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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这时,大王为了他们这些流民不要税钱只要粮的事流传开来。
在姜元、朝午王之后,姜氏终于又出了一个被百姓传颂、爱戴的大王。
“一直到春天,运粮都不能停。”姜姬对姜武说。
姜武按着额头,有点头疼。
“大哥……”
“好,好。我应你。”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因为这么多粮食是假的。
目前不停运进乐城的粮食就是合陵送来的和乐城粮库中的粮食,它们前脚进乐城,后脚再出乐城,由姜武的人带着,从凤城、涟水绕一圈,再进乐城。
目的就是让流民和城中百姓以为城里的粮食多得很,绝对吃不完。
但事实上除了合陵、商城、妇方之外,凤城是刚被姜武拿到手里,千疮百孔,别说今年交税了,未来五年,姜姬都没想过让凤城交税;
浦合是盐城,也是姜武的大本营,那里的粮食是往里运的,往外运的只有盐土。
由双河城、金溪、金河三城合一的安城现在还处在戒严状态,同样也是粮食往里运,但挖出来的铜却一块也不许出。
其他城池送来的粮也没那么快到,而且,有相当一部分城池习惯把今年的税赋拖到明年春天再交。
何况今年又有了新政策,要以粮代钱。这更给了那些人不交的借口和理由。
姜姬都能容,她盼都盼不及呢。所以不管哪个城派人来说暂时没办法交,宽容一二时,龚香都特别客气的说“不怕,还有XX、XX、XXX没交呢。”
这些人一听,哦,不止我一家啊,于是胆气都更壮了。
至于合陵为什么交这么快?那当然是因为合陵之前犯错了嘛,他们又没有偷偷把兵派到乐城附近。
姜武就很不安,因为没粮就是没粮!这不是在骗别人,是在骗自己!等粮食真吃光时怎么办?
姜姬也在想办法,她一面让人从各大商人手中收粮,不管好坏,人吃的还是马吃的,她都要。
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做,没人怀疑为什么公主又要这么多粮食,是不是城中粮食不够?是不是送来的粮食有假?没人想到这里去,都以为她是在给姜武的军队收粮。
与此同时,对流民的统计开始了。
用的名义是替郑姬造新宫,所以要征盖房子的壮丁,征宫女、宫妇,还有侍童。
等于男人、女人、小孩子。
至于为什么没有老人。那是因为在流民中年过四十的人,不足千分之一。
大王要征宫女了!
这个消息在一天之间传遍城内城外。
姜姬不懂,明明同时征宫女的还有郑姬新宫,以及她的行宫,但人们就记得姜旦要征宫女,她和郑姬全被忽略了。
她命蟠儿出去传:“还有宫妇,别忘了宫妇。”
宫妇,指的是已经过了婚龄,或者已嫁为人妇的女人入宫为职。这是她想出来的主意,因为蟠儿给她送的消息中,据说现在人贩子收到的最多的货物就是妇人,她们多数会被遗弃在野地里,身边可能有一个包袱,或者只有怀里的一张饼。
但这种白捡的货物也不怎么受人贩子喜欢,因为“还要费粮食养着”,而且卖不上价。受欢迎的一直是小孩子、年轻女子、年轻男子。
姜姬没办法改变人的观念,她只能引导。她命蟠儿传令说郑姬宫与行宫中需要大量的宫妇,皆为婚配过的妇人,因为她们温柔细心,体贴善良,比年轻的女子更能体贴大王与郑姬云云。
简言之,哄孩子的技艺高超。
这时郑姬的年龄也多多少少的透露出去了,更替这个说法增加了可信度。
除了壮丁征起来有点费劲之外,宫女、宫妇、侍童一天之内就集齐了四万人。
姜姬与姜武商量,“我想送一部分人去商城。”
商城已经步入了正轨。
大半的原因是她回到乐城后,握住了更大的权柄,这让商城依旧照着她画好的路线继续发展下去,没有再退回老路。
这些女人现在留在这里是没什么用处的,流民们安顿下来以后才会重新想起繁衍生息,这至少要一年,或者两年。
商城却已经度过了惶恐不安的危险期,在平稳发展之后,那里的人已经开始想起为人的本能。从商城传来的消息中,现在商城的人口贩子手中最受人欢迎的就是女子和孩子。有想要妻子的,也有只想抚养孩子,传承家族的。
但商城靠近燕地,奴隶中男奴最多,女奴几乎不会流落到外面来。
这跟乐城目前的状态完全相反,女人和小孩子在流民中是最受人嫌弃的。
往来商城与乐城的商人中有的已经发现了新的商机。
但她不能让这股风潮起来。这件事不能让他们来做,在他们眼中这不过是另一种赚钱的货物。
她要送过去的是人,不是货。
她要先让他们习惯自立,然后才能把他们送过去。不然他们到了那边,只是从一个主人手中,落到另一个主人手中而已。
第336章 新城
有时残酷一点说,人也是资源的一种, 对现在的鲁国, 现在的姜姬来说就是如此。
“人”是组成鲁国的血肉和骨架,它天生、自然的分成了好几个组成部分, 发挥着作用。
“大王”可以被称为龙头, 所以鲁国必须要有一个大王。
“世家”是骨架, 目前组成鲁国的仍旧是世家,而不是“大王”的官员。把“大王”和“世家”联系到一起的东西是“大王”从“世家”选取“官员”。
从另一方面说, “大王”剥夺了“世家”治理的权力,“世家”必须从“大王”手中取得名正言顺的管理权。
不过任何时候界限都是模糊的,从目前看来, 鲁国的大王距离失去这项权力越来越近了,他现在只有名分上的优势了。
幸好,名分是构成这个世界礼教的重要组成。世家还没有真正把大王从这个光辉的高台上赶下来, 他们就必须要继续服从它。
除这俩之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占鲁国人口九成九的百姓的意见没人关心,他们也没有发表意见的舞台。
但同时,九成九的百姓才是推动鲁国继续发展的血肉。如果百姓们全没了, 世家和大王也就不必存在了。
姜姬在调教世家这方面称得上得心应手, 也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
但在对待百姓上,她难免有一点点的不舒服。因为她正是来自这个阶级。就像卫始对他的阶级永远没办法背弃,就算已经被抛弃了,也做不到背叛它。
姜姬在考虑百姓的事上总是想得很多,做得却很少。
她怕不够慎重而害了百姓。
但同时她也能清楚的看到, 从资源上来说,男性是比女性更有作用,也更易损的一种资源。换言之,男女同时放在资源这个天平上,男性起到的作用更大,应用范围更广,消耗起来也更厉害。
所以从古到今的统治者都更看重男性资源,就像屯积粮食一样去屯积“年轻”的男性资源——以备消耗。
相反,女性资源只有在需要更多的男性资源中才会起决定性作用。
在现代社会,女性因为智慧而闪耀光辉,这在相当程度上弥合了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差距。因为智慧不分性别。
但古代,底层百姓在统治者的眼中就是人畜,畜生哪有智慧可言?只要能干活就行。
关于提高女性地位,其实说白了,就是给她们创造自立的条件。
她有现成的例子可以借鉴。但改变一两个城市并没有什么用。改变观念又完全不可能,因为条件还不成熟,哪怕是在她生活过的现代,这个条件仍然没有达成。
但她又不愿意看到女性继续成为被关在家中的“子宫”。
——就当帮自己一个忙。
她决定冒一把险。
毛爷爷带了一个好头,在他身上,有很多没有先例的事都能找到解决办法。提高女性地位这个难题,毛爷爷也面临过,也解决了,他的做法是:创造只属于女性的工作岗位。
——其实她一直怀疑毛爷爷是穿越的。
被收到行宫的宫妇们发现她们来了以后,有很多新东西需要她们学习。
第一件事就是纺织与制衣;第二件事是做饭。
这些宫妇大多出身普通百姓人家,家中或许有几个奴仆,但她们也要做家务。不管是纺线、织布、制衣、做饭,基本上都会。但在行宫学的却与在家中不太一样,因为她们是一起做的。
近一万宫妇分成好几批,每天都在几个大殿里做活,一眼望去,几百人、上千人一起纺线、织布、制衣、做饭,这种情况太让她们惊讶了。
不过她们很快知道,她们做的饭、制的衣服,会送给姜将军的士兵,会送到士子村去,还会送给外面的流民。
这其中说不定就有她们的家人!
于是这些女人都愿意投入到“工作”中去。
误打误撞的,姜姬发现给流民的冬衣倒是很有可能会在冻死人之前做好了。
多亏了这些宫妇和宫女。
行宫中突然装满了人,还大半是女人。姜旦觉得很不自在。
姜姬看姜武现在也不排斥了,就带姜旦回莲花台了。有一些侍童被带到了这里,这让莲花台变得比之前热闹多了。
就在他们离开后没几天,流民中终于暴发了骚乱。
幸运的是,死的人不多。因为姜武早就把流民给分片看管起来了,周围有士兵巡逻,发现骚乱后,士兵们立刻把聚集的流民给赶开,把其中带头的几个给当场格杀了,所以只死了被抢的几家人。
在流民中有些人身无长物,有些人则是家小、奴仆、细软都带着的,十几辆大车,虽然是流民,每日也有饱饭吃,也有整洁的衣服穿。
看起来就很让人眼气。
于是几十个流民就悄悄结成伙,看中几个住在一起,家中丰厚的人家,打算趁其不备去抢一把,抢完往流民堆中一扎就行了,谁也发现不了他们。
想得很好,施行起来却没那么容易。他们冲进去杀人、劫财都很顺利,但冲出来时,人人或背或扛一个大包袱,怀中、袖中藏满金银,手提大刀,身上全是溅的血,这样的人谁不怕?早在听到惨叫声后,这一片的流民早就跑远了。
当他们跑出来时,面对的就是数百名身经百战的士兵,他们还想鼓动流民,满天撒金银引人来哄捡,好趁乱逃走,士兵们围上去后,一个都没跑成。
但这也给别的流民提供了一个思路:我们没有钱,但流民中有人有钱啊,抢了他们我不就有钱了吗?
他们看到有人流血了,但如果他们准备的更完善一点,跑得更快一点,趁士兵们没来之前就逃走的话——对了,找人望风!
不就可以了吗?
更有才的还想,我若买通了巡逻的士兵,不是更好?
龚香很快得到了消息,马上通知姜姬:“公主,要乱起来了,已经有人死了。”
姜姬说:“马上把他们控制起来!”
那些心头痒痒的人还来不及实行自己的计划,他们发现姜将军已经来了。
听说大王震怒,听说公主都哭了,听说……
听说出大麻烦了。
人心惶惶。流民们害怕自己要被赶走了,最害怕的是那些多少有些家资的,他们在乐城城外,好歹还有人巡逻,如果被赶走,到了野地里,再被人抢,那就真是呼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于是乐城的几个城门都被围了,行宫门口也被围了,水泄不通。
迎客村的士子们听说此事后,看到流民的惨状,决定进莲花台向大王请命。
不等他们去,大王和公主就发话了。
大王认为,犯罪者必须受到惩罚,为了避免再发生这种事,他希望乐城内外的人都要遵守他定下的新法律。
公主则觉得不管是城里的百姓还是城外的流民,都是大王的子民,都是鲁人,为了一视同仁,乐城外的流民就也编入乐城的户籍吧。
不想要乐城户籍的人则必须要在十日内离开乐城,出发前往原籍。
乐城外的流民听说以后,一部分人还是想回家乡,就准备走——结果发现走不掉,姜将军的士兵还在外面围着。
为了防止骚乱嘛,为了你们的安全嘛。
十天很快过去了。
于是大家都成了乐城户籍了,于是,龚香就派人来登记了。但由于他们现居是城外,登记的也是这个,所以就都成了乐城二环人。
剩下的划分地区这种事就跟商城一样了,分经纬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按人数划分街道,完事。
登记完了以后,流民们就不再是无名无姓的人了。他们有了同街的,同区的人,一家犯事,同街、同区连坐。
而且登记的很清楚,太清楚了!家有几口人,父母兄弟都是谁,多大年纪,有没有妻儿,等等,都登记在册。
据说这是为了防止罪犯发生。至于什么犯罪,等发生了再说。
新城律也颁布了,很简单,不许杀人、放火、奸淫、盗窃、欺诈……抓了以后不砍头,只罚钱和罚做工。
因为大王仁慈,公主心善,不愿杀人。
最后,二环的百姓因为没有住所,所以要盖房子——他们自己盖。
没有商铺,他们自己建商铺,做商人。
没有工匠……
没有的一切,他们都要自己做。
龚獠发现了,现在对二环做的事就是公主原来想做的事,二环发生的任何事,公主都可以随心所欲的去改变它,在那里发生的任何争议,出现的任何问题,都可以照她的意思去解决。
二环将建立起新的秩序。
而最终,乐城也会慢慢被二环给影响,变成公主想要的样子。
第337章 打铁还需自身硬
车虹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是个读书人了,他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全是尘土和泥垢的短上衣, 下面一条膝盖上叠了三层补丁的裤子, 一双露着脚趾头的破草鞋,头上的辫子甚至是用自己搓的草绳绑的。
他看起来就是个流民, 还是干苦力的那种。
他曾经是乐人, 家就在乐城, 有父母兄弟,亲戚朋友, 但他因为在街上说摘星公主的坏话后就被姜御史抓到了山陵替先王修墓,又被蓝家罗织罪名,不见天日。
但奇异的是, 车虹心里并不恨公主、姜御史或蓝家。他当时会攻击一个女子也没有存好心,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只能怪自己。
后来,大王去山陵祭祀时, 看到他们这些被押过去的罪犯后心生怜悯,就赦了一万人。车虹恰好就在其中。
但他也没有回家,而是被人送到了这里成了一个“流民”。
车虹没有想过回家,他也无颜再见父母亲人。他本来希望自己就累死在没日没夜的工作中, 结果阴错阳差, 他现在又成了“乐城人”。
今天,他就是来登记身份证的。
这个东西实在出奇,他以前从来没听过。他以前在家时,车家有一个自己家的家谱,官府那里也会有一份留档, 但……那都是按家族来的,他从没想过每个人都需要有一份自己的户籍。
“可有姓名?”那个坐在案后的人看起来很累、很憔悴,他手中握着一管笔,案上是一卷奇怪的东西,暗黄色,还有的地方有绿色,看起来很薄,却不像纱巾布帛。
上面已经写了很多字了,但这个人写的时候份外小心,手指上、袖子上全是黑色的墨点。
车虹:“车虹。”
此人就依样写上,再问:“哪年生人?”
“可有婚配?”
“可有子女?”
“可有妻室?”
……
写了一长串之后,此人抬起头来问车虹:“可有什么技艺?专长?”
车虹犹豫了一下,他这两年搬砖扛石头干得不少,但他不觉得这是技艺。
“……我曾是个读书人。”他有些羞愧的说。到现在,他仍然认为自己是个士子。但他羞于承认,因为他觉得自己并不配这么称呼自己。
此人的眼睛一下子发亮了!声音都变柔了几分,“可懂锲字?”
这世上说自己是读书人的多了,会读书吗?给你一卷原装的纪字书简,能不磕拌的读下来吗?
给你一卷空白的木简,能自己写一篇文章吗?
不说自己会写,别人给你念一篇,能默写下来吗?
不说让别人给你念,给你一卷照着原样抄刻下来,会吗?
所以读书人这个门槛也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此人已经失望了很多回了。
“……会。”车虹觉得面前好像有一个坑。
此人眼中更是精光大亮,起身拉着车虹往后面走,一边招个人来替他去问话。
车虹被他拉着走到后面的大棚里,看到眼前是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全都盘膝坐在地上,手中一片木简,膝上放一卷刚才那人面前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有的人膝上的那个东西破破烂烂的,这人动起来都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它再破得更碎。
此人把车虹带到一个空位上,让他坐下,从旁边拿一片木简,一把锲刀,递给他,道:“我说几句话,你锲下来给我看。”
车虹不太明白,但已经习惯听命行事,就摆出架势,对那人点头。
那人道:“车虹,乐城人氏……”竟然是他自己的情况。
车虹就依言锲下,等此人说完,一片木简上刚好锲下所有的文字。
此人一看,大喜啊!狠狠拍了车虹几下:“好!好!好!看你这字,倒像是经过先生调教的。”字锲得好不好也是有分别的,车虹的字显然大小一致,用词虽然跟他刚才说的有所不同,但意思是完整的,正好一片竹简锲完了。
此人笑道:“你再锲上一句:乐城书吏。”
车虹就添上这一句,锲到最后,他的手有些抖。
他觉得……
此人笑着点点头,对他说:“好好干!你既然是读书人,总不会想继续当苦力吧?做个小书吏,日后说不定也能封相入阁啊!”
车虹还在发呆,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此人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直起身,冲后面招了招手,指着坐在那里的车虹道:“给他搬一袋木片子来!!”
很快,两个小童拖着一个有半人高的麻袋过来了,袋中装着满满的木简片。
小童把麻袋放在车虹身后,让他一伸手就能够到,然后给他提来一瓮清水,让他解渴,甚至还问他屁股下面要不要加两个草垫子坐起来软呼一点。
车虹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侍候”过了,顿时受宠若惊。
小童又满脸羡慕,对他说:“公子有事就叫我们,把手举高我们就来了,要解手方便,那边就是轮回所。”说完又施了一礼才离开。
车虹重获新生,只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那人笑眯眯的,给了他一个木盒,从中取出一卷那东西,说:“这叫纸,是公主所制。它脆得很,易碎,你用的时候小心点。你把这上面的都抄到木简上,记得顺序,等你锲完一卷纸就让小童来拿走就行了。吃喝穿用都不必你操心,饭有人给你送来,住的地方也有安排,有被褥有火炉,明早再让人带你去洗澡,今天先凑和一下吧。”
车虹险些要起身给他行大礼,被此人按住,道:“你这样的人,就如玉在石中,早晚会被人发现的,快不要多礼了,快快办差,这都是大王需要的东西啊!”
是吗?
车虹更加激动,等这人走后,立刻热火朝天的投入到锲字中去。
于是一片接一片,一片接一片……
到了黄昏时分,有钟响,车虹发现身边的人立刻把膝上的纸卷起来放进木盒中,他也赶紧有样学样。过了一会儿,小童们就提着瓮,端着碗来了。
一人面前一个瓮,瓮中是汤,汤冒着热气,散发着酱香,周围都是一片咽口水的声音。等小童把瓮和碗都放下,就有人抱起瓮,把瓮中的汤倒入碗里,然后捧着碗吃起来。
原来这就是饭了。
车虹先拿竹箸在瓮中搅了一下,发现瓮底有物!大喜之下立刻先把瓮底的东西挖上来吃,结果第一口就吞了一块鸡肉,不敢相信的他眼泪顿时就涌出来了。
肉!肉啊!
再吃,又吃了一块鱼头,不知是什么鱼,小的很,鱼骨都煮化了,他不怕刺,嚼了几下咽下去,继续挖!
跟着又挖出一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方方正正,半个巴掌大,焦黄色,却是软的,他咬了一口,浓郁的汤汁就吸进嘴里了!
“这是什么啊?”车虹忍不住要站起来。
他从没吃过这种食物!
旁边的一个人胡子老长,也在专心从瓮里挖吃的,看他如此,感叹道:“那是公主赐下来的,说叫豆腐块,听说是用马羊吃的豆子做的,好吃得很!也就鼎食里才有。”
“我们吃的是鼎食?”车虹更惊讶了,鼎食不是……不是公主送给侍人、宫女和百姓的食物吗?
“对啊,不然你以为我们吃的是什么?”那人大口吃着,还不怕烫的喝汤,一边喝一边烫得吸气。
“什么马羊吃的豆子做的?”对面有个人不高兴的反驳,“这是公主做的!公主智慧天生!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公主?”
“公主自己都让人说是黄豆做的。”这人也不忿起来。
但没吵起来,因为小童们又抬着饼过来了,堆得高高的饼,胖胖大大的,每人面前都放下一盘,随他们拿几个都行。
车虹就看到旁边这个人先在瓮里塞了两个,又用衣摆兜着,装了半筐了仍不罢休,小童也不生气,由着他拿。
车虹就有样学样,他再看,周围几乎所有人都是能拿多少就拿多少的拿。
等小童们提着空空的筐走了以后,他身边的人才悄悄告诉他:“这种球饼好吃,但只有现在才有,等晚上你说饿了,送来的就是干饼了,那个硬,没这个好!”
车虹谢过他,看他把“球饼”泡在瓮里竟然慢慢胀大了,可他吃得很香,他也就跟他学,先把汤里的东西都捞尽了吃光,再泡“球饼”吃,最后就着汤,竟然不知不觉就把怀里的“球饼”吃完了。
天黑之后,为了节省灯火,大家都被赶去睡觉了。寝室里住着至少一百多号人,每个人的床铺都是铺在地上的,有一块木板充作榻,有被褥,有人还有一块羊皮能裹在身上保暖。
没人说话,几乎是一躺下就都睡着了。
第二天,天亮之前所有人都起来了,车虹起的更早,别人还没醒,他就被叫起来,一个役者把他领到厨房说:“做饭前先烧水,你趁现在洗个澡吧。”
车虹已经想不起上一回洗澡是几年前了。热水有些烫,但他怕水凉了以后没办法加热水,洗完出来浑身都烫红了,他还就着热水修了胡子,洗了头。
洗完,役者又给了他衣服,是新的,干净的,黑色的袍子、裤子,不太合身,袖子有点长了,腰身也有些肥大。
役者说:“大点好,冬天还能往里加衣服。”
车虹谢过,问这是谁的衣服?他好去道谢。
役者说:“这是公主宫里的宫妇做的,不要钱。你穿吧,人人都有。”
“……”虽然从昨天到今天,车虹已经吃惊过很多遍了,但他又吓了一跳:“……人人都有?”
役者说:“外面的流民也有呢,不是要过冬了嘛,天冷,公主心疼他们,就让自己宫里的宫妇、宫女做衣服给他们穿。我们就也有了,衣服颜色是公主喜欢的,我也喜欢,这颜色一看就耐洗。”
车虹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去,觉得自己可能一直在做梦,他可能还睡在野地里,跟人挤在一起,明天起来后还要去背石头,扛木料。
但他回到那些人中间,吃了早饭后,又刻了一天的木简。
然后一天复一天,每天都是如此。
梦一直不醒。天也越来越冷了,当他这一天出来时,鼻尖一凉,才发现天上飘雪花了,冬天到了。
这都是真的。
莲花台里,姜姬穿着黑色的深衣,头戴朱冠,裹着红色的狐裘,坐在榻上。姜武坐在她下首,也是一身黑,头顶朱冠。
旁边的姜旦、姜扬,另一边的蟠儿、龚香、龚獠,都是一样的打扮。
再往外看,宫中的宫女、侍从都不例外,黑衣服加红丝绳腰带,没有朱冠戴,就在头上系朱红色的丝绳。一眼望去,颇具气势。
龚香感叹:“真是气象不俗。”这莲花台如今看来,更添王气。
谁能想到这是公主想让宫女和宫妇们做衣服定下来的颜色呢?
又为了“宣传”这个颜色,公主先给自己罩上一身,又给姜将军罩上一身,剩下的不用她再说,大王和太子都换上了,宫中的其他人也都换了,龚獠发现后,立刻也给自己置了许多身黑衣服。
公主说,黑色是矿物颜料染的,比别的染料都更易得——植物的还有季节问题。
她说黑色耐洗,洗上几遍颜色也不会掉得多厉害,哪怕最后真洗白了,也只会变成灰青色。
衣服是有制板的,布料都按制板裁成一块块的,再拼接起来。别说,这样做衣服比一个人从头到尾量、裁、缝,快得太多了!不然两万的宫女、宫妇每人再长两只手也不可能在两个月内做出二十万件衣服。
这还只是公主带来的一个改变之一。
另一个,就是城中新出现的商人:黄豆商人。还有新出现的商铺:黄豆铺子。
“黄豆价格涨了。”龚香说。
这是很正常的。
先是宫中道人奇云献给公主一道吃食,公主改了一下做法,做出了豆腐。
至今龚香都不知道公主为什么会想用木板加石头去压那个食物……
此物的原料是黄豆,做法简单,吃起来也不麻烦,公主在鼎食中放了此物后,先是在流民和士兵中风靡开来,跟着就传出去了。
一时黄豆从贱物变成了谷米。虽然直接煮着吃还是没人喜欢,但磨一磨,搅一搅,再压一压,嗯,就成人人喜欢的食物了。
现在外面街上有人说,这是公主看大家饿肚子,所以从天上摘了云彩下来,用手一点,让它变成了人人都可以吃得起的食物。
这个流言是蟠儿去散播的。但从头围观到尾的龚香开始真的怀疑……公主搞不好真是天上下来的神女。
因为她还做出了另一种东西:纸。
某一天,公主命人送了许多干草进来,然后将它们磨碎,再加到水里。
看起来很简单?
但只是磨碎再放到水里这个过程前后重复了不下百次,每次磨碎后加水,公主都觉得不对。
一再重复,一再重复。
最后公主说煮一煮吧。
于是用鼎来煮。又煮又搅。
众人都认为公主是在做另一种食物,都很期待。
等公主觉得可以了,命人拿最轻的纱罗,做成绷子,再把绷子放进鼎中,盛起已经煮成糊涂的草浆,等草浆中的水漏光,她从绷子上揭起一片白色的、薄如蝉翼的东西。
她说这个东西叫纸。
她让人拿墨和毛笔来,用纸写字。
她嫌这纸太脆,不够软,因为折几下,不知是太干的缘故还是别的,很容易破。
但龚香已经够震惊的了。
公主说,以后此纸就叫鲁国纸,以后鲁国百姓要习惯使用此物,先从官衙开始,这样很快就会流传开来了。
他说:“叫公主纸。”当然没人反对。但私下里,公主不高兴了,“你不懂吗?我是要抬高鲁国的地位,免得人人都觉得鲁国像个小可怜谁都能欺负一把。”国力不强,只好先在别的地方刷刷存在感。
龚香有时觉得公主很自私,有时又觉得她太无私。
鲁国没这层光环一时死不掉,真要亡国,一个纸也救不了鲁国。
但她不同啊!
大王就要迎娶郑姬。这意味着留给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这个纸给她比给鲁国能起的作用更大!日后哪怕是再危机的时刻,不管世家或……大王要怎么对付她,“公主纸”都可以替她续命!让那些人投鼠忌器。
龚香已经有点放弃想改变她的观念了,他也说了不止一次了,想了想,这次就直白的说:“公主,此物可以救你的命。”
姜姬笑了:“谁要我的命?”她还真不觉得鲁国有人能干掉她。
龚香呵呵笑,不说话。跟这种傻子没什么好说的。是,你自负聪明绝顶——但这跟保命有什么关系?保障越多越好吧!
于是此物就叫公主纸了。
然后今天他们是要来商量过年的事。
今年过年有两件事需要当众解决。一件是姜旦要亲手拉着龚獠一起出现在新年大宴上。
只要平安过了新年大宴,龚獠就可以带着那道刀疤出门了。
所以今天龚獠预备了很多当日可能会出现的质问,要一句句教给大王如何应对,姜扬也要旁听,以防万一有人问到他。
没人敢问公主。
……有人敢问,公主要怎么说,龚獠可不敢教她。
另一件事就是郑王已经在没有得到鲁国的官方回音之前,以他跟丁强早有“约定”为由,派人带着郑姬和郑姬的嫁妆往鲁国来了。
这也算另类的强买强卖了。反正等郑姬到了鲁国,鲁国未必敢把人再给赶回去,因为那就是光明正大的结仇了。
姜姬还真想跟赵国结个盟再把郑姬赶回去,开战!自从听说郑国沃野千里全是平原后,她就忍不住想跟赵国一起瓜分郑国了。
与其跟弱国结盟,她更愿意跟强国结盟——还是不接壤的强国,呵呵呵呵。
胜算大,对已方危险小。
越想越美的她已经在考虑出使的人选了。
被龚香劝住了。
第一,鲁国自己也是弱鸡。真对郑国下手也要看自己够不够强,万一他们前脚对郑国下手,后脚自己也被人从背后捅了怎么办?两边开战,鲁国必亡。
第二,挖郑国墙角办法很多的!公主你随随便便就能想出七八十个对不对?让我们和平的挖墙角,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破坏和平。
第338章 器行与鲁字
今年的新年是势必要好好庆祝一番的。
龚香当着龚獠的面也不客气的说:“今年发生的事太多了,不能像前几年那么简单。先是樊城意图谋反, 后来又发生了合陵派兵围城的故事, 整个鲁国都会担心大王是否安好,莲花台是否太平, 鲁国是否祥和依旧。”
换言之, 给姜元守孝这种小事可以先放到一边, 当务之急是安定民心。
龚獠从刚才就低头闭嘴装自己不存在,等龚香说完, 立刻接话改话题:“正是如此!如果大家再知道郑姬就要来了,一定会更加替大王高兴!”
百姓们高不高兴不知道,商人们高兴坏了。
因为要过年的关系, 乐城的城门税只需要平时的三分之一,虽然货物不能进乐城,但商人们却可以把货物放在二环, 那里现在也是乐城了嘛。
他们听说等开春破冰后,涟水河的河道也会打开,只要去姜将军那里登记一下,拿个牌子挂在船上, 就可以自由从晋江进入涟水河, 直达凤城与乐城。
以前涟水河都被樊城的世家包了,外面的商人到这里来必须要租用他们的船,泊船也好,用河边的苦力也好,都要用他们的, 不能用他们自己带的。如果不守规矩,船和货都会被扣下,他们只要在船头船尾沉下巨石,船就走不了了,有更黑心的还会找来好手破开船底,让他们走到半路再沉船,一整条船上的人、货都会化为乌有。
现在不用怕了,有公主和姜将军在,他们这些外地商人想进凤城、乐城做生意也容易多了。
二环的流民也很快都给自己找到了活干。虽然天越来越冷,但他们不再是流民,而是乐城人了,有了户籍,他们就不必怕再被人赶走,或被人欺负了。
在登记时就有很多人找到了“新工作”。
二环虽然说是乐城,但它还是一片荒地。房子、街道都是空中楼阁,只是人们知道了邻居们都是谁,住在这条街上的人都会是什么人,家里是干什么的,有几口人,有几个孩子,等等。
大家自动自发的就聚到了一起,女眷们带着孩子,照顾老人,男人们则开始想办法熬过这个冬天。
地是荒地,当然是要盖房子的。一家一户现在有马车的住在车里,没马车的要么借别人的马车住,要么只能住帐篷。
不过当然还是马车住着舒服,能躺能坐,有危险还可以逃命。于是一时之间,马车突然成了紧俏的商品。
会做马车的木匠们都是第一批找到工作的人,但很快大家发现,木匠在登记时一说自己会干木匠,哪怕只是对着准绳劈木头片子,都立刻被大王找去干活了:替士子村的那些士子们准备木简,因为现在乐城外有了这个迎客村,里面住的士子太多太多了,简片就成了紧缺之物。
一匠难求。
于是有很多流民就想学木工活了,这个心愿当然很快就达成了。
于是不但简片再也不缺了,二环区很快多出一个器行,木匠这一行当在里面进行了登记后,发现他们个个都成了大王的役夫,是一个新开的役夫种类,叫工役。
单凡是工役,不但自己不必再服役,家人也不必服役,而且每年可以领谷子,领钱。
已经登记为一等木匠的古石还不相信,“真的不必服役?还有钱拿?不用干活就给我发钱、发粮?”
姜勇笑着说:“古叔,你就放心吧,这是公主说的话,不会假。你替公主造了摘星宫,现在这个行宫也是你造的。这个一等,你是应得的。”
古石当年被村子留下来,他就成了姜姬的奴隶,他的子孙后代也都是奴隶。但他万万想不到,公主现在把他变成了“官”。这让他手足无措,已经好几天都睡不着觉了。
现在邻居都叫他“木匠官”,虽是调侃,但也不无羡慕之意。
工役分九等,一等最高,九等最低,钱粮也有分别,一等一年可领七十石粮,九等一年是七石。
当器行公布这些规定后,连乐城里的木匠都要疯了,他们纷纷涌到器行,问清这个器行不是只管二环的人,他们也可以登记后,都纷纷问如何登记?如何评等级?
古石是唯一一个一等木匠役夫,在他之下多是七级、八级、九级,还有一个初级,分一、二、三等,专为学徒设的,学徒就没有钱粮可领了。
怎么评呢?
评等级的是古石,他是一等,由他来替其他人评级。
姜姬命人在器行前面的空地让设了一个擂台,古石做为唯一一个评审坐在上首,蟠儿和姜智做为“嘉宾”坐在旁边,当个旁观者。
底下的百姓们看到“蟠郎”纷纷指指点点,“公主让人来看!”
“那要是比得好的,是不是公主会见见他啊?”
很多想评级的人都交出了自己的作品,不过更多的人是带个名字来了“我姓甚名谁,家乡何处,师从何人,某年月日,某地,某物是我建的,你看我该评何级?”
这都是有自信的大牛,与其说是来让古石评级,不如说是来挑战的。
蟠儿就在旁边听着,听到他觉得公主能用得着的,就发话说:“不能只听你说,这样吧,你如果能造一个出来,献给大王,我就信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