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斜后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猛地转身,轻步走过去,却听见一声略惊的语音:“谁?”
森森墨绿之间露出一角嫣红宫锦长裾,目光一闪,整个人儿红耀耀的撞进他的眼中,光芒熠熠犹如烈日当空洒照,桃形金步摇晃动不止,翠钿微惊,明眸愕然。
“惊扰公主,公主恕罪。”从惊讶中冷静下来,何翊心里疑惑,怎会是大长公主?
“起吧。”宁歌惊魂已定,思忖着他怎会在此,不是杨策邀她的吗?莫非是他邀她的?她淡淡一笑,“可真巧呢,何公子在此处…”
“草民应邀前来,”何翊诚然道,“却不知何人所邀。”
“我也是应邀前来,”顿时,宁歌心中雪亮,却不动声色,“既然如此巧合,便与何公子商量一下。”
“公主请说。”何翊听闻此言,便觉哪里不对,却又不信是蒹葭郡主故意为之,或许,只是巧合罢了。
“原本我想与令尊何大人商讨,不过郡主说你们尚未商定。几日来我思虑再三,晋你为秘书丞,你可有异议?”
“谢公主,草民并无异议。”何翊拱手一笑。原本他淡薄功名利禄,此时为了能匹配蒹葭郡主,晋位秘书丞已是越级,何来异议?
“当真没有异议?倘若郡主晓得,意见可就大咯,不过你也晓得,稳妥一些总是好的,不会招人闲话。”宁歌一笑,扯了扯裙裾,往前走了两步。
“公主思虑的是,让公主费心了。”
“何家四代为官,为大宁鞠躬尽瘁,令尊何大人耿直忠良,你与郡主大婚,我会好好操办,让她风风光光地嫁入何家。”
“郡主定然欢喜,草民代郡主谢公主大恩。”
话音方落,却见大长公主正欲行往青石宫径,不知为何她惊叫一声,身子直挺挺地跌倒。何翊眼疾手快地揽住她,扶住她的身子。
宁歌心悸未定:“裙裾太长,此处不太平整,绊到了。”
何翊突然意识到揽着的是金枝玉叶的大长公主,是午夜梦回的天人,是早已深烙心间的梦中女子,猛地双手一缩:“草民冒犯,公主恕罪。”
宁歌柔然一笑,脚下一动,便有钻心的疼涌上来:“好像崴脚了。”
眼见她眉心紧皱,何翊再也顾不得,关心地扶住她:“先到那边歇一下。”
宁歌任由他扶揽着慢慢地走着,浑然不觉从远处望来的一道目光炙热如火。言笑、跌倒、扶持,一幕幕,那人看得一清二楚,原本是满心期待地应约而来,却看到不该看到的,心头难掩浓浓的酸味。
正是杨策!
弯弓满月,一枚轻矢铁箭“咻”的射出,正中靶心的牡丹花蕊,箭尾红缨犹自微微摇晃。适时,掌声响起,欢呼声此起彼伏。紧接着,下一个参与者拿起弯弓…
这边厢射击比赛吸引不少青年才俊,那边厢牡丹题诗亦是人头攒动。数名工于诗赋的才俊正挥毫直抒胸臆,而琼枝碧树之间的彩带红绳上早已挂满琳琅满目的应景诗赋。
每每悬上一首,便有内侍高声宣读: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①。”
“闺中莫妒新妆妇,陌上面惭傅粉郎。昨夜月照深似水,入门唯觉一庭香②。”
“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竞夸天下无双艳,独立人间第一香③。”
“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颖是洛川神女作,千娇万态破朝霞④。”
围观的人惊呼连连,赞叹妙作。内侍继续朗声吟诗,众臣窃窃私语:“今日不知是谁搏得诗魁?”
“自然是文采风流者博得。”
“只要博得诗魁便名满天下,赏赐自然丰渥,一举两得。”
“你若羡慕,也上前挥笔一首。”
“不知赏赐会是什么,方才蒹葭郡主说此次赏赐别出心裁,贵重之外另有一番特殊价值。”
“哦?究竟是何赏赐?”
“急什么?待会儿不就晓得了?”
“陛下、大长公主和蒹葭郡主到了。”
众臣转首望去,但见宫径那头快步行来一列皇家侍卫,威严而明煌的天家仪仗簇拥着圣驾行来。
玉冠红缨,面如莹玉;亮眸漆黑,粉砌的脸上二分帝王威仪、八分明润欢笑,此乃大宁天子宁烨。一身玄色团龙常服,绣金纹龙,不见龙威,倒显润泽。
身后的两个女子,描金红锦耀眼得夺人心魂。
三人立于正位,俯瞰臣工躬身叩拜。礼毕,内侍高声道:“时辰已至,题诗就此结束。三位侍官开始品评诸位诗赋,诸位稍等。”
言罢,三名专司文章诗赋的侍官漫步于琼枝碧树间,仰首品赏悬挂着的诗赋。
一时间,四下里鸦雀无声,众臣莫不引颈翘望,期待着侍官停于自己的诗赋前,微笑颔首…但见三名侍官聚首低声商讨,须臾,一名侍官低声禀奏陛下、大长大公主与蒹葭郡主。
片刻之后,内侍得到陛下的授意,扬声道:“富贵风流拔等伦,百花低首拜芳尘;画栏绣幄围红玉,云锦霞裳涓翠茵⑤。此诗博得‘诗魁’,何公子是也。”
人群里惊起一阵嘘声,有人欢乐有人愁,附和声、叫好声、赞叹声不绝于耳。
隐身于人群中的何翊略有惊讶,周边的臣工与青年才俊钦羡地向他道贺,京中的名门贵眷亦向他递来含羞而钦慕的目光。他不住地点头谢礼,转而望向蒹葭郡主,微薄的笑意点缀于她的唇边,个中意味只有他懂得。
另一侧,大长公主含笑的目光充满了鼓励。
内侍继续道:“陛下有旨,得‘诗魁’者,晋秘书丞。大长公主懿旨,赏桃形金步摇,何公子,还不谢恩?”
闻言,何翊怔住,面有惊愕,直至内侍宣了两遍方才行礼谢恩。
他望见,蒹葭郡主的笑意仍是微薄,与方才并无二致。而大长公主错愕莫名地侧了脸瞥向蒹葭郡主,朝凤髻上的桃形金步摇已然不在。
只是一瞬,大长公主的面色宁定如常。
彩衣宫娥手捧填漆木案上前,红绸上桃形金步摇熠光璀璨。
宁歌无法阻止,静静地望向隐于最远处的那个青袍男子,晴光流转,洒了他一身,将他的面容耀得半是透明半是灰暗,神色不可辨认。
杨策迎上她遥遥望过来的目光,付之一笑,兀自转身离去。
“公主已为太后祈福,这会儿时辰还早,在寺里逛逛,可好?小的听闻寺里有两株樱花,正值怒放时节,公主,去瞧瞧吧。”绫子喋喋不休地央求着。
“现下已是四月末,也该谢了吧。”宁歌斜她一眼,“是你想去赏花吧。”
“反正时辰还早嘛。”绫子低声嘀咕道。
“怕了你了,去吧,若是迷路,唯你是问。”
“谢谢公主。”绫子欢喜道。
两人信步溜达,身后尾随着十余名微服侍从。
寒拾寺以雄伟古朴著称于世,而轻云寺以瑰丽灵秀闻名南北,更以灵验的送子观音赢得善男信女的青睐,百余年来,香客络绎不绝。
殿阁鲜丽,朱栏雅致,观音水月,寺中香客有锦绣豪门,亦有平民百姓。
左转右绕的,终于寻到寺庙东侧的两株樱花。
绫子满目惊艳:“好美啊。”
浅浅匀红,如雪,如云,如雾,清光摇粉盖,丽色映珠玑。
宁歌微微笑着,亦是惊艳的神色。
绫子一阵风地奔过去,欢呼着,高扬着双臂舞动,浅粉裙裾飞扬而起,那透明轻薄如绡的粉色花瓣仿佛感染了她的喜悦,簌簌飞落,与她一同飞旋。
“公主,过来啊,好美啊。”绫子一边旋舞一边欢呼。
“绫子姑娘很喜欢樱花。”
是男子的嗓音,低沉而明朗。
宁歌微觉熟悉,转身一瞧,只听得一声恭敬之语:“臣何翊参见公主。”
“无需拘礼。”宁歌淡然一笑,“你也是来上香的么?”
“算是吧。”何翊一身淡青轻袍,温雅地笑,“未曾料到会在轻云寺遇见公主。”
“原本郡主与我一道来的,临行前她微有不适,我便让她歇着了。前些儿她已为母后祈福,此次就算了。”宁歌直觉他是想知道郡主的行踪,便据实以告。
“公主误会了,臣只是…”
“我晓得。”宁歌别有意味地一笑,引开话题,“牡丹宫宴上,那桃形金步摇…是郡主的主意,我都被她瞒过去了,我们这郡主呀,鬼主意多,往后你可要多多担待。”
“公主言重了。”何翊犹豫再犹豫,猛地单膝下跪,“公主恕罪,臣…”
“何大人这是做什么?”她扶起他,莞尔一笑,眼中却有若许犀利的芒色,“何大人有何高见?”
何翊明白她所说何事。三五日以来,洛阳盛传大长公主即将下嫁何氏的流言,街末巷尾,坊间酒馆,有人的地方就有人议论,绘声绘色,似乎大长公主的婚事已然敲定一般。
然而,这样毫无根据的流言为什么一夜之间流布整个洛阳城呢?肯定是有人恶意散布,又是何人散布呢?有何目的?
何翊恭谨道:“臣命人明察暗访,毫无结果,臣微见,许是有人蓄意散播。”
宁歌脸色淡淡:“大张旗鼓地查探,确是不妥,何大人勿需自责,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倘若擒获散布之人,何翊一定不会心慈手软:“令公主清誉受损,臣罪该万死。”
一时间,两人静默不语,皆望着那两株花开灿烂的樱花,以及樱花树下犹自痴迷的绫子。
何翊心事重重,毫无赏花的兴致——今日之事,又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蒹葭郡主约他前来,她却无端端地爽约。倘若真的身子不适,也可差人告他呀,她是忘了今日之约,还是忘了差人通报他?还是她根本不在乎他的感受?
幽幽清香若有若无地缭绕而来,何翊心潮起伏,难以抑制。身侧的大长公主,只着一袭云罗衫裙,外罩玉色披风,全无纹绣,却仍是绰约出尘,那种矜贵的美,令人眼睛作痛,更令他心里隐痛。
第十五曲 侧听悲风响
“杨将军要觐见公主?”何翊持礼地问道,澹澹一笑。
凤凰铜阙前庭,浓夜漠漠。
杨策一笑:“有要事禀报公主,何大人要走了?”
何翊点点头:“公主宣臣商议事情,杨将军请便。”
望着他朗俊的背影,杨策的面色冷如严霜。
宫娥引着他来到飞凰台。屋内灯影绰绰,画屏幽冷,杨策瞧见大长公主立于茜纱绣窗前,清风越入,发丝微扬,广袂飘拂。熟悉的背影,熟悉的清冷,却有别样的滋味萦绕心头,如鲠在喉。
宁歌悠悠转身,粲然一笑:“将军来了。”
“公主…”千言万语却只唤了一声,他的心中纷乱如絮。
“这么晚了,将军有事吗?”他的面色那么冷,冷如冰水,她火热的心瞬间冷却。
“无事便不能见公主吗?”杨策走上前,语色冷冷,“近日来公主忙些什么?”
“不忙什么。”宁歌明眸微眨,想起那日在桃花林的情景,宁心妍亲昵地挽着他,心间仿佛刺进针尖儿,“将军忙些什么?”
此情此景,此人此语,淡漠而疏远,不是她与他,两人之间,似有什么悄然改变。是她变了吗?还是他变了?杨策想不通、猜不透,脑中盘旋着她与何翊在一起的情景,桃花林的四角亭,凌菡池的隐蔽树荫,轻云寺的瓢泼雷雨,是巧合吗?这么多巧合,真的只是巧合吗?
只有真心,只有信任。他信她,他很想信她,可是,这么多的巧合,他的心中阴郁如山雨,风满楼。
杨策轻握她的手:“公主有事跟我说吗?”
宁歌眉心微蹙:“将军呢?有事跟我说吗?”
如此试探与不信,全然不是玩笑的样儿,两人都察觉出异样,却只是静默不语。
“何翊来此,有什么事吗?”杨策终究开口,脸上仍无暖色。
“有。”宁歌干脆道,思忖着他为什么这般冷淡,“外间盛传我与何翊的婚事,你信吗?”
“不信,别人不知,我却知道公主不会嫁给他。”他的眉宇冷峻无温。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你可有查过?”不是因为这事,又是因为什么呢?她更迷惑了。
“查了,毫无所获。散布流言之人,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冲着你?怎么说?”宁歌惊诧。
“散布此等流言意在引起我对你的怀疑,离间公主与我。”杨策淡淡一笑。
“可惜我们的大将军不信,散布之人棋差一招。依你之见,这人是谁?”她轻声一笑。
杨策侧过身子:“不好猜,公主打算如何?”
宁歌感觉到他的冷、他的远,心里很不是滋味:“既然有人离间你我,我们就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将军以为如何?”
他从容道:“此计甚妙,无论是谁,公主会手下留情吗?”
她笑盈盈地望着他:“依你之见呢?”
杨策漠然道:“杜绝后患。”
宁歌心中一震,望着他冷酷的目光,不寒而栗。毒死华国公,也是基于杜绝后患吧,可是,他为什么要瞒着她呢?他究竟还瞒着她多少事?
手足冷凉,她淡淡道:“我乏了,将军早些回府。”
行将出口的话,噎在唇边,杨策望着她伶仃的身影步下木梯,黑眸染霜。
就在刚才,他打算问她,那些巧合,究竟是怎么回事。
更漏长,帷幕半掩,愁绪沉沉。
越是辗转反侧,越是无法入眠。他眉宇的漠然,他眼底的冷酷,在眼前萦绕不散。她早就知道,他并非善类,可是却没料到,他瞒着自己这么多事。倘若不是章淮谦告诉她,她绝对想不到,舅舅是被他毒死的。
她知道,留着舅舅一命是后患无穷,可是,斩草除根的时机未到,至少要等到西南战事稳定一些。
杨策,为什么这么心急?
本想直接问他,但是,他承认了又能如何?往后,他还会欺瞒她,即便他说:只有真心,只有信任。
原来,允诺过的事,未必可以做到。
轻叹一声,宁歌侧过身子,突地,静寂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震得她心尖儿一怵,僵直了身子。
透过绡纱帷帐望过去,浓黑之中一抹灰淡的影子徐徐行来,一双纤细的白手撩起帷帐——
宁歌霍然而起:“谁?”
“公主莫慌,是小的。”是绫子轻细的声音,她钩起帷帐,取了披风为大长公主披上,“公主,抓到人了。”
“哦?何处抓获的?”宁歌掀衾起身,拢了拢散乱的长发。
“出阙门的时候抓获的。”绫子瞧见她的眸子闪着兴越的芒色,在森黑的寝殿里尤显晶亮。
大殿上灯火通明,两名内侍严肃地站着,一名黑衣人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宽大的黑色披风显得身形娇小。
绫子奉上一杯热茶,宁歌悠然坐下,长睫微翘,清冽的眸光扫向跪地之人。
绫子会意:“抬起头来。”
那人慢慢地抬头,脸色淡然,眉目平寂。
宁歌柔声缓缓:“小喜儿,子时已过,你出去做什么?”
小喜儿紧紧咬唇,垂下眸光,并不作答。
“公主问话,还不从实招来?”见此情形,绫子喝道,“公主待你这么好,你竟然背叛公主,做出如此忘恩负义的事,再不如实招来,公主绝不轻饶。”
“公主明鉴,小的并无背叛公主,小的只是…与心上人私相幽会。”小喜儿的眉目间略有羞意,深深垂首,“小的私自幽会,有违宫规…小的再也不敢了,恳请公主饶过小的这一次。”
“哦?你的心上人是谁?”宁歌悠缓饮茶。
“小的不能说…小的不能连累他…”小喜儿猛烈地摇头。
“倒是情深意重,不过你以为你不说,公主就查不出来了吗?”绫子冷笑道,眼睛突地严厉,“还敢砌词狡辩?!你不是与心上人幽会,而是通风报信。说,向谁通风报信?”
“不是的…不是通风报信,是幽会…”小喜儿死不松口。
“掌嘴。”宁歌的薄唇吐出温柔如水的两个字。
内侍得令,站到小喜儿的身前,一掌狠狠地甩下去,紧接着又是一掌…啪啪啪,清脆而响亮,小喜儿的脸随着掌起掌落而甩来甩去,不多时便惨红一片,爪印血痕触人眼目。
十五掌掴下去,小喜儿再也禁不住,哭着求饶:“公主饶命…公主,小的不是故意的…是受人胁迫。”
内侍停下来,小喜儿泪水涟涟地禀道,那人以家人的性命要挟她,逼她跟踪公主,将公主的行踪详细汇报给那人,她迫于无奈,只得答应。
在绫子再三的厉声责问之下,小喜儿终于供出逼迫她的人,杨策。
又是杨策!
宁歌紧紧咬唇,心头的火苗呼啦啦地烧旺。
香堂里,宁心妍望着他清冷的背影,从木窗射进来的芒光在他的周身镶上刺目的冷芒,令她心里惴惴,踯躅不前。
“何翊。”宁心妍终是开口,双腿像是定住一般。
“参见郡主。”何翊缓缓侧身望来,语音冷淡。
“你是否怪我?”声音亦是疏离。
“臣不敢。”更是漠然。
“何翊!”宁心妍蓦然唤了一声,奔过去,紧紧地搂住他,“你一定怨我,怨我没能及时告你一声…”
“郡主,不要这样。”何翊轻轻推开她,“臣并无此意。”
“你有!”她泫然泪落,“倘若没有,你为何这样对我?为何自称‘臣’?”
“不是这样的…”何翊试图解释,见她伤心地为自己流泪,不禁动容,“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倏然打住,宁心妍急切地问。
“没什么。”他取出锦帕为她拭去泪水,举止轻柔,“是我的错,往后,我再也不会这样。”
“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泪水再次滑落,宁心妍拽住他的衣袖。
“郡主多想了…”
话音未落,即有湿润的双唇印上来,热切而笨拙地封住他所有的思绪,令他不敢有所动弹,只静静地任她撩拨。
宁心妍勾住他的颈项,倾尽心中的热望,竭力挑起他的爱、他的情、他的真心…渐渐的,他的双臂拥上来,将她揉进他的胸怀,紧密贴合。
双唇湿热,微有咸涩,却令沉醉的人儿愈加着迷。
“何翊,抱紧我。”她伏在他的肩窝,将他抱得死紧。
“郡主,我有一提议,望郡主应允。”何翊依言抱紧她,听她“嗯”了一声,方道,“我想早日与你完婚,下月十五是个好日子,郡主以为如何?”
“下月十五?”宁心妍语声平静,心里却是微惊,“会不会过于仓促?”
“一切有我,郡主无需操心,我只想让郡主早日成为我的妻子,举案齐眉,岁月静好。”何翊觉得怀中的女子并无异样,心中渐渐安定。
“嗯,我明白。”宁心妍扬脸望他,眸色诚恳,“我回京不过一月余,母后尚未痊愈。你也晓得,母后对我恩宠有加,接我进宫,缓解我的丧父之痛,我想侍奉母后多些时日…往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郡主纯孝。”何翊见她容色忧伤,再也不忍逼她,“那就依郡主之意吧。”
“你放心,我不会再爽约的。”宁心妍俏皮一笑,“何公子文采风流、风度旷放,是洛阳名媛淑女钦慕的青年才俊,我粘着你还来不及,怎么轻易放手?”
“郡主竟取笑我!”何翊洒然一笑。
她溜出他的怀抱,他眼疾手快地一拽,将她拽回胸前,含笑道:“往哪里去?”
宁心妍搂住他:“何翊,实话与我说,你是否以为我故意称病而不来赴约,好让你与皇姐相遇?”
何翊目光微闪,失声一笑:“郡主怎会这么想?”
她瞧见他眼底的惊讶与犹豫之色,心中嗤的一声冷笑:“我思来想去,方才你如此冷漠,定是这么想的,是不是这样的?”
他歉意地颔首,眼中泛出诚挚的光:“往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此次是我不对。”
宁心妍挣开来,轻然一叹:“皇姐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我自然无法与她一争高下,我又怎会将你拱手让人呢?”
何翊扳过她的身子,着急道:“郡主这是什么话?能够得到郡主酬以真心真情,此生无憾矣。”
宁心妍羞赧地偎进他的胸前,温柔如水,却听他道:“近日盛传的流言,郡主莫当真…”
“我怎会当真?别人不了解你,我还能不了解你吗?不过呢,皇姐的清誉便毁了…何翊,既然流言已开,你我之间,便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