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的确是他主审,”蔚岚同王曦一起往外走去,神色从容:“但最后看的,却是陛下的意思。与其为难他,不如彻底改了陛下的念头。”
“陛下宅心仁厚,不会为难阿澈吧?”王曦皱了皱眉,蔚岚笑了笑,用笏板拍了拍王曦,淡道:“阿曦还是回去好好等着吧,此刻多做什么,怕是会失了分寸。”
说完,蔚岚便上了马车。她用笏板轻轻敲打着手心,心里一个个划过当世大儒的名字,选了几位出来后,便回去准备了书信,让染墨一一送了出去。
“世子,”染墨小心翼翼道:“你不去找谢公子聊聊呀?至少也该知道他对这个案子的态度呀?”
“他的态度…”蔚岚笑了笑:“应该就是当斩不赦了。”
“世子,”染墨接着劝说:“您还是去问问?”
“过几日吧。”蔚岚淡道:“过几日,他就会主动来找我了。”
过了些时日,盛京里便都是风言风语。
有关当今圣上如何夺嫡成功的戏在各大戏班上演,随之衍生出来的话本子也畅销各地,戏中苏城是一个魅力十足的皇子,虽然阴狠毒辣,却偶有善良,最后牢狱中服毒自尽那一场戏,更是赚足了各贵族小姐的眼泪。一时场场爆满,竟是出乎意料的好效果。
蔚岚未曾想王曦竟然将此事办得如此妥帖,两人不由得喝酒庆贺了一番,蔚岚讨教道:“阿曦说此事必然办得妥帖,我竟未曾想有如此结果,在下便是想问问了,这戏本出自何人之手?”
“何人?”王曦朗笑出声,而后用扇子指向自己道:“自然就是你眼前这个人了。”
“阿曦竟有如此才华!”
“才华算不上,”王曦摆摆手:“不过就是知道市井之上,什么最让人喜欢罢了。知道这世上什么传播得最快吗?”
蔚岚做出恭敬姿态,给王曦斟酒道:“洗耳恭听。”
“美人才子,风流□□,阴谋谣言,以及让人出乎意料的阴私。你将这些东西加进去,自然引人。”
“美人?”蔚岚皱了皱眉头,思索着王曦的戏里,谁是那个美人,王曦见她认真思索,便大笑起来,喝了口酒道:“阿岚不就是这戏中美人吗?”
蔚岚微微一愣,随后摇了摇头道:“阿曦玩笑了。”
事情闹得这样大,谢子臣自然是知晓的。他让人去查了这戏的源头,竟是出自王曦之手,稍稍作想便明白,王曦是打算救林澈才如此做。合着王曦如今和蔚岚走得近,不难推测出来此事蔚岚也有插手。
谢子臣想来是一个斩草除根的人,尤其是政事之上,宁愿落个残暴的名声,也绝对不会留下半点火苗。
上辈子谢杰没有杀他,让他瘸了一条腿,所有人都以为他这辈子毁了,可结果呢?
他从不小看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一个孩子、一个女人、一个废人。
林澈是背叛了太子的人,所有人虽然明着没说,可却也明白他做了什么事。这样的人如果不死,日后太子想要在朝中立足便就难了。所有人都会想着这位君主软弱可欺,连背主的人都忍得,还有什么忍不得?
而且林澈做的事,本也该去死,他若不死,阮康成等和嵇韶交好的人,又如何咽的下这个口气来?
于是他立刻加快了对林澈的审问进度,林澈似乎是有了向死之心,十分配合,几乎是问什么答什么,态度好得不行。
王曦让人对他多加照看,他在天牢里竟也活得和在家中差不多,谢子臣知晓,却也没有说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算是过了。
如此不过十天,便将苏城的案子审了清楚。他这样的速度,蔚岚不免觉得不安,此事隐居深山的一位大儒给苏白递了一篇文章,竟是劝阻苏白不要妄造杀孽,言凡是圣明的君主都有容人之量,对三皇子的人,应当宽赦为主。
而后民间又出了两件奇事。
一件事一户村子里,有一个孩子自称是仙人托梦,说有北斗星宿下凡,却即将遭遇劫难,若是此君遭劫,大楚将动荡十年。
另一件则是一片密林里一夜间树被砍了许多,从山顶网上看,竟然是一个“赦”字。
如今各地因为话本和戏折子早已对苏白登基一事的原委知道得清楚,又有大儒要求要以德治世,人们自然而然就将这些奇事与苏城的案子联系了起来,然后开始分分猜想,这位转世的星君是谁。
这种把戏谢子臣当年也玩过,还玩得格外成功,至今仍旧有人记着他是麒麟之子的身份。一听这些,他便知道是王曦在后面刻意推动,但如今声势已成,他再费心思也没了多大用,谢子臣干脆掉头来,让宫里将这些消息统统封锁,不让苏白知晓,而后安安稳稳办着案子。
然而没想到,他一个不注意,蔚岚就让人把苏白从宫里拐了出来。
蔚岚借着体察民情的幌子带着苏白游盛京。谢子臣听闻之后,立刻站了起来,怒道:“她简直是疯了!”
说着,谢子臣便赶紧赶了过去。
蔚岚引着苏白去听戏,含笑道:“白公子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的确,”苏白同蔚岚到包间里,觉得很是新奇,赞赏道:“能有如此盛景,看来我大楚的百姓过得还是不错的。”
“陛下英明神武,皇恩浩荡,自然会恩泽百姓,”蔚岚笑着给苏白卷起帘子,引着苏白到了台上。两人一左一右坐着,中间隔了一张小桌,蔚岚将戏单交到苏白手上,然后细细给他做着解说。
那一个青衣声音好,哪一个花旦姿容美,哪一场戏动人,她都信手拈来,只需苏白一个眼神,她立刻能知道对方要问什么,想要什么。
这样体贴,让苏白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道:“今日才知,同魏爱卿相处,竟是如此舒坦。”
“陛下过誉了,”蔚岚笑了笑:“刚好是臣擅长的事而已。”
两人说着,便就是此事,外面传来通报声道:“白公子、魏世子,谢大人求见。”
“子臣竟也来了?”
苏白面露喜色,蔚岚眼神暗了暗,随后道:“快迎进来吧。”
侍从将谢子臣带了进来,他身披鹤氅,穿着一贯的黑色华袍,腰间坠玉,头顶镶玉金冠,带了外面寒风进来,刚一入内,便是气势惊人。便就是苏白身为天子,竟也有几分弱势。
他进来便恭敬跪下,行礼道:“见过陛下。”
“子臣来得正好,”苏白连忙走去扶起谢子臣,笑着道:“我与阿岚正在听戏,子臣也是来听戏的?”
“是。”谢子臣面部红心不跳撒着谎,蔚岚招呼了人在一旁加了凳子。按理说凳子本该加在苏白那一面,这地加了凳子便觉狭窄,苏白见了不免有些不喜,蔚岚察觉,便立刻道:“加在我这一方吧。”
“不若换个房间?”
苏白不好意思让两个忠臣挤一起,蔚岚笑了笑道:“这里的房都得提前定下来,臣定了足足十日才定了这个房,如今临时调换,怕是不大容易。”
“不碍事,”谢子臣淡道:“能和陛下魏世子一起听戏,已是三生有幸。”
蔚岚招呼着大家一起入座,就着戏单又商量起来。蔚岚说得细致,苏白觉得哪个都好,有些无奈道:“我也不是个会挑戏的,便就魏世子来吧。”
“我来吧。”谢子臣淡道:“今日臣恰恰是有戏想要听的。”
“正巧了,”蔚岚含笑回道:“今日阿岚来,也是听闻最近有一出戏极其火爆,几乎是场场座无虚席,特意来听,莫非谢大人也是来听这场?”
谢子臣没说话,他目光冷冷看过来,仿佛夹杂着寒风冰粒,看得人心头发寒。蔚岚面色不改,含笑不语,就这么静静瞧着谢子臣,对视之间,竟是不让分毫。
苏白翻着戏折子,认真道:“看来这新戏一定很是好看,不过子臣想听的是什么?”
“鲁大师的新本,《女状元》。”
谢子臣淡淡开口,警告盯着蔚岚,苏白来了兴趣:“女状元?鲁大师的戏本听闻都极其精彩,倒的确是不错。”
“陛…”
“魏世子。”蔚岚正要开口,结果谢子臣便打断了她,而后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他们两人本就是手放在椅子扶手之上,蔚岚今日也是一身黑衣,加之两人位置挨得近,衣服堆缠在一起,他在袖子下这么握着她,竟是根本看不出来分毫。
她的手冰凉如玉,然而他的手却干燥温暖,就这么突然握上来,竟就让蔚岚脑袋空白了一瞬,一时间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手下光滑的手感让谢子臣骤然想起在一起时的点滴,他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摩挲,酥酥麻麻的感觉窜上蔚岚心上,让蔚岚忍不住头皮一阵发麻。
然而面前的人却依旧一副清冷淡然的模样,将目光淡淡移开,仿佛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漠然道:“听闻这附近有一家糕点味道极好,魏世子独爱,但少有人知道位置,如今戏未开场,魏世子不若同我去买些糕点回来?”
蔚岚没有说话,那人虽然是这么说,可紧握的手却是不容人拒绝的强势。蔚岚不由得笑了起来,起身道:“白公子,我们去买些糕点,很快就回。”
“去吧。”苏白询问着旁边的侍从有关戏曲的事,完全没有注意两人的小动作。
蔚岚恭敬退下,谢子臣跟在他们身后。
侍卫全都留下来保护苏白,两人单独下了楼,还没走出戏楼,谢子臣便突然推开了旁边的门,直接将蔚岚拉扯了进去,然后将她压在墙上,怒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做什么?!”
蔚岚微微一笑,用扇子将谢子臣推开,用内里扫了周边一圈,确认无人后,从容往屋中走去,翻开茶碗,淡道:“我做什么,我怎么会不清楚?”
“你就这么想救林澈?”
谢子臣气恼不已,他就不明白,为什么蔚岚的世界里总有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人。蔚岚笑了笑,却是道:“你就这么想林澈死?”
“不是我想他死,”谢子臣冷声开口:“是他该死。他害死了嵇韶,你忘了吗?”
“他也曾和你相交多年,”蔚岚叹息出声,谢子臣面色平淡:“从他背叛我们那一刻开始,我就当这么多年被狗吃了。”
蔚岚一时无法出声。她也不觉得谢子臣说得错。救林澈本也只是王曦结盟的理由而已,林澈这件事上,她本也不想过多参与。见她沉默,谢子臣想了想,而后肯定道:“你不是想救林澈,你不是这样的人。”
蔚岚不说话,抬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凉的。
谢子臣想了许多可能,蔚岚不是这样颠倒是非的人,那她为什么要救林澈。是为了苏城,还是王曦?
苏城死的那一天涌上他的心头来,蔚岚抱着那个人痛哭流涕的模样刻在他的心里。像一根含着剧毒的针扎在心上,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在意那个人。
无论是死去的苏城,还是活着的王曦,蔚岚必然是在意其中一个人,所以才要这么努力去救林澈。
甚至于,也许蔚岚在意的,本身也是林澈呢?
他思绪有些乱起来,他调整着呼吸,想要控制自己被嫉妒吞噬的内心。
蔚岚放下杯子,淡道:“走吧,去买糕点。”
“你是因为谁?”谢子臣却固执拉住了她,蔚岚皱了皱眉头,看着谢子臣拼命压着情绪的眼眸,觉得面前这个人仿佛是一只野兽。
谢子臣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曾经以为她一定是他的,一定会走到他身边来。可如今却发现,其实并不是的。
她有这么多选择,而这些选择里,他也从来不是唯一,不是最好。就算连他认为绝对不可能有机会的苏城,也能在临死的时候,这样奋力扳回一局,在蔚岚心上划上如此深刻的印迹。
他有些熬不住了,也有些等不了,简直想像桓衡一样,将这个人囚禁起来,捆起来,将她拆吞入腹,彻彻底底的拥有她。
然而他毕竟不是桓衡,他控制住自己所有的**和不理智,怕将蔚岚推得越来越远。可他又无法如以往一样胸有成竹,于是迟迟不敢放开。他太迫切想知道这个答案,继续道:“是因为你喜欢林澈,还是苏城,还是王曦?”
“谢子臣,”蔚岚平淡开口:“你冷静一些。”
“好。”谢子臣闭上眼睛,艰难道:“我冷静一些,那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了谁?!”
蔚岚没有说话,许久后,她终于道:“我答应了苏城。子臣,杀人并不能解决什么。”
“怎么就不能解决?!”谢子臣怒喝出声来:“若林澈留下了,你想过什么后果吗?人家必然会说陛下不能赏罚分明,就连这种背主之人也能苟且活下来,日后谁还会敬畏陛下?!”
听到这话,蔚岚不免笑了。
“那又,与我何干呢?”
蔚岚看着面前暴怒的人,直接转过身去,从容离开。
别人服不服苏白,别人怎么看苏白,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蔚岚嘲讽笑开,觉得谢子臣怕是忘了上辈子的教训。苏白如今看着对他们乖顺,但是他谢子臣难道看不出来,苏白对他们,早已有了防备了吗?
苏城阴狠毒辣,苏白又是个善茬?
辅佐苏白上位只是他们路上必要走的一步棋,可想要大楚彻底革新,那至少要保证大楚的控制权是在她蔚岚手里。苏白在一日,这件事就不可能。
可这些话蔚岚决不能说出来,哪怕这个人是谢子臣。
蔚岚出了门,快步去不远处买了糕点。谢子臣就静静跟在她身后,看她买了东西来。
他整个人都压着怒气,但好在,出门前苏白已明显是打算点《女状元》这个戏,自然看不到苏城与他自己的戏了。等看完戏,他便带着苏白回去,苏白根本不知道民间的评价,自然不会脑袋发晕去释放林澈。
这样一想,谢子臣心里稍稍安定一些。同蔚岚回了戏楼后,一推门,谢子臣就呆了。
王曦坐在苏白边上,正嗑着瓜子。戏已经开场了,正是说苏城和苏白的《春青殿》
东属春,其色属青,春青殿,其实不过是东宫的一种暗示罢了。
苏白静静看着那舞台上的戏,脸色有些发白。王曦嗑着瓜子回眸,含着笑道:“哟,你们回来了?”
谢子臣看着王曦那似笑非笑的脸,怒火猛地涌了上来。
约好的…
他们是约好的。
蔚岚和他出去的时候就想好了,她和王曦早就是约好的,他们居然就这样联手算计他!
谢子臣再顾不上什么君臣之礼,一把将蔚岚拉扯了出去。蔚岚皱了皱眉头,觉得这样不大好看,便顺着他一起进了旁边的屋里。
刚一进去,谢子臣便旋身问她:“你同王曦结盟了,是吗?”
就像当年他向她抛出橄榄枝,她能和他结盟,和王曦,自然也可以。
嫉妒密密麻麻啃食着他的内心。
他突然这么后悔。
什么默默守护,什么等待,什么容忍,他就是对她太好太放纵她,才让她这么肆意妄为!
蔚岚察觉他神色不对,深深皱起眉头:“与你何干?”
话音刚落,她便被谢子臣直接按在了墙上。蔚岚面色巨变,抬脚就踢过去,谢子臣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将她的手按得死紧。
如今早已不是当年十几岁的年纪,两人年少时就是武艺相当,如今男女的差别便体现了出来。谢子臣死死按住她,怒道:“踢啊?你不是能打吗?你今天就动手,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几分能耐!”
蔚岚不说话,她停下动作,不再挣扎。
谢子臣捏其她的下巴,失了一贯的冷静,怒道:“与我何干?蔚岚我告诉你,你可以不同我在一起,但你也绝不同别人在一起。”
“如果你身边一定会有一个人,这个人只能是我。”
“不然我不管是王曦、桓衡还是林澈,来一个我杀一个,你信不信?”
蔚岚微微笑了,也就是这一刻,她爆发而出,谢子臣再控制不住她,被她一把推开,直接撞到桌上。眼见着要撞到桌边,那人却又突然拿手一扶,拉着他站稳了身子。
“谢子臣,”蔚岚淡然开口,眼中全是冰冷:“我不打男人,但你别逼我。”
作者有话要说:嗯,谢子臣也就嘴上过过嘴瘾,干不出什么实事儿不要担心。
【小剧场·吵架】
墨书白:你们吵架一般是什么情况?
蔚岚:唔…我一般需要冷静一下。
谢子臣:委屈,觉得超级委屈哒。她总是不把我放在心上,总有各种的事业和接口,难过,想哭!
蔚岚:“…”
谢子臣:你看,她还不哄我!我绝对不会低头的这一次!
蔚岚:好了,你别哭了,我错了。
谢子臣: T T
蔚岚:大白,我想抽根烟,冷静一下
墨书白:对不起古言不提供香烟…
第93章
谢子臣被她扶稳身子, 脸色有些难看。她从来都是这样, 不是被逼到绝处,从来不对男人动手, 这些细枝末节都昭示着她与普通女子的不同,一时之间, 谢子臣宁愿蔚岚一耳光抽在自己脸上, 他心里反倒要好受那么些。
“别闹了。”
蔚岚叹息出声来, 有些无奈道:“回去吧, 陛下还在里面。”
听着蔚岚的话,谢子臣冷静了许多。蔚岚放开他, 准备回去, 谢子臣突然冷声开口:“我不是在和你说笑。”
蔚岚没有出声, 听着谢子臣道:“你不和我在一起,你要留在这个朝堂, 可以,我依你。可是你要是同别人在一起, 蔚岚,我不确定我会做什么。”
蔚岚没有回复他,小扇挑开帘子,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回屋的时候,苏白脸色不大好,王曦坐在他边上,静静观赏着戏。蔚岚进来后,苏白轻轻瞟了她一眼, 又将目光落到了舞台上。没多久,谢子臣也走了进来,他坐回自己的位置,就在蔚岚手边。四个人观赏着戏,一言不发,王曦嗑着葵花籽儿,笑着朝蔚岚道:“你买了集味居的梅花糕?他家桂花糕更好吃些,怎么没买些过来?”
蔚岚回头笑了笑,隔着苏白同王曦道:“我倒是觉得梅花味的好些。”
“真的?你给我递一下。”
王曦露出不大相信的表情来,蔚岚抬手将自己边上桌的盘子抬起来,猝不及防就被人握住了另一只手。
蔚岚微微一颤,王曦接过盘子来,有些疑惑道:“怎的了?”
蔚岚没说话,笑了笑道:“没什么。”
说完便正过身子,静静看着台上的戏子。
谢子臣和她的手都放在扶手上,交缠的衣服下,谢子臣就将她的手握在手里,蔚岚挣了挣,他便加大了力度,若真的要挣开,怕是有不小的动静。
蔚岚不想将事情做得太明显,干脆也不再理会,谢子臣见她服了软,也放松了些,面上一脸平静看着舞台上的戏,衣衫下随着曲子的节奏,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手背。
他的手干燥温热,带着不薄不厚恰到好处的茧子,剐蹭得她皮肤有些痒。她面上不动声色,但也不知道怎么,就觉得心里痒痒的,像被人一下一下挠着。
偶尔侧过脸,合着那个人一脸正经清冷的模样,对比之下,竟是让她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年少时谢子臣偶尔一撩人便是让蔚岚觉得极其醉人的,如今他刻意一下一下拨撩着,蔚岚忍不住多喝了几杯茶。
一旁苏白注意到蔚岚喝茶,回头道:“阿岚今日似乎是很热?”
“嗯?”蔚岚回过神来,看着苏白不冷不热的目光,从容笑道:“是有些。眼见着入冬了,我便穿得多了些,没想到今日却是有些热了。”
“那我让人端些冰块进来?”
王曦皱了皱眉,体贴出声,谢子臣淡淡扫了王曦一眼:“她体寒,无需这些。”
“倒…”
蔚岚正要出声,就被谢子臣在衣服下捏了捏手,她便知再说下去,这个人怕是要生气的,也没有兴趣去故意让他生气,便接着道:“倒也没有这样热,听戏吧。”
听到这话,谢子臣总算安静下来,握着蔚岚的手,也不再乱动。
四人静静听完这场戏,苏白脸色不大好看,他如今若再不懂蔚岚的意思,也就是个傻子了。他没有询问他们多余的话,站起身来,僵着脸道:“今日就到这吧,朕先回宫里去了。”
“恭送陛下。”三人跪地请安之后,护送着苏白上了马车,王曦早看出来两人氛围不大对,笑了笑道:“可还要再看看戏,或者去喝些酒?”
“不用了。”听出王曦话语中调笑的意味,蔚岚摆了摆手,随后道:“各自回去吧,我也先走了。”
这次她没打算送这两个男人,自己上了车,谢子臣和王曦僵着没动,王曦不免笑开道:“谢兄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等着你先走。”
谢子臣直接开口,没带半分遮掩,就这么坦然将自己意图说了出来。
王曦愣了愣,有些尴尬张开扇子,而后道:“那在下先行告退了。”
说完,王曦也上了马车,等见王曦确实和蔚岚是反方向离开后,谢子臣这才心满意足回去。谢铜有些无奈道:“主子,你和世子到底是什么说法?”
“说法?”
谢子臣淡淡回眸:“暂时还没有其他说法。”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给蔚岚选择。
他从来都是这样有耐心的人,想要什么东西,就用一切办法得到它。如果是抢能抢来的,他就抢;如果抢不来的,他就哄;如果是哄不来的,他就换。
这世上有这么多获得一件东西的方式,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他和蔚岚争吵也好,和蔚岚斗气也罢,这里的前提都在于,蔚岚身边不会再有别人了。没有其他人,这就只是他们两人的事,而他不会让她的世界里出现其他人。
他本来以为这就是他们两个人偶然一次争执,他气恼她的不在乎,然而在意识到她和王曦结盟后,他突然发现,这件事不能再继续发酵下去了。
他闭着眼睛,静静思索,蔚岚和王曦结盟,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找的是王曦,而不是她。难道她一定要救林澈吗?
到底是什么理由,让蔚岚一定要救林澈呢?是因为苏城临终遗言要保全林澈?
谢子臣有些想不明白,想了想,他同外面谢铜道:“去长信侯府。”
谢铜应了声,马车掉头转回了侯府。蔚岚前脚刚进府里,后脚谢子臣便到了。
蔚岚猜到他是来问林澈的事情的,倒也没有紧张,让染墨招呼他进来后,蔚岚换了家中的常服,走到谢子臣面前来,端正跪坐下来后,含笑道:“子臣是来问林澈的事吧?”
“你没有再用药了吧?”
蔚岚的身体被那些压抑生长的药物败坏了大半,谢子臣便让她停下,让林夏慢慢给她调理。如今她也逐步站稳脚跟,又有谢子臣帮忙打着掩护,可以稍微放松些。她也想多活两年,便没有拒绝,开始认真调理。
没想到一来问的是这件事,蔚岚微微愣了愣,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应了一声。
这种尴尬,类比下来,就像谢子臣不行,蔚岚拉着他积极治疗一样,并不是很好的体验。
然而谢子臣却没想这么多,继续道:“那今天的药喝了吧?”
“嗯…”蔚岚轻咳了一声,提醒道:“我们说正事吧。”
“这是正事,”谢子臣严肃道:“你自己的身子要照料好,不然以后能不能有孕是小事,人出了事就是大事了。我听闻林夏要去边境了,你的药怎么办?”
“她给我留了药。”谢子臣如此亲昵,让蔚岚有些不习惯,但她对男人的主动向来是极有礼貌的,便转了话题道:“子臣就是来问我这些吗?”
“嗯,其他小事等一会儿说。我给你送的暖玉,你时常抱着,对你身体好。平时在家里就不要束胸了,今日束胸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