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间,刺客已陷窘境。他若退,四面受围,楼上的侍卫在刺客出手那一刻,已倏然冲过来。他若进,就要先挨那瓷片。瓷片若刀,尖啸锐利。
刺客陡然倒仰,一脚踢在桌案上。桌案倏然而起,不但挡住了瓷片,还向般若王兜头砸到。桌上碗筷瓷碟齐飞,呼啸而出,不亚于飞刀利刃。
野利遇乞身形一纵,已到了空中。他人在空中,只听到“波”的一声响,就见短刀飞穿桌面,取的仍是般若王的咽喉。
刺客踢飞桌案时,短刀脱手飞出,刺破桌面,仍要击杀般若王。
般若王笑容一僵,倏然倒翻而出。那短刀几乎擦着他的脸庞,刺在了酒楼的梁柱上。刀锋冷厉,已吹得他遍体生寒。
楼上兔起鹘落,一切不过是在刹那之间。
野利遇乞见般若王闪过那一刀,吐口气喝道:“抓住他。”他已瞥见刺客急冲而出,就要奔下楼去。他空中一个转身,飞扑而去。
一击不中,当求全身而退,那刺客果断离去,再无停留。
颇超刺史正守在刺客逃窜的方向,拔刀喝道:“哪里…”他“走”字未说,单刀已到了刺客之手。刀光一闪,颇超倒地,刀光再闪,脱手而飞,向半空中的野利遇乞斩去。
野利遇乞一凛,闪身躲避。不待再追,就听到酒楼“轰”的一声大响,火光四起,浓烟滚滚。众人皆惊,已察觉通化楼摇摇欲坠,晃动起来。
再是一声巨响,碎屑横飞,通化楼竟然塌了下去。
众人大呼小叫,已顾不得再抓刺客,纷纷跳下楼去。那个都押牙和几个侍卫躲避不及,惨叫声中,竟被埋在了楼里。
野利遇乞落在楼外时,眼角跳动,鼻尖已有冷汗。
这场刺杀来得突然,去得突然,尘烟滚滚中,守在楼外的侍卫纷纷围过来。一时间火把如林,照得楼外已如白昼般。
众人惊惧中,见王爷没事,纷纷舒了口气。有一人冲过来问,“王爷无恙吧?”那人也是野利遇乞的贴身侍卫,只想讨好野利遇乞,不想野利遇乞霍然抽出他的腰刀。
那人一怔,不等再说,只见到眼前刀光一亮,已倒了下去。那人临死也不明白,为何会触怒了王爷。
单刀带血,天无月。夜黑风高。
野利遇乞斩一人后,眼中惊惧更浓。谁都看出他眼中有惊恐,刺客已去,他惊怖什么?
众人悚然,一人微笑道:“招是快招,刀是好刀,可还不如兀卒所赐的无灭刀。”
这时候还能笑出来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那平凡冲和的般若王。般若王手中拿着把刀,刀光不灭,黑夜明火中,熠熠发光。
刀是宝刀,亦是刺客所用的刀。
般若王还在笑,好像刺客要杀的不是他,而是旁人。这里就他不该笑,但他仿佛笑得最开心。
野利遇乞眼皮有些跳动,盯着般若王手中的那把刀,竟沉默起来。
般若王缓缓道:“阿那律,本意无灭。阿那律,亦是释迦摩尼的弟子。此人本是释尊的表亲,从佛后,为佛守夜,昼夜不眠,以致双目失明,却得释尊器重,修得天眼神通。”
他在这时候,突然说起佛教的一段典故,旁人均有些奇怪。野利遇乞脸色渐趋平静,只望着自己手上的那柄刀,刀身上鲜血已滴尽,刀身色泽黯淡,这只是快刀,并非好刀。
好刀杀人是不留血的…
“天都王镇守横山多年,兢兢业业,若论辛勤,可比阿那律。是以兀卒赐天都王无灭宝刀,以示嘉许。这宝刀削铁如泥,又是兀卒所赐,天都王素来都是奉之若珍,旁人不能轻易看到…”
般若王慢慢的说,众人都是奇怪的听,搞不懂般若王为何不关心刺客,只关心一把宝刀。般若王还是在笑,可笑容在森森夜色中,多少带了分早春的冷,“我很奇怪,这么珍贵的一把无灭刀,怎么会在刺客的手上?”
众人脸色皆变,再看般若王手上的刀,表情已各不相同。
原来刺客拿的竟是无灭刀!
刺客拿着野利遇乞的无灭刀到了通化楼上,要杀的却是般若王,这里面的深意,让人听着都惊悚。
般若王继续道:“自从野利王死后,天都王好像就少回兴庆府,常年在宋境出没,久久不归。知道的人都明白,天都王是为国尽忠,可不知道的看到了,难免会想,天都王会不会不满兀卒赐死他的兄弟,想要联系宋人造反呢?”
野利遇乞竟然还不言语。众人见了,皆是心中凛然,暗想天都王性子狠恶,脾气燥厉,如今这般沉默,难道说刺客真是他派出来的?
般若王含笑道:“按理说,今日叶市杀机四起,狄青下一个目标很简单,那就是刺杀天都王,彻底断绝夏军出兵攻打大顺城的念头。可奇怪的是…他要杀的人,不是天都王,而是我!”
野利遇乞开口道:“他不一定是狄青,他就算对我出手,也不见得杀得了我。”
般若王问道:“我只是疑惑一点,我来这里,是奉兀卒之令,这之前,只有王爷才知道消息。为何那刺客会对付我?难道说…有人知道我对他不利,所以提前安排人下手除掉我。方才通化楼突然倒塌,让我们追不到刺客,若没有精心的策划,怎能如此?事后,有人就可把一切都推在狄青的身上?”
众人都明白了般若王的言下之意,通化楼无端被毁,恐怕也只有野利遇乞有这个本事。
话如刀锋,风卷火愁,通化楼外,已静得呼吸可闻…
众人都在望着野利遇乞,等待他的授意。
这里毕竟还是野利遇乞的天下,跟随他的人不在少数,只要他吩咐一声,般若王就算再智慧,恐怕也会被乱刃分身。
野利遇乞只是望着手上的刀,衣袂颤抖,也不知是风吹,还是心动…
叶市虽繁华,但也有废地。就像阳光再明耀,也能照出暗影一样。离叶落街几里处,有个废园,当年曾极为繁华,可自从那家主人因得罪了保旺罗,被斩杀殆尽后,那园子就变成了鬼园。
冷风吹,如幽灵呜咽。叶落街经常死人,很多人都说,那屈死的亡魂都汇聚在废园,因此就算在白天,都无人敢进园。
深夜的时候,废园寒风呼啸,枯叶四飞,有如无数幽灵彻夜狂欢。
园中一棵大树下,伫立个黑影。枯叶寒风中,凝然不动。就算万千幽灵在狂欢,那黑影也是孤寂的。
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寂,但孤寂岂不也是一个人的狂欢?
那影子虽孤寂,可那双眼却是雪亮炽热…
园外突然传来几声猫叫,甚是凄切。传言中,猫也是通灵之兽,甚至可以见到幽灵出没。那猫儿悲鸣,难道是因为见到鬼怪的缘故?
那影子听到猫叫,只是击了下手掌。
一黑影浮上高墙,有如幽灵般的闪现。树下的黑影还是纹丝不动,只是冷冷的盯着那前来的人。
黑影纵下高墙,忍不住的四下张望。
树下那人道:“这里除了我,并无旁人。”
前来那人笑道:“都说狄青胆大如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树下那人正是狄青。狄青眼眸闪亮,盯着眼前那人。夜黑风急,那人带着眼罩,让人看不清面容。
狄青只能见到那人长枪般挺直的身躯,一身衣衫裁剪的不差。
那人轻咳道:“今日之事,很成功。”
狄青“哦”了声,回道:“你放心,种世衡答应你的事情,肯定会办到。现在野利遇乞如何了?”
那人舒了口气,低声道:“般若王中计了,他开始怀疑起野利遇乞。这次野利遇乞纵有十张嘴,只怕也解释不清。再说前段时间,因野利旺荣叛逆,兀卒亦对野利遇乞有了戒心,恐怕也不会听他的解释。眼下般若王逼野利遇乞回返兴庆府,向兀卒交代一切。只要他离去,就是你们攻打横山的机会。”
那人语气中隐约有了分得意,但听他所言,显然与狄青并非一伙。
狄青点点头,眼神有了分古怪,突然沉声道:“你很好…我们攻打横山、再战宥州一事…”
那人并没有察觉到狄青的异样,急声道:“野利遇乞走了,我肯定也要跟随他离开。攻打横山的事情,和我无关。我来这里,只是要告诉你,这是我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你们莫要忘记自己的承诺。”
狄青长吸一口气,目光陡然变得如针尖般犀利,“你不用跟随他走了。”
那人一惊,失声道:“你要做什么?难道说…你们言而无信?”
“你不用跟随天都王走了,因为你哪里都不用去了!”一个声音从远处飘来。
那人遽然而惊,长枪般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
黑暗中走出一人,面带笑容,如闲庭信步般走到狄青身前不远处,止步道:“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狄青狄将军吗?”
狄青瞳孔爆缩,还能沉静道:“般若王?”
来人正是龙部九王之一的般若王。
般若王点点头,微笑道:“狄青,我早听说过你的名字。一直想见你一面,可要见你,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狄青目光从般若王移到蒙面人的身上,见蒙面人如风中落叶般的抖,缓缓道:“你现在不是见到了?”他表面平静,可早听出废园四周有细密的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虽轻,但逃不过他的耳朵,在般若王现身的那一刻,最少已有百来人包围了废园。
狄青伊始觉得是细作出卖了他,可见到那细作的举止,就知道不是。显然…般若王并没有中计,中计的是他狄青。
“见你一面,真花了我不少功夫…”般若王还在笑,可目光如针,盯死了狄青的举动。
狄青已见过般若王的武功,知道平手交战,自己不见得胜不了他。但他眼下四面为敌,已失地势,更何况…般若王若没有上当,天都王当然也来了。
他以一己之力,如何能抗得住龙部两王、加上百来高手的围剿?
最要命的是,他的五士均已化整为零的撤离叶市,他是留在这里的最后一个人。他本来已决定,无论事成与否,他都必须要走。
他用无灭刀偷袭般若王,本是一计,嫁祸给野利遇乞的一计。种世衡收买细作偷了野利遇乞的无灭刀,他若能用无灭刀杀了般若王,野利遇乞百口莫辩。就算不能得手,般若王如何能放过野利遇乞?他能顺利逃走,得益于霹雳。李丁等人在狄青一发动进攻的时候,就动用了霹雳,毁了通化楼。
计划很是周详,但可惜的是,般若王比狄青想象中要聪明的多。
般若王见狄青不语,又道:“最近你们的消息得到的太快,我们数次攻击大顺城,都被你提前得到了消息,我们就有怀疑了,怀疑我们党项人中有了内奸!”他若有意若无意的看了眼蒙面人,蒙面人额头已有汗,般若王续道:“你这次一出手,就杀了叶市领军最要紧的四人,阻挠我们出兵攻击大顺城,当然是提前知道消息了。我一到这里,你就转而杀我,你心机很巧…”
不等般若王说下去,狄青已道:“你来叶市,不是为了野利遇乞,而是为了我,你早知道我会对叶市下手,对不对?”
般若王抚掌微笑道:“不错。”
狄青冷冷道:“你想杀我,但一直抓不住我。因此你故作中计,你当然知道,你们中已有了细作!你只要做戏逼天都王回兴庆府,那细作肯定会向我请功说明情况。通化楼倒塌,我虽逃了,但你并不急于抓我。你只要盯着细作,知道他必定会引你前来,因此你们就可以将计就计的围杀我,对不对?”
一人拍掌道:“聪明,狄青,你果然是个聪明的人。”那人走了过来,一步一个脚印,步步如山,来人正是天都王野利遇乞。
蒙面人更是哆嗦的厉害,恨不得化成一片枯叶飘去。
野利遇乞根本不望蒙面人,因为他的大敌是狄青,一百个蒙面人,也抵不过一个狄青。更何况,他早就知道蒙面人是谁!
“几日前,有人偷走了我的宝刀,我一直在想,他到底什么目的?现在事情简单了,原来你们要用宝刀诬陷我。幸运的是…这件事我已经提前告诉了兀卒。狄青,你很聪明,你知道就算蓄力一击,也不见得杀得了我,因此在知道般若王到来时,转而攻击他。你想让般若王以为,我有反心,你想挑拨我们自相残杀。”
狄青冷风伫立,半晌才道:“你现在不想杀般若王,不意味着以后不想。”
野利遇乞脸色微变,般若王已笑道:“狄青,你到现在,还不放弃挑拨之心吗?方才你猜的很多都对,只说错了一句话。”
“是哪句?”狄青问道。
般若王道:“你以为我们想杀你,那是大错大错。”
狄青嘲讽道:“你们不想杀我,布置百来人到这里捉鬼吗?”
般若王道:“我们不想杀你,可也不想放了你。你是我们需要认真对付的敌人。”他笑容仍在,语气真诚道:“兀卒已觉得,你是大夏最可怕的威胁。你很可能成为曹玮之后,对夏国最有威胁的一个宋将。但你受制于那些庸才,不能尽展所能,戴着镣铐作战,何其痛苦?”
狄青沉默无言,心中叹息。
般若王留意着狄青的表情,眼中发光道:“兀卒雄才伟略,任人唯能,志在一统天下,成王图霸业。狄青,你若投奔兀卒,我以人头担保,你可直升龙部九王之位,掌控党项千军万马,一展生平抱负,何其痛快?你眼下虽有范仲淹赏识,但宋廷已朽,范仲淹自身难保。范仲淹若倒,你还能再找个范仲淹吗?”
狄青轻叹口气道:“大宋只有一个范仲淹。”
般若王哈哈一笑,“说得好。你若明白这点,就应该过来帮手兀卒…不然…纵然武功盖世,还是和郭遵一样的下场。”
狄青听到郭遵的名字,霍然抬头,眼中已有怒火一样的颜色。
般若王自悔失言,暗想听说郭遵和狄青关系极好,自己本想举例,如今倒有些弄巧成拙。不等再说,狄青已一字字道:“大宋只有一个范仲淹,但大宋也只有一个狄青!”
般若王笑容已很淡,他听出了狄青的意思,缓缓道:“这里好手如云,夜叉部好手多半在此。你要想清楚,我们虽不想杀你,可绝不会放你回去!”
狄青微微一笑,“我何必回去?”
他言毕,已拔刀。
春风冷、相思浓,刀光起,斩不断风中情思,却斩得下大好的头颅。刀声清越,刀声如歌,单刀孤独,在凄凉的夜色中唱起如火的歌…
第二十八章 高手
狄青发动了第一攻。
他没有逃,他不想逃,他也逃不了。狄青错算一次,就不想再算错第二次。
般若王很狡猾,说的话当然不可信,但般若王有一点肯定没说错,废园外已遍布好手。狄青虽骇然般若王的调动能力,但他不惧。
若是冒然突围,只怕会入围,所以狄青攻,第一攻取的就是天都王!
野利遇乞虽勇,但已老。在通化楼行刺的那一刻,狄青就已看出野利遇乞凶悍的外表下有些懦弱。
这本来就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年轻人受得起挫折,因为不知道挫折的痛,但等到老了,伤痕累累,只能回忆挫折的痛,而没有经历的勇。野利旺荣被杀,野利遇乞竟还能安之若素,甚至争取元昊的谅解,狄青在通化楼出刀,野利遇乞先行自保,这都可看出,野利遇乞并没有拼命的勇气。
可狄青有拼命的决心!
他必须拼,不拼就死!死也要拼!
野利遇乞身为九王之一,武技高强,反应仍在,见狄青拔刀,已跃跃欲试,可见到狄青出刀,脸色已变。
他见到的不是狄青的刀,而是一道闪电。闪电横行,闪电后,有沉雷的气魄,犀利的双眼。
狄青刀法厉,气势更胜,杀气漫天。他使的本是千军百战,横行睥睨的刀法。当年残唐十三太保李存孝就是以横行刀立世,打遍天下未逢敌手。横行刀法固然犀利,但要使出刀意,却要凭一腔横行天下的霸气。
狄青少霸气,但有悲意、有血气!
野利遇乞在通化楼时,见狄青一击不中随即就逃,只以为狄青本事不过如此,只以为他最少可以接住狄青的几招。
但他立即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横行刀下,他一招都接不下来。狄青可以不要命,他能吗?
野利遇乞退、爆退、竭尽全力的退,转瞬已退到了高墙之下。
刀光追斩,如暗夜明炬,燃到了野利遇乞的近前。
野利遇乞脸色已白,退无可退,厉喝声中,出刀劲斩。可他气势已衰,刀光在如火炬般的光亮下,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火焰中突然加了一种耀眼的红色。
鲜血狂喷。
野利遇乞一只手臂飞到半空,孤零零的舞动。
如斯绝境,狄青反击,一刀砍断了野利遇乞的手臂!
刀光终于弱了下来,长刀嗜血,唯有血气才能暂制。就像宝剑难成,终究要以人血淬厉。但人血融入那一刻,宝剑亦是锋芒最弱之时。
“嗖”的一声响,一物已刺到了狄青的身后。那物先及狄青身后,再闻尖锐的啸声,可见出招之急厉。
出招也是恰在好处,适逢狄青气势已弱之时,出手的人,正是般若王。
般若王智珠在握,但还少算了狄青的勇气。他以为狄青会逃,他在废园外,早就布置了围杀的人手。狄青一逃,就正入他的陷阱,他准备等到狄青气力衰竭的时候出手。
可般若王没有想到,狄青抢先进攻,而且一攻就斩了野利遇乞的手臂。
般若王一直在追,他身手虽敏捷,仍不及野利遇乞逃命的速度。一个人在逃命途中,岂不也能将体力发挥到巅峰?
只是在野利遇乞手臂被斩断的一霎,般若王方才拉近了和狄青的距离,他果断出手。他用的是飞锥,锥后有链,手臂一振,链锥就已到了狄青的背心。
狄青闪身急避,一道血光飞出,链子锥钉在了高墙上!
般若王一凛,不想狄青反应竟如此迅疾。
飞锥声虽后发,但疾风早至,狄青提力之际,感官已到巅峰的境界。他在感觉风声靠近之时,已竭力闪避。
他躲得开要害,却还被链锥伤了肋下。
狄青已负伤,般若王嘴角仍带笑,但已是狰狞的冷笑。高墙上人影憧憧,显然是伏击之人等不及,已准备入园进攻。
既然狄青不逃,索性就将他剿杀在废园内。般若王手臂一振,“嗤”的一响,链子锥已带血而回,其快如风。但般若王笑容未毕,已僵凝在脸上。
比风更快的却是刀光,刀光又起,如紫电丹焰,炳焕冲天!
凄凉的夜色中,刀声再唱燕赵慷慨侠歌,横行高歌!
长刀经血淬化,更艳更凄,锋锐尽显。
般若王急退,不敢挡。
方才般若王心中还责怪野利遇乞的懦弱,他觉得野利遇乞只要抗一下,就能牵绊住狄青,二人联手,野利遇乞就不会受伤,说不定还能宰了狄青。
可他身临其境的时候才明白,野利遇乞或许是懦弱,但野利遇乞真的挡不住如斯犀利的一刀,刀光如魔,肆虐纵横,般若王也不敢正撄其锋!
废园早涌入了不知多少夜叉,但都追不上那紫电般的刀光。
转眼之间,般若王已退到另外一处高墙下。对面终于迎来几个夜叉,欲狙击狄青,可刀光又涨,众人躲避。
般若王终于得到分喘息的机会,厉喝声中,“嗖”的大响,链子锥已发。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狄青就这么攻下去,拼得两败俱伤,也要挽回颓势。
般若王出招,狄青收刀,一个鹞子翻身,已上了墙头。他这招更是变化莫测,由猛攻转变为退守,轻巧灵动,游刃有余。
般若王突然醒悟,狄青以攻为守,以进为退,已完全调动了废园外的人手。如今狄青已明虚实,当然要逃。
已没人能阻挡狄青的离去。
除了一枝箭——一枝泛着铜黄的羽箭。
“铮”的一声响,弦鸣千里,箭在眼前。那箭已到狄青的背心。黄色的羽箭如流星经天,泛着冰冷的死气。
这一箭射的不但准,而且时机掌握极佳,箭一出,就有必中的把握。
定鼎羽箭岂不是素不轻发,一击必中?!
众人都被那一箭所震撼,脑海中均电闪过一个念头,箭是元昊的箭,元昊竟然也到了叶市。狄青不及转身,听到弦响的时候,脑海中也闪过那黑冠白衣,手持巨弓的人。
除了元昊,没有谁能射出如此的一箭!
狄青已身陷绝境。就算是狄青自己,也觉得再无可能避开这一箭,他旧力才去,新力未生,只能勉强移动,希望能够避开要害。
但如斯一箭,岂是般若王的链子锥能比拟?狄青就算躲过要害,只怕也要被射个对穿,重伤之下的他,如何能逃脱身边百来人的追杀?
狄青已感觉到冰冷的死亡气息…
陡然间一物飞来,隔在羽箭和狄青的中间。那物倏然而来,如羽飘、如箭射!
“叮”的一声响,羽箭射入那物,那物击在狄青的背心。狄青飞身而起,竟从高墙上远远纵出,投入了黑暗之中。
远处再传来几声闷哼,暗夜血透,呼喝连连,声音去得远了。
紧接着“当”的一声响,挡住羽箭那物已掉在了地上,发出金属鸣响。那物是面铁盾,已被羽箭射穿,箭上有血。
那一箭射穿了盾牌,还是伤了狄青!
般若王没有追,野利遇乞紧捂着断臂,亦是不动。二人都在望着高墙上站着的一人。那人黑冠白衫,凝立在高墙之上,微风吹拂,直欲随风而去。
那人长弓在手,羽箭在壶。
壶中只余四箭,金银铁锡,唯独缺了一枝铜色的羽箭。
墙上那人正是元昊,他望着落在地上的铁盾,满是大志的眼眸中,突然有股狂热!
是谁出手救了狄青?
谁能在这种时候,出手掷出盾牌,帮狄青挡住了致命的一箭?
这人无疑是个高手,这人怎么会潜伏在众夜叉中?叶市中,怎么会冒出这么个高手?这人算准元昊出箭,竟能后发先至的挡住了元昊的一箭,武功之高,不言而喻。此人到底是谁?
元昊弓在手,目露沉思,凝视黑暗处,手在箭壶旁,轻轻地敲击…
黑暗寂寥,元昊一时间竟忘记了追击狄青。元昊没有命令,可废园外的夜叉们,还是一路追击了下去。
狄青这才发觉,那些夜叉,在深夜中,有狗一样的直觉。
他已负伤。但比起上次受伤而言,无疑轻了很多。
般若王的一锥虽是犀利,却不及元昊的一箭。元昊那箭虽透盾而出,箭力已被盾牌卸去了七成。
箭尖刺入了狄青的后背,并未深入。狄青借那一击之力,墙上高飞,反倒轻易地窜出了夜叉们的包围。
血在流,狄青逃命途中,也和元昊想着一样的问题,救他的是谁?救他的人,会不会与元昊一战?
一想到这里,狄青倏然止步,反倒迎了回去。经过个路口,身形一闪,已到了处暗角。
东西两方各窜出道人影,一人道:“般若。”另外一人道:“三味。”
二人倏然而止,均摇摇头,又再次点头,往南北向奔去。
狄青心中暗想,般若…三味?难道是他们夜色中分辨的口令?见向北那人经过自己身边,浑然未觉。狄青才待起身,就见那人又停了下来,鼻翼微动。
这些夜叉,有着极其敏锐的嗅觉,可他们并不知道,若论眼力和听力,狄青更胜一筹。
黑暗中,狄青见那人眼中有狐疑之意,好像感觉到他的存在,只是一时间无法肯定。心中微动,狄青已闪身而出,低喝道:“般若。”
那人一震,转身道:“三味。”狄青猜得不错,这果然是他们分辨彼此的暗号。那人听到同伴的暗语,微有放松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你可闻到有股血腥气?”
狄青压低声音道:“方才…”他声音极低,吸引那人近前来听。那人果然忍不住的上前一步,狄青爆窜而出,一伸手就卡住了那人的咽喉,双手一错,已扭断了那人的脖颈。
他动作干净利索,只是将快和力量发挥到了巅峰。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当年在飞龙坳之时,郭遵也是用这种手段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