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直白”,连层遮羞布都不盖的要庄苑“接受现实”,痛快给大王和公主跪下,什么真理、正义,都别想了,我是不会帮你去讨的。是,我知道大王做的不对,公主做的也不对,不过你就忍忍吧,忍忍吧。
庄苑就算本来会忍,在被关了几个月之后没有得到抚慰与希望,反而得来一个“忍忍吧”的结果,他也忍不了了。
他气炸了。
他向龚獠告辞,龚獠听说他要回去,欢天喜地的送他走了,仿佛他来告状被他关了几个月是不存的事,这份轻视和污辱深深的刺进了庄苑的心里。
龚獠很有职业道德的亲自把庄苑送出城,送出去十里后就告辞回去,临走前还不忘提醒他,公主要的那十倍铜开了吗?回去开采出来后赶紧送来啊,以后不要没事找事,拿这种小事出来会闹笑话的。
笑话?
他这几个月只是个笑话吗?
一切都没变。公主根本不知道有人在恨她,大王还是会继续纵容她要钱,金溪与金河还是会继续给她产铜。
龚大夫只会奉承大王,根本不会替他们张目。
十倍啊!十倍啊!
他就不信天下人知道了大王和公主的真面目后,他们真能安然吗?
这样一个荒唐的大王,真的值得他们顺从吗?
龚獠看着庄苑的车飞驰而去,不知这段时间的戏做得成功了几分。能吸引一个人向坐在他头上的人发起攻击,要么是他的野心,要么是上位者的愚蠢。
希望他和大王、公主,在庄苑的心目中变得足够蠢。
他叫来人悄悄吩咐:“跟庄家的人说,让他们多多鼓动庄苑和他的儿子,让他们想办法保护‘先王’留给他们的铜矿。”
再给他们一面大旗,助他们一臂之力。


第302章 攻心
庄苑赶回双河城的途中看到很多很多人正向乐城赶去。
他们有的听人说起大王正在召纳贤才, 有的听人说大王出了一个没人能答上来的题,还有人听说樊城意图造反, 挟兵侵犯乐城。
不管这些人听说了什么,他们不约而同的朝着乐城奔去。
庄苑听来听去,心里越来越不舒服。
他离开乐城时龚大夫送了他车马,还有一箱新书,礼物不可谓不重。但他却并不领情, 在他看来, 龚大夫跟大王、公主是一丘之貉,跟他们同流合污。他本以为龚大夫会不同,没想到他只会奴颜媚上!
但他知道大王是错的, 只是他选错了人。那些在乐城的世家都要顺从大王, 但其他的城市肯定不会都是心甘情愿听从大王的乱命。去年大王加税后,今年的税金又多收了。他不信没有人不满!
如果他能多联合几个太守, 一起向大王请命,大王就无法视而不见了。
庄苑在车中后悔不已。他早该这么做了。特意去乐城求人有什么用?还不如他多写几封书信呢!
事不宜迟。庄苑在车里就写起了信,写完后他就叫亲信带着他的亲笔书信出发了。
路过建城, 他特意进城去拜见太守,奇怪的是他命人送了名帖进去后,不多时却又被退了回来,那个门上的人不好意思的说:“怠慢大人,不好意思。我家太守有公务在身,日后会亲自登门致歉,请大人原谅。”
说完, 把他赶下台阶,还把大门关了。
这……这……
庄苑不安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双河城发生变故?
他顾不上再在这里停留,匆匆上了车,买了些干粮就继续往回赶。本来还打算这一路慢慢走,多去几座城池拜访,也好探听一下其他几城的态度,现在都顾不上了。
庄苑走后,建城太守,王玉皱眉问:“真走了?没有再多纠缠?”
下人道:“确实是走了,我们的人看着他的车出的城,没有再转回来。”
“倒是识相。”王玉点头道。他的儿子王建不解道,“爹爹,你不是说这庄公是来解咱们的忧愁的吗?怎么这就把人给赶走了?”他发愁道,“今年的税金据说还是要加……”
大王虽然现在名声很好听,但他这么爱钱,也确实让他们很为难。
王玉道:“你不要小看大王。”
王建道:“我自然不敢小看,不过阿姻说大王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王姻是王玉的幼子,王建的弟弟,年仅十六岁,也有天才之名。他从大王之命去过乐城后,回来就对父亲与兄长说“大王并无出奇之处”,然后就回屋继续高卧了。
对于这高智但懒散的儿子/弟弟,王玉与王建都没什么办法,只好随他去。
但王姻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大王身边必有高人。”王玉道,“不管是大王还是公主,如果他们真的只是爱财,那就没什么好担忧的。怕的就是他们不是爱钱,而是缺钱。他们需要用钱,需要很多很多钱,所以才会拼命加税。”他放轻声音,叹道:“如果这样,我们就不能明着反对,只能暗中阻拦。不然谁跳得越高,谁的头就掉得越快。”
他教王建,“所以,我们不能跟庄苑有任何关系,也不能支持他。庄苑靠着双河城,早就拿金溪与金河当成自己家的东西了。他以为大王年幼可欺才敢这么嚣张,而他的贪心让他不愿意让步。”王玉笑道,“他死定了。但如果大王真的处置了他,不管原因如此,大王都是因为税金的事‘害死’了一个太守。那大王对我们就该‘宽容’点了。”
王建懂了,说:“那我们不支持他,他会不会……”
“察觉?”王玉道,“他要是能明白过来早就明白了,现在他糊涂着呢,我们这点冷遇是不会让他打消念头的。”
而且,总有其他城的太守打着跟他一样的主意,却和王建一样怕庄苑打退堂鼓,一定会主动去鼓动他。
那他又何必操心呢?
庄苑在建城受挫,但很快就在路边遇到了听说他要经过而特意在此等候的孙家孙菲。
孙家出身江洲,孙菲则是出了名的交流广阔,是很多名门世家的座上宾客,有点什么事,别人都喜欢叫他说合,他的脸面广,别人也都愿意给他几分薄面。
所以看到孙菲立在道旁,庄苑这心里就定了。
孙菲必定是替他带来好消息的!
两个时辰后,孙菲立在道旁目送庄苑的马车远去,对从人道:“庄公真是老糊涂了。只怕这一去……再见无期了……”
他本意是来探一探乐城的虚实。虽然这两年来大王频频动作,似乎都隐有深意,可他却觉得仍不到去乐城的时机。他一直避着乐城,游走在其他各城之间,奇异的是这些城中虽然都不怎么看得起大王,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难免被乐城牵系。
只看这一点就知道,乐城有大能,以鲁国为棋盘在操棋布局。
他更加心喜了,却也更有耐心了。
他得到了双河城的消息,找人打听过后竟然发现庄苑早在一年前就去了乐城,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怪不得双河城被庄苑的儿子庄谐和夫人桥氏搞得乌烟瘴气。他本以为庄苑要更清醒些,结果今日一见,他才发现庄苑现在满脑子都是要跟大王一争高下的念头。
他已经没有理智了。
为了看到结果,他小小的推动了一把,顺着庄苑的话去话,几番赞成之后,再把他见过的通洲太守、江洲太守的话似真半假的跟他说一说,就把庄苑的野心给激得更厉害了。
可能很快就能看到结果了,孙菲心情很好的坐上车,往建城去。他绕了一个圈,正准备回江洲,路过建城,刚好去见一见王家王玉,那也是个出了名的老狐狸。
“贵客!贵客临门了!”王玉哈哈大笑着出来,抱住孙菲,“芳菲子快请进!快请进!”
孙菲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手,“休要再提那个名号!”
孙菲还是个小童时求学于付道,付道是个隐士,名动大梁。孙菲能拜到他的门下,可见其聪慧。付道对孙菲也十分爱护,曾戏言孙家孙菲占尽天下芳菲,称他为芳菲子。
这其实不是付道说的,而是付道的女儿说的。不过传到外面就成付道说的了。付道不好拆自己女儿的台,说自己女儿心仪孙菲才这么夸他,只能自己捏着鼻子认了。
孙菲知道实情,无奈付道之女比他大上十多岁,他只能把她当姐姐看,没办法对她有男女之情,求学结束后就匆匆告辞了。结果芳菲子之名还是传出去了。
他要保护付道之女的名誉,付道自己也认了,他也勉勉强强认了芳菲子这个号,年轻时气盛,还真用此号写过几首诗歌,传唱一时,到现在也摆脱不掉了。
王玉命王建和王姻陪坐,四人一起说起乐城的大王。
孙菲好奇,问王姻:“大王当然没什么出奇之处吗?”
王姻道:“大王资质平平,为人也没什么毅力的样子,也不像有胆子、有魄力的人。”他在乐城时只要有机会就去见大王,到了就坐在一旁不说话,只是观察,看来看去,他都只能遗憾的承认大王只是个普通人,而且是普通到他平时都不会去看一眼。
“大王身旁必有强人。”王建再次肯定道。
王玉道:“只是不知是何人,又因为什么一直相助大王?”
只要不是大王自己这么能干就好办!打听出是谁之后,他们对症下药嘛。那人如果忠心于大王,就想方设法让大王背叛这份忠心;如果是因为志向要辅佐大王,那就跟他好好商量着来,只要建城可以得些好处,他们转而支持大王也不难。
但是如果是大王这么年轻又这么聪慧……
那他们就要想想办法了。
如果说王玉最不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大王,就是这种大王。
一个雄主。
但凡遇上有雄心去做一番事业的大王,各国各城的世家几乎都没什么好下场。他们会被逼得不得不顺从大王,将自家的身家性命,一切,都服务于他的野心与欲望。
他们更喜欢弱主,没什么大志向,只爱吃喝玩乐的大王是最好的。
孙菲从刚才就一直在沉默。
王玉酒到半途,笑道:“如果不是知道孙兄一直没进乐城,我还以为大王背后的人是孙兄。”
孙菲一愣,仰天大笑。
席上四人都笑起来,却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庄苑赶回了双河城,震惊的发现双河城外竟然建起了四座坞堡,里面一看就有陈兵。
城外一个百姓都看不到。
他的这辆马车走到近处,坞堡中突然冒出来一队人向他冲来。
他取出名帖,才免了一场糊涂仗。
“这些坞堡什么时候建起来的?我儿何在?”庄苑百思不解,问堡中将军。
那将军听说庄苑在此才赶过来,他原本是双河城的一个守将,庄家一直供奉着他,久而久之,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大王的将军还是庄家的将军了。
不过大王远在乐城,还不知道记不记得他这个人呢。哪里比得上庄家贴心亲热?
他连忙道:“太守久不归来,家中焦急。少爷独木难支,在家里也是艰难得很。半个月前,金溪与金河的县令送信来说姜大将军带人去接管铜矿了,少爷一听之下就命人往乐城送信。”
“我不知道啊!”庄苑震惊道。
将军道:“正是因为找不到太守,少爷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带着人去见姜大将军了。”
庄苑陡然明白过来!急忙问:“他带了多少人去?”
将军道:“家里只留了三千人,其余都带过去了。那姜将军带了两万人,据说把矿山给围了。”
所以才建了坞堡保护双河城,怕城中空虚让人端了老巢。
庄苑跺脚道:“他这不是去见姜大将军,他这是去跟人拼命啊!”城中五万人全带走了!这难道不是拼命?
金溪与金河中间,隔南北而望有两座军营。
姜武和吴月带着两千多护军绕到庄家军营近处观营。
吴月有些不安的问:“将军,他们的人比我们多……怎么打?”
姜武说:“我已有主意。”
他从妇方学到的。
趁夜袭营,火攻为上。
烧营。


第303章 分歧
早在乐城与樊城之间设卡之前, 姜武就已经到了金溪县。
他与姜姬早有约定。首先,樊城打不起来, 他们也不敢打,既无大义名份,又没到生死之间,乐城逼得越紧,樊城越往后缩。
“万一真打呢?”他当时问。
“不会的。”她笃定的说。樊城中人心涣散, 各家各自为政, 谁都不服谁。这样一群人,让他们把身家性命托付给彼此?
“樊城现在是舍不得手中的好处,但声势造起来后, 乐城说樊城要造反, 这黑锅一扣,他们自己是摘不下来的。”她说, “樊城唯一的出路就是公推出一个替罪羊,拿某个人或某一家来跟乐城谈条件。”
大王说樊城要造反,还不是明着说, 而是先布兵,再设卡,仿佛正在准备大战。
樊城连喊冤都没办法喊,他们只能认下这个黑锅。
而百姓们在得知樊城藏兵不还后,自然而然就会认为樊城图谋不轨,因为在这里,从上到下, 抑武这根弦是最警觉的。上至诸侯,下至百姓,都是这样。
樊城如果不想打乐城,干嘛要那么多兵呢?要兵不就是要打别人吗?不然你养兵干什么?
“樊城不会反,现在也不是他们反的最佳时机。”姜姬说。在姜武设卡后,只要声势一起,她只要坐等着樊城自己内部撕完了,推个替罪羊出来认罪后,她就可以跟樊城其他的世家坐下来谈条件了。
首先,她要派太守过去。其次,为了“惩罚”樊城的不驯,她要加税。可以由樊城世家内部决定,哪家交得多,哪家交得少。
她要给樊城世家“瘦身”。这也是蒋彪做过的事,他把自己的第二个岳家,郑氏干掉了,跟着倒下的还有依附郑家的小家族。
人越多,意味着绊手绊脚的人越多。樊城在乐城之下,太近了。这么近的地方,她不可能留下一堆隐患,索性来日方长,她日后可以慢慢剪除这些麻烦的世家。
也给别的新贵腾腾地方。
姜武不懂姜姬在盘算着什么,但她一定是有计划的。
现在,他只能听她的,照她说的去做。
所以他带着兵来了。
他带来的人中,有两万是一直跟着他的,还有两万是从樊城要来的。
樊城来的兵跟他的兵合不来。他的人喊那些人叫公子兵,少爷兵,个个身娇肉贵。
“晚上睡觉竟然还要扎帐篷!这又不是冬天!”
“身边竟然还有小兵侍候!你看见没?那些小兵还替他洗脚、洗衣服呢!”
“天天开小灶!没事时还读书、下棋?”
樊城兵对他的人也是看不惯的。姜武多少知道一点,因为刚把这些兵收在手里,立刻就有十几个人求见。
全是樊城兵的小将,个个身上带着香味,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衣服也不脏。
他们来拜见他,但更像是来给他下马威的。他们来了,先找他要兵书。
他拿出来摆在帐篷里,他们又问可有大王的王令,他再拿出来放在案几一角。
他站在案几后,这些人站在案几前,他看着他们,想看看有没有人敢上前从这案上拿东西。
谁敢伸手,谁就是今日他祭旗的人选。
结果这些人还没那么傻,竟然没一个人敢伸手的。他们是一伙的,互相看了看,拱拱手就出去了。
第二日,他们来问接下来要去哪里。
他说:“此乃机密。”
第三日他们就不来了。
第四日,就有人悄悄来拜访他了。
这回是来自荐的。
自荐的这人叫马荣,世代为兵,从来没混上过将。不过他爹和他爷爷算是生不逢时,朝午王名不正言不顺,没有征兵打仗的底气。马家也算是空有雄心无处施展。
轮到马荣,读了一肚子兵书,在家里天天想着一举成名天下知。但不管是蒋家还是后来的顾家,养兵的目的只是做为一种威摄的手段,形式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马家和马荣都是有野心的,他们都想通过打仗一步登天!
在见到姜武后,马荣觉得,他的机会来了!
马荣先自陈家门,又说了自己的志向,然后就给姜武提了两个建议,都是带兵的建议。他想在姜武身边先任一个偏将,给姜武出谋划策,替他打仗——当然,打胜了,荣耀归姜武,打输了,他甘愿受罚!
他建议姜武早上点将。他说以前,姜武身边的兵都是跟他一拳一脚打下来的,都认识他,跟他熟。但现在不是新添了三万樊城兵吗?这些人不认识姜武啊,只认识自己上头的将官,这对姜武是很不利的!
所以姜武应该每天早上,排方阵,然后点将,把樊城兵的小将小头领一个个拎出来,对姜武单膝跪地,拜见他这个大将军。
这样做的好处时,大半的樊城兵会认识姜武,他们会记得,这个大将军能令他们的头领统统跪下,大将军比头领更大。
这个印象对姜武很重要。
姜武记得姜姬早在回乐城前就建议他开始寻找自己的人手。
“你会见到很多人,听到很多话。不是从我这里听到的话才是对的。其他人对你说的话,你觉得有道理的都可以听,觉得可信的人也都可以托负。”她说,“只有一条,如果他们背叛了你,辜负了你的信任,不必为他们伤心难过。因为你身旁的人不止他们。”
对,他的身边至少还有她在。
想到这里,姜武就觉得这些人就算真对不起他了,也没什么好介意的。
他接纳了马荣的提议,也接纳了他这个人。
马荣很惊喜,跟着就发现姜武不知是不是没收过谋士或军师,他说的话,姜武几乎是言听计从!
这让他的野心不禁更加膨胀。
姜武发现虽然有马荣的建议,但他说的比做得更多。至少樊城兵和他的兵之间的分歧一直没有消除,两边到现在还是泾渭分明。
不过他也不怎么在乎。只要上了战场能杀人就行,兵是消耗品——这是姜姬说的。
战场上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他们的兵去杀人,自然也会被杀。
这些人再不驯,又能活多久呢?
姜武只带了两万人来,还分成两队,八千去金溪,他自己带一万二到了金河。
然后把金溪的县令也叫到金河来,光明正大的把人押在了军营,发布王令,要接管这两处矿山。
金溪与金河的县令当然不肯。
他们一边说要亲自跟姜武一起去乐城见大王,一边悄悄派人去给双河庄家送信。
姜武故意放人出去,只等庄家来人。
姜姬让他到了先示弱,说庄家另有布置,但如果庄家不出双河,这次就只能先收了金溪与金河,庄家只好下次再收拾。
姜武就等庄家来,一面命人在金溪与金河县大加劫掠。
这自然引起了樊城兵的不满。在他们看来,姜武身边的与其说是兵,更像是匪。来接管铜矿有王令,勉强算是师出有名。但乐城大将军带着自己的兵马过来却名不正言不顺。这种事,由大王派个官员过来,把王令一宣,金溪、金河的县令接了王令后,再把矿山移交给大王就行了。
何需动用兵马?
一动兵马,倒像是明抢了。
何况,姜武受封的乐城大将军是干什么的?那是国之重臣!比大王还贵重,轻易不能动的!除非国家到了危难之际,他国入侵,乐城大将军才有用武之地。
收矿山?真不是为你自己的腰包吗?
姜武充耳不闻,马荣愁眉苦脸的来了,再三劝他,却发现这回姜武不听他的了。他有点后悔不该在樊城兵中间传播姜武的坏话,本来他是想着樊城兵不服姜武,他就可以提议自己来替姜武管樊城兵,这样一来,他这个小将手下有三万兵马,谁还能小看他?
但他的私心却让樊城兵与姜武的兵似乎要分裂了。
这在军队中绝不是好事!
姜武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不再让人去抢东西,要么,就把樊城兵尽快除掉。
马荣发现姜武很明显选了第二个。如果他是姜武,他也会先保存自己人的。
在金溪与金河的百姓都快把姜氏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尽之后,庄家,这支“正义之师”终于来了。
姜武下令,让马荣带人应战。
马荣不惧战,但樊城兵……都没有经过战火,上了战场,是势均力敌还是不敌一合,这都很难说。
他想请姜武改主意,不料姜武对他说:“拖住庄家,不得令他们逃走。”
马荣恍然大悟,“将军有计?”
姜武点头,但不肯告诉他内情,他也只好作罢。
庄苑得知此事后,沸腾了一路的脑袋终于凉下来了。
他从没想过真的跟大王的兵打起来!他想的只是从大义上逼迫大王,让民声逼着大王不得不妥协,不得不退步。
他都已经联络了许多旧友,他们都是小城,也都为大王的加税而苦恼。各城都是自己掏腰包,以往掏得少,如今掏得多,自然都心疼。他们都答应庄苑,只要他肯第一个站出来,他们都愿意附从,一起向大王请命!
他匆匆回到家中,听夫人说了以后,跺脚怒道:“他要就给他!我们早晚能拿回来的!你怎么能让儿子带人去跟姜大将军打?他打得过吗?我们自己的兵是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
他顾不得与夫人纠缠,出来叫上人就准备去阻止此事。他命人多多带上礼物,把龚大夫送他的礼物全都带上,到了那里,先向姜大将军赔罪,把儿子救回来再说。
至于金溪与金河,今日姜大将军拿到手里,后日未必还在他手中!
他想得很好,可赶到半路就看到庄家扎营的地方火光冲天,刀剑、兵甲从远处而来,散落一地,依稀可见尸首横卧道旁。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这就打起来了?
不知我儿是输是赢?
庄苑心神俱裂,命车夫加快速度,快点赶过去。
马儿嘶鸣,似乎也能感觉到前方的危险。
车夫一边赶车,一边不安的四下张望,怕碰上流兵,他们这一行只带了五十几个人,只怕还不够人家抢的。
越往前,马儿越不安。路上的尸首也更多了,还能看到失去主人的马儿在悠闲自得的吃草,因为是驯养惯了的,它们看到庄苑的马车还会靠近。
前方不远处有一队兵发现了他们,飞快的跑过来。
马夫连忙喊庄苑,“太守!有人来了!”
庄苑连忙掀起车帘往外看:“可是我庄家之人?”
可等离得近了,就能看出来者不是双河守兵。
但这一队人也很奇怪,一行五人皆有健马,马旁还跟着兵奴。另有二三十个人,不但行容古怪,手中的兵器也是各式各样,有刀有剑,有矛有斧。他们大半都没马骑,只靠双脚奔跑,竟然也能不落下风,剩下的有骑马的,有骑驴的,有骑骡子的,骑什么的都有。
庄苑实在是看不懂了。
这队人到了车前,毫不客气的喝令车上的人都下来。
庄苑没有下车,车夫替他报出名号:“这是我庄家太公,双河太守。何人在此大呼小叫?”
一听是庄苑到了,骑马的五人都下马见礼,说话很客气。
“原来是庄太守,久仰。”
庄苑正要拱手回礼,那些粗汉直接欺上前来就要拿他。
骑马的五人立刻过来拦住,道:“休得无礼!”
“废话什么?拿他去给将军!”
“礼不可废!就算要拿他去见将军,也要以礼相待!”五人中有一人出列,请庄苑上马,然后客客气气的把车夫也给赶上去,亲自替庄苑架车。
车动起来,庄苑回头看,发现那些粗汉拿车没办法,倒把他从庄家带出来的部曲都给绑了,还缴了他们的马,让他们步行,这些粗汉倒是都不客气的骑上马。
庄苑听到替他赶车的那人道:“丢人现眼!”
似乎……这姜将军的帐中也不是都和睦的……


第304章 心服
庄苑被“以礼相待”的送到了军营。营中乱糟糟的, 四处可见敞胸露怀的大汉提着酒壶或坐或躺,或与三五人招摇而过。
四处散落着一些成堆的兵器, 什么都有,像是战利品。还有一些马,被人牵着、赶着,从一处到另一处。
他们赢了。打胜了,把人都打死了, 或打跑了, 所以才有这么多战利品。
庄苑认不出这些马和兵器是不是双河城守军的,他想找俘虏,却四处都没看到。难道他们没有抓俘虏吗?都杀了?那他的儿子呢?
“来人!我要见将军!我要见姜大将军!”
“来人啊!!!”
姜武在马圈那里听到了帐篷那边传来的声音, “谁在喊?”
吴月说:“刚才来人说, 他们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庄公,就把人给押回来了。”
“关起来了?”姜武问。
吴月说:“没有。押他回来的有樊城的人, 说什么……什么没有罪不能关?把他给放在帐篷里了,有人看守。”
“哦。”姜武没放在心上,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打胜了, 现在需要的是怎么处理这个突如其来的胜利。
营中现在的分歧越来越大了。
打扫战场的各个小队源源不断的捡回来各种战利品,最有价值的是马和兵器,现在兵器多的没地方放,只好随便堆放在营地中。马圈不够用了,他不得不先叫两百个士兵加盖新的马圈。
除此之外,那些逃走的士兵听说大半回了双河城,吴月问他们要不要“趁胜追击”?
是这么说的吧?
“不用。”姜武摇头, “我们只需要除掉庄家就行了。”
姜姬告诉他,像这种一个世家把守多年的城池,有坏处也有好处。坏处是这种城池多半已经姓了别的姓,好处就是只需要除掉这个领头的,这座城就会落入他们袋中。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的目标就是庄家一家。
先让庄家自杀自灭起来,然后把他们引出双河,再趁机巢灭。
这次庄家带出来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全都要杀掉。
这样一来,双河城就不足为惧了。
接下来不管派什么人来双河任太守,双河都不敢反抗。
有庄家做榜样,他们会变得非常顺从。
当时,姜武让马荣带着所有的樊城兵正面迎敌,他带着人抄双河城守军的后路去了。
为了让双河城守兵轻敌,他还特意只带了一半的人过来,剩下一半还在路上。甚至还特意分兵。
但在双河城守兵带着人扎营后却一动不动,甚至还派人过来说合,他就知道双河城并不想打。
但姜武却是非打不可的。
他不能放过双河城,放过这一次,下回收回双河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虽然他不懂姜姬为什么要双河。
他只知道他不能误了她的事。
他让人隐瞒双河那边派人过来的事,然后下令让马荣带着樊城兵做好准备,他们要跟双河打。而樊城兵他们要正面迎敌。
马荣很反对,他深知这样做的话,他们这些樊城兵只怕就是九死一生了,两万对五万,胜算太低。
可姜将军别的时候好像对他言听计从,这件事上出人意料的半分也不肯听他的,就让他直接去传令。
他就不怕樊城来的这些人一气之下全都反了他?
马荣心焦如焚,却想不出办法。
自己在樊城兵中的“声望”并没有他在姜武面前吹的那么好。
樊城兵都是跟他一样的人,不像姜武大字不识,容易哄骗。大家都是一样在樊城打滚多年,说句不客气的,他夜里睡觉打不打呼自己未必知道,可这些樊城兵里就有不少知道他打不打呼,打得响不响的人。
他打着先骗到姜武的信任,再转回来对着樊城兵狐假虎威的念头。可直到现在姜武明摆着推他们去送死了,也没松口提下他的官职或军衔。
希望破灭,又死到临头,马荣记得自己把樊城来的这二十多号人叫过来说姜大将军要他们拖住来犯的双河城守军时,这二十几个人先是半响不吭声,然后互相看了几眼,像是认识多年,今日才看清对方长什么样。他们互相拱手,互相拜别,然后就出去点兵列队了。
明知是赴死,却没有一个人临阵逃脱。
马荣还有些不解,一个人留下来,特意跟他说:“你这几个月都没回来,可知现在外面百姓们在传什么?”
“百姓们说什么了?”马荣好奇的问。他还真没注意经过这么多城池,百姓们都在议论些什么。
“百姓们说,大王被人欺负了。樊城的人都有反心,都想推翻大王。”那人笑道,一手握剑,叹息道:“……现在,我要是敢带着人从这里跑了,连家乡都回不去了。”
他走后,马荣才恍然大悟。
原来大王已经造起了声势,现在人人都知道樊城的人图谋不轨。他们这些人本来就是樊城出来的,如果这一仗胜了,自然就能洗去身上樊城的标志。可是如果逃了,如果故意跟姜大将军做对,那他们不说遗臭万年也差不多了。以后还怎么回家乡?又有何面目见父老乡亲?
马荣沉默半晌,摇头叹气,也出去点兵了。
第二日,他们就派出了斥候,探马,去探一探双河城守军的虚实。
结果得知这些守军只是陈兵列队建营,营中却没有操练,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再运粮草过来。
就算双河城就在左近,他们出发的时候带的粮草不多,但扎营后也是需要继续屯粮的,不能等到粮食吃完了现去双河城搬吧?
再看他们,将军带着他们在前面走,后面的商人紧紧跟着,一路都有粮食不停的被送来。
这也是他们敢打的原因。姜大将军不管对他们观感如何,是不是推他们去送死,至少他是真想打的,不是来这里装样子的。
这一比之下,姜将军比对面的庄家高明不知到哪里去了。
几人商议一番后,都觉得双河城的反应不对。从军中挑了几个出身双河附近的小兵,会说双河附近的方言的,命他们想办法钻到对面的军营中去打探消息。
数日后,这几个人逃回来,都说双河守军不但不操练,他们连兵器都没带够。至于粮草不够的问题,双河守军的反应都很一致:他们认为不会打起来,他们只是来这里转一圈,吓唬一下对面的人。
樊城兵们懂了。
他们派人去告诉姜大将军,对面有异。既然双河不想打,肯定会先跟姜大将军联系,会派使者来,或者会送几封书信来?
可是没听说有使者入营啊?
但姜大将军对他们的疑问置之不理。
结果,在一天深夜,他们就被姜大将军的人突然叫了起来,命他们前往双河城营地附近,扑杀乱兵。
他们不明所以,匆匆点兵出营。
等快赶到双河城营地时就看到那里燃起的冲天火!
把黑夜都给照亮了一方天地。
原来,姜大将军趁夜在上风口放了十几把火,秋季天干,又刮大风,顺风一口气扬起七八丈的火墙,直扑到营地背后。
大半夜的,把营里的人都给惊起来了,也赶不及救火,只得先逃出营再说。
双河守将还算有些本领,匆促之间也能集起一部分人把大营给搬了,逃散出去的其实不过十之一二。
但他带着兵刚逃出来就遇上了包围来的樊城兵。
双河守将稍一思索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怒从心头起,也不逃了,拔出剑振臂一呼:“儿郎们!随我取了这些贼子的狗头!”
底下应和声骤起。
双方交战,一方是拼死一搏,另一方因为人数差距,也不能放松,两边打得格外激烈。
但双河城的毕竟刚刚遭遇过袭营,黑夜之中,看不清方向,辨不出主将在何方,何处是前?何处是后?左右有没有追兵?
于是,樊城的打了没多久就发现双河城的兵军心不稳,立刻命人在远处喝骂起来。
“庄家是叛逆!”
“我等奉王令而来!庄家为何阻我等?”
“庄家图谋不轨!尔等不要自误!”
几番呼喝之后,双河城这边的人更加没有打的意思了,趁着夜黑,很多人都悄悄溜了。虽然逃兵抓到就是死罪,可如果庄家当真想造反,他们可不想跟着一起诛九族。
于是跑的人越来越多。
樊城这边立刻抓住机会,把双河守军逃出来的这一大股人给冲散,然后分别追击,各个击破。
此仗就这么打赢了。
当晨光初现,樊城兵几乎都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赢了?
他们一路追到了烧毁的双河大营这里,发现五万人马跑得一个不剩,营帐仍在原地,粮草、马、武器也几乎都没有带走。
后半夜风向变了,营只烧了一半,不远处还有阵阵青烟。
这就赢了吗?
他们面面相觑,不由得想起姜大将军。
或许是他们小看他了。
自古乡野之间出大能。谁又能说,当年先王不是慧眼识珠,才将姜大将军揽入麾下呢?
樊城兵中,一员将名叫梁天,他对人说:“姜将军虽然粗糙了些,但不失为一员猛将。”
“天生之才。”袁喜也叹息,“服吗?”他问梁天。
梁天缓慢点头,“服。你呢?”
袁喜笑道:“你我兄弟什么时候分开过?你服,我就服!”


第305章 自毁
姜武找来相熟的商人, 把一些营地里暂时没办法安置的马都给卖了。
粮草不够,只能这么办。
吴月只喊可惜, 但也知道他们留不住。
不过剩下的兵器倒是好东西,就是现在没时间,姜武让人把兵器都打包装车,先送走,等日后再慢慢发给士兵们。
之后的事还很多。
他回到主帐, 命人把营中的将军都叫过来, 让他们报一下自己现在队中的人数,有伤亡的先录下名字,日后好报丧。就是没有名字, 也报个数字上来。
袁喜问:“敢问将军, 是为了粮草的事?”
现在人少了,各队需要消耗的粮草也会跟着减少。将军问人数是为了这个?
总不会是为了抚恤吧?这还没有回乐城呢, 哪有在这里就抚恤的道理?
姜武道:“自然是要去收捡尸首。也会有人在当夜跑丢了,还没找回来,也要让人去找。接下来你们还是要继续带兵在这一带巡视, 遇上不似当地百姓的乱兵都要带回来查问清楚,是本营的人,就收容,不是本营的人,先关起来,日后怎么处置再论。遇上尸首也一起捡回来,分清是不是咱们的人, 也好办丧事。”
袁喜愣了。
不止是他,剩下樊城来的人都愣了。
打扫战场这种事,没想到一个野地里出身的将军竟然能想到!
再看跟着姜将军出来的人倒是都很平常,一看就不是第一回 这么干。
袁喜他们从那一日起就天天在外面巡逻,这一巡就难免巡到了双河城附近去,抓了不少逃回双河的士兵。
这些战败的士兵如果没有军营收容,接下来就是沦为土匪。
可奇怪的是双河城根本没有大开城门迎接这些士兵进去,反而紧闭城门,根本不管这些在外游荡的败兵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