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我们朝这走?”
“先去救人。”
“救人?救什么人?”
“我们泅水赛的魁首头名就要被宰了。”
顾南音睁大了眼,“水鸭。”
早市还没过,菜市一如既往的熙攘,顾南音拉着白茫的袖子,半个身子藏在她身后,躲闪着几个正在案板上剁肉骨头的摊子,免得血水溅到自己身上,“你怎么知道水鸭在哪里?”
“老娘找人送来菜市宰了,至于在哪里…”她停了下来,“这不就是嘛。”
笼子里装满了一只只看上去瘟瘟没精神的鸡鸭,就在其中一个笼子里,两只鸭子却格外亢奋,黑褐色的粗硬羽翅不断扑腾,翅膀上还绑着红绸缎,撞着笼子,顾南音走上前几步,“水鸭水鸭,别急,马上就带你们走了。”
“老板,这两只多少钱?”
那正在杀鸡的女人伸手在乌漆漆的围裙上擦了把,偏头来看了眼,“这两只?刚有个衙役送来的,让我杀了,还说是什么蔑视公堂的罪人,过会要来提尸首回去,我真是弄不懂了,白大人这是在搞什么?”
白茫耸了耸肩,“你换两只给她们,这两只给我。”她丢了一小块碎银过去,那女人接了,把笼子里那水鸭翅膀上的红绸拆下来,笼子丢给了她。
“接下来去那里?”顾南音伸出手指在笼子前面扬了扬,“放了它们?”
“音儿,你玩过斗鸡没有?”
他摇着头,“这是鸭子。”
“我知道,以这两只的战斗力…”她勾了勾唇角,“绝对打到那些斗鸡一个个变成没毛落汤鸡。”
“你给我跪下。”
“娘,你消消气,对身子不好。”顾南音小跑过去替白苋拍着背,白茫跪在堂下,“老娘。”
“你到底哪天能不给我惹事?”
顾南音挡在了她身前,掏了一个蓝锦缎缝制的袋子出来,“娘,你看。”
“我们去斗鸡赢的钱啊。”
白苋气得嘴巴都歪了,“音儿,我以为你能管管她,结果呢?整天陪她一起疯,你们以为把那两只鸭子换了我看不出来?你们以为我杀鸡儆猴要警告的谁?”
“娘,那是水鸭。”顾南音还是站在她身边,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又是端茶又是送水的,白苋挥了挥手,“藏书阁去,给我面壁思过,这次不呆满一个月别出来。”
“大白。”
“你要说什么?”白茫拍了拍身上的人,他仰起了脑袋,用额头撞了撞她的下颌,“其实我刚在想,如果你找点正事做,娘肯定就不会这么生气了,也不会老是关你进藏书阁了。”
她把双手垫在脑后,“做什么?难道真的去念书,读那些经史子集,然后和老娘一样,去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
“不是啊,还有别的。”他转了转眼珠,“你喜欢什么?”
“这个。”她翻个身把他压在身后,右手探下去,顾南音推了她一把,“我认真的,斗鸡,你喜欢,对吧?”
白茫俯身封住了那张絮絮叨叨的小嘴,可他还是没消停,她一松开,就又开了口,“我知道了,其实你可以开个赌场,娘不是在东镇有好几家店面铺子的吗?打通了不就好了。”
“你可真聪明,县令大人带头开赌场。”她哼哼了两声,“现在发现我只是个纨绔二世祖了?”
“早知道了。”
她挑了挑眉,捏着他的小下巴,“那还嫁我?”
“睡都被你睡了,我还有什么办法?”
“真的就这样?”
“就这样。”他点着头,白茫哦了一声,“那新婚夜那个说爱我爱得要命的顾四公子那里去了?”
“是你逼人家说的,你最下三滥了。”他嘟着嘴,又哼了一声,“混蛋白茫。”骂完了顺带微微向上朝她怀里拱了拱身子,微张着小嘴凑上去亲亲。
“这镇上至少有二十家铺子是我出的开张钱,每年赚的钱有三成得进我的口袋,还有整整两条街的地租,饿不死你。”
顾南音惊讶地张了张嘴,她笑着低头舔了舔,他唔了一声,“原来你这么有钱,难怪那么败家,可是娘不知道吗?”
“你没发现,她越是生气,精神就越好吗?多让她活动活动来想法子处理我好了。”
六月初五,正是沐家两个小公子的满月酒,白苋大发慈悲地放两人出去一天,午宴后,白茫上云泽庄右副楼的小院本想找沐云泽要回那本假三十六计,结果一见到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家伙,顾南音就跟被打蔫了的狗尾草一样,突然呜咽呜咽地哭了起来。
“他干什么了?”沐云泽看着白茫抱着人离开,莫名其妙地朝两个正眯着眼在打瞌睡的小家伙脸上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她的宝贝儿子有什么能让人哭的地方。
“音儿。”出了云泽庄,白茫站在茶道间,低头轻轻叫了他一声,“你…”
她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开始捶她,“呜呜,呜呜,你还我宝宝。”白茫拉住了他的手,“别哭了,乖,我们还会有宝宝的。”
“呜呜。”他哭得抽抽噎噎地停不下来,鼻子通红,突然在他怀里巴着她的肩膀朝后探出了脑袋,呕得一声开始吐酸水。
白茫像个呆子一样站在小院里,沐云泽捅了捅她,“喂,傻了。”
因为沐云泽的坚持,江釉还没有下床,沐馀甘正在他床头睡觉,萧岚抱着沐涤烦在小院里踱步,“你倒是有脸说别人,自己那样能好到哪里去。”
顾南音也好不到哪里去,坐在竹椅上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肚子,又抬起眼来问那年轻的大夫,“真的?”
“当然是真的。”她慢慢悠悠地转了身,收起了脉枕,“大少,你请我来喝满月酒的,不是出诊的,这诊金你得另给吧。”
“那你刚才喝完就可以滚了,赖着不走,我还没问你收茶钱。”
那女人还要说什么,穆丘丘抱着一小坛茶叶正从右副楼小院和主楼偏廊的过道门洞前经过,她收了药箱,也不顾诊金,屁颠地就跟了过去。
顾南音还在低头摸着肚子,呆了半晌,突然间又哭了起来,吓得白茫扑到他身前蹲下,他勾着她的脖子,“呜呜,呜呜,大白,宝宝回来了,我好开心。”
白家小小少出生在正月半,也长着不双和娘亲一样大不了的眼睛,顾四公子信誓旦旦地抱着小女儿,“我绝对不能让小白和你一样。”
“一样怎样?”她坐在床头,接过白徵羽抱在臂弯里,顾南音拨了拨挂在她脖子里的药琉璃片,“一样看不清,人家是半仙,你是半瞎。”
“半仙很多都是瞎子。”
“谁和你贫嘴。”
“我这都是老娘害得,”她指指自己的眼睛,“藏书阁那么暗,她老是关我进去。说到藏书阁,我一直没记得问阿泽把书要回来。算了,谁还有空管它。”
“到底是什么书?”
“三十六计。”
“真的?”他一脸不相信,“肯定是张假封皮,说到假封皮,我上次在藏书阁带了不少书下来放在书房里,想去看的时候才发现有本封皮上明明写着《花间词》,结果一打开来,”他哼哼了声,“花间词?还真是够花——”
“你还拿了什么下来?”
“好多,哦,对了,那天娘说她要挑几处农田去查看今年冬天育苗的情况,还要我带本关于粮食种植的书下来。”
“你不会有拿天工开物吧?”
“这本,我想想,有。”
“完了。”
顾南音抬起眼,“你不会…”
他话音未落,院里突然传来白县令一如既往中气十足的吼声,“白茫你个兔崽子,给我滚出来。”
66
66、茶渣滓之丘陵何所如 ...
好几年前,她上一家禅宗寺庙出诊,出来的时候听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句话,她特地回去找她那正在替师爹倒洗脚水的师傅,也问了一句话,“若是这人命中注定该死,而我却救活了她,那该如何算?”
“若是她该死,你便救不活她。”师傅横了她一眼,“滚下山去。”
“我不能住几天吗?我想师爹了。”
她还是被赶下了山,四处游荡,悬壶济世,只要能救的人,她都会尽力,不论诊金多少。
当然,有钱人家还是要敲上一笔的,她还得养活自己。
禅师说过,有果,必先有因,这一世的果,皆是上一世结下的因,她还说过,人生在世,都逃不开因果报应四个字。
“施主结下善因无数,必得善报。”
她当时只是付之一笑,然后继续她的游医生涯,直到一年多前,她来到了锁柳镇,爱上了这里的风土人情,也爱上了岭南山的景致,突然萌发了结庐安定下来的念头。
就在那一个雨夜,她被沐大少揪出了被窝,上了云泽庄出诊,那是她第一次上云泽庄,在锁柳镇生活里这么久,她也偶尔会喝些茶,不过终究是没有那个习惯,她也没有时间。
后来她想,这大概就是她得到的那所谓善果。
“许陵?”萧岚正掀开门帘出来走到主楼的大堂内,奇怪地朝那刚步入的女人问道,“昨天你不是才给小烦送药来,怎么今天又来了?还这么早,我们才刚开门,第一泡水还没烧滚。”
她支吾了几声没说话。
“其实你不用特地送来的,而且,身为一个大夫,你怎么会这么闲?”
门帘又被掀开,这次是江釉,正听到萧岚的问话,笑道,“甘露为什么老是呆在草魁楼,她就为什么老是来云泽庄,许大夫,你说是吧?”
她讪笑着摸了摸鼻子,“大少呢?”
“床上。”江釉朝萧岚指了指左副楼的方向,“我给她送早膳上去。”他转身走开,许陵看上去很奇怪,“怎么大少赖床不起吗?”
“她昨天出门把脚崴了。”
“真难得。”
“难得?”
“大少也会受伤。”
萧岚轻摇着头,“她那叫自作孽,非得偷懒翻山去逮野兔,这下把自己脚崴了。”
“要我去看看吗?”
“不用,跌打酒拍一下躺上两天就行。”萧岚看了眼仍然空荡荡的大堂,“你先坐会,一会就能上茶了。”
许陵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一抬眼就看到穆丘丘嘴里叼着半个馒头一手拿着铜勺跟在明甘露身后,她手里的桶内正是刚烧得滚烫还在冒着白烟的碧波湖泉水。
一铜勺一铜勺舀到每张桌边上的小水缸内,盖上盖子。
走路的空当里,他伸手朝嘴里塞着馒头,明甘露又停在了一张桌前,打开盖子等着他舀水,他用力把剩下的馒头都拍进嘴里,大概有些噎,小脸蛋鼓鼓的,被白烟热气熏得红彤彤的。
天气有些热,没多久他的额头上就冒出了点点汗珠,等到全部装满水的时候,连鼻尖都冒出了汗。明甘露把空木桶送了回去,出来和萧岚打过招呼,“我去草魁楼了。”
“怎么又是你?”
“这个月都是我去,行了老爹,你别管了。”
丘丘弯着唇瓣,她详装着凶相,“笑什么?”
他还是在笑,“哥哥那天说,甘露姐姐有贼心没贼胆,所以才会磨蹭到现在。”
明甘露有些恼羞成怒,转头朝萧岚道,“老爹,你告诉姐夫,没事别乱教小孩。”
“我不是小孩。”
“不是?十三岁不是小孩?”
“我十四了。”
“都一样。”明甘露瞪了他一眼,丘丘还是笑了开来,她无奈地转身朝主楼外走出去,萧岚火上浇油地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晚上带无湘回来一起用晚饭好了。”
明甘露已经走到了门槛前,“他不叫无湘。”她的声音有些低,不过没什么人的大堂里还是足够所有人挺清楚,“他叫童雨湘,童茗的儿子。”
她跨出了门外,江釉正一手端着托盘从过道里走出来,听到她后半句话,“我真不明白,到底介意的人是无湘自己,还是她?”
明甘露的背影消失在了茶道间,萧岚摇着头,江釉端着托盘也走了,丘丘眨着大眼在大堂里扫了一圈,走到了许陵身侧的桌边,“我给你煮茶。”
她轻勾起了唇角,点了点头,看着他熟练地点燃风炉架起铁鍑,舀水煮茶,抿着嘴,全神贯注地盯着在水中茶末上下起伏,一丝不苟地简直比她给人看病的时候还要认真。
他没理她,因为铁鍑中的水已经开了三次,他正一心准备着冲最后一勺水下去,一直等到他将煮好的茶舀到茶碗里送到她面前,他才应道,“嗯?”
“明天就是夏至日。”
“我知道啊。”
“给我打个彩丝络吧。”
“好啊。”他很快地接了口,接完了才奇怪道,“小孩子才会挂鸭蛋的。”
“比如你?”她笑着挑眉,丘丘气鼓鼓地瞪圆了眼,“我不是小孩子。”
“是不小了。”她拍了拍他的脑袋,“记得给我打哦。”
“嘿,起来了。”江釉端着托盘站在床头,她居然还在闷头睡觉,他把托盘放到桌上,掀开被子俯□凑到她脸颊上,张嘴就咬上鼻尖。
虽然不重,也够沐云泽酸疼一下了,猛地睁开眼,“你谋杀亲妻呢。”
“又不是咬你舌头。”他回身端着托盘回来,盘起一条腿坐在床沿,托盘置于腿上,“吃吧,瘸子。”
沐云泽坐了起来,瞪眼顺手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表示她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嘴里塞着她最喜欢的蜜汁叉烧酥,江釉自己也还没有用早饭,因为怕汤水会翻,只带了一碗黏稠得几乎已经滴不出水的粳米粥,一手稳着托盘一手舀粥自己喝一口,再送一口到她嘴里。
“你干嘛要去逮兔子,自找罪受。”
“天热了。”
“炖兔子肉。”
江釉哦了一声,为了小烦他最近养成了看医书的习惯,夏令进补,兔肉性凉,正合适。“集市上有卖的。”
沐云泽嘴里的叉烧酥还没嚼完,江釉又刚倒了一勺粥进去,她含糊不清地摆着手,“野兔肉才够劲道,集市上那些都不够看的。”
江釉点了点头,这个他倒是同意,“不过你真的想吃了那两只兔子?”
“不然我捉了干嘛。”
“我想,你大概吃不成了。”
沐云泽不解地看着他,江釉也拿起一个叉烧酥,咬了一小口,突然转手送到沐云泽嘴边,“我不知道你要吃,丘丘喜欢,给他养了,你要是吃了它们,他会很难过的。”
“我捉来给你补身子的,又不是用来养的。”她不同意地摇着头,没好气道,“养了干嘛?浪费草料,炖了。”
江釉不置可否,只是抬了抬手里的大半个叉烧酥,沐云泽张嘴整个吞了下去,嚼了没几口,突然嘶嘶的开始抽气,江釉挑眉一副不解的样子,“阿泽,你没事吧?粥没了,要我再去盛一碗吗?”
小院里两只灰毛白尾巴的野兔蹦跶得正欢,沐云泽气急败坏的吼声从二楼爆发出来,“老方你这个混蛋,有种耍我,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夏至日,沐云泽还躺在床上没能下来,江釉在小院里给沐涤烦泡药浴,穆丘丘一个人呆呆傻傻的坐在芭蕉树下,“哥哥。”
“嗯?发什么呆呢?”
“我在等陵姐姐。”
“等她干什么,她今天会来?”
“她要我给她打彩丝络,不过她还没有来拿。哥哥,你说会不会她病人太多走不开了,我要不要送过去?”
走不开?他倒是觉得她一直闲得很,三天两头往云泽庄跑。
“今天集市上肯定人很多,你自己去?”
“我不怕。”
江釉有些好笑,两只野兔在他脚边蹿跶,穆丘丘抱了起来,沐云泽是抓来吃的,两只兔子都是成年野兔,甚是重,肥滚滚的,尾巴卷成一个球贴在屁股上,丘丘抱了会又觉得手臂酸,放到地上,“那我去了。”
“小心点。”
丘丘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江釉看了地上的兔子一眼,沐云泽还是想要炖了这两只来吃,他得看紧点。
佳茗街上熙熙攘攘甚是热闹,日头正当空,丘丘捏着手里的彩丝络,一路朝着许陵的医垆过去,还没走到,就听到了一片吵声。
她果然正忙,幸亏他送来了,丘丘睁着大眼走进去,却发现许陵正一脸疲惫地揉着太阳穴,面前站着一女一男,吵声都是两人发出的,你一句我一句,就快要掀翻屋顶。
丘丘朝后缩了缩,许陵一抬眼看到了他,脸上的疲惫突然一扫而空,一把将那两人朝两边就是一推,穿过来走到他身前低下头,满脸欣喜,“你怎么来了?”
他举起手里小心翼翼握着的彩丝络,“你要的。”
她的唇角满是欢愉,突然伸出手抱了抱他,丘丘吓得不轻,结结巴巴,“陵,陵姐姐。”
她连忙松了开来,搔了搔头,她好像太急了点,她轻咳了一声,身后那被她推开的两人停了一个瞬间,又开始对吵,“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再烦一句我扔你柳河里去。”
那男人哇哇又哭又叫,“你这个没良心的,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吧,你就是想杀了我,就是想让那个贱男人进门,我,我做鬼也不会让你们如愿。”
“你够了没有,我都说了没有。”
“好,那就来试,许大夫。”
许陵叹了口气,吵了大半天,终于扯到正题了,她拉着丘丘到一边坐下,“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他乖乖点头,许陵走到看诊的桌后,从橱柜里掏出一个塞得很里的陶罐头,“很久前的,应该还能用。”
“不行。”那男人又嚷来开来,“你怎么当大夫的,这都不能确定?”
她挑起了眉,无奈地朝丘丘招了招手,他走过来,她低头小声问他,“你点过守贞砂吗?”
他摇头,她又道,“那能不能把袖子拉开一下?”
丘丘不明白,不过还是照做了,白皙滑嫩的小臂露出来,许陵有些心猿意马,从那陶罐里倒出一些类似于朱砂染料的粉末,加上调匀,执笔点在他小臂上。
不消一刻,那朱砂点下的地方蔓延来一个均匀的红印,丘丘惊讶地盯着看,许陵抬眼看向那男人,没好气道,“现在行了?”
那男人哼了声,从那女人身后拉出来一个人,丘丘这才发现,还有一个颤着身子可怜样的男子缩在那里,那男人一把拉开那还在哆嗦的男子的袖子,“点吧。”
那男子泪眼汪汪地看着那女人,许陵的笔尖点了上去,红点只留了一瞬,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丘丘扯着她的袖子,“为什么会这样?”
许陵拍了拍他的脑袋,那男人又骂了起来,“还说没有,还说没有?”
“够了。”那女人终于也怒了,“有又怎么样,这是你的陪嫁小侍,就算我要了又怎么样?现在就给滚回去,再丢脸我休了你。”
几个人终于离开医垆远去了,许陵揉着太阳穴,“被她们吵得我现在脑袋里还嗡嗡的响。”
丘丘还是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手臂,“这是什么?”
“嗯,有点类似于守贞砂,差不多就是那个样子。”
他拉上了袖子,小脸有些红通通的,“陵姐姐,为什么那个女人一开始不肯承认,要骗他?”
“谁知道,怕被他吵得家务宁日吧,那男人实在是聒噪,谁娶回家谁受罪。”
丘丘的眼睁大了,“你觉得那女人骗他是应该的?”他不开心地摇着脑袋,“陵姐姐,你也会骗人吗?”
“会。”
他撅起了嘴,许陵笑着揉着他的脑袋,“不过我不会骗你。”她拿着彩丝络,“好精巧。”
“陵姐姐,我还没问完。”
“那你问。”
她一笑,“你说呢?”
第一次见她,是在江釉滑胎的那天夜里,快一年过去了,好像,“没有。”
“那不就行了,走吧,今日夏至,带你出去玩。”
“你不看诊了?”
“不看了,镇上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大夫。”
“可你是最好的。”
“你这么觉得?”
“大家都这么说。”丘丘已经开始朝外走,“陵姐姐,我想去月娘祠。”
许陵脚下差点一踉跄,心头一跳,一个激动连话都开始说不清楚,“月,月娘祠?”
“嗯,你不认得吗?”
“认得,当然认得。”她一把拉着他的手就朝外走,笑得像个傻子。
沐云泽终究还是躺不住,单脚跳下了床,又一级级台阶跳下了楼,没见着江釉,她跳到了右副楼,“老方你死出来。”
“下床了?”厨房门口倚着人,“辣椒油叉烧酥味道怎么样?”
“我惹你了?”沐云泽一屁股挑了张桌子坐了下来,揉着脚,歪了眉眼。
“没好就别下床,看你折腾的,我就想试试那辣椒油怎么样。”
沐云泽揉完脚踝又支着单脚跳了起来,“正好,我要炖兔肉锅。”
“兔肉?没买过。”
66、茶渣滓之丘陵何所如 ...
“你没见到两只兔子?”
“好像没见过。”
“你先等着,我去找找。”她又跳着脚在小院里转了一圈没见着,跳到庄后,还是没有,难道掉进碧波湖里了?
她回到主楼大堂,正打算回左副楼的小院去找找,柜台后面两个立桶里发出咿呀的声音,萧岚招呼客人去了,沐云泽跳过去一左一右全都抱在手里,“走,陪娘找兔子去。”
她在两张小脸上都印了一下,回到左副楼小院的时候,正见到江釉从院墙外面进来,“釉儿,你…”她支着脚愣在当场,呆呆地看着他手里牵着两只,兔子。
江釉抬起眼来,慢慢走到芭蕉树下,把绳子系在枝杈上,接了一个小家伙过来,伸出手逗他,沐云泽食指点着地上两只兔子,“这是,什么东西?”
“我拆了个竹椅的垫子,照着马鞍做的,这两只兔子太重了,别说丘丘抱不动,我也抱不动。”江釉大概没意识到他的力气说不定还没穆丘丘大,沐云泽还在发愣,“兔鞍子?你可真天才。可我要带去炖兔肉锅。”
方岳等不到她,也走了过来,一进小院就见到两只正在啃食着青石砖缝间细密的青草,讶异地也睁圆了眼。
“不吃不行吗?”江釉抱着沐馀甘站在她身前,小家伙不安分地探出身子伸出小爪子去挠沐云泽怀里的沐涤烦,两个小身子都快靠到一起,江釉的身子也几乎就在她怀里,这种感觉,似乎似曾相识。
连着两个小东西一起把人圈进怀里,她想起来了,在湾镇的那个晚上,失火后的那个夜晚,也是在那个时侯,他说,他喜欢上了她。
“都行。”她嗅着他的头发,“只要你喜欢。”
方岳已经转身离开了小院,轻笑着摇头,妻纲不振呐,不过,估计沐云泽从头开始,就从来没意识到还有妻纲这回事。
穆丘丘埋首认认真真地在姻缘牌上写字,许陵心里像是被人挠一样痒痒,想去偷看又拉不下脸,直到他踮着脚把姻缘牌系上祠堂外的姻缘塔,眉眼弯弯,“好了,陵姐姐,你要去拜拜吗?”
她摇头,“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丘丘乖乖走开,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她飞快地在那一堆看上去都差不多的姻缘牌里一阵翻找,她记得,他刚刚写的那块是快菱形木牌,颜色有些深,一把抽出来,木牌上用艳色朱砂笔写着清清楚楚三个字,秀气的蝇头小楷,却让她如坠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