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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渭立刻拽着丁培躲回屋,连丁培也不敢再叫喊,两人躲回去关上门,听到老仆在门前教训他们父子:“公子当年是这么教你的?阿培也跟着你有样学样!!”
丁渭打了丁培脑袋一下,小声说:“看,他这样不骂到晚上是不会走的!”
这个老仆是丁渭父亲的从人,带大了丁渭和丁培,人有点老糊涂了,最喜欢教训人,上回看到丁渭又那样看书,气得追着丁渭要打他屁股,丁渭在家里七转八绕了十几圈才甩开他。
丁培也后悔了,小声说:“术爷爷好凶……晚上让灶下炖鸡给他,他听到要吃鸡就会走了。”
丁渭:“我还想吃鸡呢……”不过也默认了晚上做鸡。
果然术爷爷就站在丁渭书房门前开始回忆丁渭父亲,一边回忆一边骂,丁渭便带着丁培从窗户翻出去,躲到了丁培的书房继续聊。
一鼓作气,没鼓起来气也就消了。丁渭看丁培冷静多了,道,“他带着那么多人,来了就在城外扎营,只派小兵进来送信,没有多说一个字,就是让我赶紧走——你觉得这样的人,你举着把剑能冲到他面前把他给捅个窟窿吗?只怕你去了,你爹我就要去野地里找你的尸首了。”
丁培理直气壮道:“我在他阵前叫阵!与他比武!他还能不出来?他不出来,天下人就会笑死他了!”
丁渭仰天长叹,“天下人都开天眼了?都能看到你跟他打?何况他是奉王命而来,又是有封号的将军,你去找他挑战是什么意思?”
丁培张张嘴,丁渭又加了一句:“只怕你要挑战他的事一传出去,不等你走出咱们家大门,你叔婶伯娘就来把你喊回去了!”丁家的人,可是很想回乐城的。毕竟在这里当县令的只有丁渭一个,等丁渭死了,丁培接着当,跟丁家其他人可没关系。
丁培垂头丧气,憋出来一句:“就算我不去,他也当不成县令!一个武夫!哼!”
不想,丁渭却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对喽!他的长处在武,你的长处在文,以已短迎敌长是蠢,以已长对敌短方为智!”
丁培目瞪口呆,怪不得他进来后就没看到爹爹紧张不安,原来爹爹……“爹,你不想回乐城啊?”
丁渭摸着丁培的脑袋说,“我走,你可以不走啊。”
听到原来家里不打算让他走,丁培说不出到底是高兴啊还是失望。他听到爹爹说,“等吧,等他进城来再说。”
姜武命人在城外选址安营,付鲤急道:“将军!我们为何不进城?”
姜武奇怪道:“那城那么小,我们这么多人怎么进去?当然要在城外建寨了。”
付鲤忙道:“可我们日后不是就要留在妇方了吗?将军该进城去选一座官邸才是!”
姜武对官邸不感兴趣,付鲤又道:“至少将军也要给公主造一座公主府啊!不然公主来了,难道也住在城外?”
他本来以为这一招该是十拿九稳的,不想姜武听了却无动于衷,命他去拉山石。妇方近处有山,古石说垒石建高寨更好。
过了十数日后,吴月押着粮草到了。他中途又去做了趟“买卖”,除了粮草,还拉来了一些带血迹的车和一些奴隶。这些奴隶浑身瑟瑟,看到“匪寨”竟在妇方城左近安家,原本想逃的人也不敢逃了。
丁渭本来想等这姜武进城来——他总要接印吧?总要收拾一下县库吧?
结果这将军竟然传了一句王令后就再也不进城了,一直在城外建他的将军寨。
城外不出四十里就起了一座都是军奴、野兵的军寨,妇方城的人都不安起来,纷纷跑到丁渭这里来打探。丁渭也不隐瞒,道那是大王派来接管妇方的将军。“大王命我回乐城。”他悠悠长叹道。
满座皆惊!
“一个武夫?!”
“他想干什么?!想把这妇方的人都拉去充丁吗?!”
“别吓自己,别吓自己……”一个年约六旬的人吓得抖如筛糠,还安慰身边的人,“最近没听说哪里打仗吧?这个大王不是刚继位?他不征美人吗?”
有人便灵机一动:“我们要不要送些美人给大王?好叫大王改变主意?”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丁渭一直稳坐不动,这些人说了半天也拿不准主意,看他悠闲难免不快,“丁兄!你要带着家小回乐城了!就把妇方百姓丢给那个城外的武夫吗?!”
“到时妇方妇孺变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等着!丁渭!我回去就去砸你爹你爷爷的坟!让他们看看丁家出了个不孝子孙!!”
“冷静,冷静。”丁渭连忙安抚众人,“诸位休急,休急。余也无可奈何!你看他手握强军,来了以后就在外筑军寨,粮草也源源不绝的送来,唉……这样的人,只怕早有定计,我纵有通天之智,还能敌得过他手中刀枪?”
这个……倒确实是个问题。
义愤者众,说起真刀真枪,屋里顿时就安静下来了,一群人互相丢眼色,推不出一个替死鬼出来,便都再次看向丁渭。
丁渭再叹:“罢了……老夫就去城外见一见这个将军吧。”
丁渭走进将军寨,见寨子建得还不错,西北各有一座望楼,一个朝着大路,一个朝着寨子背后,若有敌袭,当从这两个方向来。
目前寨子只起了一道围墙,但前后左右各有一道口子没封门,不时有人进出。其他士兵扎堆各自席地而坐,天当被,地当床了。马、牛勉强圈在一起,跟车辆在一个方位,这是防备着万一有事,让马带着辎重先走。
另一边则是十几座草仓,估计不是粮就是柴炭,堆得一丈多高,隔上十几步就有一个,上面盖满干草,看似普通,但草下面应当还有一层漆布,就是以火箭射之,也未必能点燃。
寨子正中本该是将军的所在,但那里却圈了一大片空地,旁边堆满刀枪剑戟,几十条大汉正在当中捉对厮杀。
丁渭默默数了一遍,这寨中的人不足那个将军带来的一半。他当日让人盯着的,这个将军应该带来了近一千多人,这里还不到三百。竟有近六百人在外?
他暗自心惊,这个将军看似粗鲁,只怕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他站在这里良久,终于被人注意到了。但那些粗汉并不靠近,而是一阵熙熙攘攘之后,又安静了下来,还都避开了丁渭。搞得丁渭本来都准备好那个将军越众而出了,鼓起的一口气只好又憋回去。
丁渭在空地上站了良久,脚都站酸了,终于看到寨中的人都向着一处空门涌去,他再看寨子,见马匹、粮草、刀剑及其他三处空门都仍有十几个人站着没动。
他的心更加沉了下去。
数十匹健马的蹄声恍如奔雷,滚滚烟尘中,姜武带着人回来了。
丁渭认出当中的那个人,因为这里面就他的脸看起来干净点,其他人拉到大街上都能当乞丐。他迎上去,大声道:“姜将军!丁某来访!冒昧了!”
姜武看到丁渭,问:“你是谁?”这老头是谁?丁?
丁渭道:“丁氏十七代孙,丁渭,字湛清。”
姜武听不懂——这一长串肯定不是名字,所以他不说话,下马,把马撒开让它自己去玩去吃,他转身准备也去放放水吃喝填肚子,马儿在他背后咬着他的袖子,欢哒哒的跟着他走了——他吃的饼好吃!跟他走它也可以吃一块!姜武甩几下甩不开,只好带着这馋嘴的马去吃饭。
丁渭见这将军不但不理他,还就这么走了,既惊又怒,连忙跟上。
于是姜武拿到水和饼,蹲下一边吃一边喝一边喂马,一边听丁渭叨叨。
“将军如此年轻,真是年少有为!”
“将军今年多大年纪?似乎跟老朽的小儿子差不多大。”
“将军这个姜姓听说是得大王所赐?”
“将军……”
丁渭说的嘴都干了,看这个男人竟然毫不在意!他的袖子都被马给嚼得稀湿!连个案几都没有,就蹲在地上吃饭!
这个人……这个人……
他不会不是姜将军吧?
丁渭犹豫道,“敢问贵姓?”
这句,姜姬教过!
姜武点头道:“免贵,姜武。”还有配套动作:起身,甩袖(整袖),当面一揖。
丁渭被甩了一脸马唾沫,黑着脸站起来,愤怒的骂道:“小儿无耻!竟当面戏弄某!”
姜武觉得这老头很奇怪,但穿这样应该是妇方的人——反正肯定不是他营里的,他就再问一遍:“你是谁?”
丁渭怒道:“丁渭!吾王所封!忝为妇方县令!”
姜武听懂了,点头道:“你就是县令?你还没走?”
丁渭怒发冲冠:“你这匹夫!粗野无礼!某绝不能把妇方百姓交到你这种人手里!”
太长,听不懂。姜武就说自己的:“那你今日就随我进城吧。”
丁渭一惊,见姜武已经喊人过来,顿时呼啦啦冲过来三百多人,吓得丁渭想跑,姜武指着丁渭道:“给丁县令备一辆车。”
立刻就有人赶了一辆车过来,“请”丁渭上去。
这几百人冲出寨子,候在寨外的丁家从人一眼看到自己的主人被夹在这些人当中,身在车中,扬手呼喊!
丁渭:“快让他们关上城门!”
从人(没听清):“主人!主人!”跳上马追上去,顷刻就到妇方城下,城门守卫看到这一群人呼啸而来,两股战战,将刀枪一扔,如鸟兽散。
第147章 戏战
妇方已经许久未经战事,一时大家都反应不过来。守门的几人撒丫子往丁县令家跑,身后呼啦啦跟着进来几百人,街上的人哪见过这种事?一哄而散。
姜武记得姜姬说过,先把几个县库的东西搬走。其他的事都可以商量。反正他也觉得这妇方已经归了姜姬,县库中的财物当然也是姜姬的,搬走当然很正常。他带着古方,古方进城后先跑城墙上这么一望,跑下来说:“金库、械库在那边,粮库、盐库在这边和这边。”
丁县令一听之下就毛了,从车里伸出头来喊:“竖子大胆!!”
姜武听不懂,开始分派工作,“你们,去搬粮食!你们,随我去搬金子和刀枪!”古石提醒,“粮盐在两个地方。”这个城建得早,粮盐只分了两地,乐城的粮盐库就有八九个地方,一处没了,还有另一处。
结果人人都想去扛粮食,没人想去扛钱和刀枪。万一金库里是金子,他们拿了还要犯罪,刀枪这玩意沉甸甸的,没什么用。
幸好带的人多车多,分开后一边都有一百多,吴月带人去运粮盐,姜武带人(包括丁县令)去搬金库与刀枪。
丁县令的从人终于赶到了,冒死挤到车旁,见丁县令已经气(吓)的面无人色,指着姜武大骂:“你要造反不成?!”
姜武奇怪道,“我搬仓库怎么是造反?”
从人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跳脚道:“妇方县库你都敢动,还说不是造反?”
“妇方已经是公主封地了,我奉公主的话把仓库里的东西全搬走,有什么不对?”
从人:“什么公主?哪里来的公主?”
妇方太小,太远,只知道头上的大王换了,别的事都不知道。
姜武带来的人没想到还有人不知道公主的,纷纷道,“当然是摘星公主!!”
“怎么连公主都不知道?”
“别国的人都知道了,这里怎么会不知道?”
“对啊……”
从人的脸憋红了,又羞又气又不敢再说什么,生怕再露怯……奇耻大辱啊!竟然被一群粗汉鄙视他孤陋寡闻!
丁渭没想到将军不理他,竟然理他的从人,但他也没料到又蹦出来个公主啊,他从车内伸头出去,“将军,还请借一步说话!”
姜武:“……”借一步,借一步,怎么借?
他觉得这个丁县令一开口他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转过头去,让吴月带人赶紧走,“天黑之前,务必要搬完!”
丁渭大惊,“休要鲁莽!守库的人未必会听将军的话啊!”
吴月没听懂丁渭说什么,但是他也有同样的顾忌,“将军,要是他们不让呢?”
姜武,“……打跑就行。”
吴月:“可以杀一两个吧?”杀了人,他们就不敢反抗了。
姜武点头,吴月这才去了。丁渭一边吓一边气,钻回车里,从人也吓得钻进去,两人顿时没了胆,说话都变小声了。
“他、他他刚才是不是说杀杀杀……”从人牙齿打颤。
虽然野外常有强人,但跑到县城来光明正大说要劫县库杀人的还真是头一回。
丁渭的手也在抖,“胆胆胆大包天……”
车在此时猛得一动,从人吓得尖叫,“救救救命……!”
车外的人最近抢劫抢习惯了,闻声就拿刀鞘往车上狠狠一敲,“喊什么!再喊拖出来砍了!”
从人立刻像从没长过舌头一样,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丁渭坐在车上,只觉得车外极静,只有车轮在地上驶过的声音响在耳际。他一边害怕,一边想让从人先跑回家报信。
“报报报什么?”从人勉强抬起头。
“让他们快跑!”丁渭小声说。他可不信这个将军真的只开县库不会拿他的家人下手。
从人连连点头,爬到车后,轻轻推起车壁,刚开一条小缝,就被人从外面狠狠关上,听起来是拿矛还是什么的敲上的,然后车帘掀开,一个凶神恶煞的人爬进来就要把从人抓出去,从人吓得涕泪横流,丁渭冲上去挡住从人,也是泪流满面的喊:“若要杀人就从某的身上踏过去!”
这人把丁渭推开,把从人拖下去,丁渭也跟着从车里滚出来,赶着跑去救从人,一边嘴里还在骂:“天若开眼就劈死这些大逆不道的恶贼吧!”
从人吓得腿软,看丁渭扑来,突然生出一股胆气,扑上去抱住持刀人的胳膊,对丁渭喊:“主人快跑!!跑啊!!”
丁渭一怔,左右一看,前后左右都是凶徒,索性站在当中,仰天长嚎:“今日某就与贼子同归于尽!!”说罢拔出腰间短匕闷头往周围随便哪一个人身上撞去。
姜武这时也从前头过来了,看到这一幕,大喝:“住手!!”
被丁渭“挑战”的那人本来都把剑举起来了,闻言赶紧闪开,丁渭扑倒在地,抬起头来看姜武,满脸是土,悲惨道:“贼子!你休想得逞!吾誓不从贼!”
姜武听不懂,也不知道这两人是发什么疯,指着这两人说:“绑起来放车上带着走。”
几人这才一拥而上,把主仆二人绑成葫芦,塞进车里。
车里,丁渭和从人的嘴都被塞住,面对面泪水长流。
终于到了丁家,大门紧闭。
丁培披坚执锐,带着家中男丁和家仆站在围墙和房顶上,家仆手中都拿着羽箭,丁培大喝:“放了我父就饶尔等一命!!”
姜武再傻,也看出他们这是干什么。
他带来的人一看到弓箭都纷纷往后躲,那是箭……射到就会死!
再看丁培这边,箭尖不摇不动,笔直又坚定的瞄着姜武。
姜武道:“你们不想把县库给公主吗?”
丁培听到一愣,“什么公主?丁家只奉大王之命!”
姜武想起姜姬的话:
——若有人阻拦你,杀。
他望着丁培,犹豫起来,嘴像粘着一样,怎么都张不开,只要他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人就会冲入丁家。可是……
“大王把妇方给公主了。”他大声说,“妇方是公主的!!”
丁培悄悄问身边的人:“什么公主?他说的是什么?”
车里,从人也听到了,他撞撞丁渭,呜呜呜的,丁渭怎么可能听得懂,他转过来,用被绑在背后的手艰难的拿掉从人嘴里塞的布,从人呸呸呸吐了几口,赶紧小声说:“这人老说什么公主公主的,会不会真是大王把妇方给公主了?会不会真有这么一个公主?”
丁渭摇头,呜呜两声。从人也听不懂,直接上嘴把丁渭嘴里的布咬着扯出来,丁渭也呸呸两口,小声说:“现在不能说,一说士气就散了。让培儿先把此人拿下再说。”
从人担心道:“能行吗?家里也就二三十个人!”别看现在墙上站的多,八成腿都在打颤,估计家里是个男的都被推上去了,总共八九把弓,百十枝箭,这里有多少人?冲上去来不及射就被人杀了。
丁渭轻声道:“两军对阵,以气势取胜。兵器,在其势而不在其利。”
姜武身后的人渐渐鼓噪起来,他们以前面对的都是手无寸铁的商人,就算有一二护卫,看到他们这么多人冲上去后大多都逃了,不会跟他们硬拼。但头上被弓箭指着,人人都胆颤,你躲我避,队伍乱了。
丁培也看到了,抓住此机喝道:“交出我父!就饶了你们的性命!”
姜武徒劳无功的喊道:“妇方是公主的封地!是公主说的!”
丁培居高临下的回敬道:“丁家头顶上只有大王!!”他手一挥,“放箭!!”
箭雨歪歪扭扭的射下去了。
姜武身后的人瞬间尖叫着跑了,还有几十个忠心的人上前挡住箭雨,倒是不小心迎面中了几箭,他们想拖着姜武的马跑。
丁培一看此时不是正合适趁胜追击?命人开门,他要带人追击!身边的从人劝道:“千万不要!那人毕竟是个将军……”
丁培听不进去,他一照面就把数百人击退,一腔热血直冲脑门,挥开道:“什么将军?人都跑光了!”
姜武的心正乱,他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在乐城,不管是提起公主还是大王,从没有人敢不听他的,他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他没听公主的?如果他当时下令,会不会更好?不会像现在这样……
他第一次失败……以后怎么办?妇方是公主的啊……这次败了,他该怎么做?
此时身后突然传来喊杀声,他回头一看,见是一个小个子的男孩带着寥寥几人在他们身后追。
跟在姜武身后正夺命狂奔的人也看愣了,顿时心里痒痒——这一看就是他们的菜啊!
姜武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掉转马头冲过去了,他身边的人一看,立刻也摇着大刀巨剑反冲回去!!
丁培一愣,没料到这些人敢回来,好啊!他正好试试他的剑够不够锋利!他振臂一呼:“上!”
但跟在他身边的都是堂兄弟和家中男仆,都不擅刀剑,眼看一群粗汉冲上来,心上就先怯了,听到他的呼喊不但没有上前迎敌,而是掉头就往回跑:“啊啊啊!!快关门快关门他们跑进来了!!”
丁培也被他们给揪回去了,车里的丁渭和从人也早就被人给抬回家了,啪的一声,丁家大门重新锁了起来。
丁培再次爬到墙上,指着姜武大骂:“小子休走!等某再出去与你一战!!!”
姜武冲回来后,反见这些人跑了,跟着他的几十个人也似乎拾回一些胆气。
立刻就有人站在街头喊:“都回来!都回来!!他们跑了!!”
见人渐渐再次聚集,丁培呼人再拿弓箭来!他看出这些人怕弓箭!
姜武这边也有人劝他不如先避一避。
“不能走,走了就再也进不来了。”姜武明白,这次他看出来了,就像公主说的,这里的人不听她的。他高声对上面的丁培说:“大王把妇方给了公主,这就是公主的地方。公主让我来,我就不能走。”他不知县库在丁家的什么位置,望了眼墙里,大声道:“丁家不给公主!是丁家要造反!!”他现学现卖道。
他周围的人更加呼喝不休,“丁家造反!”
“丁家不给公主!丁家要造反!!”
门里,满身狼狈的丁渭正在焦急,“哪个公主?何处的公主?”
他的从人道:“说是摘星公主。”
丁渭大骂:“哪有这种名字的公主!!”公主起名不是夸其品德,就是赞其容貌,宣美广德,摘星这种名字起了也不怕折寿!
第148章 仁弱
龚香抬起头看向远处,突然噗的笑出了声。在他对面正对着山一样的竹简看的冯瑄头都不抬,扔出一句:“得意什么?”
“你想,现在妇方会是什么样?”他说,见冯瑄不搭理,拿起身边碟子里的一枚花生砸过去,冯瑄像头顶上长了眼睛一样头一偏避过去,“一点小伎俩,就值得你这么得意?只怕就算你做得这么明显,人家也浑然不觉。”他抬头鄙视的看了龚香一眼,“他不知道,就不会放在心上。到头来还是你落了下乘。”
这么一说,龚香自己也觉得没趣了。
妇方,丁家已经被围了一晚上了。妇方其他家全都门户紧闭,没一个出来管闲事的。丁渭一夜之间形容大改,现在出门往路边一蹲再摆个碗,冒充下乞丐是没一点问题。丁培看不下去,推他爹去睡觉。
“我怎么睡得着!”丁渭脸没洗头没梳,胡子乱七八糟的窝在下巴上,不复往日飘逸,他让面前的下人再接着说:“那个公主,当真如此受宠爱?”
丁家昨天晚上一直在猜,这公主是何许人?大王之女?别国之人?是不是大王未来的王后?大家集思广益,猜测一个比一个神奇。一部分人坚定的认为姜武是个骗子,“你们见过这样的将军吗?大王会封个这样的将军吗?”再儿戏,能封一个连话都不会说听不懂的人当将军吗?
但另一部分人不知是被能回乐城的馅饼迷惑了,还是对世情有着更深刻的体会,他们觉得不应该高估大王的品位,当年朝午王趁先王死的时候把姜鲜往宫外一扔自己坐上王位,这种事之前也不会有人信啊,但他就是做出来了啊,万一大王眼一瘸,觉得这人当将军也不坏呢?
“这个将军姓姜,说不定就是大王的养子。”亲生的怎么也不能这副模样。
还有公主,姜将军说妇方成了公主的封地。
丁渭嗤之以鼻!
“怎么会有公主叫摘星的?!再说什么公主会要妇方这种地方当封地?!”
妇方说实话,不能算个封地的好材料。地方太小,交通不便,附近还有长山,历来是强人辈出。公主选这里当封地,玩没办法玩,盖行宫建庄园也不方便,万一有钱了,还要担心旁边匪类太多。
但丁家的下人堆里还真扒拉出一个知道摘星公主之名的人,不过他也是风闻。
这个人平时不喜欢干活,喜欢在街上闲逛,最爱扎在商人堆里听新鲜事,听完就回来学给家里的人听。
于是,丁渭知道了。
摘星公主乘神鸟降世,仁慈美好,博爱广布。
摘星公主性情暴烈,杀人无数。
摘星公主深受大王宠爱,建有十丈高楼供其居住,更有百里宫室任其游乐。
摘星公主走过的路都必须铺满绫纱丝绢,不然会磨伤她的脚,她不喜粗糙的宫殿,所以殿中所有的墙壁都要用锦绣遮起来。
另外,摘星公主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癖好:只爱美人服侍,如果不美的人站在她面前,她就会把眼睛闭上。
丁渭听完,看丁培都相信了,还问他:“爹,这是真的吗?”
丁渭斥退下人,“滚滚滚!每天在街上听这些流言蜚语回家来瞎传!罚你这一个月不许吃饭!”
下人委屈的出去,嘀咕道:“明明是你问我的……”
屋里,丁培还在追问:“爹,真有这样的公主吗?”他没见过一个活的公主,但听这传言,不禁在心中想像: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身披美德,锦绣加身,娇蛮任性,百般荣宠的养育着。
丁渭看丁培露出向往之色,一巴掌呼上去,“醒醒!”他深深叹道,“我想起,莲花台有座摘星楼,摘星之名只怕从此而来。”他冷哼一声,“只怕,大王对这个公主也是想要星星就给她摘,想要月亮也给她摘。”
丁培的呼吸都变粗了,这样的公主,由不得他不去向往!
若是去乐城,能不能见到公主呢?
“爹爹!大王既然说了,你什么时候去乐城?”丁培双眼晶晶亮的说。
丁渭斥道,“你别做梦了!我就是去也不会带你去!你给我好好留在妇方!”看他这样,还敢带去吗?若让他见到公主,只怕立刻魂都被钩去了!
但这样就更奇怪了,这么受宠的公主怎么会要妇方这样贫瘠的封地?只看这个将军一来就只顾搬空县库,想必公主就是想要钱。妇方哪有余力供她日日奢侈?
正好,到现在都是这个将军在说,他就给他来个糊涂应对!
丁渭打定主意,出去对其他人说:“只怕这是乐城有人在跟公主过不去,故意拿妇方来激怒公主。”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一通后,大半的人都相信了。何况,一来就抢夺县库,怎么看都不像是善人。
“如今一夜过去,粮盐库只怕已经失守了。”丁渭叹道。
另一人道,“我昨晚上爬上墙看了一眼,东粮西盐,一直有火光显现。”可见真是整晚都在搬。
“明日,请此人进来。”丁渭拍桌道。
这下立刻有人反对,“三思!这种凶徒,只恨不能拒之门外,怎么能还请进来?”
丁渭道,“一直关着门,他们早晚要闯进来。请进来才好跟他商量,这等人眼皮浅得很,只怕没见过钱,到时我哭一哭穷,他只怕也不敢要太多。”他叹道,“各位,那个公主如此豪奢,我不能眼看着她把妇方给搬空啊!”
门外,姜武身边的付鲤与吴月各出了一个主意。
吴月说:“放火,放一把火,烧死里面的人就行了。”他已经把粮盐都搬走了,杀了几个人,跑了更多,这个妇方的人实在是少,胆子又小,一吓唬就都跑了。
付鲤道:“不如我让人趁夜翻过墙去,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拖出那个老头,问出金库在哪里!”
这两人的主意,姜武都不敢听。
他见过吴月杀人,也见过付鲤杀人,连他自己都杀过。但杀的都是举着刀枪冲过来的敌人。可不管是昨天的那一对主仆,还是今日这门里的人,都是好人啊。这让他怎么下得了手?如果真杀了这些人,那他不就变成恶人了吗?
昨日起他们就一直围着丁家,他听得到墙里女人小孩的哭声。外面的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所有的人都躲在家里。
他本来以为这里的人听说妇方变成公主的封地后都会高兴,他也会受到大家的欢迎,没有人会反对。可他现在就像是一个闯进别人家中的强盗。
这时,门吱哑一声打开了,付鲤他们立刻举起刀枪。
但却是个老头走出来,他看了眼周围凶神恶煞的强人,对站在强人中间的姜武当面一揖,清了清喉咙,勉强稳着声音说:“将军,我家县令有请。”
姜武说:“什么?”
老人忙道:“请您进来说说话。”
姜武:“说什么?”
老人犹豫一下,说:“你围着我家的门,我家……主人想问问你要干什么。”
姜武说:“我要把库里的东西搬走,那是公主的东西。”
老人抖了一下,说:“……也不是不行。既然是公主的,将军要搬走就搬走吧。只是……将军还是进来说话吧。”
姜武要跟这老人走,付鲤和吴月就要跟上,老人忙道:“将军,您身边的人太凶恶了,我家有不少女人和孩子,他们都害怕得很。还请将军自己进来。”
付鲤怒道,“那怎么行?万一你们害了将军怎么办?”
吴月豹眼圆瞪,杀气森森。
老人连连摆手,“我们怎么敢害将军?难道一家子的性命都不要了吗?最多盏茶功夫就送将军出来。”
付鲤听不懂什么叫盏茶功夫,望望天上的太阳,在路边的棵树下用脚划了一道痕,“等树影移到此处,将军若不回来,我们就冲进去!”
老人估了一下,至少半个时辰,忙道:“用不了,用不了。到时一定把将军好好送出来。”
姜武再见到丁渭,没想到丁县令竟然是躺在床上呼呼喘粗气,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丁培跪在床脚,满面泪水,看到姜武进来,先砰砰砰磕几个头,然后大哭道:“求将军饶了我一家的性命!饶了妇方的百姓!”
姜武想过一进来会是什么样,是被一堆人拿刀指着?是头顶上再有一群人拿箭射他?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副场面。
“快起来……”他一步上去就把丁培给提起来了。
丁培要跪跪不下去,要磕也磕不成,只好继续嚎,一边嚎一边还把话说清楚了:“将军若要拿走县库,就先杀了我父子吧!”
他说完看姜武似乎并未被触动,连忙又加了一句:“你要搬空县库,就是杀我全家!”他已经看出姜武是个愣子,什么都不懂!
姜武果然糊涂了,“我只是搬东西,你不拦我,我不会杀你。”
“你这么做,就是在杀我全家!”
“为什么?”
丁培看他不像假装,一边感叹这都什么蠢才都能当将军,一边哭道:“那县库非王令不可动!将军既没有王令,搬走县库,我家人只能去死了。”
姜武就安慰他,“大王已经把妇方给公主了。你们不需要听大王的,只要听公主的就行。”
丁培:“就算是公主,也比不过大王!除非你有大王的王令,不然我不能把县库交给你!”他本以为这话一说就行了,结果姜武想了下,道:“那我回去找爹爹发个王令再来吧。”说完转身就要走,丁渭已经从床上蹦起来了,扑上去抱住姜武的双腿,“将军且慢!”
姜武被他一扑,连忙站稳,扶起他道:“你病着就回去躺着吧。”
“将军!”丁渭抱住姜武的胳膊,“不能搬走县库啊!那里面的钱都是要交给大王的!库中是全妇方人的心血!妇方要靠它修路、修城墙、抵抗强人、抚贫惜弱,绝不能搬走啊!”
姜武说,“这些公主都会做的。我搬走,也并不拿走,只是会放在我的寨子里。”
丁渭不信,“不搬走?那将军又何必如此费事?”
姜武说,“因为要知道库中到底有多少东西。”
丁渭大惊失色!丁培连忙道:“要知道这个也不必搬库啊,将军,拿账册就行了。”
姜武摇头,“库里有多少就是多少。”
丁渭一听这个,更不敢把金库械库打开给他看了!粮盐就算了,那个东西本来就有损耗。可没听说过老鼠偷钱吃的!
他抱住姜武的大腿不放,“将军!不管公主要什么,妇方必尽全力令公主满意!只是这县库万万不能都给公主!如果将军真要这么做,就先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他连连磕了几个头,丁培连忙上去扶他,“爹爹!”
丁渭抬起头,满额是血,他瞪大双目,喊道:“妇方可向公主每年贡五千金!五百石黍米!”
丁培倒抽一口冷气!这差不多就是妇方全部的县库了!怎么可能每年都有!
姜武不知道五千金是多少,但他知道五百石黍米是多少,他犹豫起来。
丁渭看他动摇,连忙说:“妇方也会事事听从公主号令!公主但有所言,妇方人人无不听从!将军!县库真的不能搬走!”
姜武说:“我已经搬走了很多。”
“那些就给将军!!”丁渭很痛快的说,“只求将军给妇方留下剩下的县库!”
丁培也在旁边帮腔,“妇方只有十六个县库,将军昨天搬走了十二个,只剩下四个,就留给妇方吧!!”
十二个里给他们留下四个……
姜武点了点头,“好吧。”
送走此人后,丁渭与丁培坐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丁培缓过来,不敢相信的说:“这人好蠢!”搬走的全是粮盐,价贱不说,再运就有了。留下的四个库却是金库、铁库、械库与油库。
丁渭摆摆手,“休要多言!扶我起来,等这人走后,立刻叫人来!”
丁培把丁渭扶到床上,不解道:“爹爹,这人不是走了吗?”
丁渭怒道:“我看你才蠢!这人无知至此,必定身后有人为他出谋划策!骗住此人不难!又怎么可能骗得了他身后之人?下回他再来,我们就是把刀架在脖子上血溅当场也拦不住他!”
丁培这才明白,连忙说,“那怎么办?”
“只能送他一条升天路了。”丁渭低声道。
第149章 困
付鲤和吴月都在外面等着,,心急如焚。付鲤越想越后悔,越害怕,对吴月说:“我们要不要多叫几个人来?”
吴月摇头:“不用,我让人把柴搬来,如果将军到时不出来,就点火!”
门里贴着大门听的丁家下人吓得魂飞魄散!恰在这时,姜武来了,他们赶紧打开门把姜武给推出去。
付鲤和吴月看到姜武出来了,连忙迎上去:“将军!”
付鲤道:“将军没事就好!库房在哪里?将军知道了吗?”
姜武摇头,说:“我们已经拿走了那些库房里的东西,剩下的就留给他们吧。”
付鲤不愿意,“那是公主的东西!他们是不是不肯说?”他凶恶的目光投向丁家,“等我带人杀进去!看他们说不说!”
姜武瞪付鲤,“我说了,这些留给他们!”
付鲤左右看看,见其他人还是听姜武的,只好点点头,“好,我听将军的。”
此时围在丁家的人也有一百多个,付鲤和吴月打了几个呼哨,把人都叫了回来,一群人这才从这条街上退出去。
门后偷听的丁家下人腿都软了,连滚带爬的去对丁渭说:“他他他们真的是土匪啊!我听到那人吹哨了!”他嘬着嘴学也学不出来,唾沫星子漫天飞,丁渭挥挥手叫他下去,对丁培说:“看来,不能再耽搁了。”
姜武回到将军寨,寨子里的剩下的人正在把搬回来的粮食重新收藏存放。胡鹿被留下来干这个活,见到姜武就跑过来说,“将军,这些东西都不能吃啊。”
“不能吃?”姜武跑过去,见大家正清理出一片空地,把袋中的粮食和盐都铺开晾晒,一股霉味扑鼻而来,眼前的粮已经看不出形状,不但化成了灰,看起来其中大半都是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