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类小说上一章:误坠床榻:陪寝丫鬟要出墙
- 另类小说下一章:枫意
“你就知道了?”
“废话,我当然知道。”
“那不知道成亲前失贞是礼仪廉耻里哪个字?”她压低了声音,顾南音愤愤地踩了她一脚,扬长朝前就走,白茫跟在他身后咕哝,“说说都不行。”
“咦?”他走到半路突然停了下来,白茫继续朝前走着,撞到他后背靠着,低了头贴在他发鬓,“咦什么?”
“那不是江釉吗?”
白茫也抬眼看去,沐云泽的背影,她还不至于会认错,“嗯,是。”
就在前面不远的两人并肩拉着手走在柳河畔,枫叶飘落在沐云泽的发间,江釉侧身把那枫叶取了下来转在手里把玩。
“那那个是谁?”顾南音伸出了食指,点着不远处一个穿着锦服的女子,她似乎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沐云泽和江釉的方向,白茫眯了眯眼,似乎看了好一会,顾南音转着脑袋仰起来等着她回答,好半晌,她低下头来,“看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是变无聊了还是怎么了,突然点击留言都好少~~
55
55、第七道茶之柚灯 ...
顾南音仰着脑袋,似乎在斟酌她那句话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少,他伸出食指就去戳她眼睑,白茫朝后闪了闪,“你这是要戳瞎我还是干什么?”
“你真看不清?”
“骗你干嘛?”
他哦了一声,在她身周转了一圈,“那你之前一直带着的那块…”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薄片片呢?”
“那片药琉璃?没了,某个人有急用。”
那锦衣女子站在原地没有动,不多时她身后的街角又走出来一个书生打扮的女子,和她说着什么,沐云泽抬眼看过去,突然眯着眼叫唤出声,“酸儒,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书生循声看过来,走上前对着沐云泽作揖道,“沐庄主,好久不见了。”
沐庄主?江釉勾着唇失笑,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叫沐云泽。
“这是我姐姐,方靛海。”
那锦衣女子抱拳作揖,“原来这就是沐庄主,久仰大名,那么这位…”
“我正君。”沐云泽面朝着方碧海,漏看了那锦衣女子眼里一闪而过的不明情绪,“我说酸儒,你怎么会来?”
“陪我姐来的。”
“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了,碧海,走了。”方靛海还是抱了抱拳,转身离开,方碧海跟在她身后,声音渐渐远去,“姐,斗茶会不是要等到晚上呢吗?这会有什么事?”
江釉侧过脑袋,手指间还夹着那片枫叶,“是谁?”
“今年开春的时候遇上的,京都来的,买了不少茶叶回去。”
“京都来的?”
“她好像说过她姐姐是在京都做茶叶生意的,我记不太清了。”
“她们在说斗茶会。”
“嗯。”沐云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走吧,你不是要去看那些小孩垒瓦塔。”她摇着头,“真不知道是什么鬼扯淡,小孩看多了和你肚子里的能有什么关系?”
江釉扁了扁唇,“我只是想事先感受一下,还有,最该学的人应该是你。”
“我有什么好学的?”
“还没?就知道拿糖哄岫儿,你压根就不会带孩子。”
沐云泽伸手挠了挠头,江釉松开了手里的枫叶,“我扯远了,我之前想说,京都,斗茶会,你想到了什么?”
沐云泽停下了挠头的动作,“她们?”
“有点像是不是?”
沐云泽眯起了眼,“确实。”
江釉继续朝前走,他走得很慢,沐云泽走在他身侧,脚下青石板夹缝间蹿出的小草已经发黄,河岸光秃秃的杨柳间夹杂着桂花树,香郁扑鼻,她偏头看着江釉慢悠悠走路,隔着衣服小腹的隆起几乎看不出来,倒是他手掌护在小腹上的动作显得有些好笑,“来了就好,不过今晚,我已经给童茗送了份小小的礼,就当是开战好了。”
江釉转过了脑袋看她,“你还没告诉我,还有,你把我的纹片瓷瓶弄哪里去了?”
“不是在房里?”
江釉伸出手拧她的耳朵,“你以为我没发现?那花纹和原来的那只是反向的,本来我还发现不了,不过你那天自己告诉我了,说吧,另一只换去的你动了什么手脚?”
白茫和顾南音走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她本来想过去和沐云泽打个招呼,顾南音突然停下了脚步,侧身看着她。
他伸出食指咬在嘴角,一脸沉思状,“江釉在扯她耳朵。”
白茫顺着他的视线微微转了转头,正落在自己脸侧,看那方向,正是右耳处,“我们去买兔儿像,走了。”她拉着顾南音的手就转身,江大公子实在不是个好榜样,尤其是顾南音似乎老是喜欢和他较劲。
要是一会他说,江釉扯沐云泽一只耳朵,所以他得扯两只,那倒霉的不还是她?
“我不要买兔儿像。”
“要了要了。”
两人朝着回路渐渐走远,沐云泽一手救回了自己的耳朵,江釉歪着头,“那天还说什么瓷瓶爆裂,八成脱不了关系。”
“是十成,我在那瓷瓶瓶底安了点东西。”
“想知道?”她转过脸,“耳朵很痛,先给揉揉。”
江釉伸指捏上了她的耳垂,“沐云泽。”
她不怕死地低头凑到他脸前,“要不亲亲也行。”
“你说不说?”
“说,说。”她揉着耳朵,“那瓶子不是炸底了嘛,瓶底的釉都掉了,很毛糙,我把一只小酒盅糊在了瓶底,里面装着陈年白醋。”
江釉不解地松了手,“然后呢?”
“你记不记得那片药琉璃?”
“你给十三那片,当然记得。”他还为此横吃过飞醋,怎么会忘了。
“我们叫它药琉璃,在西蛮那边,不叫这名字,人家叫钠钙琉璃。”
“不知道,那古玩铺掌柜说的,她也不知道,只是,这东西只要遇上白醋…”她收拢了五指又突然张开来,江釉仰起脑袋,“爆炸?”
沐云泽摇头,“不会,不过会不断冒泡,而且,”她转着食指,“热气袅袅。”
江釉好奇地张着眼,沐云泽低头捏了捏他的脸颊,“我碎了那片药琉璃,之前试了一次,剩下的…”
“也在那瓶底?”
她点头,“只要一动那瓶子,那些碎药琉璃就会掉进白醋里,整个瓶子里都充满了热气,瓶胎已经被我蚀得很薄很薄,那拿着瓶子的人很快就会被烫得吃不消,必然会把瓶子放回原处,那瓷瓶是放置在一个白瓷底盘上,我们只是顺便在那白瓷底盘上也动了点小小的手脚。”
“那白瓷底盘会很冰很凉,然后就…”江釉恍然,“不过还有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第一个去碰那瓷瓶的人会是童茗?按道理,那彩头一直要等到灯会结束灯谜赛的结果出来,才会取出来,灯会是钱远负责的,童茗该是沾不上手的?”
“釉儿,那女人从我一出生开始,在我眼前晃了十多年,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我再清楚不过,自负多疑,总以为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你等着,我能下全部身家去赌,这次的斗茶会和灯会在一起,只要灯会一出乱子,她肯定会去查那个瓷瓶,而且,第一个就会怀疑到钱远头上去。”
江釉双眼微抬,看着沐云泽,“那些灯谜。”
“真聪明,来亲一个。”
江釉偏过脸,她凑上来的双唇蜻蜓点水在他脸颊划过,“而那瓶子早已碎裂成灰,尸骨无存,怎么都怀疑不到你头上。”
“所以,我们只要等着狗咬狗就行了。”
江釉歪了歪唇瓣,“这都能被你想出来。”
沐云泽轻抚过他的小腹,拉着江釉的手离开河岸,朝着内街走去,“这只是,我的第一件贺礼。”
“不,第二件。”
沐云泽不解地回过头来,江釉勾了勾唇角,“我已经给她送过一件,无湘带去的那本手札。”
“我不饿。”
门被人推开,无湘无神的眼扫过去,明甘露叹了口气,“今日中秋,再关着你,似乎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他从床上跳下来,穿好鞋跑到门边,“你放我走了。”
“我没说。”
“那你刚刚…”
“我只说不关着你。”
“不放我走和关着我,这有什么区别吗?
“应该,有吧。”
无湘在桌上坐下,明甘露站在他对面,背后的手伸出来,“我刚刚在楼下看到了这个。”她轻放在桌上,无湘低头看去,金灿灿的月光纸,一个折起的罐子,边上是一只直立的兔子,长耳朵竖起,身前搭着一根同样用月光纸卷出来的长杆,伸入罐子里。
无湘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兔子身上还有月宫符像,他伸手一点点轻触,原本笑着的眉眼却突然间黯淡下来,眼眶隐隐发红。
“我想爹爹。”
明甘露低眼看着他,会不会他之所以为童茗做那些事,那样子护着她,其实,都是因为他口中的爹爹?
“无湘。”
“嗯?”他眨着红彤彤的眼抬起了脑袋,明甘露拉开椅子也坐了下来,“你和我说过你喜欢这里,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什么?”
“住过来。”不等他有反应,她又补了一句,“如果你放不下你爹爹,我们可以接他一起。我记得我老爹说过,你爹爹以前本来就是云泽庄的采茶侍子。”
无湘抿了抿嘴角,“甘露姐姐,谢谢你,不过,”他摇着头,“爹爹他,不会离开娘亲的。”他站起了身,又踢了鞋坐回床上,抱着双腿盘起来,下巴搁在膝盖上回到了她进来前的动作,“甘露姐姐,你明白那种感觉吗?不管那人是好是坏,不管她心里是不是有你,不管她做了什么,她都在心上,无可改变。”
明甘露走到打开的窗前挡住了他看落叶的视线,“你又明白?”
“我知道爹爹是这样的心情,所以,”他点着头,又摇头,“他不会离开的。”
明甘露一时没弄清楚他是在说自己明白还是不明白,“你喜欢过人?”
他抬起眼看她,嘴角扯起一抹苦笑,“我这种人,为什么要去喜欢人呢?到最后,还不是落得和爹爹一样的下场。”
他按了按肚子,明甘露摇着头,“无湘,别这么想。”
“为什么不?反正,我又不是什么好人。”肚子发出轻微的咕咕两声,他还是抱腿坐着,自嘲地勾着唇,“真要是会有女人喜欢我,那肯定是瞎了眼的。”
明甘露转了身朝着门外走去,无湘转了脸,“甘露姐姐,你去哪里?”
“我这个瞎了眼的女人去给一个没吃午饭的男人拿吃的。”
门被人带上,他盯着门眨了眨眼,又眨了眨,她说什么?
昏黄的夜色被满街的彩灯映得灯火通明,元宵,七夕,中秋,三次灯会里,就属中秋这场最大,圆月当空,灯楼一直从佳茗街的一头搭到了另一头,红绸绳拉得纵横交错,高个子若是走在里面时不时会被垂挂下来的彩灯打到头。
沿途有不少摊子,摆着庙会的玩意,皮影戏,布袋戏,傀儡戏,还有小投壶赛,随着夜色渐深,佳茗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各家酒楼茶肆都没有关门,珠帘摇晃,灯火晃耀。
茗溪茶楼前早已经设下满满的浮铺,香楠木案几竹制脚凳,就等着斗茶会开始,佳茗街上缀着灯谜的柚灯也都挂上。顾南音蹦跳着伸手想去抓,白茫看不过去,伸手替他拉了一个下来,他提在手里,白茫站在他身侧,“你不看灯谜?”
茶楼前有几个像是算命摊子一样摆开来的长台,坐着两个女人,台上铺着橘黄色的绸布,笔墨纸砚具齐,灯谜赛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比赛,挂着灯谜的灯笼是自己摘下来的,猜出来便到这两个女子处报出谜底,正确的答案会得到一张特制的精巧月宫牌,等到子时前得到最多月宫牌的人,便是今夜的获胜者。
顾南音低着头去念那灯谜,“频哭上苍何不应,打两种中药名。”
“我也不知道。”
白茫伸手把那盏柚灯挂了回去,“换一个。”
人群虽然算不上摩肩接踵,但也时不时和人擦肩而过,白茫护着他,眯眼看着半空中似乎飘着不少白纸,她勾了勾唇,看起来阿泽倒是费了不少功夫。
她伸手接住一张白纸,递到顾南音面前,他还在敲着脑袋,“喏。”
“这是什么?”他接过来,“怎么都是灯谜?”
“找找你刚才那个。”
他一眼看下去,“真的有哎。”
“苦参,天麻。”
“那好,我们去换块月宫牌玩玩,得快点,一会也许就该乱成一团了。”
顾南音抬起了眼,“咦,怎么这么多纸?”
作者有话要说:钠和酸反应,放热。。这已经是我所有想到的不靠谱里最接近靠谱的一个,虽然依旧禁不起深究。。
56
56、第七道茶之人心不古 ...
“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事吗?”
江釉在沐云泽肩上推了她一把,“快点去吧你,谁家老爷子都没见得有你唠叨。”
茗溪茶楼楼前摆着不少菊花瓶,二三楼靠街的窗户都被推开,站着或多或少的人,有女有男,锦衣罗缎,手里的彩灯在月色下光彩耀人,视线都是朝下看着,金灿灿的牌匾下三道一共二十余个浮铺,香楠木的案几下备着竹篾都篮,篮里各种茶具一应俱全,陆陆续续有几个人从茗溪茶楼里出来站在浮铺前面,另有不少是从街头直接过来,还有自己提着担子带着茶叶的。
“大少。”沐云泽在浮铺前刚站定,一道声音猛地响起来,一个身影一路跑过来,手里提着一个带把的木匣子,乍看像是个食盒提篮,又只有一层。
“怎么是你过来,嘉木呢?”
“在后街,我也过去了。”万合欢把匣子递给她,又跑开了去,沐云泽走到一个香楠木案几前,开始架风炉点火。
小罐子里是凤翔舞碾碎的茶末,水葫芦里的水是那日和江釉在悬衣瀑布上游,入水过丈取来最活最轻的水,还有那一只他特地烧来比秘色瓷更薄的白瓷茶杯,她轻手放定,又取出来一个长木盒子,打开盒盖,却是四柄茶筅,竹穗各不相同。
茗溪茶楼里又出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中年女人扫过了浮铺前的女人,眼神落定在沐云泽身上,朝她走了过去。
“真是难得难得,沐庄主也会来参加我这斗茶会。”
沐云泽挑起了眉,童茗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周围来点茶的也好,看斗茶的也好,视线都凝聚过来,云泽庄和茗溪茶楼一向不对盘,整个锁柳镇都知道。“怎么,不欢迎?”
“怎么会,沐庄主能来,我这小小的斗茶会可真是蓬荜生辉。只是没想到沐庄主也会点茶。”后半句话她咬得很重,沐云泽微敛了上眼皮,乍看上去像是眯着眼在笑,只有童茗站在她身边和她面对着面,看得见那眼神里的点点阴沉。
这不像是沐云泽一贯的神情,不管怎么说,在云泽庄那么多年,对沐云泽,童茗自认为还是了解的,整天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最拿手就是打架闹事,现在这个样子,还真的没有在沐云泽身上见过。
沐云泽低下了头,几乎是凑在她耳边,“我本来真的没打算要赶尽杀绝的,可你为什么,要动他呢?”她微微摇着头,一副和童茗很是交好的样子,伸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拉高了声音,“哎呀,童当家你还是节哀顺变,童少当家也都过了头七了,这些菊花怎么还没收进去?”
童茗面色一僵,“这些都是装饰用的菊花瓶。”
“这样子啊,”沐云泽一脸恍然,“我还以为是供死人的菊花。”
童茗甩开了她的手,“沐庄主,我可是很期待看到你点的水丹青。”
“好说好说,我也对童当家的很是期待。”
江釉站在人群外围,不远处的灯楼下面已经有些小小的骚动,绸绳上的柚灯不住被人取下,灯架晃动,烛火明晃晃得耀人眼。
“公子。”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江釉没回头,他早已经是嫁人的打扮,虽然小腹看不出来,但这称呼也该唤了,除非是镇上认识的人,一时改不了口,那也该是叫他江大公子,而不会是单单公子两字。
这里人多聚杂,他不觉得是在叫他,可那声音又唤了一次,更近了些,“公子。”
江釉这次偏了头,有些奇怪地看着身后站着的人,“方小姐?”
“刚好看到公子一人站在这里,沐庄主呢?”
“斗茶会上。”江釉偏身指了指人群外灯火聚集的茗溪茶楼大门前,那边有些吵嚷,想来斗茶会已经开始了。
那些浮铺坐了九成满,每次一有人点完茶,茶杯置于香楠木案几上,周围立刻聚拢满了人,或惊叹或嘘声夹杂着口哨声,沐云泽的身形被人挡了他看不清楚,身后的女人又开了口,“不去看吗?”
他摇了下头,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微微弯了弯唇角,他可不敢走到人群拥挤的地方去,万一被沐云泽眼角瞟到一会没了心情点茶又跑了过来可就不好了。
“方小姐怎么不上前去观看?”
“碧海去了。”
人群间隐约有几个穿着儒衫绑着方巾的女子,方靛海站在他身后两三步远,视线看着前方,正好能扫过他后颈在垂落后背的长发间隐约透出的白皙肤色,江釉还是背对着她,那浮铺前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然的大笑声。
众人起了哄,童茗的脸色在满街花灯的光彩下几乎媲美猪肝,“沐云泽,你什么意思?”
她对面的女子站起了身一本正经地作着揖,“哎呀,童当家,这马有失蹄人也有失手的时候,我这不是手一抖稍微偏了那么一点点点。”
“还真是一点点。”人群里传来一道挑着音拉长的声音,沐云泽认得是白茫的声音,勾着嘴唇没有回头,“来来,童当家,你继续坐着别动,我再点一次,这次保准出来是你的脑袋。”
她面前的茶杯浮面上的白沫聚成了一个清晰的图案,肥头圆面,两只招风大耳栩栩如生,朝天鼻露出两点没有茶沫的水面。
“免了,大家也笑闹够了,试茶就到这里,我们该开始了。”
这次浮铺案几上坐着的人少了一半,只剩下了十余个,年岁都偏大,年轻的寥寥无几。
沐云泽案几上的风炉内水已经滚了三次,正在冒着小小的翻滚,茶杯底盖上了一层茶粉末,正好将杯底盖满,多一分则过厚,少一分则不足以盖满杯底,她伸手在案几下的都篮内取出铜壶满上水,提在左手上,右手取出了那柄平穗的茶筅,左右的人姿势各异,还有将茶杯托在手中的,童茗就在她前面的案几上,手里的铜壶比她们都要小,壶嘴细长,流出的水不足小指宽。
沐云泽没再去看她,全心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左手拇指按在铜壶上,提高了壶,细长的滚烫水流激入茶杯,却只是一瞬,堪堪盖住了杯底的茶末,右手手腕轻转,茶筅在杯底调出了一层茶膏,顺着她手的方向有一道凹陷的弧度,身边的人都好奇地凑了上来,想要看个仔细。
用丘丘爷爷的话说,点茶手法的要旨,只在八个字,手轻筅重,指绕腕旋。
沐云泽没有停顿,右手很快地换过莽穗茶筅,左手铜壶高悬,水流急速而下,茶沫在浮面上缓缓漂起,扣在茶筅上的手指轻旋,水流点下的同时茶筅飞速击拂,快得几乎能晃花人眼。
周围安静了下来,薄瓷杯在水流的冲刷下发出了很轻的回声,如罄击打,虽轻却绵长悠远,轻地让人忍不住怀疑是自己脑海中浮现出的幻觉,靠近杯沿的水流被这回声打转出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细小波纹,茶沫微荡,沐云泽的左手不敢放松,最后的水流冲入,茶筅开始大幅度动作。
人群中爆出一声声惊叹,童茗不知道这声音是冲着什么人来的,也不敢放松,毕竟童雨湘之前说过沐云泽能够点出鱼跃出水的画面,何况她实在不知道沐云泽今日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沐云泽已经离手,不多时所有人都完成了一幅幅水丹青,人群聚拢上来细细观赏,童茗回过了头,沐云泽正抓着布帕在擦手,童茗低下头去,双眼猛睁随即眉头拧起,她一直以为沐云泽会点童雨湘之前说的鱼戏莲叶图,却不曾想沐云泽竟会选择和自己迎面而上。
原形照用的是前朝的名作,溪山行旅图,和她的踏歌图可以说是同一个类型,汤色青白,茶沫绵厚,不过她不觉得就能超过自己,“一直没发现沐庄主原来也是个中好手。”
沐云泽偏着脑袋,微微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只有童茗看得出她唇角那一抹阴勾勾的不怀好意,“你是没发现过。”
人群已经将所有水丹青都看了过来,老茶客很是不少,明眼人一看便知优劣,只是童茗和沐云泽两人的不相上下,难以分高低。
沐云泽又伸手勾住了童茗的肩膀,手掌按着童茗的后脑勺,童茗暗自用力却怎么都甩不开她,正气得牙痒痒,沐云泽用力把她按低了下了头,“再细看看。”
又几道惊呼声传来,指着给身边的人看,童茗凝了神,暗暗心惊,沐云泽的山水浮图,竟是分了三层,因为差别极其微小,正面看看不出来,若是偏过一点角度,就会出现层峦叠嶂的感觉。
方碧海正站在人群前,不停咂着嘴,啧啧有声,“沐庄主,你云泽庄果然不愧是岭南第一茶庄。”
童茗脸色微微变了变,却不好说话,大庭广众之下,高下立见。这个败家子,竟然还真的让她点出了叠翠山水。
江釉听见了方碧海那句话,唇角的弧度越发轻扬,方靛海也朝着浮铺过去,“我去看看。”
还没来得及走近,灯楼下面的喧闹随着斗茶会的结束越发明显,换月宫牌的地方已经开始出现了打闹,毕竟是一年一度中秋灯谜会的彩头,肯定是值钱的东西,想要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怎么回事?”童茗叫过了楼里的伙计,过去打探了一番小跑回来,“当家,不好了,那边好像有人在撒所有灯谜谜底的单子。”
沐云泽哦了一声,一脸不解地看着童茗,“这灯谜会和童当家也有什么关系吗?不过说起来灯谜的谜底居然都能泄露出去,以前还真是没见过。”
童茗不着痕迹地抬眼朝着茶楼三楼上看过去,沐云泽眼角瞟过,看到了窗口一闪而过的脸,钱远果然也在。
方靛海扫了那乱哄哄的一片,还是没再朝浮铺过去,只是回过头去,“这里的中秋灯会倒是热闹。”
江釉轻摇着头,“那只能说方小姐来的正是时候。”
方靛海正待要说话,一个穿着儒衫的女子从那一堆人群中挤了出来,“姐姐,姐姐,你怎么不去看?那幅水丹青不愧为极品,我从来不晓点茶能够到如此境界,真是枉活了二十载。”她换了口气,“所以我早和你说了,哪里还用得着挑…”
一声重重的咳嗽打断了她,“碧海,看得很饿吧?不如去茶楼上坐坐怎么样?”
方碧海愣愣地啊了一声,才发现江釉就在方靛海身后不远处,“沐正君,你也在,怎么不去看沐庄主点茶。”
江釉点了点头,“回去随时可以看。”
“那倒也是。”
“碧海,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茗溪茶楼上了三楼,江釉继续朝着浮铺看过去,童茗已经不在,沐云泽闲闲地双手抱胸看着灯楼的方向,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童茗果然朝着换月宫牌的案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