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霍然扭头,怒视飞鹰道:“郭邈山,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如你这般不择手段,有些事情是有些人必须担当的!”
飞鹰一震,不由倒退半步,嘴角微跳,眼中满是惊奇诧异,半晌才道:“你…你方才说什么?”
狄青目光闪动,只能凝望着飞鹰的一双眼,一字字道:“郭邈山,你不真的以为没有人知晓你的恶事,你也不要真把自己标榜的至高无上,你区区一个叛逆的盗匪,无恶不作,难道会有人放心和你在一起?”
飞鹰目光锐利如针,阴冷的望着狄青,许久才笑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郭邈山?”他这么一问,无形中就已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狄青讥诮道:“你和我第一次见面时,就故弄玄虚,说和我曾经见过,要为郭大哥报仇。你只以为我早就忘记了你,可是飞龙坳一战,经历过的人怎么忘记?当年飞龙坳一役后,你和王则、张海三人离奇失踪,再也没有下落。不过数年后,你们就反倒拜弥勒教,在教内秘密修习五龙、滴泪等经,蛊惑人心…”
狄青一口气说出这些,心中却想起郭逵当年所言,“郭邈山和张海在陕西造反了,他们现在声势不小,已是朝廷的隐患。大哥得知郭邈山他们造反,立即请命前往陕西平叛。”
往事如烟,烟消云散,故人已逝如流水,但事迹如刻在心间…
飞鹰目光更冷,已缓缓的握紧了双拳。
狄青似乎没有见到飞鹰的杀机,继续道:“后来你们势力渐大,公然纠结流民造反,郭遵郭大哥前往平叛,你郭邈山虽不差,可还是不敌郭大哥!你虽兵败,但狡猾多端,逃得了性命。”
飞鹰长叹一口气道:“你说的不错,我是不敌郭遵,可惜他…已死了。”他眼中提及郭遵,不再有伤怀感激,反倒有分释然。
“郭大哥去了,可我狄青还在。”狄青凝声道:“你们叛军事败,叶知秋捕头全力通缉你等,你和王则、张海等人转为暗处活动。你一直不肯揭开面罩,就怕我知道你是郭邈山,引起叶捕头的留意,对你行事不利。你有野心,知香巴拉有神奇的力量,这才刻意前往香巴拉。但香巴拉就在沙州敦煌左近,被元昊重兵把守,你不要说找,就算接近都是不能。因此你收服了石砣,伺机对付元昊,你当然知道,要去香巴拉,必先除去元昊。你联系野利旺荣,骗我说要为郭大哥报仇,设计刺杀元昊!但你没有想到过,元昊远比你想的要强,竟能平定反叛,让你无功而返,你口口声声说能去香巴拉,但元昊一天不死,你根本无法接近香巴拉,你有什么能力带我前往?”
飞鹰缓缓点头,喃喃道:“狄青,我还是低估了你,没想到你知道的远比我想的要多的多。”
狄青目光满是讥诮,嘲讽道:“我还知道更多的事情,你要不要听听。”
飞鹰目光一寒,阴沉道:“你还知道什么?”
狄青咬牙道:“我还知道,你早就想杀我的。”
飞鹰满是不屑,哈哈大笑道:“我要杀你,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呢?狄青,你虽是不差,但真以为无敌天下了吗?”
狄青突然伸手入怀掏出一面令牌,亮给飞鹰道:“你可认识这令牌吗?”
那令牌是黄铜所制,中间是银白色,而银白色中,又画了三个小圆圈。
飞鹰目光微闪,故作漫不经心道:“这是什么?”
狄青冷静道:“这是弥勒教徒的令牌。我方才已说过,拜弥勒教的都秘密修习所谓的五龙、滴泪等经,而这块令牌,都叫滴泪令!”
飞鹰摊摊手掌,若无其事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狄青又道:“当初我奉旨回京,途遇殿中丞包拯,他负责调查汾州任弁勾结弥勒教徒一事,却被弥勒教徒追杀。我本擒住车管家等人,但有人突出,杀人灭口,还要刺杀于我。而在这之前,我的包袱曾被人翻动,我曾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这般高手想从我的包裹中搜寻什么,如今我终于想通,那人想从我包裹中搜寻五龙!”
飞鹰双眉一轩,只是冷哼一声,并不多言。
狄青继续道:“那人乔装成伙计,武功高明。我左思右想,觉得那人如果不是你郭邈山,肯定就是张海、王则二人中的一个。你们图谋我的五龙,不用问,也是和要去香巴拉有关了。既然如此,你说这令牌是否和你有关呢?”
飞鹰眼珠转转,叹口气道:“这或许是我手下无心所为,我并不知情。”
狄青目光如刀,钉在飞鹰的脸上道:“或许那次杀我和你无关?但我在承天寺失踪,番僧遵唃厮啰的之令,肯定对此事秘而不宣,就算我手下都不能找到我,你凭什么从个杂役口中就得知我的下落?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当时就在承天寺内!而且就是在庙内横梁之上!”
飞鹰看了眼飞雪,仰天打个哈哈,可握拳手背上已青筋暴起。
狄青长舒一口气,最后下了个结论,说道:“因此我现在可以断定,收买呷毡背叛唃厮啰的是你!炸毁承天祭台的人也是你!在爆炸后,烟雾缭绕中,刺我一剑的,就是当初要杀我的那个伙计,从横梁下跃下的刺客肯定也是你的手下,而救走那刺客的人,不用说了,就是你飞鹰——当年的禁军、后来的陕西大盗郭邈山!”
狄青一口气说出这些,微有气喘,但坐在马车上腰背挺直,对飞鹰丝毫没有畏惧之意。
飞鹰默视狄青良久,这才拊掌赞叹道:“这些事情,若不是飞雪亲口对你说的,那你实在太聪明了。”
狄青微微一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郭邈山,你骗得了我一时,骗不了我一世!”
飞鹰轻淡道:“但你一直扮猪吃虎,本不用说出这些。你刻意说出这些,其实不是说给我听的。”斜睨了一眼飞雪,飞鹰淡淡道:“你揭穿我的底细,其实不过想让飞雪明白的面目,让飞雪离开我罢了!”
狄青也不否认,转视飞雪道:“不错,我就是想告诉你,飞鹰并非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飞鹰突然放声大笑,等笑声止歇后才道:“可惜你一片心机用错了地方,你根本不知道飞雪和我的关系,她怎能因为你的几句话,就跟随你离去?”
狄青只是望着飞雪,神色中满是期冀。他正如飞鹰所言,不想飞雪再跟随飞鹰,因此才揭穿了飞鹰的底细。但见飞鹰自信踌躇,一时间也无法确信飞雪的用意。
飞雪终于开口,言语淡淡,“那也说不定。”
飞鹰一愕,嗄声道:“你莫要忘记你我的约定!”
飞雪向狄青望来,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又是雾气朦胧,“你心中已有杀机。狄青说出你的秘密,你定要杀他了?”
飞鹰放声长笑,笑声未歇,不远处的石后已走出两人,一人断了条手臂,脸上如火烧般,红一块黑一块。另外一人是个跛子,走路时一肩高一肩低。
那两人走到飞鹰身旁,并肩而站,显然是飞鹰的手下。
狄青只是望着那脸上如火烧那人,问道:“王则?”他当初在沙漠时,曾见过这人。那人满是怨毒的望着狄青,咬牙道:“是!”
狄青缓缓道:“王则,你当初乔装成伙计刺杀我和包拯,后来在沙漠中,我总觉得你有些熟悉,可你对我故作不识,心机可谓深沉。不过你百密一疏,忘记了隐藏真实的面目,我知道你是王则后,自然就想到飞鹰是郭邈山了。”
飞鹰心中微凛,不想狄青竟如此执着的挖出了他的底细。
王则恨恨道:“可再深沉也比不过你了。狄青,断臂之仇,你今日只有用命来还了。”
狄青面对三人,竟还是神色自若,“王则,你装作和我合谋,刺伤毡虎,陷我于不义,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你咎由自取!”
飞鹰双眉一扬,眼中杀机已现,“狄青,你是个聪明人,却做了件不聪明的事情。你若不揭穿我的底细,我和你还有合作的可能。可到现在,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狄青笑笑,转望飞雪道:“我既然只剩下一条路,你是否跟我一起走?”
飞雪一直悠远淡漠的听着,仿佛局外人一样,闻言也笑了。她蓦然一笑,如春暖花开,百花娇艳。她只是平静而又坚决的说道:“我和你一路!”
狄青精神一震,自忖方才的一番话终于有了作用。飞鹰已变了脸色,冷哼道:“狄青,你自寻死路…难道还要旁人陪葬吗?”
“你错了!”狄青微笑道:“死的不一定是我。”
飞鹰见狄青竟还能坦然自若,不由眼露狐疑之意,他知道狄青绝非虚张声势之辈,可这时候,狄青有什么能力抗拒他们三人?他就是想不通,因此犹豫不决,王则已喝道:“狄青,你莫要大言炎炎,今日就我一人,就能要了你的性命。”他才要上前,蓦地止步,眼中已露出惊吓之意。
狄青不知何时,手中已握了一物,那物如小孩拳头般,黝黑并不起眼。但这时狄青拿出那东西,岂能无因?
“不知道你们可认识这东西?”狄青淡淡道。
飞鹰望着那物,目光闪烁,良久才道:“霹雳?”
那两个字如同响雷般炸在众人的耳边,王则虽恨狄青,闻言也忍不住倒退两步,神色紧张。
霹雳!狄青手上的竟是霹雳!狄青拿的竟是郭遵曾动用过的霹雳!当年三川口一战,宋军虽败,但霹雳之威,亦让夏军铁骑胆颤心惊!
飞鹰等人均知道当年一事,见狄青手握霹雳,不由脸上变色。
狄青含笑道:“飞鹰,你果然有些眼力,这就是大内武经堂研制的霹雳!时隔多年,威力更胜当年。这枚霹雳的威力,你们要不要见识一下?”
飞鹰眼皮一跳,转瞬冷笑道:“你早已手足无力,抛不出太远。霹雳一出,你也难免死在霹雳之下。”
“是吗?”狄青淡淡道:“我是不怕死的,你怕不怕?”
飞鹰心中微凛,知道狄青并非大话欺人,狄青有拼命的勇气,可飞鹰还有野心壮志,怎肯轻易就死?
张海本一直沉默,闻言低声道:“飞鹰,他只有一枚霹雳,诱他掷出就好。”张海颇有计谋,当初在叛军中任军师一职,已看出狄青的弱点。
飞鹰点头,自恃武功,才待飞扑过去,狄青已抢先喝道:“着!”狄青喝声一出,已奋然站起,手臂一挥!
飞鹰三人均是一凛,畏惧霹雳的威力,不敢直冲而上,闪身到了一旁。
不想狄青手臂一震,袖口有匕首飞出,刺中驾车的那匹马的臀部之上。
马儿受惊,疼痛之下,霍然奔出,沿着山岭斜斜奔下。惊马狂奔,借山势而下,转瞬就已奔出数丈的距离,将飞鹰等人抛开。
飞鹰又惊又怒,不想狄青以进为退,竟要逃走。他身形一展,已冲到半空,就要追下山去。王则、张海二人亦是一样的想法,紧跟飞鹰冲了过去。
不想三人才一纵起,就有一物落在地上,“轰”的一声炸响,震耳欲聋,碎石飞沙随即飞起,中间还有铁针射出。
那爆炸地点正在飞鹰等人落脚之处,三人大惊,空中腾挪躲避,等落在地上时,虽未大伤,可也狼狈不堪。
就这一会的功夫,马车已奔出十数丈远,顺坡而驰,更见快捷。
飞鹰心想,“今日不杀狄青,日后他若报复,定为大患。惊马失血,绝奔不了许久,只要一到山下,马速就会缓下来,我等只要跟随其后,定能取他性命。”一念及此,已带王则二人奔下岭来。他当初救狄青出密室,还想利用狄青,那时故意不扶狄青,就想看狄青还余几分实力。当初见狄青早就筋疲力尽,已放下戒心,只想带狄青到这荒山野岭后,任意摆弄,哪里想到狄青亦用地势,反逃出他的包围,不由心中大悔,恨当初为何不直接杀了狄青,带走飞雪?
他冒险潜入承天寺,其实更大的原因是因为飞雪!
三人放足狂奔,可和那柴车相聚的反倒越来越远。这时红日已破晨云而出,杀气却冷了一山的萧瑟。几人一车追逐不多时,马车已渐渐行远。飞鹰正自焦急,突听“砰”的一声大响,马车遽然四分五裂,眼看车上的狄青和飞雪,已跌出去,向山下滚去,转瞬不见了踪影。
原来惊马狂奔,慌不择路,竟撞在山腰的一块大石。那一撞之力,重逾千斤,车辕不堪承受,当先折断。
狄青没想到这种变化,只来得及一把抓住了飞雪。二人被惯性所带,飞出车外,向山下滚去。
狄青滚的七荤八素,心中歉然。方才他若不是执意要带走飞雪,飞雪亦不会遭此厄运。他是在救飞雪,亦是在害飞雪?
思绪飞转之际,天昏地暗。狄青只见一棵大树倒旋,兜面撞来。狄青大叫声中,已紧紧搂住了飞雪,护住了飞雪的周身。
“砰”的一声大响,狄青背心重重撞在树上,“哇”的一口鲜血喷出来,可滚落之势已停顿下来。狄青顾不得自身,叫道:“飞雪,你没事吧?”低头望去,只见那水墨丹青的眼眸中,带着一分泪影…
飞雪凝望狄青,天翻地覆的惊变也不能改变她的平静,可狄青的一声问候,已让她泪眼盈盈。
狄青望着那若有情、若无意的眼神,心中惘然,想起那汴京陋巷、斜梅清雪…
他已分辨不出,救的是飞雪,还是救的羽裳…
可无论如何,他总要逃脱飞鹰的追杀,再说其它。狄青全身欲裂,扶着飞雪挣扎站起,陡然间天昏地转,又喷了口鲜血,颓然倒下!
他这几日内,先受重创,后忍饥挨饿,全凭无上的毅力和决心才坚持下来。刚才被大树一撞,外创全裂,内伤尽发,饶是铁打的身躯也无法抵抗。
跌落尘埃之际,狄青下意识的松开飞雪的手。
在思绪中,他觉得已连累飞雪太久,他不想再拖累飞雪一块倒下。可在内心深处,他又是多不舍松开那执着的手掌。
当年他无法抓住,可多年过后,他已决意松手。
可他松开手掌,却发觉飞雪在拉着他。飞雪那纤弱的身躯也已摇摇欲坠,但那纤细冰冷的手掌却牢牢的抓住狄青,不舍如雪恋东风。
二人再次滚倒,倒地刹那,狄青脑海中有电闪而过,承天寺的一幕终于现在眼前…
当初他跌落密室之时,也已松开手掌,他本不想拖飞雪进无尽的深渊。飞雪就如今日一样,牢牢的抓住他的手掌,陪他死也好,活也罢,不离不弃。
飞雪为何这么做?她真的淡漠生死?还是…
狄青惘然阵阵,摔倒在地时,再无力站起。
这时有呼喝传来,“他们在这里!”声音中满是喜意怨毒,狄青已听出那是王则的声音,狄青竭力逃奔,不想功亏一篑,终究还是毙命在此。
狄青、飞雪滚出马车,飞鹰立即命王则、张海分头搜进,王则最先发现狄青的行踪,心中大喜。他呼喝之后,恨狄青斩了他的手臂,几步纵跃,已到了狄青近前,狞笑道:“狄青,你还是逃不了老子的手掌!”
他刀已扬起,就要斩下…
狄青不望王则前来,无视刀锋凄冷,只是望着那双雾气朦胧的泪眼,心如绞裂,嗄声道:“飞雪,我对不起你…”那一刻,时光若转,白影倏落,化做眼前那不舍如梦的脸。
那脸上已有七分尘土、三分憔悴;那双眼,不再平静如水,隐泛波澜。
飞雪望着狄青,嘴角突然泛起一丝笑意,笑意化了雪,融了冰,亮了一冬的寒意,她无视劈落的单刀,已纵身挡在狄青的身上,最后说道:“这样也好!”
第五章 赞普
红日高升,长刀已落。金黄的光线下,刀锋上满是萧杀的肃然。单刀划痕,带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已堪堪斩到飞雪的脖颈之后。
狄青不想飞雪如此,大惊道:“不!”他怒吼声中,已奋力反身而上,挡在飞雪的身上。
王则刀势不停,不管这一刀砍的是飞雪还是狄青!王则一直不解,为何飞鹰对飞雪如此器重,但这时飞鹰不在,他不论飞雪如何,总要杀了狄青!
就在这时,半空“嗤”的一声响,一物锐利如冰,已打到王则的面前。
王则大惊,顾不得再砍狄青,封刀急挡。
“当”的一声脆响,那物打在刀背之上,火光四射,斜飞出去,插在树上,原来竟是把飞刀。
王则不待再望,就感觉头顶寒风凛冽,缩头急退,单刀反撩而上。
王则、张海、郭邈山三人当年均是禁军,隶属郭遵手下。但这三人均遭奇事,在武技上这才突飞猛进,郭邈山更是领悟良多,这才成为三人之首。眼下的王则武功高明,远非寻常盗匪可比。
王则崩开飞刀之际,已察觉来袭之人竟是从树上飞落,当下挥刀反击。只听“当”的又是一响,两刀相撞,火花四耀。
火花闪烁间,王则斜插而上,直扑狄青。他已看清树上那人身材单薄飘忽,有如蝙蝠,手持一把薄刃单刀。他不理偷袭那人是谁,只想先杀狄青,再论其他。
树上跃下那人蓦地出手攻击王则,竟被王则挡开,大是诧异,却已落到了王则身后。
王则判断准确,眼看就要冲到狄青身前,不想人影一晃,一人已挡在了狄青的面前。王则怒极,一刀三斩,分袭来人的肩、胸、肋下三处。他虚晃一招,只等对方闪避,再施毙命一击。
不想那人根本无视刀锋,就那么径直冲过来。
“嚓”的一声响,单刀入肉,已砍在那人的手臂。不想那人手臂一转,挟住了刀锋,已和王则面面相对。
王则听到钢刀划骨的咯咯响声,也见到来人死灰的一张脸,背脊发寒。他从未见过这般不要命的人物,也未经历过如此窘境,不待反应,就感觉小腹一痛,才发觉一根银丝已钻入他的腹中,缠绕着他的肠子。王则撕心裂肺的痛,忍不住狂叫一声,挥肘击去。那人手腕一绞,倒翻而出,落地时,脸色更灰,可手中银丝之上,还勾着一截白花花的肠子。
王则手捂小腹,踉跄后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时飞鹰、张海已同时赶到,见状大惊,扶助王则向狄青的方向望去,见到一道烟花冲天而起,闪耀半空。两人并肩而立,已挡在狄青的身前。
狄青见那两人赶到,终于舒了一口气,来人正是他的手下十士中人。面如死灰那人,就是死愤之士的领军之人李丁,而从树下跃下那人,本是寇兵之士的头领张扬。
飞鹰心中微凛,不解狄青的手下为何会找到这里。狄青似乎看出飞鹰的困惑,缓慢道:“你肯定奇怪为何他们会找来的?”
飞鹰忍不住问道:“他们怎么知道你在这里?”
狄青有些喘息道:“你若是想杀我,在承天寺内本是最好的机会。但你太过贪婪,总想着或者能利用我,因此将我带到这里。但我被困承天寺,我的兄弟不闻我的消息,当然知道我出了事,怎能放弃寻找我?”
飞鹰冷冷道:“但那密室除了我外,别人不可能找的到。”
狄青微笑道:“不错,他们的确找不到,但肯定会守在承天寺外打探消息。你救我出来,只以为我无力逃走,并没有留意到,我在出寺后,就留了信物在路上…”
“因此他们发现信物,就能追踪前来?”飞鹰有些恍然,恨恨道:“所以你不怕和我翻脸?你就没有想到过,他们可能不能及时赶到吗?”
狄青一字一顿道:“我信他们!”
阳光洒落,落在狄青几人的身上,暖暖的有如兄弟间信任的友情。
李丁肩头还在流血,脸色更灰,但腰板挺的更直。他素来作战就不要命,可就因为不要命,他才能每次都能活下来。王则比他强,但已被他重创。
张扬站在那里,还是轻飘飘的没有份量般,但脸上的决绝之意,比山要重。谁都看得出来,为了狄青,他不惜拼命。
飞鹰傲视天下,横行大漠,素来不把旁人看在眼中。此刻狄青无能站起,李丁受伤,张扬瘦小枯干,他本不放在心上,但见这三人神色坚定,一时间竟不能上前。
半晌后,飞鹰这才冷笑道:“狄青,他们就算找来能如何?就凭借这两人,你以为就能挡住我杀你?”
狄青咬牙站起,和李丁、张扬并肩而立,缓缓道:“不是两人,是三人!”
飞鹰向张海使个眼色,示意张海牵扯住李丁、张扬二人,他全力来搏杀狄青。见张海点头,飞鹰身躯微躬,杀气尽出,不等举动,陡然向西北角望去。一人脚步轻若狸猫的行来,已离众人不远,见飞鹰看来,说道:“不是三人,是四人!”
那人背负长剑,身形如剑,转瞬已立在狄青的身边,正是戈兵!
飞鹰微凛,不想狄青的帮手来的如此之快,暗自皱眉。突闻身后不远有些动静,扭头望去,见到一块大石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人,双手笼袖,怒目瞪着他道:“不是四人,而是五个!”
那人正是暴战,亦是勇力之士的头领。
暴战声音才落,一人又笑道:“不是五个,而是六人。”一人从暴战站立的大石后闪身而出,面带笑容,正是韩笑。
飞鹰眼皮一跳,不想狄青转瞬就多了五个帮手,这五人看来均非等闲,更要命的是为了狄青不惜舍命,他要再取狄青性命绝非易事。
韩笑不理飞鹰,远远向狄青抱拳道:“狄将军,死愤、陷阵、勇力、寇兵、待命五部其余人手随即就到,等将军指示。”
飞鹰眼珠一转,傲然笑道:“你莫要大言欺人、虚张声势。我想…你们再不会有人赶来了。”他知道又中了狄青的诡计,原来狄青方才向他解释,不是拖延时间,等人到齐而已。飞鹰盘算这五人的实力,感觉这韩笑最弱,眼下狄青根本不能出手,他和张海联手,只要能毙了李丁四人,就能杀了狄青。他和狄青已撕破脸皮,更忌惮狄青报复,有这机会,当然不肯轻易放过。
韩笑微微一笑,已迈出两步,伸手从怀中掏出个竹筒道:“就我们五个,要杀你已不是难事…”
飞鹰嘿然冷笑,不待多言,韩笑已一扬手上的竹筒道:“飞鹰,你可知道我手上拿的是什么?”
飞鹰望着那竹筒,狐疑道:“不过是个竹筒罢了。”
韩笑微微一笑,傲然道:“霹雳千里,天摇地动。暴雨无踪,鬼神皆惊!不知这两句话你可曾听过?”
飞鹰见韩笑面对他竟然还坦然自若,心中益发的谨慎,倒也不敢小瞧韩笑,皱眉道:“这是什么屁话,我倒没有听过。”
韩笑道:“不是屁话,而是实话。这两句话说的是宋廷大内武经堂所制的两种利器——霹雳和暴雨!霹雳的威力,想必你已知道,不过暴雨到底什么用,我想你很快就能知道了。”
飞鹰想起霹雳的威力,已暗自心惊,望着那竹筒道:“你手中就是暴雨?”
韩笑点头道:“不错,这里面装了九九八十一枚银针,只要一按机关,就能如暴雨般射出。不过这针和雨不同,雨过无痕,这针不但可以留痕,还能打入肉,钉到骨头里面,暴雨一出,方圆数丈的人畜一个都躲不开,你信不信?”
飞鹰嘴角抽搐,见那筒口朝向自己,又见韩笑拇指微屈,像要按下去的样子,不由倒退了一步。
张海见状,也跟着退了一步,脸现惧意。
韩笑还是笑容满面,盯着飞鹰道:“方才我本可趁你不备使用暴雨,但我们是狄将军的手下,不屑暗箭伤人!飞鹰,今日我就和你独战,你若能避开暴雨,我这条命,就送给你!”他说罢上前一步,单手平举竹筒,喝道:“来吧!”
飞鹰不由又退后一步,见李丁等人均不出手,似乎对韩笑极为放心,心中更是忐忑。见韩笑笑容不减,隐泛杀机,思绪飞转,忖度双方的形势,终究不想冒险,身形一转,又离开韩笑数丈,这才喝道:“狄青手下堂堂正正,我飞鹰也不会暗箭伤人。狄青,我等你伤好,再和你一战。”说罢已和张海带着王则大踏步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