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就站在那里,看着砍刀落下,宋军无声,党项人的心全都提了起来。岁香甲奴心中大喜,已感觉砍刀切开了狄青。
狄青陡然不见。
岁香甲奴眼前一花,才发现砍到了幻影,紧接着背心一痛,跌落马下。不等起身,脖颈已被人踩住。
狄青冷冷道:“你这身衣服,比你的命值钱。”他脚一用力,就听到“咔嚓”声响,岁香甲奴的眼珠子已凸了出来。
谷内再无声息,党项军人在马上,已抖得如风中落叶。他们见到岁香甲奴出刀,然后就见狄青鬼魅一样的闪到了岁香甲奴的身后,飞脚踢他落马,随后一脚踩断了他的脖子。
岁香甲奴虽勇,但在狄青面前,有如木偶般的笨拙。
狄青踩死岁香甲奴后,回头望向其余的党项军道:“下马弃了兵刃,降者不杀。”
还是同样的一句话,对党项人心中造成的震撼,不可同日而语。
“当啷”声响,有杆长枪跌落在地,一人翻身下马。一人屈服,数十人纷纷跟随抛了兵刃,不敢再行抵抗。
狄青一摆手,已有宋军上前将党项人按住,先扒了衣服。
那些党项人纷纷叫道:“狄将军,我等已降,你们说了,不杀的。”他们心中惶惑,见宋军扒了他们的衣服,然后将他们绑起来,一时间不明白宋军想做什么。
方才谷中那数十人,此时已换上了党项军的衣服。狄青向一人说道:“李丁,剩下的事情,就看你了。”
李丁就是死愤之士的领队,脸色死灰,眼睛也是死灰之色,闻言只是点点头。他早已扒下了岁香甲奴的盔甲穿在身上,又戴上了头盔。
乍一看,李丁已变成了岁香甲奴。
狄青打量了半晌,感觉没什么破绽,沉声道:“李丁,我需要你坚持到大军赶来。”
李丁简洁道:“卑职绝不负大人重托。”他翻身上马,带着那数十手下出了山,向金汤城的方向行去。
金汤城城门闭紧,守军望眼欲穿的等着岁香甲奴回来。日已西归,斜照城头旌旗,旌旗猎猎,掩映着城头的剑戟寒光。
党项军毕竟久经阵仗,这时候,仍是不敢大意。
陡然间,城头有兵士喊道:“团练大人回来了。”
众人举目望去,只见到夕阳尽处,已奔回了一队兵马。为首那人,看盔甲穿戴,正是岁香团练。
守军纷纷舒口气,都道:“打开城门。”众人明白岁香甲奴的脾气,知道他若奔回时,城门还是关的,说不准会将脾气发泄到旁人身上。
城门“咯吱吱”的缓开,岁香团练已到了城门前,他稍微压低了头盔,遮挡住了半边脸,进入城门的那一刻,有兵士迎上来道:“团练大人,太尉召你…”话未说完,已见到岁香团练死灰一样的脸,那兵士骇然惊呼道:“你是谁?”
与此同时,城门楼处,传来守军的惊呼声,“快关城门,有敌来袭!”
伴随着惊呼之声,天际处,蹄声如雷,滚滚而至。城墙垛后的守军只见一道黑尘直冲霄汉,那本是晚霞明艳的云空,蓦地黑云凝聚,风雨狂来。
城上旌旗已颤,剑戟齐暗。
党项军见来敌气势磅礴,一颗心已被压得难以跳动,骇然想到,“宋军怎么会有如此气势的骑兵?”
风声、马蹄声、呼叫声夹卷在一起,城上的人听不到城下的尖叫,城下的兵士难以明了城上的动静。
李丁已出招。出招见血。一招就要了那个兵士的性命。
众人只见到他袖口中飙出道银线,刺入那兵士的咽喉中,拔出的时候,带出蓬血花。李丁身后的兵士已下马,或拔刀、或挺枪,顷刻之间,已将城门洞中的守军斩杀殆尽。
城门楼上已有人奔下来,喊道:“快关上城门。”可见到城门洞内已如血洗,不由呆住。
“嗤”的一声响,银光刺入那人的咽喉,毒蛇一样的抽回去。
外围的党项军这才发觉不对,大喊道:“有细作。”党项军蜂拥涌来,刀枪并举,就要将李丁等人逼出城去。
早有人大开城门,取出锤子楔子等物,“乒乒乓乓”声中,将城门卡死。人潮汹涌,李丁挡在最前,转瞬肩头就中了一刀,血溅了一脸,可党项人又有十数个倒了下去。
蹄声更紧,党项人更急,但那先入城的数十人,就如海岸崖岩般屹立,虽也有人倒下,可随后就有人补上。
血流成河,冲刷不垮人墙防御。
城门洞不宽,党项军虽有兵力,但受限于地势,数次进攻无果。眼看对手悍不畏死,党项军心中有了惊惧之意。
他们并不知道,眼前这些人人数虽少,却是狄青手下的死愤之士!他们也不知道,就是这面如死灰的人,杀了叶市的团练保旺罗。
这些死愤之士,本也是军中子弟,可还和寻常军中子弟有所不同。他们的亲人兄弟,已多死在疆场,死在党项人的手上。他们入死愤行伍,目的不是功名、不为财利,只为亲人报仇而已。
他们只求一战!一洗积怨!
夏军这些年来在边陲沉凝的怨意,就在这些死愤之士身上反击了出来。
马蹄声响已到城池前。
夏军顾不得再喊,随着军主一声号令,长箭纷纷射下。但宋军这次来得实在太快,来的实在突然,夏军兵力远没有集结,那羽箭如雨,淅淅沥沥,少了分强悍犀利。
宋军铁骑终于到了城下,领兵冲在最前的是一戴青铜面具的人。
那狰狞的面具,那不屈的刑天…
夏军心已震颤,震惊来攻城的竟是狄青。狄青居然不等到天黑、不用围城打援、不凭诸寨声援,就这么带着数千兵马,要踏破金汤城?
狄青已到城前,飞身而起,眼看就要撞到了城墙,不想脚尖点动,又沿墙壁奔行数步。
城上夏军已看直了眼睛,想不到世上还有这般人物。狄青奔行势尽,离墙头还有丈许的距离,蓦地刀鞘探出,插在城墙之上。
狄青借力再上,裂了刀鞘,拔出了单刀,连刺两下,借力间已站在了城头之上。
夏军惊骇交加,一时间均忘记了放箭。那城头的军主抢步上前,挥鞭就打,试图将狄青逼落城下。
这时夕阳独舞。
半空中蓦地划出一道亮色,凝聚了天空晚霞、千军杀气,凌厉中带分感伤,决杀中还夹杂着沧桑。
杀是为了不杀。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那道亮光甚至掩盖了夕阳的最后一抹光亮,集万箭千刀于一身,高歌独舞,横行无忌!
狄青出刀,横行一刀。
一刀斩杀了冲来的那军主!
鲜血飞溅,泼墨般的撒在城墙上。夏军本还蜂拥上前,蓦地被那一刀的威势所震撼,望着那夕阳下泛着清辉的面具,不由后退一步。
宋军又有数十人上了城头。
那些人没有狄青的身手,但如猿猴般的敏捷。狄青凭巅峰的快捷,他们凭借的却是飞抓。飞抓抛出,抓住城垛,他们趁狄青吸引了众多目光的时候,无声无息的上了城头。
这些就是狄青手下的寇兵之士。
寇者——凡兵作于内为乱,于外为寇。
寇兵,亦是入侵如寇的兵士。这些人本来是延边死牢中的盗匪,经种世衡反复甄别,悉心开导,豁免死罪,允许他们在疆场戴罪立功。这些人均有逾高绝远、轻足善走之能。
当初,就是这些人杀了拓跋摩柯。
这些人上了城头,毫不犹豫地冲向了夏军,逼得夏军节节后退。他们以攻为守,以最犀利的攻击,博得更多人上城的机会。
云梯轻便,迅疾的搭在城墙之侧,无数人奋力攀爬,无数人冲过城门楼。
这本是策划许久的计谋,要凭雷霆一击,涌入最多的宋军,然后趁金汤守军立足未稳之际,痛击金汤城的夏军。
人流如潮,攻势若浪,夏军见惯了宋军的懦弱,从来不知宋军有如此威猛之势。被连环痛击打乱了阵脚。夕阳未落之时,双向进军的宋军终于合在一处,滚滚洪流般的向城中冲去。
攻势若箭飞,狄青就是飞箭中的箭矢。他下了城楼,抢了匹快马,奋力鞭马,已向城中冲去。
竟还有数十宋军能跟得住狄青。那些人无不例外的负长弓、配利剑,锐气正酣,紧跟在狄青身后的就是戈兵,带领的正是十士中的陷阵之士。
这些人个个都有冲锋陷阵之能,本是锐利若箭。
狄青一马当先,虽有夏军上前拦阻,却皆挡不住他兜头的一刀。
尘烟滚滚,到太尉衙署倏然而止。
白豹城、金汤城乃夏军的军事重镇,隶属夏国洪州管辖。夏国本在白豹城设了太尉衙署,但当初白豹城被破,洪州太尉正在镇戎军指挥作战,因此免于被俘。
夏国随后将洪州太尉衙署置在了金汤城。
狄青这次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洪州太尉庆多克用就在金汤城。狄青虽杀了金汤城团练,斩了守城的军主,破了金汤城,却并不知足,他一定要抓住庆多克用。
只有庆多克用才可能知道元昊下一步的用兵意图!
太尉府前有兵士上前,才待呼喝,戈兵一挥枪,狄青身后的陷阵之士羽箭齐发。
弓强箭厉,上前的兵士,转眼间就变成了刺猬。有人大惊想逃,狄青身后的那些人长矛刺出,森然凛冽,已了结了那些人的性命。
顷刻之间,数十条生命已被夺去,狄青身形一展,已冲入了府中,喝道:“搜!”
太尉府前的守军虽也不差,但在陷阵之士的猛攻之下,竟不堪一击。
狄青已在太尉府内,身形急掠,只见到府中乱作一团。有不少女人大呼小叫,披头散发,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狄青脑海中闪过种世衡给的地形图,已冲到了太尉府的政事堂。
庆多克用不在政事堂。
狄青立即奔向庆多克用的居所,他这次突袭,看似突然,却早已准备了许久。种世衡更是在几年前,就对金汤城内的布局了若指掌。
可种世衡知道,只是了解还远远不够,他需要个实施的人。种世衡等了这些年,终于等到了狄青。
狄青没有辜负种世衡的期待,一举击破了金汤城,但这还不够,狄青一定要抓住庆多克用。
冲到庆多克用的住所前,只听到脚步声起,一兵士冲出来道:“是谁…”话未落地,那兵士已被狄青一脚踢飞,远远的落地,眼看不能活了。
狄青冲入了卧房,就见一人惊呼,紧接着“当啷”声响,一个托盘摔在地上。托盘上的青瓷碗摔裂在地,撒了一地的汤水。
托盘旁站着一个胖子。那胖子很肥,眼睛很小,穿着仆人的衣服。见狄青冲入,叫道:“莫要杀我!”
狄青喝道:“太尉在哪里?”
那胖子眼珠一转,立即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个厨子,过来给太尉送燕窝汤,可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哆嗦道:“他想必是在最宠爱的女人那里,就在出院后的第三个房间。”话未说完,狄青人已不见。
那胖子吁了口气,慌忙走到桌案前,取了卷书信,喃喃道:“这人是谁呢?”他已顾不上多想,就要掀开床板。他知道床榻有个暗道,可供他逃离太尉府。
不想手才伸出,一把刀已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那胖子浑身僵硬,颤声道:“好汉饶命,我只是个厨子。”
狄青淡淡道:“庆多克用,你为何不编个好点的身份呢?你身上并没有厨子的味道。我方才故意装作被骗,就想看看,你想拿什么离去!”厨子总在厨房,身上难免有油烟的味道。狄青鼻子很灵,一嗅可知。更何况,他早就看过庆多克用的画像,故意装作受骗,是知道庆多克用必带重要的文件离去。
狄青就是为这个文件而来。他在叶市听到元昊要进攻宋境的时候,就一直想着如何进一步的打探夏军的消息。
对狄青来说,攻陷金汤城还在其次,取得对手的消息才是迫在眉睫。
那胖子身躯一震,突然跪倒在地道:“我…”他才说出一个字,突然就地滚去,已抽刀在手。
宋廷能当上太尉的人,诗词歌赋可能不会差。
夏国能当上太尉的人,身手一定不会差。
那胖子就是庆多克用。他知事态严重,扒了仆人的衣服穿在身上,本想蒙混出府,不想还瞒不过狄青。
庆多克用这些年虽养尊处优,贵为太尉,但昔日的剽悍还剩了些。他还想拼一下,毕竟这件事事关重大,他若失手,影响极巨。
可他虽有拼命的勇气,却没有拼命的实力。
庆多克用单刀才扬,只见到光亮一闪。狄青拔刀,收刀,没有人看到他出刀。
“当啷”声响,庆多克用的刀已落地,手腕上鲜血淋漓。那一刻,他的表情有着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狄青一刀划破了庆多克用的手筋,微笑道:“你还可以拼拼。”
庆多克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勇气已随鲜血流出。
狄青道:“你可以不用死。我知道…元昊最近肯定会出兵。你身为洪州太尉,一定知道他的出兵方向!”
狄青用意很简单,庆多克用可以用消息换回性命。见庆多克用还在沉默,狄青叹口气道:“看来你把性命看得很卑贱,我可以满足你。反正你手上的卷宗,也有足够的消息。你虽没什么价值了,但身上的肉还有价值,可以割下来烤着吃,想必滋味不错。”
这时戈兵带人赶来,狄青一挥手,吩咐道:“把他带出去…”
宋军才一上前,庆多克用已咬牙道:“兀卒这次要攻打的是…泾原路…”
狄青心头一沉,想起当初元昊所言,“更何况…西北还有个韩琦,此人性刚,虽有大志,但难听人言。书生用兵,终有缺点,这一次,就可选他为突破口了。”
元昊果然要对韩琦开战。元昊主意早定,一直没有改变!
韩琦不也一直想要对元昊征伐?
这次交锋,胜负谁主?
狄青怔怔的出神,良久才道:“将庆多克用押回去,烧了金汤城。”
火光四起,夏军群龙无首,已失去作战的能力,纷纷逃窜。狄青所率铁骑只有两千人,带走所有能带走的东西,然后一把火烧了金汤城。
金汤城已废。
狄青没有那么多兵力镇守抢来的地盘,只能捣毁它!这时夕阳已落,狄青回转大顺城前,忍不住回头望了金汤城一眼。
火光熊熊,染红了半边的天,红如血…
狄青趁夜色赶回了大顺城。闻狄青大破金汤城,擒了洪州太尉,大顺城中欢声雷动。
这段日子来,宋军仍是奋战不休,大顺城沿着长岭依次蔓延,规模已起,眼下虽尚未成城,但戒备森然,夏军已不敢轻易挑衅。
庆、延两州的宋军在范仲淹的指挥下,终于一改以往闭关不战的姿态,挺入了夏境,更由狄青操刀,又给了夏国要害一刀。
虽不致命,但宋军士气高涨。
狄青回到大顺城,见了范仲淹,将卷宗交给他。范仲淹当下命范纯佑犒劳三军,按功行赏。他却亲自提审庆多克用,问过话后,又拿着狄青取来的卷宗详细查阅。
狄青并不打扰范仲淹沉思,才出中军帐,就见种世衡迎了过来。狄青有些惊喜,问道:“老种,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段日子来,狄青和种世衡一前锋、一幕后,合作无间。狄青对种世衡的称呼,自然也更亲热许多。
种世衡肚子还大,脸却消瘦了些,见到狄青,老脸发光,竖起大拇指道:“狄青,你小子干的好。任福花费那么多心力,打个白豹城后就趾高气扬的,你带不到三千人,就一把火烧了金汤城,不枉我烧这么多钱呀。”
狄青笑道:“这也靠你找到兵好啊。兵虽少,但精明强悍,突袭完全在行。”狄青绝非违心之言,他虽勇,但没有十士的支持,还难以打击夏军。种世衡知人善任,精选十士,十士各有擅长,交错使用,充分发挥奇袭的效果。攻打金汤城一役中,种世衡的贡献不言而喻。
种世衡摸摸脑门,说道:“好了,你我吹捧完毕,正事要紧。对了,我又打听些关于香巴拉的事情了。”
狄青心中微动,只余怅然。
他知道种世衡为他好,种世衡信狄青,也就信香巴拉存在,为狄青打探消息可说是竭尽全力。可香巴拉实在过于神秘,种世衡也始终难以找到香巴拉的确切地点。他只怕…这次还是一场空。
可狄青心中有些奇怪,若只是有消息,种世衡让人传信就好,不必亲自前来。种世衡这次亲临大顺城,难道还有别的事情?
种世衡还是兴致勃勃,说道:“香巴拉的传说是从藏边传来的,你当然知道了?”
狄青道:“哪里传出来的不重要,关键是到哪里去找。对了…我让你找人去沙州打探下消息,结果如何了?”他早把元昊在叶市所言对种世衡说过了。
种世衡摇头道:“你错了…来源其实很重要。不然…南辕北辙了。”
狄青皱眉道:“那你从香巴拉的源头查到了什么?”
种世衡四下看了眼,倒有些神秘的样子。狄青见了好笑道:“到现在,你不用和我装神弄鬼吧?”
种世衡摇摇头,拉着狄青到个无人注意的地方。
狄青虽有些奇怪,可知道种世衡如此,绝非无因。种世衡这才说道:“很多人都觉得香巴拉是无稽之谈。但据我从藏边了解,传言唐初之时,莲花生大士从北印度入藏,传授密宗之法时,开辟了香巴拉。”
狄青心中一颤,忍不住道:“莲花生大士?”
种世衡解释道:“藏传中,莲花生大士本来是释迦佛转生。释迦摩尼涅盘后,见世人疾苦,为完成度世的心愿,借莲花转世,这才又有了莲花生大士。传说不知真假,但莲花生大士真有其人,当初他到藏边弘扬佛法,发现当地人少能理解佛法精要,机缘亦不够,因此离开藏边时,开启佛教秘地香巴拉,供有缘人进入。至于某种伏藏,就负起引导有缘人进入香巴拉之责。”
狄青头一次听到此事,不由道:“那…这个秘地有人进去过吗?”这始终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种世衡点头道:“有的,就是善无畏、金刚印和不空!”
狄青错愕不已,“是唃厮啰手下的三大神僧吗?”
种世衡摇头道:“不是。善无畏三人本是盛唐时从印度而来的密宗高僧,这三人可说是藏边密教的开创者,听闻此三人均去过香巴拉,得香巴拉之秘后,成就一代伟业。唃厮啰的三个手下和盛唐那三个高僧同名,多半也是抱着寻找香巴拉的念头了。”
狄青回忆当初元昊所言,点头道:“不错,唃厮啰也在寻找香巴拉。但很明显,他们还没有找到香巴拉…这世上,只怕除了盛唐那三位高僧外,再没有人能找到香巴拉了。”
狄青正怅然间,种世衡神色变得古怪,低声道:“你错了,还有一人极有可能去过香巴拉,而且就在你的身边!”狄青一震,难以置信的问道:“是谁,是谁去过香巴拉?”
第三十章 诡地
狄青心思飞转,可一时间也猜不到身边会有哪个人到过香巴拉。种世衡没有卖关子,径直说出了答案,“那个人叫做赵明!”
狄青怔了下,突然想起一人,急道:“是曾经镇守马铺寨的藩人赵明?”他脑海中浮出那个自卑而又残废的人来。当初修建大顺城时,就是此人负责查探地势。
种世衡点点头道:“是呀,你也记得他?我多方打探,知道他的确去寻过香巴拉,而且好像还进去过。但这人性格古怪,韩笑有次试图接近他询问,反倒差点和他打起来…我方才就是怕他看见你我嘀咕,对你有戒备,因此才拉你到这没人的地方。我觉得你去问问赵明,说不定会有效果。”
狄青心道以韩笑的为人,赵明都能和他打起来,可见赵明不好相处的。不解问道:“我和赵明也不熟啊。我一直在作战,他一直默默的修城。对了,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呢?”
种世衡轻轻叹口气道:“这个人其实也很惨。他曾在狱中呆过,是范公将他放了出来…”
“他犯了什么罪?”狄青吃惊道。
种世衡道:“听说他在马铺寨的时候,因为腿瘸被宋人瞧不起,又被宋军抢了婆娘,这才一怒之下找仇家厮杀。他脸上的那刀,就是在那次厮杀中被砍的。”
狄青想起赵明微跛的脚,不由想起大哥狄云。
这些年来,狄青一直和大哥只是书信往来。听大哥信中说,眼下过的倒不错,还生了两个儿子。但狄云的脚终究医不好,这件事在狄青心中,总有些遗憾。
听闻赵明这般凄惨,狄青也有些恻然,半晌才道:“你又如何确定他去过香巴拉呢?”
种世衡在狄青耳边低语了几句,狄青脸色阴晴不定,良久后才道:“好了,我知道了。这件事我去处理就好,老种,多谢你了。对了,其余五士训练的怎么样了?”
种世衡愁眉苦脸道:“眼下为你训练五士,已是很烧钱的买卖。其余的…我尽力而为吧。好了,你自己小心。”说罢转身离去。
狄青望着种世衡略有消瘦的身形,突然道:“老种…”种世衡止住脚步,回望道:“有什么事?”
“天冷,记得多加件衣服。”狄青真诚道,“西北缺不了你!”
种世衡脸上露出了笑,望着狄青半晌才道:“好的,我知道了。你也是,拼命的时候小心些,西北一样缺不了你!”
二人目光中,都有关怀之意。半晌后,种世衡点点头,缓步离去。狄青伫立沉思良久,悄然向赵明住的地方行去。
天已黑,赵明住的帐篷内,无灯。狄青依着一棵大树等了半晌,听脚步声传来,扭头望过去,见赵明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赵明并没有见到狄青,只是走到帐前的木凳旁坐下,伸手从怀中取出馒头慢慢的吃着。从狄青的方向望过去,只感觉赵明有着说不出的孤单。想着种世衡告诉他,“听说此人是去香巴拉后断的腿,很忌讳旁人提及香巴拉三个字…”
狄青望着那孤单的身影,满是怅然。
赵明吃完馒头,摸索的从怀中取出个镯子,呆呆的望着,不知为何,眼内有了泪光…
清冷的月色照在那幽绿的镯子上,泛着凄凉的光,映得赵明脸上满是悲伤。
狄青默默的望着赵明许久,终于还是忍住了询问的念头,转身离去。
天明时分,狄青才起身,就有兵士入内道:“狄将军,范大人请你过去。”
狄青径直到了范仲淹的营帐,见到他眼中有了血丝,还在看着卷宗沉吟,知道范仲淹又是一夜未眠,低声道:“范公,你又是一夜未睡,这般辛苦?你找我有事?”他知道范仲淹忙于处理西北政事,很多时候都是通宵达旦的做事,倒有些担忧范仲淹的身体。
范仲淹伸个懒腰,微笑道:“我这比起你们,算不了什么。你昨日才恶战一场,我这么早就叫你过来,也是逼不得已。”他和狄青并不客套,开门见山道:“我详细看了你从庆多克用那里搜来的军文,认为元昊的确做了很多准备,出兵势在必行,而且夏军这次的目标很明显,就是要攻打泾原路!狄青,你有什么看法呢?”
狄青略作沉吟,就道:“元昊此人虽残暴,但做事坚忍。他当初打保安军是试探、去年进攻镇戎军亦可能是试探。他目标是尽取陇右、关中之地,三川口一战,他蚕食了延州的大片土地,这次要攻泾原路,无非也是压迫我们在西北的空间,为他日后进取关中之地做准备!我们必须要顶住他这一击!”
范仲淹赞赏的点点头,心中暗想,“种世衡推荐的极好,狄青有勇有谋,难得的是思路清晰,大局观极佳。从白豹城、叶市、金汤城几战来看,他胸中自有丘壑,我当要尽力支持他,尽展他的才华,才是天下的幸事。”
想到这里,范仲淹道:“狄青,你分析的很好,和我、种世衡的看法相近。夏军虽猛,但他们攻城并不在行,因此他们一直希望把我们拉到平野作战,只要我们小心应对,应无大碍。眼下鄜延路有转运使庞籍庞大人和种世衡、周美等人坚守,夏军没有机会。我在环庆路守备,有狄青你的帮手,锐气正盛,夏军一时间也无隙可乘。远些的如熙州、河州,眼下有刘沪和吐蕃将领联盟防守,元昊应不会主动和吐蕃人开战,因此无论元昊怎么出兵,我最担忧的只有泾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