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绣心紧紧攥着双手,觉得这会儿想甄宝璐,也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幸亏她相信她。
若是那会儿甄宝璐也认为是她做的,以她大哥的态度,那她的罪名就坐实了。
徐绣心想起来就觉得惊险。
徐承朗温和的眉眼渐渐敛起,半晌才道:“是不是意外,查过才能知道。”可在徐承朗的心里,早已认定,此事并非意外。他静静望着双目红肿的妹妹,说道,“你回房去休息吧。”
徐绣心下意识便想问:大哥你要去做什么?可转眼一想,今儿是她大哥大喜的日子,她大哥身为新郎倌儿,自然是要去前院敬酒的。虽然她觉得现在的沈沉鱼配不上他大哥,可这人都已经娶进门了,日后她还是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大嫂”的。这么一来,徐绣心也懂事了些,说道:“那大哥你去忙吧,我回屋洗把脸。”
见妹妹的情绪终于稳定,徐承朗也就放心了,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对不起,今日是大哥不对。”
徐绣心咬了咬唇,怔怔抬眼看着面前的大哥。自从她大哥生病之后,她就很少看他笑过了。而且性子也变得冷淡了许多,这令徐绣心有些惧意,更多的是担心。眼眶中的泪水充盈,将落未落,徐绣心颤了颤眼睫,才故作娇气道:“我原谅你就是了。”她笑了笑,道,“不和你说了,我回房去了。”
徐承朗看着妹妹的身影远去,温和的俊脸才再一次阴沉了下来。
他迅速转身,疾步朝着着火的西厢房走去。
这会儿火已经被浇灭,仍旧冒着烟雾。徐承朗负手立在院外,看着这好好的屋子,竟烧成了这副样子。他缓步进去,这里的每一处,他都有一些和她的回忆。锦靴踩在地面上,发出些许轻微的响声,待走到里面,看到了什么,才忽的停了下来。
徐承朗立在原地,望向里面立着的高大俊美之人,才道:“不用陪璐表妹吗?”
薛让本就面无表情,这会儿脸色阴沉的可怕,见是徐承朗,淡淡地说道:“她已经睡着了。”又抿唇,似笑非笑道,“倒是你,今儿是新郎倌儿,怎么不在前院招呼客人?”
徐承朗上前一步,说道:“我和你一样。”
薛让没有再说话,而是抬腿走了进去。
二人一道细细查看了一番,徐承朗才道:“若是意外走水,这火势不可能蔓延得这么快…”他蹲下身子,拿起一截烧焦的碳木,喃喃猜测道,“应该是泼了易燃之物。”
薛让没有理他,走到一处窗户边。这两扇窗户,虽然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却还是可以辨别交叉钉着木条。
徐承朗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说道:“这是在我府上发生的,阿璐差点就出事,咱们长宁侯府该负这个责任。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其实徐承朗心里有些一些害怕。毕竟能在他府上做这种事情的人,一定对长宁侯府非常熟悉,这么一来,便是他相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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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哥儿荣哥儿重新回了前院,待看到徐氏看完姐姐回来了,荣哥儿吸了吸鼻子,有些害怕道:“娘。”
徐氏看到荣哥儿,一把将他胖胖的身子揽进了怀里,安抚道:“荣哥儿不怕。”
荣哥儿怎么可能不怕呢?他方才在屋里,不敢哭,这会儿自然是憋不住了,稚声稚气的害怕道:“二姐姐差点就…荣哥儿不要姐姐出事。”说着,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甄宝璐虽然遇险,可今日怎么说也是徐承朗的大喜之日,小孩子哭哭啼啼,总归是不好的。徐氏好说歹说将人哄好了,那严嬷嬷就走到徐氏的身边,神情凝重的说了些什么。
徐氏面色大惊,才对着尚哥儿道:“娘有些事情,你好好照顾你弟弟,娘马上就回来。”
尚哥儿板着一张小肉脸,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走到外面,徐氏才急急对着冯嬷嬷道:“怎么回事?不是叫你打发走了吗?”
冯嬷嬷说道:“老奴的确是给了银子,只是那姓赵的说什么都不肯走,嫌银子不够。”
徐氏忙道:“那你给他就成了。”
“老奴多加了五十两,可那赵全却狮子大开口,要三千两,老奴实在是没辙了…”
这会儿徐氏哪里听得进去?她白着脸走到后门,便见穿着一身半旧袍子、小厮模样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那男子个头不高,生得矮矮胖胖,模样也是普通。平日里就这么一个人,哪里敢在徐氏面前大声说话?连给徐氏提鞋都不配,这会儿瞧着徐氏和冯嬷嬷出来,才笑盈盈迎了上去:“小的见过夫人。”
徐氏是绝对不敢久留的,直言道:“你若是再不走,日后要你好看!”
平日这徐氏的确有几分威严,可今儿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这个叫赵全的小厮,听了也是没有半分惧色的,反倒弯唇笑了笑,说道:“成啊,到时候夫人您也是吃不了兜着走,能拉您当垫背,我也不亏。”
徐氏气得差点就要昏倒。她是知道这些人贪得无厌的性子了。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现在没有这么多银子,十日内,我会派人给你送去。”
这个叫赵全的小厮道:“十日太久了,最多明天。”
徐氏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道:“三日。三日之内,我给你弄到三千两,你要保证,永远离开皇城。”
“成,那小的便信夫人一回。”
徐氏见他终于走了,这才慌张的呼吸都气促了起来。
她狠狠攥着手心,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就这么被冯嬷嬷搀扶着回去。
她一颗心七上八下,待走到后门处,对上站在门前那个胖嘟嘟的身影,这才脸色煞白怔了好半晌,之后才颤着声儿道:“尚、尚哥儿。”
尚哥儿穿着一身宝蓝色锦绸小袍,身子笔挺,一张白皙的小肉脸容色淡淡,侧头看了看不远处。他复而抬头,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面前的徐氏,眸色清澈,倒映着徐氏慌乱无措的脸,声音稚气的问道:“娘,方才那人是谁?”

第113章

正在前院的庄氏,自甄宝璐屋里出来,也是一脸烦躁的样子:“好端端的,怎么就她那里走水了?咱们府上一直都是太太平平的,她一来就出事儿了。今儿还是咱们承朗的大喜之日,多晦气啊。”
这会儿徐老太太不在,庄氏才敢说这种话。可徐锦心却是陪在她的身边的,当下便道:“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又想着方才那甄宝璐羸弱苍白的小脸,徐锦心这个当表姐的,也是心疼的。
庄氏不在多说。昔日她对两个闺女也是极疼爱的,要不然那徐绣心也不会养成那种娇纵的性子,这会儿她低头看了看徐锦心的肚子,蹙眉说道:“你瞧你,嫁过去也有些时日了,怎么肚子还没半点动静?今儿你看到那甄宝琼了。你看看她,瞧着性子挺娇柔的一个人,就是比你聪明,晓得早些生个哥儿才是正经事。你可不知道,那忠勇侯府待她这个儿媳有多好。”
徐锦心是不愿提及这个话题的。
她嫁的是礼部尚书林家嫡长子,刚嫁过去那会儿也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可徐锦心肚子迟迟没有动静,那夫家的态度自然变了。徐锦心没底气,那丈夫要纳妾,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一时徐锦心也没吭声儿了,只容色淡淡道:“我去看看绣心。”
庄氏抱怨了一句。想着那徐氏两个女儿,都嫁得这般好,她自然存着攀比之心,那甄宝琼一嫁过去便有孕了,那甄宝璐虽然年纪小,却也是有些能耐的,竟这般容易的将王氏给扳倒了,手里掌管府中中馈。而她这俩闺女,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庄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调整好心态,便准备再次入席了。
却说庄氏入了席,那本该在此敬酒的新郎倌儿却是不见人影。庄氏叫人寻来了徐承朗的贴身小厮双瑞,问道:“大公子呢?”
双瑞支支吾吾,有些不敢说,而后惧于庄氏的威严,才说道:“大公子他…他去了西厢房那边。”
这下庄氏当真是哭笑不得了。
他平日里对那甄宝璐念念不忘也就算了,时常去了西厢房拾掇,可这会儿那儿都烧成灰烬了,又有什么好看的?庄氏道:“你赶紧去把他叫回来!这成什么样子!”
见双瑞领命过去了,又不大放心,起身说道,“成了,我还是亲自过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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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七岁的小男娃,就这么站在自己娘亲的面前,一双眼眸细细打量她,虽然已经知晓了,却还是忍不住冷着身再问了一遍:“娘,方才那人是谁?娘不能和儿子说说吗?”
尚哥儿年纪小,却生得异常聪慧稳重,也是徐氏最引以为傲的。这些年她善待甄宝琼,见着甄宝琼优秀出色,无人不是夸赞,她听着也是与有荣焉的,毕竟这是她教出来的闺女。可说来说去,那甄宝琼总归不是她亲生的,那欣喜之情远不及看到长子如此聪慧。
徐氏白着脸,一眼不发。
严嬷嬷看了自家夫人一眼,忙说道:“不过是个受过咱们夫人恩惠的小厮罢了,如今遇到了难处,便又想找咱们夫人帮忙。夫人素来心生,所以…”
“闭嘴!”尚哥儿厉声道。
严嬷嬷听了也是一惊。这位年纪小小的公子,竟有这般的威严。她也是知道这四公子的性子的,虽然不爱说话,却也不会乱发脾气。严嬷嬷立马闭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尚哥儿却是冷冷看着面前的徐氏,说道:“娘当儿子是傻子吗?方才娘同那人的话,儿子听得清清楚楚。您为什么要给他那么多银子,娘可是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尚哥儿从来都是敬着这位娘亲的,在她面前乖巧懂事,何时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
徐氏双眸含泪望着尚哥儿,抬手便要去摸他的脸。
尚哥儿往后退了一步,让徐氏的手扑了个空。他眼神厌恶的看着她,说道:“您别碰我。”
“尚哥儿…”徐氏叫了他一声,见他转身就走,这才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喃喃道,“尚哥儿。”
冯嬷嬷忙去扶徐氏,说道:“夫人…”她犹豫了一番,安抚道,“四公子兴许还不知道。就算…就算他真的知道了,您也是他的娘亲,他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徐氏摇了摇头,满脸是泪的说道:“不会的。他是去告诉他爹爹了。”
尚哥儿不知自己跑了多久,一路跌跌撞撞,素来稳重的小男娃,这会儿却是连着撞到了好几个丫鬟。
而正在屋内休息的甄宝璐,醒来时没看到薛让,本就有些失落,待看到这个弟弟一脸色苍白的跑过来时,才令她吓了一大跳。
甄宝璐看着定定站在她五步之远的弟弟,见他的神情有些不大对劲,翕了翕唇道:“尚哥儿?”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尚哥儿,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一动不动的,甄宝璐心下担忧,索性掀开锦被,赤着脚就下了地。
她弯下身子看他,担心道:“怎么了?”
尚哥儿静静看着甄宝璐,黑葡萄般清澈的大眼睛,如今有些湿漉漉的。他轻轻喊了一声:“二姐。”
甄宝璐应道:“嗯。”
尚哥儿走近了些,张开双手抱住了她,将头埋到她的怀里:“二姐…对不起。”
甄宝璐有些愣住。
平日里荣哥儿受委屈的时候,最喜欢这般抱着她,在她怀里委屈抱怨。可是他是个转眼就忘的,什么天大的委屈,她抱抱就没事了。但是尚哥儿不一样。他和荣哥儿虽然一般大小,却是从小就要强,她几乎没见他哭过。
她怔了好半晌,才抬手将他的身子抱住,轻轻在他背上拍了几下,说道:“说什么呢,咱们是亲姐弟,你和二姐说对不起做什么?”若是荣哥儿,她估计会猜他是不是不小心弄坏了她的东西,可尚哥儿,她就猜不到了。她侧过头,亲了亲他的脸,安抚道,“还是谁欺负你了?”
尚哥儿一双手臂牢牢的抱着这个二姐,轻轻摇了摇头。
薛让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妻子就这么赤着脚站在地上,怀里抱着这个仿佛受了委屈的小男娃。
薛让旋即蹙眉,看着屋里伺候的丫鬟,声音凛冽道:“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
丫鬟听了,吓得双腿打颤,直接跪了下来。
下一刻,便见薛让将尚哥儿拉了出来,将妻子打横抱起,直接抱到了榻上。他见妻子要说话,结实有力的手臂用力压了压锦被,眉宇冰冷道:“你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可曾想过我?甄宝璐,你下回再敢这么下地试试?”
甄宝璐欲说话的嘴登时便闭上了。
在她印象里,这是薛让头一回用这么重的语气和她说话。不过她知道,今儿他大概是有些吓到了。
尚哥儿忙道:“是我不对。”
薛让没有理他,按住妻子的身子便让她躺好。因他的表情太吓人,甄宝璐也是安安静静,不敢再说一个字。做完这些事,薛让才回头看自己这位小舅子,见他眼眶微微泛红,表情也没有半分动容,一字一句道,“不要什么事情都来找你二姐,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甄宝璐自然不知道这话的意思,只觉得她这弟弟虽然心性成熟,做事也像大人,可说到底只不过是个七岁的小男娃。
尚哥儿紧紧握着双手,难得的乖巧:“我知道了。”他看了一眼榻上的甄宝璐,说道,“二姐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看着尚哥儿小小的身影走出了卧房,甄宝璐才着急了起来,对着薛让道:“大表哥!”说着便喃喃道,“尚哥儿素来和我不亲,今儿难得露出小孩子性子,你这么一下,下回她哪肯再亲近我?”
换做往常,薛让早就服软了,而目下他却是看着她,语气淡淡说道:“若真这般没良心,你又有什么好稀罕的?”
甄宝璐翕了翕唇欲辩解,待对上薛让漆黑狭长的眸子,顿时就哑口无言了。她的确是这般性子,可尚哥儿他不一样。甄宝璐存着前世对俩弟弟的亏欠,所以在旁人的面前,姿态再高,再不屑一顾,在他们面前,她总是将自己的姿态放地很低很低。
她眼眶泛红,薛让看着,终究是心软。
他连人带被子抱进了怀里,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许久,才缓缓说道:“阿璐,有些事情,你可能觉得没什么,觉得不委屈。他们是你的亲人,就算对你不好,做错了什么事情,你也会轻易的原谅他们…可是我不会。”

第114章

甄宝璐有些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但是本能的觉得暖心。她心下还有些担心尚哥儿,毕竟以他的性子,今日的态度举止实在有些奇怪。
甄宝璐将手臂从锦被中伸了出来,白皙纤细的雪臂,就这么牢牢的抱住他的颈脖,将脸蹭了上去,说道:“大表哥。”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想就这么紧紧贴着她,和他亲近。
薛让自问待尚哥儿这个小舅子也算是爱屋及乌了。今儿实在是余骇犹在,见他这般不懂事,分明知道她身子不适,还让她赤着脚下榻。他有心结,他能理解,但是她做得已经够好了,她不欠他什么,。
他这么疼爱,容不得别人对她那般态度。以前她还没嫁给他,他没法管,可如今她是他的妻子,他有资格管。
他这么宝贝她,怎么能在别人面前受半分委屈。
尚哥儿出来,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便去找了甄如松。
而甄如松虽然在席上吃酒,但是心里念着闺女,面上的表情也有些冷淡。有官员欲借此机会同他示好,见他心情不好,自然也不敢上前攀谈,生得碰一鼻子灰。
甄如松独自饮了酒,目光朝着远处望去,见那桂花树下,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甄如松蹙眉,旋即起身过去。见果真是尚哥儿,才问道:“怎么一个人乱跑?”这儿子,稳重懂事,甄如松引以为傲,可今日人多,他还是个孩子,一个人这般跑来跑去,身边竟连个丫鬟都没有。他问道,“你娘呢?怎么你没待在你娘身边?”
尚哥儿并非真正七岁孩童。他也能看出这几年他父母间的疏远。他袖中的拳用力握了握,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爹,儿子有事要同你说。”
小小年纪,还一本正经的样子。
甄如松觉得这副模样有些可爱,才道:“你说,我听着。”在甄如松看来,这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事?
尚哥儿欲开口。这个时候,那徐氏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对着甄如松道:“国公爷。”
徐氏的脸色有些不大好,许是跑得快的缘故,胸前起起伏伏,呼吸急促。甄如松看着她,说道:“怎么这副样子?”又道,“尚哥儿年纪小,你怎么能让他一个人乱跑呢?”
徐氏瞧着甄如松的态度,心下松了一口气,说道:“是妾身不是,这就带尚哥儿回去。”说着,便抓住尚哥儿的手臂。
尚哥儿拧着眉,将手臂从徐氏的手中挣脱,眉宇冷淡,一副不愿被她触碰的样子。
徐氏怔怔的僵在那里,双手有些尴尬的自然垂下。
甄如松见儿子如此,不得不批评道:“平日见你乖巧有礼,怎么今儿这样对你娘亲?”甄如松向来注重品行,在管教儿子方面,要求也严苛一些,特别是对长子。好在这长子从未让他失望过。
可这会儿尚哥儿待母亲的态度,是甄如松所不能容忍的。
徐氏说道:“没事,方才闹了些小脾气,妾身同他说说就是。国公爷您回到席上去罢,这里有妾身。”
在甄如松的眼里,尚哥儿再聪慧,也不过是个七岁男娃,不会有什么要紧事,登时便将他方才要同自己说的事情抛诸脑后,转身回到席上。
而尚哥儿见势,就要上前去追。
徐氏见着,忙将他的手臂拉住,低声道:“尚哥儿!”
尚哥儿转过身子去看她,小脸冰冷,说道:“…您想让我包庇你?”
徐氏手一颤,将手收了回来,而后才颤着声音道:“不是。我会亲口说的。”
尚哥儿没说话。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您为什么不解释?还是有什么苦衷?”
这会儿,徐氏再也不敢将这儿子当成普通的小孩子看了。她垂着眼,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喃喃重复着一句话:“我亲口说,让我亲口说…”
尚哥儿望着这样的徐氏,想开口问什么,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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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甄宝璐在长宁侯府发生了这种事情,休息之后,去见了徐老太太和长宁侯及庄氏,便岁薛让回去了。回去前,甄宝琼替妹妹理了理头发,见她柳眉蹙得紧紧的,关心道:“你回去好好休息,我明儿再过去看你。”
甄宝璐哪里肯,忙道:“不用了,我又没什么事儿。姐姐你安心养胎就成了。”见甄宝琼还是不放心,甄宝璐就笑着对宋执道,“姐夫你还是赶紧将姐姐带回去吧。”
宋执笑笑,遂扶着甄宝琼进去。
甄宝璐受了凉,衣衫穿得比来的时候厚实些。这些衣裳,还是徐绣心的呢。想着先前徐绣心对她的态度,她还真有些受宠若惊。今儿她替她说话,倒是没有刻意帮她的意思,毕竟她看徐绣心也是不顺眼的,却没想到,就这么一番话,令她改变了对她的看法。
甄宝璐心里也是开心的,不管怎么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收获。
想了这些,甄宝璐歪着脑袋看身旁的薛让,自打她出事之后,薛让就没有笑过。她心下内疚,小心翼翼的将手伸了过去,用小指轻轻勾住他的,眉目含笑道:“大表哥。”
薛让侧过脸看她,见她小脸不似来时那般红润,便用力把人往怀里带,说道:“你休息吧。”
甄宝璐其实是想和他说说话的,毕竟她该休息的都已经休息过了。可目下见他的态度,便也乖乖的靠在他的怀里,就这么闻着他身上的味儿,阖眼休息了。
·
这厢,徐承朗喝得烂醉进了洞房。
洞房之内,那沈沉鱼正忐忑不安的坐在床沿。大红盖头适才已经揭过了,只是这沈沉鱼的脸上仍是蒙着一层薄薄的面纱。因双脚的缘故,她身边的丫鬟是寸步不离的。
徐承朗朝着榻边望了一眼。
裸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眸子明亮又忐忑,一如既往的好看,却少了几分昔日的高傲。见着徐承朗穿着喜袍,容貌俊朗,更是令沈沉鱼有些看痴了。但一想到自个儿的,沈沉鱼便不由自主的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面纱。
徐承朗进了净房沐浴,换好寝衣,才走到了榻边。而这时候,沈沉鱼已经在榻上躺好了。
沈沉鱼怎么也是堂堂县主,从小见识的便是大场面,一贯从容淡定,何时流露过这般紧张的态度?
她感受着身下柔软的褥子明显的凹陷,手心冒汗,一颗心几乎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只察觉到他躺好,二人各自分开盖着一床喜被,之后却见他没有半分动静了。
沈沉鱼有些睡不着,紧紧握着拳头侧躺着,等了好久,见他还是没有动静,这才闭上了眼睛。
·
这一日,徐氏在长宁侯府喝完喜酒,便随一家人回去了。甄如松喝了酒,徐氏一如往常亲自给他送醒酒汤去。只是过去前,她坐在妆奁前好生梳妆了一番。
徐氏望着镜中容颜渐逝的女人,忽然有些认不出自己了。她抬手抚了抚,手心有些颤抖。
严嬷嬷道:“夫人还是光彩依旧。”
徐氏没有说话,往髻上插了一支碧色透玉扁钗。那是甄如松送给她的。徐氏有很多首饰,却独独最喜欢这一样。只是这玉钗容易碎,她每回都舍不得戴。徐氏将玉钗插好,站起身来。她穿着一身水红色十样锦妆花褙子,腰肢纤细如柳,身形同年轻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乍一眼看上去,她还是当初那个刚嫁到齐国公府,那个事事小心、眉目恭顺的新妇。
甄如松正欲脱外袍,就见徐氏进来了。徐氏走到他的跟前,说道:“让妾身来吧。”
她素来温柔体贴,甄如松放下手,由着她解扣子。
他低下头看她,见她仿佛同往常有些不一样。待看到她鬓间的几根银丝时,甄如松才怔了怔。不知不觉,他们都渐渐老了。想到这里,甄如松有些心软,又有些自责。没想到时间过的这般快,这妻子已经相伴自己十几年了。
脱了外袍,甄如松又喝了徐氏送来的醒酒汤。
徐氏看着他喝下,抬手将瓷碗接过,让丫鬟退下。
甄如松看她这架势,便问道:“有事要同我说?”
徐氏弯唇笑了笑,目光落在面前高大男人的眉眼之上,说道:“妾身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国公爷时的场景——”
甄如松蹙了蹙眉。按着大周的习俗,这男女定亲前,是可以相看的。那会儿他远远的看着她,见她举止温婉娴熟,又容貌出众,念及她的家世,当他的继室算是委屈了。而且那会儿他对男女之事的心思很淡,本是不应的,可是忽然瞧见她笑盈盈的照顾孩子,甚是贤惠,便念着那年幼丧母的女儿,的确需要一个继母来照顾,这才点了头。说实在的,他对这位妻子的感情,也是她进门之后,一点一滴被她感动,才接纳她,之后甚至和她如胶似漆,有过一段极恩爱的日子。
徐氏说道:“妾身头一回见国公爷,不过豆蔻年华,国公爷兴许已经忘记了,当时我差点被马儿撞到,是您救了我。”
这个,甄如松还真不记得了。
他淡淡道:“是嘛,好像有些印象。不过太久了,记不清了。”
徐氏眼眸晶亮,仿佛还是当初那个情窦初开的姑娘。她道:“妾身却记得很清楚。那日国公爷穿着一身湖蓝色直缀,腰侧挂着两个香囊,戴的发冠,是白玉刻竹纹的。”
甄如松有些怔住。
徐氏继续说道:“国公爷,能嫁给您,是我一辈子最幸福的事情。我对您的感情,虽然从未说过,可是远比你想象的要来得深。”她想了想,才终于说道,“这辈子,我算是知足了。”
若说没有感动,那自然是骗人的。甄如松的目光温和了一些,又想着这几年对妻子的态度,才道:“窈窈,怎么今儿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