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在他面前,哭得不成样子,她终于求他了。
然而她求的确实一封休书。
折腾了这么久,这么多年,她终于要离开他——为了一个下人。
他忍不住怒笑,他想问她,在她心里,他算什么?他几斤几两?一个下人而已,就能让她想要离开他?
他想教训她,谁曾想,那个下人却死了。
得知长月的死讯时,他有一阵慌乱,他匆匆赶到了楚瑜房间,却见她跪坐在屋中,手里抱着一把剑。
她神色茫然中带着死寂,他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叫她。
“夫人。”
楚瑜没有说话,好久后,她低下头,抚摸着剑,平静道。
“大人,”她说,“乾阳母亲来信,她身子不好,需要人照顾,我去吧。”
顾楚生微微一愣,他说不出任何话,好久后,他终于道——好。
【11】
她走了。
他想,这未必不好。纠缠了这么久,他也累了。
反正…他也不喜欢她。
无关的人,去了就去了。
然而他又忍不住想,如果她求饶回来,那便回来吧。
她毕竟是颜青的母亲,是他的妻子。
他一直等着她求饶,然而她在乾阳,却是仿佛消失了一样。
她没有给过他一封书信。
她的丈夫,她的孩子,仿佛都和她没了关系。
他期初还会愤怒,后来这份愤怒就化作了冰冷,与她僵持。
僵持了许多年,她终于给了他一封信,那封信与其他众多书信夹杂在一起,没有人特意提醒他,等他看到的时候,已经是好久之后了。那是她请求他,说她想回来,看看他父亲。
他看着这话便笑了。
不看丈夫,不看孩子,只惦念着她父亲?
于是他回绝了她。
他等着她说对的答案。
然而好久,他终于又收到了她的信。
“妾身病重,已近微末,唯愿再见父母,了却残愿,望君念旧时情谊,莫再相拦。”
看着这信时,他想,楚瑜这又是耍什么花招。
然而他却清楚知道,楚瑜或许说的,是真的。
如果不是病重,按照她的脾气,想见,大概便来见了,哪里还需他的恳许?
他连夜备马,给宫里送了折子。楚锦领了颜青过来,询问道:“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楚生冷着声道:“楚瑜病了,说想见家人,我接她回来。”
楚锦愣了愣,片刻后,她垂下眼眸:“我去吧。”
“你又想做什么?”
他皱起眉头,楚锦这次失了笑意,她抬手拂过自己的发,平静道:“若是她撑不回华京,也总得见见家人。”
顾楚生没有说话,最后他允了。
他星夜兼程,马不停蹄。到了府中后,他先去换了身衣服,然而也就是换衣服这间隙,她便去了。
他来时,只得了她一句,若得再生,愿能与君,再无纠葛。
他颤抖着将她抱紧怀里,死死抱紧了她。
【12】
很多东西,要失去了才知重要。
很多人,要离开了才知相爱。
她走后,他花了二十年,一点一点承认,他喜欢她这件事。
最后他为了她与卫家的婚契,死在了卫韫剑下。
而后他重生归来,他本以为他会和楚瑜重新开始,却不曾想,错过的人,便是永远错过了。
他恨过,绝望过,不择手段过,却在最后终于明白,爱这件事,本也只是一件单方面的事。
他替卫韫抗下了所有骂名,成了那个叛国之臣。
楚军大获全胜后,他便被大臣下狱。
他本该死的,却是卫韫和长公主等人力保了他,还让他继续当上了丞相。
期初天下都是骂声,后来便渐渐小了。
他这一生都放在了国家和百姓上,没有娶妻,没有纳妾,更无风流韵事。
哪怕他被人骂了一辈子,记入史书时,也不忘将他当叛臣那一笔浓墨重彩写上,可当朝的百姓,大多却尊敬着他。
因为是他开了城门,保住了华京百万百姓,这一点,百姓比谁都清楚。
雨渐渐小了,他和顾颜青说完话,也有些累了。
他回了床上,躺下睡了。顾颜青端着药碗出去,他妻子站在门口,看见他出来,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父亲又同你说那个没影的夫人的事儿了?”
顾颜青点点头,有些无奈道:“人老了,便记糊涂了。当年他一个人从昆阳爬上来,哪里有什么夫人的帮助?我父亲啊…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清醒了。”
顾楚生躺在床上,听着顾颜青的话,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他们都当他糊涂了,可他却知道,自己一点不糊涂。
他记得很清楚。
他爱那个人,他的妻子,一辈子活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心里。
你看,时至今日,他仍旧能清晰想起——
那姑娘驾马而来,在夜雨里挑起他的车帘,朗声开口:“顾楚生,你别怕,我来送你。”
这一辈子,他爱过黎民百姓,爱过秀丽山川,爱过大楚广川脉脉,山河巍巍。
而他最爱,便是那个姑娘。
他别扭了一辈子,忐忑了一辈子,他自卑又骄傲,不安又执着,用了一辈子,终于得承认——
他喜欢她,独独喜欢她。

 

第170章 番外·魏清平(上)
【1】
在大楚有一个公认的事实这世上若论哪一位女子最好命那便得是魏王之女魏清平。
魏王是大楚少有的几位异姓王爷远在西南边境坐拥精兵。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得众多女子欢心。
而魏清平的母亲则是百草阁阁主之女江花容,当年大楚第一美人,医术超凡出众爱慕之人数不胜数。
两人在行走江湖过程中相遇,而后魏王迎娶江花容为正妻,先生了世子魏广川又生下魏清平。然而在魏清平出生后不久魏王被江花容捉奸在床,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江花容扔下一封“休夫书”与魏王和离回到百草阁继续当着百草阁少阁主。
所有人都以为魏王一定会十分恼怒于这个女人谁知魏王摇身一变开始了深情追妻的戏码一追就是十几年。
有着对妻子的遗憾和爱,魏王对两个孩子十分宠爱身为女儿的魏清平被江花容认定为百草阁的继承人,一年有半年待在百草阁魏王每次接送魏清平时就能接触到妻子,于是魏王对魏清平更是讨好非常,任何人见了,都得感慨一句——溺爱。
魏清平不仅有了良好的出身,父母超常的爱,和谐的家庭,而她自己本身也很争气。小小年纪,就生得貌美非常,医术上天资出众,武学也不落下乘。可以说,上天几乎把所有宠爱都给了她,让旁人嫉妒万分。
大约人生太顺风顺水,十三岁时,魏清平就觉得,这日子过得没有意思,于是她同父母商量过后,便开始了她云游江湖的人生。
她凭借着出众的医术,到处治病救人,在江湖上传出了玉菩萨之名,年近十八,仍旧没考虑婚事,也成了出了名的“老姑娘”。只是生来条件太过优越,哪怕是老姑娘,也是追求者无数。对于这样毫无难度的人生,魏清平觉得——挺没意思的。
【2】
她开始觉得人生有意思,大概是从遇见秦时月起。
那是在她去河西的路上,她本是受人所托,去河西义诊,当时她的马车停下,侍从去周边接水,就留她一个人在马车里看书。她正翻着书时,突然有人直直冲进了马车,短刀抵在她的喉间,冷冷看着她道:“下去。”
魏清平没说话,她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对方看上去二十出头,浑身染血,面上血和污泥混合在一起,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魏清平这辈子头一次被人打劫,觉得颇有些意思,便听了他的话,将书放在一边,跟着这个年轻人下了车,等着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对方见她完全不反抗,也没有再为难她,抬手试图往她颈部重重一击,魏清平猜想他是想弄晕他,便非常配合的“晕”了过去,倒在草坪中,一言不发。
对方见她晕了,这才回过身去,从旁边草丛里拖了另一个人出来。魏清平悄悄睁开眼看这个人,他明显也是强弩之末,只是凭着毅力在支撑自己,而被他拖着的人则已经完全没了意识,两人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这个青年却没有放弃,咬着牙拖着另一个人,艰难往马车挪移。
魏清平有些看不下去了,她算了算时间,在心里默默计时:“三、二、一…”
刚刚默念完毕,那个青年就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倒了下去。
魏清平站起身来,好奇走到青年身边,半蹲着检查一下两个人的伤势。
这时她的丫鬟凤儿端着水回来,刚回来,就看见了一脸好奇蹲在两个血人身边的魏清平。
凤儿尖叫起来,水盆“哐”一下掉在了地上,拔出剑来便冲到了魏清平身前,气势汹汹道:“郡主,我保护你!”
魏清平看着面前发着抖的丫鬟,沉默了片刻后,终于忍不住道:“我认为,当务之急,你去再打一盆水来,比较重要。”
【3】
秦时月醒来的时候,他的伤口就被魏清平处理干净了。
他被魏清平拖到了一家客栈,他醒来第一件事,便是下意识去摸剑。
然而剑没在,于是他便翻身下床,匆匆往外走去,刚走出内阁,就看见魏清平坐在位置上,淡定喝着茶。
秦时月顿住脚步,暗中握紧了拳头,打量着面前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不简单。
他思索着。
“醒了?”魏清平抬眼看他,眼里带着好奇,“你和你那位朋友都受了伤,这伤口很奇怪,不像是江湖人,倒像是军队里的人动的手。尤其是你那位朋友,还中了剧毒,你们是谁?不是江湖人士吧?”
秦时月没说话,他目光落在了魏清平腰间,那里挂着一个玉牌,上面写着“百”。
看着她的长相,联想到她最初让他晕倒的手段,以及这个腰牌,秦时月大致推断出来,这应当就是江湖人称玉菩萨的魏清平。
这一次卫韫是私下违背和赵玥的协议去河西买马,然后被赵玥派人埋伏。此事绝不能走漏风声,而魏清平作为魏王子女,立场难辨。若是直接杀了她…怕是会彻底将魏王变成敌人。然而就这样放纵着,终究是个祸患…
秦时月一时思虑万千,魏清平见他不说话,不由得皱起眉头,以为他和过往那些看她看呆了的男人一样,都沉迷于色貌之中。她有些不满,站起身道:“其实你不说,我也大致猜出来了。我看到了你那位朋友的腰牌…”
魏清平这话让秦时月神色一凛,他下定了决心,就在魏清平说着话的瞬间,他猛地朝着她冲了上去,同时一只手将耳朵上那颗像黑珍珠一样的耳环卸下,含在了嘴里。魏清平见他突袭,神色大变,袖刀从袖中直接探出,便朝着对方身上直刺而去。正常人面对这样一刺必然要躲闪,然而这个青年却是用肉身直直撞上袖刀,鲜血飞溅之间,他一把按住她的头,猛地吻了上来,同时将一个小小圆滑略带了些冰凉的东西用舌头推如她唇齿之中。
她睁大了眼睛,一时竟是被惊得整个人都僵了。而对方将东西推入她口中之后,毫不留恋离开了她的唇,就在她近在咫尺之处,喘息着道:“子母蛊,我死,你死;我疼,你疼。”
听到这话,魏清平骤然反应过来,她怒得一脚踹开了秦时月,秦时月直直撞在屏风之上,随后魏清平便发现有各种疼痛在身上浮现起来。
陈国的子母蛊,有母蛊的人活着,被下了子蛊的人才活着。母蛊死了,子蛊就要死。唯一化解的办法,只有母蛊主动召回子蛊。
“救下我家主子,我会主动召回子蛊。”秦时月捂着伤口,喘息着道,“郡主,非常时刻,对不住了。”
“白眼狼…”魏清平颤抖着手,提剑指在秦时月面前,因为疼痛和愤怒,她头一次失了风度,她盯着秦时月,怒喝出声,“你且等着死吧!”


第171章 番外·魏清平(下)
【4】
魏清平说让他死,却是不敢让他真死的。
他因为受伤太重昏死了过去,她却得撑着给他治疗伤口。他的每一分疼痛都会传达到她身上,令这辈子没吃过什么的她恼怒不堪,恨不得一针扎死手下这个人。
她咬着牙给他清理了伤口喂了药,疼痛总算减轻了些,她坐在一边缓着气,暗暗劝说自己,现在且先留着他,等把子母蛊的问题解决了,她便废了他!
秦时月一睡睡了三天,倒是卫韫先醒了过来,这次魏清平学乖了,不敢轻易让卫韫靠近,拿了个枷锁将卫韫锁在了床上,坐在一边和醒过来的卫韫对峙。卫韫看着自己身上的锁,又抬头看了看魏清平,终于忍不住道:“姑娘这是何意?”
“这得问你那位兄弟。”
这话让卫韫呆了呆,他最后是和秦时月一起逃出来的,她说的“兄弟”,自然是秦时月了。于是他忙道:“我那位兄弟如何了?”
“他好得很。”魏清平神色中带了些愤怒,“我救了你们,他却喂了我子母蛊,你说他能过得不好到哪里去?”
秦时月这一番做派卫韫并不奇怪,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魏清平,笑了起来:“可是清平郡主?”
“你们一个二个,”魏清平冷笑出声,“眼睛倒挺好。你是卫韫吧?”
卫韫笑着不言,如果真的是魏清平,熟悉朝廷各种规矩的郡主在看到他怀里的印章时知道他是谁,这并不奇怪。
魏清平见卫韫沉默,她便想起秦时月的做派来,冷哼了一声,站起来道:“为着大楚,我也会医好你。但是!别给我再找事儿了。你和你那朋友,再别打什么花花肠子。”
“这是自然。”卫韫认真开口道,“非常时机行事,冒犯了。”
魏清平没搭理他,起身走了。
卫韫醒后隔了两日,秦时月也醒了。他醒来时,卫韫正坐在他身边,他睁眼看到卫韫,忙起身道:“侯爷…”
“先躺着。”
卫韫按住他,低声道:“别把伤口挣开。”
秦时月应了一声,躺在床上,却是道:“您还好吧?”
“我没事。”卫韫笑了笑,他面色有些发白,魏清平提着药箱走了出来,冷着声道,“外伤没事,不过我可得说清楚,他那毒一般的药吃不好,死了我可不负责。”
这话让秦时月脸色白了白,卫韫忙道:“你别担心,我回去让沈无双看看。”
魏清平嗤笑了一声,没有搭理他,到了秦时月面前,冷着声道:“上药!”
秦时月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苍白,就知道是子母蛊的效果。他沉默了片刻后,同魏清平道:“郡主,我给您一个方子,麻烦您找给我一下。”
“拿来。”
对于方子,魏清平是很感兴趣的,哪怕看这个人不顺眼,却也不会拒绝。秦时月口述了一个方子,魏清平听着这些材料,皱起眉头道:“这些药是做什么的?”
“蛊虫是用药喂养的,”秦时月平静道,“这药是让蛊虫沉睡,暂时斩断的法子。”
“那你怎么不把虫子取出来?!”
秦时月沉默下去,卫韫有些尴尬笑起来:“子母蛊入体之后…至少要五个月才能取出。”
听到这话,魏清平顿时变了脸色,她实在没忍住,一巴掌抽了过去,秦时月抬手极快,一把抓住了魏清平的手,他皱着眉头,却是道:“郡主,打在我脸上,你也会疼的。”
魏清平重重喘息,她这辈子没见过这种人,没受过这种委屈,她忍着了片刻,终于是坐下来,怒道:“行针!”
【5】
魏清平按着秦时月的方子去给他抓了药,熬成药汁后按照秦时月的话喝了下去。喝下去不久,她就感觉一切恢复了正常,倒是秦时月的面色又白了几分。她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见自己的确没了什么障碍,冲到秦时月面前,抬手就是一耳光!
“这一耳光你给我记好了,”她冷着声道,“本郡主是救人没错,但也不是无底线让人欺辱的!”
“对不起…”秦时月面色惨白,他痛苦闭上眼睛,慢慢道:“非常时机,实属无奈,还望郡主海涵。”
“我若是不海涵呢?”
“郡主要怎样,便怎样。”
“我要你以死谢罪呢?”
秦时月沉默了片刻,魏清平正打算嘲讽出声,秦时月慢慢开口道:“那,等战乱平息,卫家安定,时月便回来将命赔给郡主。”
这话让魏清平愣了愣,过了一会儿后,她闷闷道:“算了,也不是大事。你叫卫时月?”
“秦时月。”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魏清平顺口回了话,点了点头道,“好名字。”
说着,她弯下腰来,低头道:“我给你看看伤口。”
秦时月应了一声,她剥开他的衣服,头发垂落在他身上,她的头发冰凉柔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香味。秦时月愣了愣,他感觉有种异常的情绪钻进了心里,他一时也分辨不出是什么,就是呆呆看着这个姑娘,在对方抬头的瞬间,像是被什么猛地惊到一般,朝着身后急急躲去,一头撞在了床栏上。魏清平被他的动作搞得愣了愣,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不由得皱起眉头:“你不愿意让我看就直说,这样矫情姿态做什么?”
“不…不是…”
秦时月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这样慌乱的躲闪,他红着脸,慌忙道:“我…我…我也不知道…”
魏清平看出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她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算了,你的伤口开始结痂了,再过几日才能沾水,这几日你就用水擦一擦…”
“我们何时能动身启程?”秦时月却是开口问了这一句,魏清平皱了皱眉头,“你们还是再养一养…”
“怕是来不及。”
秦时月实话实说:“我至少要护着侯爷回去。我们已经在河西耽搁太久了,要赶紧回到白城去。”
魏清平虽然漂泊江湖,但也不是完全不管朝廷之事的,她明白秦时月的意思,这次卫韫是偷偷出来,自然不能耽搁太久。沉默片刻后,魏清平道:“这样吧,我送着你们回去,你和侯爷躺在马车里养伤就好。”
“如此,”秦时月一板一眼道,“不胜感激。”
“秦时月,”魏清平挑眉,“你倒是挺不客气的。”
“今日郡主相救之恩,日后必当相还。”
“还?你拿什么还?”魏清平冷笑,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大概是在这人手下吃了太多亏,又不能拿他怎么样,心里憋着股气,总想怼他,于是嘲讽道,“区区一个家臣,能还我什么?”
秦时月沉默下去,似乎开始认真思考。魏清平觉得仿佛是一拳砸在软棉花上,力道都没了。
她冷哼了一声,转身收拾了药箱,站起身来,转身走了出去。
【6】
因为赶路,秦时月醒来当天下午,魏清平就带着两人回去。两个男人坐在马车里疗伤,魏清平和丫鬟坐在马车外驾马。凤儿有些愤恨,一路都在低骂:“郡主千金之躯,居然为他们驾马,他们这些贼子真是胆大包天…”
魏清平没告诉凤儿卫韫的身份,听着这些话,也没多说,就任由自己这个小丫鬟磋磨两人。
两人的外伤慢慢好起来,但秦时月气色却一直不见得好,他总是苍白着脸,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魏清平给他诊了几次脉,都发现并无异相,只是母蛊有些躁动。子母蛊这事儿是她心上迈不过去的坎,她知道母蛊躁动,也不想法子,就随它折腾。
到白城前夜,赵玥的人再一次追上了他们,卫韫和秦时月毫不恋战,领着两个女人一人一匹马就往前冲去。
魏清平上马慢了些,就落在了后面,所有杀手都冲她涌了过来,将她团团围住。
秦时月回头一看,大喊了一声:“侯爷先走!”
随后便提剑狂奔了回去。
卫韫身上带伤,又怀揣机密文书,咬了咬牙,便领着丫鬟先走了去。
那天下了大雨,魏清平一回头,就看见青年如同一道惊雷,一把孤冷的剑,破开了人群,朝她直奔而来。
他同那些杀手一路厮杀,拉着她且战且退。他在杀砍中爆发出一种惊人的生命力,整个人如同一把行走的剑,挥砍于世间。
他把自己当做武器,当做盾牌,每次她差点受伤,就会被他猛地拉入怀中,以血肉之躯,生生为她当下所有伤口。
他们一路逃到密林,接着密林地势,他终于杀光了所有人,而这个时候,他整个人已经仿佛从血水中捞出来一样。他的血染满了她的白衣,魏清平静静看着他,神色复杂。
他喘息着,用剑撑着自己,靠在树上,凝视着她:“郡主无碍吧?”
“秦时月…”魏清平喃喃出声,“你到底…怕不怕死?”
听到这话,秦时月艰难笑开。
“自然是怕的。”
“那你还要为我挡?!”
魏清平骤然提声,秦时月沉默了下去。魏清平恼怒开口:“说话!”
“卑职只是觉得,此事本不该牵扯殿下,更不该让殿下受伤。”他终于开口,魏清平正要接着骂,就听他低着头,捂着伤口,小声道,“而且女孩子,留疤就不好看了。”
魏清平愣了愣,那一瞬间,她感觉有什么流淌在心里,暖洋洋的,让人忍不住软了心肠。
【7】
那天是魏清平把他背回白城的。
秦时月受伤太严重,后面都有些意识不清,于是魏清平背着他,艰难走了许久,终于见到了来找他们的卫家军。
而这时候,也差不多靠近白城了。
魏清平感觉自己这辈子的狼狈都给了秦时月,她到了白城后,凤儿一面给她洗澡,一面哭:“郡主遇到他们就没有过好事儿,咱们赶紧走吧。”
魏清平没有说话,凤儿接着哭:“郡主,咱们…”
“别说话。”魏清平出声,“让我安静一下。”
凤儿的哭声卡在了脖子里,憋了回去。
屋子里只听哗哗水声,魏清平也不知道为什么,满脑子都是秦时月将她抱在怀里,为她挡刀的场景,又不自觉转到了喂下子母蛊的那个吻,想来想去,她竟然忍不住,慢慢红了脸。
洗完澡后,魏清平重新装扮好,才去了秦时月的房间。沈无双正在给秦时月看诊,他虽然一身的伤口,但都是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沈无双见魏清平进来了,笑了笑,叫了声:“少阁主。”之后,便赶紧溜了出去。
房间里就剩下魏清平和秦时月,两人本都不是会说话的,于是房间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好久后,还是秦时月开口道:“郡主过来有何贵干?”
“哦,”魏清平垂下眼眸,“就来看看你。万一你死了,我就遭殃了。”
听到这话,秦时月眼中露出愧疚,忙道:“郡主放心,五月一过,我立刻为郡主取出子蛊。”
“嗯…”
魏清平点了点头,自然而然抬手握住了秦时月的脉搏,过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道:“不错。”
“得郡主照顾。”秦时月笑起来,魏清平应了一声,秦时月直觉魏清平有什么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来。两人安安静静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后,魏清平起身道:“那我走了?”
秦时月点点头:“郡主慢走。”
魏清平犹豫了片刻,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等什么,终于还是起身走了。等屋中空留香风,秦时月竟然莫名觉得,有那么几分失落。
【8】
魏清平在白城闲得无聊,每日除了义诊,便以关心母蛊的名义,回来看看秦时月。他们两人在一起,常事魏清平翻着书,秦时月便发着呆。然后魏清平只要叫一声“秦时月”,他就能在第一时间应下来。
过了大半月,秦时月的身体终于好了许多,这时卫韫本被魏清平用药压着的毒复发,魏清平和沈无双联手问诊,终于确定下来,如果要彻底拔毒,必须要去取天山雪莲回来入药。只是天山艰险难爬,雪莲也不知道哪里能寻,加上去之不易,又要快去快回,一时竟也找不到要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