亮之前送一次饭,白天一整天,他们都不会过去。
灶间正烧着大火,锅里滚着热水,几个役者忙忙碌碌的,抱柴、填灶、舀水、加面加盐。
一个役者突然闻到了阿病身上的香味,说:“你又去摘星楼了!”
阿病不好意思的笑了,点点头,看到一个役者正在陶盆中搅面,连忙过去说:“我来,我在摘星楼学了一手!是公主最爱吃的!”
刚好水已经烧滚了,他舀了一瓢热水加在面盆里,顿时热气四溢,他也不怕烫,直接下手去搅,其他役者都围过来看,阿病很得意,说:“在摘星楼里,公主怕他们的手被烫坏,还让他们特意削制长长的竹筷来搅面!”
“我可以直接用手!”一个役者立刻骄傲的说,仿佛只要他不怕烫,就比摘星楼的役者更好。
“我也行!”
阿病说,“就是。唉,公主对他们太好了,这种天气,也让他们穿上草鞋。”
这种天气还要穿鞋,他们又不需要进到宫殿里面干活?
其他役者纷纷说:“公主对他们太好了,他们该不干活了!”
一个役者问阿病:“公主真的不打他们吗?”
阿病摇头,“真的,公主从不打他们。”不过,屠豚会打人,那些役者都很怕他。
面揉好了,做出来的蒸饼特意放凉了才会送去。饼放凉后,他们拿了一个尝尝,惊讶道:“这个饼怎么这么软?!”
“凉了该硬了啊!”
“果然是公主吃的饼啊!”
他们看到外面天黑了,就把凉了的饼和汤,还有盐菜和酱都放在殿门口才离开。过了一会儿,殿门打开一条缝,一个黑影躲躲闪闪的出来,好像怕被人看到似的,端着食案就飞快的退了回去。
“阿乔,来吃饭了。”
一个头脸上都蒙着布的侍女一跛一跛的走进来,她把食案放在冯乔面前。
冯乔也遮住了头脸,她的头发大半都烧没了,用了药以后,新长出来的头皮却不再长头发,不管用了多么好的发油也没用,剩下的头发也很快变白了,现在不管是谁看到她,都会以为她是一个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