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岚:够了…
苏城:矮子的悲伤【微笑】

第86章

蔚岚没说话, 用剑支撑着自己, 看着对面苏城冰冷的眼神。
苏城是被她彻底激怒了,旁边人去拉扯他, 他也不动,就冷冷看着蔚岚, 仿佛斗气一般对峙着。两人身上都是伤口, 张盛慌忙道:“陛下, 先去治伤啊陛下!”
苏城是确定了位置下手捅的, 知道自己没有受多大的伤,然而蔚岚却是不一定了, 他盯着面前的人, 觉得心里又狠又恼, 还夹杂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心。张盛过来扶他,太医也赶了过来, 跑在最前面的就是林夏,林夏一看到这个场景, 有些迟疑,也就是这片刻,苏城直接道:“把林太医给我抓起来!”
“陛下!”
林夏当场跪了下去,惶恐道:“陛下这是做什么?!”
“蔚岚,”苏城眯了眯眼:“我记得她是你妹夫。”
“是。”蔚岚勾起嘴角:“不过如今阿华已经没了,她和我也没什么关系,要杀要剐,陛下随便吧。”
林夏立刻大吼起来:“不不!陛下, 我对她很重要的!陛下不要杀我!”
蔚岚默然看着林夏表演,她从来不知道这个人脸皮这么厚的。
“没有阿华,你对我真的不怎么重要。”
“不!”林夏看着蔚岚,满脸真挚道:“世子您看我真诚的眼,您有没有回想起我们过往点点滴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蔚岚:“…”
苏城总觉得这个画风不太对。
他看着林夏跳脱的样子,有点不太敢相信这个人和蔚岚会是好朋友,有些不耐烦道:“蔚岚,把剑放下!”
林夏拼命点头:“快,世子,把剑放下,我给您看伤。”
“要我把剑放下?”蔚岚勾起嘴角,笑了笑,所有人立刻警惕起来,打算抵御这个人最后的反击,然而出乎大家意料,蔚岚却是果断把剑扔在一边,当场从容坐了下来,捂着伤口,含着笑道:“这么点事,你们早说嘛。”
她这副样子让所有人都愣了愣,苏城看着鲜血从她伤口源源不断流出来,太医已经上来给苏城包扎伤口,林夏也匆匆忙忙上去给她检查着,蔚岚含笑看着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已经被抬上龙撵的苏城身上,满不在意道:“陛下,您是打算放臣回侯府呢,还是打算扣押臣在宫中呢?早做决断,臣也方便处理伤口。”
她说话的时候,手微微颤抖。
苏城眸色深沉,蔚岚已经做好苏城质问她为何如此有恃无恐的回答了,谁曾想,苏城却是一言不发,直接道:“把魏世子抬回夙羽宫养伤。”
说完,他似乎是累极了,闭上眼睛,同张盛道:“回吧。”
居然是根本没有与蔚岚争执,便离开了。
蔚岚也不打算强撑了,抬头看了一眼林夏,冷声道:“能移动吗?”
“小心一点。”
林夏也沉下脸色来,指挥着士兵将她抬到担架上。
蔚岚的伤势比苏城重得多,她方才早已是强弩之末,此刻苏城一走,她便快要昏死过去了。握紧了林夏的手,用最后的意识道:“不让人近身…”
林夏知道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拍手道:“你放心。”
苏城的态度让所有人拿不准对蔚岚的态度,于是大家都小心翼翼,怕得罪了这位宠臣,抬回夙玉宫后,林夏直接道:“你们都出去,我要施针。”
在场的都是做不了主的宫仆,不敢多说什么。出去之后,林夏打开蔚岚的伤口,剑刺得偏了些,没伤在要害上,林夏舒了口气,赶紧给蔚岚缝合了伤口,一个人给她换了衣服,擦拭了身体后,守在蔚岚身边,根本不敢离开她身侧半分。
蔚岚已经调养了一阵子,体质比以前好了很多,第二天清晨就醒了过来,反倒是苏城发起了高烧,宫里忙乎了个不停。林夏见蔚岚醒了,给她喂了口水道:“你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下次做事情前能不能先说一声,吓死个人了。”
“不好意思。”蔚岚有些疲惫:“我也没想把你扯进来。”
“你们这到底是在做些什么啊。”林夏将水放到一边,扶着她起来,招呼了外面宫女送了些吃食过来,心有余悸道:“也是苏城下手算轻了,没伤到肺腑,不然你这次就送在这里了。你不怕的吗?”
“没什么好怕。”蔚岚闭着眼歇息,却是道:“他们跑了没?”
“没传来消息,应该就是跑了。”林夏一面给她诊脉,一面道:“你们最近到底是闹什么闹啊?你能不能同我说清楚,我心里有个底。”
“起初是办言澜的案子,我和谢子臣本来是打算,借助言澜的案子,让太子和苏城两边斗法,两边互有折损后,我们把自己的人安排上去,也就是渔翁得利。”
“没想到苏城下手这么狠,他居然就直接毒杀了皇帝和镇国公,嫁祸了谢子臣和太子。他动手之前,想要试探我,就让我在谢子臣身上下药,我和谢子臣两人猜到他要嫁祸,但我们没想到他是直接毒杀皇帝。我们猜不出来他要做什么,便干脆将太子送出去,然后静观其变。”
“你都知道他要搞事,你和谢子臣还不跑?”林夏有些诧异,一脸看白痴的表情道:“你们跑了,现在不就没事了?”
“我们跑了,现在就是乱臣贼子了。”
蔚岚有些疲惫,解释道:“苏城根本不信任我,当时他来找我,必然是有了万全之策。他走之后,是找人盯死了我和谢子臣的,我们两如果要怕,怕是才走出长信侯府,他就会得到消息,干干脆脆就把我们杀了。所以那时候,一来我们没法动,二来,如果我们就这样跑了,这件事就什么好处都捞不到了。于是我和谢子臣将计就计,谢子臣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被他陷害,同时偷走了玉玺,日后太子登基,这就是大功一件。而我则借着这些事获得苏城信任,成为吏部尚书,方便在朝中安插人手。”
林夏听着,张了张口,好半天,她终于找回声音:“你们就不怕他们一个失手,弄死你们…”
“我和谢子臣,”蔚岚淡淡道:“本来就是赌命的人。”
战场何其凶险,变法何其凶险,背叛了朝廷送桓衡北归何其凶险,她这辈子哪一次不是赌着命在做这些事。
苏城狠辣,她和谢子臣谁又是个善茬?
林夏一时接不下话来,她和蔚岚是完全相反的性子,赌命这种事,她向来不太爱干。可这并不妨碍她理解蔚岚,她点了点头,算是了解,而后道:“那你们都规划好了,太子送出去了,谢子臣给太子的恩情值和好感度也刷够了,你也如愿以偿当时吏部尚书里,你又劫持了苏城将谢子臣送出去,这又是做什么?”
“也没什么,”蔚岚淡道:“我只是突然发现,我有点赌不起了。”
林夏微微一愣,握着银针,有些不可思议抬头。
蔚岚面色不改,有些微红转过脸去,淡道;“我的命固然生死随天,可是子臣不能。你说得对,在他说出玉玺位置之前,他们固然不会伤害他,可是万一有人失手了呢?”
“你…”林夏想了想,有些迟疑道:“世子,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嵇韶死了。”
蔚岚淡然开口,抬眼看着林夏:“嵇韶死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其实这个世界和我上辈子,没什么不同。我也会有朋友,也会有亲人。他们离开,我心中的难过并不会少半分。”
“世子是伤心了吗?”林夏小心翼翼开口,蔚岚没有说话,脸上看不出其他表情,平淡得仿佛没有任何情绪。林夏低头给她扎针,以为蔚岚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然而好久后,蔚岚轻轻应了一声,嗯。
这大概是她对自己感情最大限度的表达。
林夏没有说话,她不打扰她。蔚岚静静看着窗外,脑中一片空白。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休息过了,脑子里仿佛随时绷紧了一条弦,根本无法停下来。
外面开始下起小雨来,淅淅沥沥的声音,落在蔚岚耳里。
林夏给蔚岚走完一遍针后,侍女端了一碗清粥上来。林夏给蔚岚喂粥,小心道:“那如今世子如何打算?陛下为什么会放过世子,世子知道吗?”
“玉玺在我手里。他看在玉玺和桓衡的面子上,不敢杀我。”蔚岚淡然开口:“当初我进宫,便知道自己大概是走不出去的,王凝的军队还有两天,桓衡的军队还有三天,他们必然也就到了,我们只要再撑这么几日就够了。如今谢子臣该做的做了,无论如何,这一次太子登基,他都是首功。而朝中人手,我其实也已经安排了下去,虽然不是我亲自看着他们坐上位置,但是等太子登基后,这些人也应该刚好上位了。”
蔚岚闭着眼睛,清理着思路。林夏还是有些不理解:“虽然三殿下不会杀你,但是…如今未免也太好了些。”
蔚岚没有说话,实话说,苏城的态度让她也有点疑惑。
苏城大约是有那么些喜爱她的,但是这份喜爱大约也就是停留在容貌和占有欲上,他觉得自己是他的伴读,就不该背叛他,所有充满了额外的独占欲。那么当她真的背叛,他该恼羞成怒才是,就算此刻直接把她下入大狱,也是不奇怪的。
然而他不但没有让她下狱,还好吃好喝的养着她,蔚岚不免就有些奇怪了。
不过她也不想去多想为什么,有些事情想得太深,就让人觉得心中难安,如今谢子臣出去了,她只要再在宫里坚持两日,这件事就结束了。
为了最后一日做准备,蔚岚决定好吃好喝好好养伤,而林夏的职责就是——
“多给你吃点激素,伤口好的快点,你觉得怎么样?”
蔚岚:“我听着不是什么很好的东西…”
“是能让你更女人一点的东西。”
“很好。”蔚岚点点头:“我最近也觉得自己太男气了,没有大女儿家风范!”
林夏:“…”
她们聊的大概不是一种女人。
蔚岚昏迷的时候,谢子臣们终于出了城。
苏城绝对把控的区域仅限于宫内,守城的人还没接到消息,便被天九们一批人突围逃了出去。逃出去后一路狂奔没多久,天九便听见人道:“可是魏世子的人?!”
天九抬头看去,看见十几个人在夜色中驾马而来,她作为宫中的线人,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多是认得的,一眼就看出来这是王家的嫡子王曦,她警惕看着对方驾马而来,压低了声道:“备战。”
“是王公子!”染墨却是知道王曦与蔚岚关系很好,打马上来,同天九道:“九姑娘别怕,王公子跑出城还是我们家世子提醒的,他是太子这边的人。”
听到这话,天九这才放下心来,但是手仍旧放在刀上,一言不发。王曦骑马赶了过来,没有穿着平日繁复宽大的长袍,反而是换了一身短装,看上去干净利落,倒是与他平日相比格外不同。
谢子臣此刻还躺在堆满了瓜果的车上,瓜果埋在他身上,只露出一张脸来,王曦借着夜色打量他们一批人,不由得有些疑惑,转头问染墨道:“阿岚呢?”
“世子被留在宫里了。”染墨脸色不大好看,但出于对蔚岚一贯的信任,她虽然担忧,但也没有惊慌,淡定道:“她让我们救谢大人出来,为了拖住三殿下,便被留在了宫里。”
“那子臣呢?”王曦皱了皱眉头,染墨这才想起来,他们出来得太急,还没把谢子臣从果蔬里刨出来。于是赶紧道:“王公子稍等,谢大人马上醒了。”
说着,王曦便看见染墨翻身下马,跑到后面的车上。王曦这才注意到,车上是一堆果蔬,不由有些好奇:“你们…赶路还要带着菜?”
没有人回答他,染墨拍打着谢子臣的脸:“谢大人,醒醒,醒醒?”
“阿岚!”谢子臣猛地惊醒,从果蔬堆里坐了起来。
他全身是伤,瞬间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种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立刻抬头道:“我们现在在哪里?蔚岚呢?”
“子臣,”王曦的声音想了起来,打马到他身边,看见谢子臣破破烂烂的衣服和满身的血,立刻道:“其他先不要说了,我们先回去给你疗伤。”
“蔚岚呢?”谢子臣盯着王曦,满脸固执,王曦知道不给他答案他是不会善罢甘休,无奈道:“她如今在宫里,你已经出城了,就算救她也要商议,先同我们回去,你多说一句话就是浪费一句话的时间。”
这句话总算是打动了谢子臣,他果断闭上眼睛,倒回车板上,淡道:“走。”
王曦:“…”
这也太好说话了。
一批人跟着王曦往城郊去,行了半个时辰的路,王曦带着他们到了一间破庙。这间破庙年久失修,但如今已经被人整顿过,破陋的屋檐修整好,屋里也被打扫得干净,四处铺了地铺,还用帘子割出了洗澡的房间来。王曦带着他们走进去后,一个左手用绷带挂在胸前的青年男子从里间走了出来,有些迟疑道:“王兄…”
“哦,这些都是太子的人。”王曦笑了笑,指着被九叔扛着往里走得谢子臣道:“这是谢子臣。”
“原来是谢御史,”那青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而后恭敬道:“在下元清。”
“元世子。”谢子臣点了点头,勉强道:“身上有伤,难以行礼,失礼了。”
“无妨,”元清摆了摆右手道:“我也带着伤,见笑了。”
谢子臣点点头,由九叔扶到一个位置上,大夫赶紧过来给谢子臣看诊。谢子臣受的都是皮肉伤,倒没什么大事,王曦让人架了帘子,让人给谢子臣擦拭了身体后,用酒给他消毒伤口,然后一一包扎上。
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便就是烙铁留下的烙印都有两个,看的人头皮发麻,不难想象这个人在牢狱中经历了怎样惨无人道的折磨。然而他面上却没有半点痛楚不安之色,冷着脸让人给他上完药后,招呼了王曦过来,直接问:“你见着王凝了吗?”
“我联系上他了,他还有一日就到了。明日半夜,他就能到盛京。”
王曦给谢子臣掖了掖被子,知道他担心些什么,直接道:“那日得阿岚提醒,我便跑了,本来是打算去找元世子,结果迷了路,等我出来的时候,就听见元世子被刺客刺杀下落不明的消息,我赶忙让人找他,他投了江,我在下游把他捡了回来。捡回来后我们不敢妄动,我就同时联系了王凝和桓衡。”
听到桓衡的名字,谢子臣动了动眼皮,睫毛微微颤动,却终究没说什么。
王曦打量了一眼他的神情,见他没有波动,接着道:“他们两人早就动身了,王凝往盛京来,桓衡去拦截上官家的兵马,现在埋伏在路上,等上官家的府兵被埋伏的消息传来,苏城也来不及反应了。”
谢子臣点点头,没有多话,王曦叹息了一声,忧虑道:“唯一的问题,便是太子和阿岚都在盛京之中,到时候苏城拿太子威胁我们…”
“太子不在。”
“不在?”
王曦微微一愣,谢子臣点头道:“现在在盛京被囚禁那个太子是假的。真太子早已经出城了,现在应该在城郊一户张姓人家中客居。”
“你们…”王曦迅速反应过来:“你们早已谋划好了?”
“当时匆忙,我和蔚岚都被盯着,根本来不及报信。我们怕打草惊蛇,让苏城提前对太子不利动手,便想稳住苏城,将计就计。就趁苏城把目光都放在我身上的时候,阿岚偷偷将太子换走了。”
“你们胆子也是太大了…”王曦忍不住感叹出声,随后道:“那阿岚怎么办?”
“她不会有事。”谢子臣眼神暗了暗:“苏城对她,别有所图。”
这个消息让王曦忍不住又愣了一下,憋了好久,终于道:“子臣,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
谢子臣抬头看着王曦,王曦终于道:“那个,你和阿岚…是不是,男女之间那种关系?”
“嗯。”谢子臣垂下眼眸,遮住自己的情绪,似乎是有些羞涩。
这模样让王曦感觉自己受到了暴击,他憋了半天,接着道:“那你说三殿下对阿岚别有所图,也是…”
“嗯。”
“这…这…”王曦虽然早就猜到了,但还是有些失神,好半天,终于道:“你们果然是一批风流浪子啊。曦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说着,王曦回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蔚岚的场景,忍不住道:“其实当年我也曾肖想过阿岚的妹妹,阿岚如此倾国美貌,动人风姿,若是女子,当是…”
话没说完,王曦便觉得气氛冷了下去,他立刻反应过来,赶忙道:“子臣你冷静些,为兄对男人没有兴趣。这点你大可放心!”
谢子臣静静看着王曦,冷着脸道:“要是女人呢?”
王曦微微一愣,脑海中蓦然浮现出当年蔚岚与谢子臣那场祭祀之舞。
人说他王七郎风流无双,却不知他也曾为另一个少年郎的美貌失魂落魄过。
他有些尴尬笑了笑,手中折扇张开,遮住半边脸道:“这种不可能的话就莫问了,为兄惶恐,惶恐。”
“要是呢?”
谢子臣执着追问。王曦迎上对方冰冷的眼,想了想,终于道:“若是女儿身,那自然…男儿风流,自当不让。”
谢子臣没说话,王曦被他盯得心里发寒,忙摇了摇扇子起身道:“还好阿岚不是女儿身,你这眼神太渗人了,这种不可能的设想你就别想了,你这癖好没几个人有。我去同元世子商议明日去南城军里□□的事了,你自己好好歇着。”
说完,王曦便赶紧走开,谢子臣闭上眼休息了片刻,想起蔚岚站在身前,手握折扇,扬手将折扇一翻,遮住阳光,风流意气的模样,头一次有了那么几分欣喜。还好不是女儿身,不然…抢她的人便更多了。
第二日,王曦和元清下午便去了南城军中,元清找到一个亲信,伪装成亲兵潜入军营之中,静候着王凝入城的消息。
谢子臣们在宫外忙活的时候,蔚岚就在宫里吃吃喝喝,和林夏聊着天。等到当天入夜,苏城高烧终于退了,他这才醒过来。一睁开眼,他就吩咐了汪国良,要去见蔚岚。汪国良有些犹豫:“要不让魏世子来见陛下吧,陛下的伤口…”
苏城眯着眼休息,没有说话,汪国良便明了了这位陛下的意思,也不再多说,退下来准备了轿撵,将苏城扶到轿撵上,抬到了蔚岚的宫里。蔚岚听见苏城的来的声音,也懒得费那个神,老神端坐斜躺在斜榻上,挥挥手让林夏下去,而后便抬眼看向进来的人。
苏城才刚醒,看上去十分虚弱,他由汪国良扶着坐进她身前一个软卧之上后,苏城挥了挥手,让众人下去。
房间里就只剩下两个人,蔚岚不说话,苏城也没说话,就静静打量着她。许久后,他先开口,沙哑道:“好些了吗?”
“陛下捅的,不知道吗?”蔚岚笑了笑,从容道:“不过还好,死不了。”
“你死不了,朕却是要死了。”苏城笑了笑,眼中带了苦涩。蔚岚有些不太理解:“陛下如今在这里,怎么会说起生死来?”
“你既然已经背叛了我,那当初我让你做的事,你自然是告诉了谢子臣的,偏偏他还入了套,怎么会没有准备?”
“你们既然有了准备,谢子臣有王凝,你有桓衡,你们两路军队夹击,我还焉有活路?”
“那陛下来这里,是打算做什么呢?”
蔚岚笑了笑,眼中有了冷光:“是来处置蔚岚这个叛徒吗?”
“阿岚,”苏城眼中波光浮动,他却是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蔚岚身前,坐在了她面前来。他扣起她的下巴:“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活到现在?”
“陛下大概猜出来了,”蔚岚面色不动,淡道:“玉玺在我手里。”
“玉玺?”苏城笑出声来:“你以为,事到如今,我居然还会在乎玉玺?王曦桓衡的军队朝着盛京而来,我皇位都保不住,我还在意我登基是否名正言顺?”
蔚岚没说话,苏城靠近她,她的眉目早已张开,不像当年少年青涩,然而这些年,她越长却越像一个女子,这么近近靠着,竟觉得仿佛是一个女人在他面前,让他满是欲念。
他克制住自己,放开她,慢慢走远,回到了自己位置上,沙哑声道:“我留着你,是想问你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蔚岚皱起眉头,苏城面色平淡:“为什么背叛我?”
蔚岚愣了愣,却是不明白,为什么苏城到此刻还执着于这件事。
苏城抬眼看她,注视着她的神色,慢慢道:“为什么要帮太子,而不是我?阿岚,我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蔚岚笑笑,终于算是明白了苏城的心结:“殿下是否在想,你对我不错,甚至可以说是很好,可为什么,我要舍弃荣华富贵,还是要帮助太子?”
苏城没说话,用沉默示意她说下去。
“殿下,蔚岚的确是个权臣,蔚岚有手握权势的野心,可归根到底,蔚岚终究还是臣子。凡是臣子,都希望能有一个好的君主,他可以不够英明,但是他至少应该仁和。而殿下您呢?您聪慧,机敏,有手段,有野心,有魄力,作为枭雄的一切您都有,可您没有的,却是一颗仁和之心。”
“殿下喜爱蔚岚吧?”蔚岚笑笑,在对方冰冷的目光中,回忆起往事:“臣犹记得当年,其实是十分喜爱殿下的。殿下喜爱臣,臣自当喜不自胜,然而因为殿下喜欢臣,有一个侍女多看了臣几眼,便被殿下挖了眼睛,殿下可还记得?”
苏城微微一愣,蔚岚继续道:“对于殿下来说,不过一个侍女而已,这算不上什么。这些年三皇子府中死去的奴才数不胜数,每年光是杖毙都不知凡几。殿下多疑,稍有怀疑便干脆处死,人命在殿下心中便如草芥,这样一个君主,蔚岚如何敢去辅佐?”
“可这皇位,本来就是踏鲜血白骨之路。”苏城艰涩开口:“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所谓鲜血白骨,也是必要的鲜血,必要的白骨。殿下,蔚岚手中人命的数量不必殿下少,可这是蔚岚在战场上,保家卫国所杀的人。杀人也是分理由的。若是太子在殿下的位子,以他的性子,不可能谋害自己的父亲上位,也不会在上位之后,滥杀群臣。无论如何…”蔚岚声音中带了哑意:“阿韶的命,是能保下来的。”
“所以,”苏城看着她遗憾的声音,心中有酸楚翻涌而起:“你是在怨我不够善良。你是在怨我滥杀无辜,是吗?”
蔚岚没说话,默认了他的话语。苏城撇开脸,忍不住笑了出来,沙哑道:“那你既然觉得我做得不对,为何不阻止我?为何不教我。”
“我阻止陛下,陛下会听吗?”
蔚岚平淡开口。
苏城终于是压抑不住,猛地吼出声来:“可你不教我,不告诉我,我又怎么学得会?!”
“你以为是我爱杀人吗?你以为我天生就会的吗?我这辈子活下来,我的父皇,我的母后,我的舅舅,他们都是这样教我的,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你要我善良,可没人教过我啊!”
苏城红了眼眶,死死盯着蔚岚:“你喜欢这样的人,你想要我做这样的君主,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告诉我,我未必,不会不做啊。”
蔚岚被苏城吼的呆住,她愣愣看着苏城,苏城因为大吼让伤口感觉到痛苦,立刻倒下去,激烈喘息着。外面汪国良听到里面的声响,连忙赶了进来,着急道:“陛下,您可有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