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不同意我和你一起,我们私奔吧。”
她唇角弯起,带出一个上扬的弧度,“好。”
深秋的落叶铺满了小院,云泽庄主楼门口进来了一个信差,萧岚接过信拆了开来,“甘露说她暂时还不回来,无湘还需要点日子来准备下见我们。”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又不是没见过。”明嘉木摇着头,“我看姐她分明是想趁机出去玩。”
“玩就玩吧,她们两个折腾了这么久,难得在一起,也该好好庆祝一下。”
“不过话又说回来,童茗会答应?”
“她说无湘跟她私奔了。”
明嘉木咧嘴笑了开来,才笑到一半,“姐她又不回来,我还得和老大轮流上草魁楼。”
“那又怎么了?”
“我不要,隔天就得去。”她正在嚷嚷,沐云泽和江釉正一前一后从过道出来,“老大,今天你去。”
“我也不去。”
“猜拳。”
“不干,你老是赢。”
两人还在争,江釉拉住了沐云泽的袖子,“都快两年了,草魁楼的生意早就步入正轨了,干嘛还需要你们整天去盯着?”
两人呆在当场,江釉看白痴一样看着两人,挺着大肚子走向萧岚,“甘露整天呆着是为了无湘,真不知道她们两个凑什么热闹。”
萧岚难掩笑意,摇着头,“釉儿,不过这次粉青这么呆了这么久?”
“我也奇怪来着,他说刘仵作出去办案要很久,可这也太久了。”
“不会是闹别扭了吧?”
江釉和萧岚对视了一眼,会吗?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这番外慢得都龟爬了,也不多了,我尽快把剩下的都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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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茶渣滓之粉色青青 ...
冬日的薄霜在碧波湖的湖面上笼罩起一层淡淡的雾气,触手冰凉,江釉裹着厚棉袄站在湖前,一双手包裹在白绒套内,覆在小腹上,六个多月的肚子不安分地时时能感觉到胎动,“粉青,你该回去了。”
“大公子,你赶我走?”
“不是,可都,”江釉扳着手指,伸了整只手给他看,粉青撇开了脸,“哪有,不过就四个月零七天。”
“她上哪里去办案?”
“不知道,反正很远。”
“还没回来?”
江釉伸出手呼了一口气,面前慢慢升起白雾,又很快散去,小腹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踢了一下,江釉弯起了眉眼,低头温柔地抚着肚子,一抬眼,正对上粉青怔愣无神的视线,“是因为,孩子?”
他只是信口说了一句,谁料粉青真的脸色发僵,过了好一会,“大公子。”
“你知道,我的生辰,是在六月初。”
“六月初三。”
“那天,正好,正好是他的忌辰。”
江釉抬起眼来,“那个,他?”
“嗯,大公子,我真的不想小心眼,可是我也会想和她一起过我的生辰啊。”
“那天,她不陪你吗?”
粉青看着湖面摇头,“不是那一天,是前后三天,她都一个人睡在书房,而六月初三那天,她一整天都会呆在他的墓前,从来不会出门,不管是什么案子,只要是那几天,她都会推掉。”他抬起了眼遥遥看着山头,苦笑着勾起了唇角,“我知道,在她心目中,我永远也比不上他,我和她说我会想要个孩子,她居然,居然问我能不能把孩子过到他名下,因为他是带着孩子一尸两命离开的。”
粉青转过身一把抱住江釉呜咽起来,“大公子,我好小气,我也不想的,我不知道我怎么就会变得这么小心眼,男诫上明明都有说,宽忍为怀,不可嫉妒,他甚至已经去世了。”
粉青本就力气大,江釉被他扑朝后退了步才站稳,因为矮了他小半个头,有些吃力地抬起脑袋拍着他的后背,叹了口气,“粉青,我不觉得你有什么错,至于小心眼,你大概是被我给带坏了。”
粉青还是睡在他嫁人之前的房内,可惜最近几个月半夜老是会醒过来,虽然夜凉,还是忍不住穿了衣服起身下楼,在小院里踱着步。
两年多了,一幕幕,都在眼前闪过,有时候他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时候陷进去的,细想想,大概就是那天在马车上,听着她说以前那些种种。虽然只是冥婚,虽然也许她自己都分不清那到底是出于爱还是怜惜,听着她眼神恍惚地对于那位故世正君的记忆,一点点,一滴滴,该是怎样的心情,才能让一个冷硬的黑脸女人露出这般刻骨的柔情。
江釉说他喜欢上了她,他没否认,他一向相信大公子说的话,更何况,他心里那些如嫩芽破土的情绪,也无从掩埋,也许,就是那个时侯,他陷进了这铁血柔情,再不能自拔。
“一个女人,对她的亡夫情深刻骨,这种时候呢,有一种男人会对她敬而远之,因为她心里永远不会只有你一个,另一种就会被她这种深情感动,感动生爱,然后…”他那天喝着热水忘了放茶叶,江釉听他说完,感叹完他喜欢上了刘茫,在一边煮茶,“我肯定是第一种,而你,明显是第二种。”
“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想试一试。”
“可她过几天就要走了。”
“我…”粉青皱起了脸,“那我请她带我同路,不过,她大概是不会答应的。”他苦下了脸,江釉正煮好茶,“如果你真的想的话,也不是没办法,不过粉青,你真的想好了?”
“真的。”他信誓旦旦地点头,当时,他以为如果能和她在一起,他不会介意她曾经的深情,他会和她一起怀念,现在才知道,他根本不是这么大度的人。
大公子骗人从来面不改色,刘茫果然答应了带他同路,举手之劳而已,她自然不会拒绝。
两个多月后,就在那年秋天,他跟着她一起到了童雨缪行刑的地方,路上出现了两次想要劫囚车的,还有一次来讨好贿赂的,都被她打跑的打跑轰走的轰走。
“我要回芦杨镇了,你的瓷器若是送到了,我可以顺路先送你回锁柳镇。”
“送到了。”其实全扔了。“刘仵作,一定要马上回去吗?”
“衙门还有很多事,我要回去。”
回程拉快了很多,赶了不少天的路,一行人在沿官道的客栈打尖歇息,“我们大概多久会到。”
“锁柳镇,一个月。”
“我看到那边有个信局,我去给大公子送封信。”
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刘茫一个人还坐在大堂,夜色昏黄,烛火微晃间,她黑黝黝的脸被映得亮亮堂堂,粉青慢慢走到她桌边,“你为什么喝酒?”
“哪个女人不喝酒。”
“我家家主就不喝。”
“沐云泽?”
“不是大少,是家主,大公子的娘亲。”
刘茫淡淡一哂,粉青还是站在桌边,“不过,我问过大少她为什么要喝酒,她说因为她好这口,那你呢?因为什么?”
“习惯了。”她低头饮完了杯中最后一口酒,抬眼微有些醉意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曾经,我也滴酒不沾过,后来,大概是为了,借酒消愁。”
他又出现了那种闷闷的感觉,正待要说话,那已经打烊的客栈门被人踢了开来,几个骂骂咧咧的女人走了进来,那伙计才上前就被揪住了领子,“不做生意了,关什么门。”
“客官,那个,那个我们客满了。”
“客满,客满就给你奶奶们腾出点来。”那女人话音未落定,身边另一人大声道,“或者让老娘和哪个漂亮男人挤一间房睡,我那是一点意见没有。”身后几人有些哄笑,最前面那人视线落在身前,“那不就有个男人?”
粉青正回过身去看,那几个女人齐齐露出一丝不屑失望的表情,“哎,原来是这种货色啊,个子太高,样子又粗糙,算了算了,老娘还不如自己睡。”
他右手握起了拳头,他知道自己长得差,可这么当面被人说粗糙,还是当着她的面,他突然间觉得,从头到尾,都只是他在自作多情,她曾经那个男人,肯定是百般温柔怯弱貌美如花,怎么会像是他这样子,不仅长得不好看,还肩宽身厚,一身蛮力。
他甚至没有心情去教训那几个女人,只是转身奔上了楼,埋在床头受伤地发出粗哑的哭声,也许,那个他,就算是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可他,只会眼泪鼻涕一起乱流。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抽抽噎噎地坐起身来,就听见楼下发出了阵阵桌椅碰撞的声音,还有人的呻吟声,他奇怪地出门站在扶梯口,就见到她把之前那些女人一个个掀翻在地,就在那些女人爬起身来的时候,伸手亮出身上的腰牌,“官衙办案,没事请走。”
他站在那里,克制不住地破涕为笑,正对上她抬眼看过来的视线,他擦着眼泪,她慢慢走了上来,还是黑着一张脸,无甚表情,“脏死了,脸上。”
她已经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回身看了他一眼,“不用。”
那一眼,让他又重拾了那些念想,也让春心如雨后竹笋般萌发,可是现在他再想想,她一直都是个极有正义感,又喜欢惩恶扬善帮助弱小的人,也许,当时换了任何一个男人被侮辱,她都会出手。
正月下,元宵已过,明甘露终于带着无湘回来了云泽庄,粉青还是落在云泽庄,江釉为此对刘茫很不满意,就算两人闹别扭,她居然连过年都不来接粉青,“你说,她这算是什么?”
“别气别气。”沐云泽小心地从背后护着他的肚子,“七个月是个坎,你悠着点。”
“阿泽,之前你说四个月是个坎,五个月是个坎,六个月是个坎,这到底是有多少个坎呐?”
“到你生完。”
“我只是替粉青不值。”他摇着头,“本来她们妻夫两的事,外人也不清楚,我也没资格去管,可是这都五个多月了,连过年都各奔两地,实在说不太过去吧。”
“你最近火气有点大,回头炖点清火的喝,悠着点悠着点…”沐云泽那悠着点还没悠完,江釉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烈地灼痛感,猛然间一抽,他一把掐住了沐云泽的手腕,“阿泽。”
“我,好痛。”
又是一次阵痛,他皱眉闭上了眼,身子被沐云泽一把打横抱起,闭眼前还看得见她额际凸起的青筋暴跳,“稳公,给我死过来。”
“大少,七星女,七星子,很吉利。”
“说了现在别和我讲话,我揍到你横躺下来你试试吉不吉利。”沐云泽在房门外从左踱到右,又从右踱到左,小院里那株原本很茂盛的芭蕉本来冬日里就光秃秃的,这会可怜得连头都被人弯断了。
手里没了东西抓,沐云泽开始不停地抓头,就在另一个照顾沐家两位小公子的公公怀疑她要把头皮抓破的时候,屋里终于传来了去响亮的哭声。
“大少,是个女儿。”
沐云泽的小三少,一如她的两位哥哥,名字依旧取自茶别名,叫做沐苍璧,哭声嘹亮,食量是她两个哥哥的两倍不止,萧岚连连感慨这分明就是沐云泽小时候的翻版。
江釉还在坐月子,这天清晨,云泽庄的主楼来了一位稀客。
这位稀客在主楼没有多做停留,在萧岚的默许下穿过过道上了左副楼,结果才进小院,就在那可怜的被折断了半截的芭蕉树下,挨了结结实实一拳头。
“你干什么?”刘茫眯起了眼,捂着充斥着血腥味的牙龈,怒目而视。
“干什么?你自己男人解决不了,害得我釉儿早产,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不是现在一个拳头这么简单。”
“沐云泽。”嘴里满满都是血腥味,这一拳头下手有多重可想而知,“为何,是我害得?”
“若不是,他怎么会生气,不生气又怎么会早产?”
“你强词夺理,他是你男人,生不生气与我何干?”
“还强词夺理?”沐云泽眉头挑了起来,一手按在她肩头,刘茫这次哪里容得了她,抽手就想要一个过肩摔,可惜被沐云泽膝盖一顶,人自己先半跪了下去。“你对不起你男人是你们家的事,随便你们是要被窝里解决还是大街上解决,孕夫情绪本来就大起大落的,还来这些事。”
“我什么时候对不起他了?”刘茫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着沐云泽,“粉青呢?”
“我管你怎么对不起他了,总之是你们惹得釉儿心烦,才害得他早产。”
“沐云泽你松手,我要见粉青。”
“自己找去。”沐云泽没好气地松开了死死禁锢住她的手,转过身,正遇上之前给江釉接生的稳公抱着沐苍璧下来,她顺手接了过来,小东西刚吃饱,眼睛已经完全睁了开来,亮闪闪的沐云泽怎么看都觉得是江釉的轮廓。
“是,你女儿?”刘茫慢慢站了起来,站在她身后。
沐云泽转过了身,一脸骄傲地递给她看,刘茫没好气道,“又不是你生的,这副腔调干什么。”
“你这人简直脑筋有毛病,不是我生的不还是我女儿?没我能有她?”沐云泽转过了身,轻轻晃着怀里的小家伙,“我们去看爹爹。”
很明显,在经过江釉这么长时间的调︳教和上两个小家伙的熏陶下,沐云泽已经比之前能带小孩多了,留下刘茫一个人站在院里,才想起来沐云泽还是没告诉她粉青在哪里?
刘茫一直在云泽庄呆到了那天晚上,甚至上右副楼那二楼的客房都全部翻了一遍,还是没找着粉青的人,她终于忍不住了,直接上了左副楼的二楼,要去找江釉,却被挡在了房门口,“坐月子的房间,没事别瞎进,再说江大公子不能受风。”
好吧,她确定了,粉青肯定在里头。
没人理她,连着叫了三声,转角的房里倒是探出了一颗脑袋,怀里抱着一个襁褓,看那颗脑袋也不会超过三四个月大,愣头愣脑地朝后扬起脑袋问自己身后的女子,“嘉木姐姐,她在干什么?”
“叫门咯。”
“为什么要叫?”
“她男人不要她了。”
“为什么不要她了?”
“她干了见不得人或是对不起他的事了。”
“她干了什么见不得人…”
“闭嘴。”火气郁结恼羞成怒,刘茫吼了过去,万合欢愣了一愣,好半晌,“…的事了?”
眼前的房门突然被人推了开来,“你吵到大公子了。”
“粉青。”刘茫终于软下了眉眼,松了口气,“跟我回家吧。”
他偏过了头,“半年才来找我。”
“我上个月才回湾镇,正赶上县衙有个案子,一办完我就过来了。”
“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粉青顿了半天,终于还是开了口,“你当初,为什么娶我?”
“还有几天就能到锁柳镇了。”粉青一边吃饭一边发着呆,耳边突然传来她的声音,他愣了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么快?”
刘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想早点回去?”
“是。”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晚饭后看着她上楼,自己扁着唇
68、茶渣滓之粉色青青 ...
坐在堂下,揪着衣带,一直到回到房里,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翻弄着自己的包袱。
江釉替他烧制的那个比普通胭脂盒大了几圈的瓷盒被他一翻盖子打翻了开来,他眉头一动,突然想到了。
第二天一早,用完早膳她们就要上路,他走到刘茫桌边,“刘仵作。”
“我想我还是先同你们一起上湾镇。”
“上湾镇?”
“枫塘江边上有家很出名的胭脂铺子,里面有湾镇特产的枫塘莲鹅蛋粉,我打算替大公子买几盒。”
她微微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那我们不绕路上锁柳镇了,直接回去。”
回芦杨镇必然会经过湾镇,马车咕噜噜地走,她真的把他送到了那家胭脂铺子前面,眼花缭乱的鹅蛋粉让他爱不释手,挑了好几盒,捧在怀里出来的时候,她正站在门边,不知道为什么,嘴角似乎隐隐有着浅浅的弧度,虽然只是一闪而逝。
“我记得,之前见到江大公子的时候,似乎没见他施过脂粉。”
粉青张了张嘴,“那,那我可以送给主君。”
“啧啧,刘仵作,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你。”刘茫还待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不太客气的男声,粉青明显看到了刘茫瞬间僵硬的脸色,一把扯过他的手臂就要走。
“咦,怎么都不介绍一下吗?你的续弦正君?我好像听见他说什么主君来着,怎么,也是个小侍,我发现刘仵作似乎就好这一口嘛。”
刘茫摆明了不打算搭理人,可那男人似乎自言自语得很是起劲,“怎么,不会也刚好是个未婚先孕,连怀了谁的孩子都不知道的吧?啧,看这身形倒是不像嘛,不过说起来刘仵作你也算运气好,他没生就死了,不然你这不还得替别人养孩子嘛。”
粉青心下正担心,她果然脸色一变,回过了头,铁青着脸色,“我不打男人,识相地快点滚开。”
那男人愣了愣,又抬高了下巴,“我婆母是湾镇县令,你敢打我。”
刘茫脸色更沉,“滚。”
那男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子,嚷了开来,“你什么人,敢对少君无礼。”
另一人倒是咋呼开来,“哎呀,少君,我想起来了,她不就是之前带走那个贱人的尸体,还给他冥婚的女人吗?”
刘茫右手已经握紧了拳头,眼见着就要挥出去,那男人突然嘴角带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想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刘茫面色一拧,那男人还在笑,“你真以为他是自尽的?”
粉青更加担心起来,扯了扯刘茫的袖子,“我们走吧。”
她挥开了手,“说。”
那男人拨弄着自己指甲,“都五六个月的身子了,还去打胎,能不出事嘛。至于为什么要打胎嘛,大概是因为见了某个女人好多次,人家又对他还算好,自己觉得自己这肚子碍事了,于是跑去喝打胎药,啧啧,哪有这么大的肚子还能打胎的,这不是自己找死嘛,和自尽还真是没啥区别了。”
粉青看着刘茫的眼神慢慢变得恍惚,他连连晃着她的衣袖,“你别听他的,你别乱想,不是你害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漫无焦距的眼神转到他身上,好半天才转了身,没再说一句话,粉青剜了那男人一眼,追了上去,她自己翻身上了马,“你自己回去吧,这离锁柳镇不远,我就不送了。”
粉青站在她马下,伸手想扯她的袖子,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不要。”
她低眉看着他,身后那男人还没走开,他也顾不上了,“我知道你永远忘不了他,可你不要想不开,那又不是你害的,日子还要照过,你不能老是活在过去。”
刘茫还没反应,那男人又开了口,“哎呀,刘仵作,艳福不浅呐,人家这算是让你朝前看,看看他,别老是想着你那贱人了。”
刘茫拧着眉头,不怪乎钱丞为何一直想要休夫,可惜因为这男人的家世和她娘亲的施压不敢真的写休书,只能找些温柔的相好聊以慰藉。
她抓着粉青的身子提上了马,一抽马屁股转了身,急着离这男人远些,她抽着鞭子,马蹄飞快,好半晌粉青才开了口,“马车还在那里。”
她没有说话,只是马渐渐慢了下来,他慢慢回过头去,不出意料地看到她难看的脸色,眸内的悲伤,无可错认。
“那个男人,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主子?”
她没有回答,只是略略点了点头,粉青抿着唇,难怪她那日会说,若是他也能遇上和自己一样的主子,也许就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他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想要安慰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刘仵作…”
“你回去吧。”她淡淡开了口,他一把扯住她的衣袖,“那个,我想谢谢你,我跟你回芦杨镇,我,我照顾你一阵子就当谢谢你帮大公子救了大少,还送我一路。”
“不用,我分内之事,至于送你,只是顺路。”
“可是我坚持。”
她抬眼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看了许久,终于,她终于点下了头。
粉青直直看着她的双眼,“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娶我?在你心里,只有他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他喃喃摇着头,“我真的,真的从来没有想要代替他,可我只是,希望在你心目中,我也可以一样重要。”
刘茫伸手按住了他的双肩,被他挥开了,“你告诉我,不管是什么答案,都告诉我。”
“你照顾了我一个月,我习惯了。”她也看着他的双眼,“习惯到我已经不能没有你了。”
“只是,习惯了。”粉青轻喃着摇头,“只是,习惯了而已。”
“是啊,我本来就是个小侍,出了伺候人照顾人还会什么,能让仵作大人觉得满意我高兴还来不及。”
“粉青。”她抓住了他的肩膀,“你到底怎么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如果是因为之前我说孩子的事,我可以收回,我只是,只是想他,还有他的孩子终究是因为我而死。”她黯淡下了眉眼,粉青捂住了她的嘴,“说了不是你害的,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
两人的嗓门都大了起来,才说完,刘茫背后走过来一个铁青着脸没好气的女人,才上扶梯,居高临下地瞪着他,又瞪着刘茫,“你们两个,要我说多少遍,家务事自己被窝里解决去,害得釉儿早产还不够,还敢站在门口吵他,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粉青脸上红了红,“对不起,大少。”一把扯住刘茫就走,沐云泽进了门,才绕过屏风就被江釉一个枕头丢了过来,“我正听得好好的,你干什么你。”
粉青在云泽庄的房间本就是他一个人住的,刘茫没有呆过,进门还有些陌生地看了几圈,“粉青。”
他抱着被子翻上了床不理她。
“你还在生气。”她坐在床头,“对不起,孩子我不会过到他名下了。”
粉青叹着气坐了起来,“你知道,从来不是孩子的问题,既然都说开了,那么我也和你说清楚,就算你觉得我太小心眼你接受不了我也顾不得了,是,我是生气,因为我觉得在你心里,我连他的十分之一都不如,我知道你想着他念着他,可是,这里,”他伸出手捂在她的心口,“能不能留出哪怕一点点地位置给我?”
刘茫抓住了他的手,“为什么,你觉得没有?”
“难道不是吗,你娶我,不过是因为习惯了我照顾你。”
“是,因为我已经不能没有你。”
“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吗?”
“那你,有没有一点点地喜欢我?”
刘茫也叹了口气,柔化的五官带着无奈,伸手插过他的发,“粉青,我不想欺骗你,我承认在我心目中,他依旧重要,我念着他,也对他存着最深的愧疚,所以在我的生命里,他永远是不可抹去的一部分,而你,我不能没有你。”
“那,你就还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他抬眼小心地开口问她,小心地她泛起一阵心疼,她到底是有多忽视他,竟让他以这种语气问她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他。
“不办案的时候,我不会打架的。除非是遇上你大公子家沐大少那样蛮不讲理见面就拳头招呼上来的人。”
粉青皱着眉头没理解,好半天,在她浅浅的吻落在胸口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她是想告诉他,那日,她是因为他才出手教训那群人的。
那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原来,早在那时,她就对他有感觉了。
他低眉,她吻上了他的唇,至于到底是他比较重要,还是她曾经那人比较重要,他不会去问她这种问题,只要,在她心中,有他。
至于曾经那人,他知道,还是会在她以后的心中和生命中占据着无可替代的位置,可当初,他不就是陷入了这份深情吗?
“你确定?”
“我问过了。”
“真不是你下重手逼她这么说的?”
“江大公子,”沐云泽的叹气声,“我是这种人吗?”
江釉挑起了眉,沐云泽点着头,“好吧,我是这种人,不过这次真是她自己说的,现在放心了?”
“不过她还说…”
“谢谢你。”
“她干嘛要谢你?”
“不是谢我,是谢你,她说你这个好主子。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鼠标左键抽抽了,换鼠标换接口都没用。。。难道说我应该换笔记本。。。
苍璧,还有之前的涤烦,馀甘,嘉木,甘露,茗,荈,草魁。。。都是茶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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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茶渣滓之岫玉引 ...
云泽庄后水榭阁楼上泛黄积灰的藏书基本都被江釉叫沐云泽搬到书房去了,陈旧的书橱已经搬走,所以现在上面基本都是用来储存茶叶,茶庄的生意蒸蒸日上,还有一座茶楼,清明炒青的茶叶量翻了几番,阁楼也拥挤起来。
碧波湖的湖水清波泛滥,翠意盎然,岭南山头的层林叠翠美不胜收,又是一年春天。
水榭和罩顶长亭里都是忙碌成一片,浮桥上奔跑过一个女孩,四五岁的年纪,直接从栈道上山而去,“苍苍,苍苍。”身后追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叉着腰明显像是要跑断气了。
毕竟云泽庄生意忙碌,所以请了三四个年长男子回来照顾孩子,除了有一个丧了妻主的鳏夫常年久居,其他都是早晨来晚上走,过年也要离开十余天。那男子跑到浮桥前终是跑不动了,“苍苍,快回来。”
“不要,我上山去找娘亲,我记得野生茶树长的地方。”她脚下不停,那男人叫不住她,身后却被人推了一推,又两三个女孩跑了过去,“苍苍,我也去。”
那男人双眼一翻,很想晕给她们看,几个女孩已经上山而去,他只得转身想找个女人陪着一起看着这群闹腾的小鬼,他朝着水榭过去,罩顶长亭前站着一个男孩,似乎被日头找的双眼有些打迷糊,半睁半闭,打着可爱的哈欠,“南公公,你怎么了?”
“你妹妹那群小家伙上山去了,我追不上,又不放心。”
他又打了个哈欠,“除了爹爹,没人管得住她。”
那男人进水榭,明荈正忙着炒青,叫了一个女人上山跟着,把那群小鬼送到沐云泽手里,那男孩还在长亭前,长着一双和江釉一模一样的温润杏眼,琥珀色的浅浅瞳眸,秀致的小脸肤色倒是不白皙,却有如蜜糖一般,他张着小嘴又打了个哈欠,那男人从水榭出来,走到他身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小甘呢?”
“我在等小二叔,他说今天会来,小甘在赖床,大概一会就会被爹爹打屁股揪起来了。”
虽然早早被人叫上了叔,江岫也不过还是个十一岁的小男孩,不知情的还会以为他和沐涤烦沐馀甘是三兄弟,因为眉梢眼角本来也确实长得都有那么些许相似。
一大一小两个男孩从山道口出来,身后跟着之前那南公公,沐馀甘还在赖床,就是不知道还能赖上多久。
“他可真能睡。”
沐涤烦弯着浅浅的眉毛,弯了唇,也没露出半颗牙齿,笑得好不秀气,“小甘喜欢睡觉,娘亲不忙采茶的时候清晨带我上山,本来也想要小甘一起去,不过他宁可睡觉。”
“至少现在我也不会认错你们两个了,小甘比你白多了。”
“小二叔,你要到哪里去?”
“不知道,哥哥说清明适合踏青。”
“踏青?也许我们可以去麦田。”
江岫摇着头,“不好玩,再说也太远了。”
“那我们去窑场玩?”
两个小男孩一起走在街边,还在商量该上哪里去,过了没多久,就在南镇主街佳茗街上,飞驰而入几骑马,打头一匹纯黑的高头大马上翻身下来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女,金冠束发,脚上踩着一双高筒黑靴,靴梆子上镶着通透的翡翠,腰际佩玉流苏前后摆动,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剑眉星目,虽然表情略略有些生硬,不过却在抬眼望见远处隐现在雾气下的山脉时微微带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她身后两个侍从打扮的女人也下了马,“小姐,我们时间很赶,你为什么非得特地绕过来?”
“我可以留几天。”
那侍从扳着手指,“还有一个月又七天,赶回去至少需要一个月,三年一度的赌石赛,你若是不出席,家主会很生气的。”
“师傅不来吗?”
“家主送了信去,不过我记得出来的时候家主在发脾气,拍着桌子骂什么,雁三文你可以再抠一点…后头我没听清楚,小姐,你那师傅真的有这么抠门吗?”
“那不叫抠门,那叫要钱不要命。”余裕抬眼视线整排整排的店铺,街边的小贩上扫过,微微皱起了眉,没名没姓,她该上哪里找人去。
“可是我记得雁师傅身子看上去挺,单薄的,应该不会什么拳脚功夫吧?”另一个侍从开了口,虽然在她心目中,说单薄其实也是往好听里说,说白了看上去就是个瘦巴巴的穷书生,一身灰布衫补了又补,实在让人怀疑她可曾换过衣服。
“完全手无缚鸡之力。”
“那她身上揣着银子若是真遇上抢匪,不散财难道还真和人家拼命?”
“散财是不可能的,拼命倒也不至于。”余裕牵着马走在街边,一身亮眼发白的锦质华服,金冠耀光,惹得街头人不住看过来,“她曾经上风城逍遥府梅家求过一件防身暗器。”她一边走一边双眼不住四处乱看,尤其是那些胭脂衣衫铺子,格外细看。“据说是照着话本小说里那不靠谱的暴雨梨花针改制来的,不过里头倒也能藏几根舔了药的银针,每次发一根,也够她保命了。”
不远处一个男子正从一家当铺出来,走的慢慢悠悠,还时不时抬眼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余裕没见着,身后那侍从感叹道,“梅家的木雕不便宜吧,雁师傅这次倒是舍得花钱了。”
余裕摇着头,“我后来听人说,那木雕是梅家折上再折,只算了栖凤木的本价给她的,连雕工费都没算,可她还是肉痛,因为那舔药的银针还是很贵,而且那木雕太过精细,一天两天完不成,她实在舍不得花住客栈的钱,就和梅家那位替她雕木雕的小少商量,在梅家的棺木作坊横枝轩睡了五天。”
“睡,睡哪里?”
“还有哪里,雕成的棺材里。”
“…”
余裕才说完,那男子正走到她身侧,她还在四处看,眼角余光在那男子手上扫过,突然间双眉一凛,一个转身站在那男人身前,一手扣住了那男人的手腕,“这哪里来的?”
那男人吓了一跳,手里一块水色充足的上好翡翠差点掉下地去,“我花银子,买,买回来的。”
“哪里?”她的眉头重重地拧起。
“就那边,当铺里被当了很久的死当物,你,你干什么?”
余裕手一松,回手抱拳行了一礼,“抱歉。”
那男人很不解,不过细看了她一眼,脸颊红扑扑的也没再怪罪,转身离开了,那两侍从很不解地看着她,“小姐,怎么了?”
她淡淡地笑了,唇角勾起了一个微微有些讽刺的弧度,原来,你也不过和其他人都一样,“走,回家。”
那两侍从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小姐明明之前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怎么突然间变得冷硬起来?
那天晚些时候,江岫和沐涤烦回到云泽庄,那南公公跟着两人直走到腿酸,忙着休息喝茶去了,沐馀甘正笑嘻嘻地跟在几个采茶少年屁股后头在茶田间乱转,“哥哥,小二叔。”
“小甘,你什么时辰起来的?”
“巳时。”
“爹居然能让你睡到这个时辰?”
“嘻嘻,爹爹比我起得还晚,还是我去叫他起来的。”沐馀甘从茶田间小跑出来,“爹爹一边穿衣服还一边在那边咕咕,说娘害得他没睡好觉,他今晚陪我们睡,让娘亲睡书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