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更漏,才酉时三刻,宫宴不会这么早就散了吧?
虽是疑惑,仍收拾了布料,将沈净请进了内室。
沈净眼圈有点红,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进门就道:“姐姐帮帮我。”
又是这话!
我笑着问:“怎么了?”
她哽咽着,“进宫一个多月了,皇上每晚都召人侍寝,姚星更是连着翻了好几次牌子,我还一次没侍寝。今晚宴会,她们争着献歌献舞,我自小身子弱,何曾学过这个,因姐姐当初送我的香囊很是精致,就想送给皇上。可淑妃娘娘说我招蜂引蝶,皇上也生了气,一把扯过去,看都没看就扔给风公公了…我只好告病出来。”
刘成煜认得我的针线,他从淑妃手里抢走香囊,是因为不想让淑妃看出来。毕竟当日的平王府,曾摆着我绣的炕屏,或许还有其它东西。
沈净也是傻,若他真看不过眼,早就扔到地上了,怎可能扔给风公公?
叹了口气,柔声地劝:“没事,皇上或者心情不好,过几天他就忘了。”
沈净赌气分辩,“他心情好得很,左手搂着姚美人,右手搂着张才人,一晚上笑得合不拢嘴…姐姐找个机会让我单独见见皇上,好不好?我平常都见不到他的面。”
“沈才人想见朕干什么?”门外传来熟悉的低沉声音,接着门帘一撩,素白衣衫的刘成煜阔步走了进来,冷厉的目光盯向沈净。
我从不曾见到他这般清冷淡漠过,仿佛一下子能寒到心底处。
沈净“扑通”跪在地上,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刘成煜居高临下,斜睨着她,“没事的话,回去好好休息,不是生病了吗?”声音微扬,“来人,送沈才人回宫养病,什么时候病好了再出来。”
沈净面如死灰,求救般看向我。
我咬了唇,道:“皇上,替沈才人请个太医吧,或许一两日也就好了。”
刘成煜转过头,目光在我脸上停了片刻,“准!”
沈净松了口气,颤抖着说了句,“谢皇上恩典。”被宫女架着出去了。
刘成煜负手立在屋里,冷声道:“都出去。”
朝云与水香喏喏应着,退了下去。
屋里,只余下他与我,在耀目的灯光里,相顾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晕菜,刚发现存稿箱设定错了时间~~~


63针锋对

  好久,他才开口,“宫里新进了许多上好的料子,你选几匹颜色鲜亮的裁新衣。”
我看看屋角堆着的布料,又瞧瞧身上华贵却老气的衣衫,淡漠地说:“赏给别人穿吧,我用不上。”料子是大前天进的,管事太监早就来回报了,可我也知道,刘成煜当天就赏了好几匹到掬芳宫。既然当天我都没去选,现在更不想去了,堂堂太后去挑别人选剩的,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他微微一笑,唇边多了几许嘲讽,“也是,反正他也看不见。”
这话什么意思?
我板着脸道:“皇上慎言。” 我与刘成烨根本就是清清白白的,何曾为了他而装扮过。
他“哼”一声,却转了话题,“沈相一天不放权,我就让沈净一天没好日子过。你都别跟着掺合了。”话语里几多冷酷。
我黯然,他这样对沈净,可沈净心心念念得却是承他恩宠,做他的皇后,不觉缓了声音,恳求道:“沈净是我妹妹,而且,沈相所为与她并不相干,还请你多照拂。”
他冷笑,“我正愁拿捏不住沈相,他就把女儿送进来了。自己都不怜惜亲生的闺女,我凭什么照拂她?”顿一下,又道:“你当她是妹妹,她可未必当你是姐姐,信不信,总有一天她会把你卖了。”
娇羞柔弱的沈净,会出卖我,怎么可能?
轻轻摇了摇头。
他蓦地动了怒,“朕说的话,你怎么就不放在心上?”欺身攥起我的腕,“嗤啦”一声撕开衣袖,露出我臂上新鲜的刀痕,厉声问:“上次朕说什么?”
我记得,他说,倘若我的身上再有伤,他会打死一个半个宫女。
正欲辩解,他已扬起声线,“将朝云拖出去,打!”外间很快传来挣扎声和低低的喊叫声。
竟是来真的!
他明明知道,朝云对于我,意味着什么。
急着便往外走,他转身拦在我面前,一言不发,就是不让我过去。
我恨恨地望着他,一字一顿道:“皇上,你也有想要护着的人。今日,你怎么对待朝云,他日哀家都会一一报应在她身上,报应在你心尖上的那个人身上。哀家心里如何痛,也会让皇上同样地痛!”他打着爱的幌子,可戳中的全是我最脆弱的地方。
他唇角缓缓弯起,神情轻蔑之极,“朕,拭目以待!”说罢,掏出一只香囊,擎在我面前,“朕再提醒你一遍,别管沈净。否则…你明白。”
香囊落在地上,他扬长而去。
我顾不得其它,提着裙角向外跑。
星光黯淡,朝云无声无息地趴在地上。
水香与小娥连忙上前扶起她,另一个宫女则极有眼色地说了句,“奴婢唤人去请太医。”
我拉着朝云的手,眼里没有泪水,只有燃烧着的怒火。
我要报复!
将他加给我的伤害,一一付诸于他身上。
朝云上过药,沉沉地睡下了。
我将水香与小娥带到外间。原先伺候我的有四个大宫女,八个二等宫女,八个三等宫女,木香走后,并没有人递补上来。贴身服侍的只有朝云、水香与小娥。我确信自己的伤并无人看到,可保不齐有人见到了染血的棉布或者血污了的衣袖。
刘成煜何等聪明,只要一说,他就能猜出来。
可到底是谁跑去说的?水香是先帝的人,先帝驾崩后,我自认为对她还不错。小娥是皇上安排进来的,去跟他告密的会不会…
审视般看着她们两人。
水香有些忐忑,小娥却极为坦然,很有些眉绣的气度。
我的视线落在小娥身上,“念你伺候哀家这么长时间,哀家不罚你,却也留不得你了。你走吧,离了绪宁宫,皇上还能安排你去别处。”
小娥跪下,一手飞快地拔下头上的银簪抵在自己的咽喉处,“娘娘,奴婢不曾做过出卖娘娘之事,若娘娘一意要奴婢走,奴婢情愿死在这里。”
真好,连奴才都敢威胁我了,我冷笑,“那你就死吧。”
小娥恭敬地磕了个头,扬手朝咽喉扎去。
“慢着,”我终是不忍,出声喝止,旁边的水香反应快,一把推开她的手。可簪子仍划破了肌肤,在颈间留下一条血印。
她真是不要命了!
我盯着她,看到鲜红的血慢慢自划伤处渗出,顺着脖颈往下,浸染了月白色的中衣领子。
小娥倔强地跪着,目光无惧,似乎流血的并非她自己。
“宣太医!”我气急败坏地喊,拂袖扫落了桌上的茶杯。
水香松了一口气,慌忙跑出去。
小娥又磕一个头,“谢娘娘!”
“谢什么谢,你听好了,明儿将底下的人都管束好,若有哪个长嘴多舌不想活了的,尽早提出来,哀家成全他。”
“是!”小娥利落地回答。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连宣了两次太医,折腾得李代沫不得安生,我自己也累得够呛,早早上床睡下了。
第二日,我将嫔妃们例行的请安一直拖到刘成煜到来,义正词严地劝诫他要“雨露均沾”,莫闹得后宫不安生,然后敲打了个别受宠的宫妃,不可“狐媚惑主,恃宠而骄”,最后鼓励大家多关怀皇上,争取早诞皇嗣。
这两个多月,刘成煜恩宠的只姚星一人,在座诸人均心知肚明,虽是正襟端坐着,可眼光都刀子一般瞟在姚星身上。
姚星脸红得像鸡血,坐立不安。刘成煜却仍从容镇定,眸中含笑,似是极为愉悦。而其他宫妃则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遵守我的旨意去关心关心皇上。
我慈祥地笑:笼络多数人,打击少数人就是我的目的。
待众人散去,我吩咐水香找人给沈清传话,让他递牌子进宫。
沈清这次来得倒快,巳初传得信,未正就来了。
近一年不见,他黑瘦了许多,风尘仆仆的,目光不再是往日那般温和亲切,而多了许多沧桑世故。经历让人成熟,他该是经过不少事吧。
行罢礼,他抬头细细打量我一番,“长大了,更漂亮了。”
我一愣,脱口问道:“你还好吗?”
笑容自他的眼角扩散出来,他竟有些激动,“嗯,很好。我跟蕙姑刚从惜福镇回来,把你舅舅接回京城了,就安置在白水河边。”
我不敢置信,他真的将爹接回来了?
沈清笑笑,又道:“前阵子,我将白水书院重新整治了一番,等秋天就招收弟子。我怎么也是举人的身份,给孩童启蒙应该绰绰有余。”
啊,白水书院!
爹的梦想就是能回到盛京,回到生他养他的地方,听得到书院的读书声,闻得到八珍楼烤鸭的香味,看得见白水河粼粼的波光。
沈清,他替我做到了。
感激地仰望着他,沈清伸手拭去我腮边的泪珠,轻声问:“小净替你惹麻烦了?”
我摇摇头,“没有”。
沈清不信,叹了口气,道:“我原本一直相信父亲所为是替二叔报仇,后来先帝死了,庄王无意争位,你又扶持平王登基。我想就这样算了…后来才知道,父亲的心很大,想要的很多。他不肯顾及你,我却不能…二叔当年待我犹如亲子。”
“我劝过小净,可她一意孤行,非要进宫。父亲政事繁忙,母亲长年卧病,并无人教导她,而下人都捧着她惯着她,所以养成如今的性子。她自己选的路就该自己承担。你不要被她所累。”
他絮絮叮嘱,柔和的神情,让我想起初见他时,沐浴在晨阳里,他温暖的脸;又想起,去沈府那天,伫立在冷雨中,他温柔的眼。
不由开口,“大哥,我找你另有他事。”
沈清惊喜交集,伸手,想抱我又不敢,就那样举在半空,不知该往哪里放,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问:“何事?”
他真是傻,不就是一声“大哥”吗,又不是没被人唤过。
我忍不住笑,笑够了才道:“如果你真的想娶朝云,就接她出宫吧。她很好,照顾我很周到,可她受了太多委屈,没准哪天就没了命。”
沈清犹豫着。
我急道:“莫不是你嫌她的身份配不上你?”
沈清摇头,“如今我只是个书院的夫子,还不知能否养得活自己,怎可能嫌弃她?我是担心你。”
“我贵为太后,除了皇上,谁能动得了我。只是,有她在,我不免受制于人。”何况,刘成煜根本就不讲情理。
沈清有些松动。
我轻声道:“昨日朝云又捱了打,现下在养伤,你去瞧瞧她吧。”说罢,带沈清去了朝云那里,留下他们两人,退了出来。
沈清并没有待太久,他说朝云不肯跟他走。当初说好的是,她陪我等到出宫那天,如今,我还没离开,她断不能留我一人在这里。
我默然,朝云的脾气我清楚,若我开口撵她,她定是不走的,所以才叫了沈清来。没想到,她仍是这样回答。
沈清歉疚地看着我,“对不起,阿浅,是我食言了,没能接你出宫。”神情黯淡,许是想到,我这辈子只能耗在这里了。
自古以来,哪有太后离宫私逃之事?
我安慰地笑笑,“我在这里挺好,不想出去。”我是真的不想出宫,因为出了宫,就看不到刘成煜了。
我恨他,恨得牙痒痒,可恨着,也爱着,爱得不顾声名。
五月中,李承志应旨准备回京,刘成煜忙着为迎接他做准备,我则忙着找姚星的茬子。
想对付她,太容易了。
集宠于一身,集怨于一身。
每天都有宫妃明里暗里告诉我,她不守宫规之处。
前一日,她行礼不规范,我训斥她一番;接下来,她提着裙子跑,我命她在绪宁宫抄了十遍《女戒》;再然后,她受了委屈,跑去景泰殿,恰被我堵个正着,于是就找了个姑姑给她讲了三天的《妇德》。
每一次,姚星受了罚,刘成煜都会额外赏赐她,金银首饰,古董珍玩,成堆成堆地往掬芳宫送,瞧着就是专跟我打擂台的样子。
我暗中冷笑,以上那些不过是小惩戒,算是给他提个醒,我等着姚星犯个大错,让我好好责罚一番,也让他尝尝,那种想护却护不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的滋味。
我相信,依着姚星的性子,她必不会让我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元猫的地雷~~


64惩戒她

  进了六月,按理说天该热起来了,可今年却是反常,早晚仍觉得过于清凉。我想,这不只是我的错觉,因为水香她们也没有换上夏衫。
还生草已近两尺高,枝叶繁茂,原先碧绿的叶子开始慢慢变红,而我却渐有气力不支之感,时常头晕头痛,吃饭也没了胃口。风太医通常半个月来诊一次脉,为了不教他看出端倪,我连着推了好几次,只说自己没事。
朝云心中起疑,暗里试探了许多次,都被我搪塞过去。她也不再多问,每天督促着膳房用人参、肉桂炖猪心汤给我喝。
连着阴了几天,这日放了晴,遂让朝云与水香陪我往松筠阁去看看刘则阳他们,顺便散散心。
虽说阳光灿烂,但因有风,吹在身上不免有些凉意,我便哆嗦了一下。朝云触到我的手,脸色变了变,回身取了件薄绸披风搭在我身上。
我知道,定是我的手极冷,骇住了她。
如今的我,真的身子越来越差了。
气短乏力之时,偶尔也会后悔不听徐姑姑的劝诫,非得犯傻种这个还生草,可是想到刘成烨,终究还是不忍他失明一辈子。
更何况,两个多月都坚持下来了,再有两三次就能熬到开花,还是忍忍算了。
因是初夏,花园里的花开得极盛,千姿百态争奇斗妍。
朝云笑着道:“过几日素馨该开花了,去年忙着没功夫做香脂,今年定多做几瓶。”
水香忙讨好,“我给你打个下手,做好了分我一瓶。”
朝云便骂她惯会沾便宜,两人说说笑笑,突然水香“咦”一声,望向天空。
湛蓝的苍穹点缀着一只蝴蝶形状的纸鸢,蝴蝶尾部的长条迎风飘摇。隐约有琅琅笑声,随风传来,被这无忧的笑声感染,我也不禁浮起一抹笑意。
朝云见我开心,道:“这个季节竟然还能放纸鸢,等明儿咱们也找人糊一只来放。”
往前再走片刻,笑声愈近,透过花木缝隙,看到平地处的几个婀娜窈窕的身影。握住线头的那人,穿着银红色云纱褙子,云纱是江南才上贡的新品,料子极为轻薄绵软,隐约可见她手臂上白玉般的肌肤。
能用上新进贡品之人,不必说,自然是姚星。
而身旁站着那个身材挺拔眉眼含笑的男子,除了刘成煜,还能是谁?他一手揽着姚星的细腰,另一手却覆在她的手上,“星儿,再往上一点。”却是在教她放纸鸢。
我只觉得胸口一撞,不自主地咬了下唇。
他唤她“星儿”,可真亲热啊。
深吸口气,再瞧过去,看到他们身后还有数位宫妃,或羡慕或嫉妒地盯着姚星。
刘成煜似是感到了什么,朝这边看过来,正对上我的眼眸,他身子一震,俊眉轻轻蹙起。
赌气转过身,对朝云道:“从醉音楼绕过去。”
朝云亦见到那些人,扶着我往一旁拐去。
恰此时,身后传来“啊,啊”的惊叫声,我忙回头,巨大的黑影自天而降,吓了我一跳。原来是高飞的纸鸢突然坠了下来,正落在我面前的花枝上。蝴蝶尾部的长条斜挂着,上面是一行清秀的字迹——
肤如玉,目似星;鸳被翻红浪,罗帷生香尘;任君恣意怜,此生永相亲。
我脑中“嗡”一声,呆立当场,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到这种淫诗艳词,还“玉”啊,“星”啊的,把后宫当成青楼妓院了么?
朝云过来拿起纸鸢,欲给姚星送去,无意看到那首不成调的词,脸“唰”地红了,火烧了手一般将纸鸢扔在地上。
我气得发抖,一脚踩上去,蹍了个粉碎,惟独留了长条,扯下来朝姚星走去。
朝云从后面跟上来,连声道:“娘娘,娘娘切莫动气,免得伤了身子。”
宫妃们已跪倒了一地,我将长条劈头摔到姚星脸上,定了定神,沉声道:“姚美人,不是哀家容不得你,你倒是愈加僭越了。水香,替姚美人准备什物,立刻送往静心堂奉佛清修。”
姚星跪在地上,神情倔强,傲然地说:“娘娘,不过是闺阁戏语,嫔妾何罪之有?”眼神若有若无地瞟向刘成煜。
刘成煜知其意,薄唇轻启,“太后——”
我不咸不淡地打断他,“皇上出来的时辰够久了,想必还有许多政事要处理。这家务事交给哀家就行,莫非皇上信不过哀家。”冷冷地盯着他,只要他再多说一句,我也没有必要在妃嫔面前给他留面子。
许是看出我眼中的狠绝,刘成煜没再坚持,踌躇道:“如此,就劳烦太后了。”安慰般看了姚星一眼,带着风扬转身离去。
我森然道:“既是闺阁戏语就应好好收在你的掬芳宫里。如今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多少双眼睛盯着,岂能容此狂蜂浪蝶之行为。遇见哀家,算你幸运,若此等秦楼楚馆的媚词,被两位小王爷见了,哀家让你即刻去死。”
姚星见势已去,面如死灰,下唇紧咬着,一动不动。
我拂袖即走,因身子本就虚弱,加上生了这场气,不过走了两步,便觉得脚下虚浮。死命抓住朝云的手,强力支撑着,不肯在这些宫妃面前表露半丝。
朝云知道不好,扶我到旁边大石坐下,低声吩咐水香,“快去宣凤辇。”
没多大工夫,就见钱多带着凤辇急急而来。
朝云大喜,与水香合力将我搀了上去。
坐在凤辇里,我只觉得冷汗涔涔,浑身冰凉。看着自己身上包裹着的披风,又想起姚星薄如蝉翼的夏衫,更是心灰意冷。
到了绪宁宫,风太医正提着药箱候在大厅门口,见到我,忙上前请安,“微臣奉旨前来把脉,若娘娘再推脱,微臣脑袋恐怕不保,还望娘娘成全。”
我有气无力地笑,“要哀家成全你的脑袋不保?”
风太医吓得摇头,“微臣不敢。”
朝云取出丝帕覆在我腕上,风太医颤巍巍地伸出食指中指搭在脉间,良久才道:“娘娘气血亏损严重,最近可受过伤?”
“风太医取笑了,有谁吃了豹子胆,敢伤哀家?”
风太医不敢确定,再试一次,思索半天,开了个补血养气的方子,“娘娘先用着,臣过两日再来请脉。”
朝云谢过他,接了方子,出去遣人抓药。
掌灯时分,朝云来伺候我晚膳,道:“姚美人已到静心堂去了。临走前,风公公去看过她,让她安心待着,皇上会伺机接她回来。”看看我的脸色,问:“皇上当真会接她回来?”
我没回答,慢条斯理地用饭。
刘成煜是否接她,什么时候接,这要取决于姚谦年。姚谦年参奏李承志那日,就是姚星回宫之时。至于什么理由回,刘成煜足够聪明,绝不会为难。
吃罢饭,喝了药,就上床歇了。
躺在床上,脑中翻来覆去都是那阙词,“任君恣意怜”,是怎样恣意,又是如何怜惜?
更是意难平。
夜里做了个梦,梦里有淡淡香气,一双冰冷的手拂过我的脸颊,接着是低低叹息。叹息声里,几多无奈、几多怜爱。
我猛地掀起帘子,屋里空无一人,只有桌边的宫灯幽幽地亮着。
翻身下地瞧了瞧更漏,已是三更时分。
又到了该浇花的日子。
站在窗前,心里有些发虚。当初真不该一念之差将两粒草籽一并种下,倘若只一株草,或许就不会这样辛苦了。
熟门熟路地翻出剪刀,眼睛眨也不眨地划破手臂,看着血一滴一滴无声地落入土中。还生草枝叶抖动,最上面的两片绿色已褪尽,完全成了艳红。
正看得入神,忽觉一只手拍在我肩头,然后是嗔怨的喊声,“娘娘——”
我吓了一跳,剪刀“当啷”落地,险些刺到我的脚。惊慌地回头,只见朝云正面带愠色地盯着我。
我叹口气,将桌上的残茶浇在盆里,然后拿起早已备好的伤药与棉布递给朝云。
“奴婢知道娘娘心里苦,可娘娘尽可以拿奴婢出气,何苦糟践自己。” 朝云一边包扎,一边流泪,“娘娘这样,喝再多的药也没有用。”
同样的话,刘成煜也讲过。
如今再次听到,心里说不清的酸楚,只轻声道:“等过了七月,我再不犯傻了,会好好养着。”
朝云擦擦眼泪,“娘娘能够想得开,何必等到七月,从现在就该好好调理。”
我很认真地看着她,“再让我任性半个月,以后再不了。”
第二日,朝云以我身体不好为由免了妃嫔们的请安。刘成煜却面沉如水地闯进了内室。
其时,我正歪在罗汉榻上看 《汧国夫人传》,他一把扯走书卷,握住我的手,“阿浅——”
我皱着眉,淡淡道:“皇上请松手,哀家…嫌脏。”
他微怔,下意识地松开手。
我掏出帕子,厌恶地擦了擦他碰过的地方,顺手将丝帕扔在地上。
他愤怒地盯着我,眼里仿佛要冒出火来。
“皇上记着,以后切莫闯哀家内室,传出去于皇上威名有损,也影响先帝声誉。”笑一笑,问:“皇上找哀家何事?若是姚美人之事,就不必提了。”
刘成煜目中寒意凝聚,语调却仍是平静,“六月二十八是你生辰,我请了民间艺人替你贺寿。你想听什么戏,让他们先练着?”
“嗯…皇上记错了,哀家生辰并非六月二十八。皇上与宫妃一起热闹吧,哀家怕吵。”翻个身,拿过适才被他丢掉的书,继续看。眼角瞥见他脸色发青,甩袖而去。
我扬声道:“来人,打水进来擦地!”
就听见,外面传来他的叱责声,还有谁倒地的响声。不知是哪个倒霉,正撞在枪口上。
我瞧瞧黄历,今天六月十八,还有十天,我就该十七岁了。可我从来没在六月二十八这日过过生辰,在惜福镇时,爹总是在七月十六日央求顾婶帮我擀长寿面。
刘成煜,他根本就知道,我是沈家人!
再一想,我蓦然愣住,两年前,就是今天,刘成煜闯进了我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艳词乃胡乱拼凑而成~勿较真~~
除夕夜,祝大家新年快乐!


65过生辰

  刘成煜走后不久,又一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姐姐,姚星去静心堂,还回来吗?”沈净笑得天真烂漫,可眼中的幸灾乐祸却怎么也藏不住。
我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奉佛清修,也不是什么大事,过一阵就回来了。”
沈净就有些失望,“她整天烟视媚行勾引皇上,姐姐应该罚她修行个三年五年才好。”张口就三五年,按刘成煜最近的表现,没准三个月就有了新宠,将姚美人忘记了,还用等上三五年?
我哑然失笑。
沈净小声地说:“昨晚张才人去我那里谈起这事,都说姚星活该,平常张狂成那样,也就得姐姐出手才能治治她。”突然眼波流转,红晕横生,“也不知皇上今晚找谁…”
上次已被皇上叱责过,她仍不死心。
我突然明白沈净的目的了,想必还是希望我从中说项。
可刘成煜宠幸谁是他自己的事,就是贤妃在世也管不了自己的儿子跟谁睡觉,何况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继母,更何况,我与他…
委婉地拒绝,“为了姚美人的事,皇上刚才跟我发了好大脾气。估计还要记恨一阵子。”
沈净低头想了想,“要不我就让爹上折子,皇上不是很多事都倚仗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