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小声地抽噎着,然后声响越来越大,她呼吸的幅度也越来越剧烈,接着便听到一阵呜咽从她口中溢出,她喘不过来气一般对我哭着说:“还是躲不掉,还是躲不掉的,乐遥姐,是我自己活该…我本来想到离开的,我现在这个身体那么脏,我对不起坤子,可是我又舍不得…我一想到他,我的脚就变得好重,根本迈不开…”
她在一旁哭着哭着便也慢慢地安静了下来,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中。曾经的我也差一点就发生这样的事,如果纪尤熙口中的事在当时已经切切实实地发生了,那么此时此刻的我会像施维一样吗?会想要离开?却又因为舍不得而迈不开脚步?
后来她是怎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我只是知道了我误会罗颂扬的事。原来那天在医院门外,他威胁施维不许让我知道的事,并非和罗局长有关,而是他想要给我惊喜。
施维说她后来亲自去找过罗局长,一是想要个说法,二是想彻底了断。谁知道却看到了罗颂扬在求他爸给他换辆车。罗局长骂他不务正业,是不是最近又看上了哪个姑娘。他说女孩子随便玩玩就算了,花那么大手笔做什么。罗颂扬便有些不自在地开口,他说他不想看到她从别的男人的车子里下来。
后来他还是拿到了他爸开给他的支票,一脸欣喜地开门出来时,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施维。他记得施维,所以才担心施维会说破这件事,那么惊喜便不复存在了。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送出他的惊喜,他的父亲便锒铛入狱,而我却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阴差阳错,对于他的心意我真的由衷地感激,然而打他的那一巴掌我却并不后悔。他从小就在糖罐子中长大,被保护得太好,对于这个世界根本就不了解,他看不到黑暗,看不到颓败,他习以为常地享受着阳光雨露,并且觉得别人顺从他就是天经地义。而如今,当这个营造出来的美好世界坍塌的时候,他却不肯相信本来就不美好的现实,还非要把所有的罪责都怪到别人的身上。
离开的时候我还是给坤子打了一个电话,他依旧没有接。我沿着他家门口的那条路一直走下去,试图能在哪个角落看到借酒浇愁的他,如果能够碰到,我一定会陪他喝上一杯。我记得很多次我不开心的时候,他都会很巧地出现,然后跟我聊天陪我解闷,我们一杯接着一杯地喝,我也不怕在他面前失态,喝多了还会有他送我回家。自始至终,他都是让我最放心的一个朋友,仿佛他从来都不会不开心一样,他就是大家的开心果,只有他哄别人的时候,没有他需要别人哄的时候。
我还能记得他笑起来有些痞,嘴角上因为和别人打架留了一道小小的疤,所以扬唇的时候会微微有些斜,但并不影响他的好看。他的好看,是侠义担当的率性,是不拘小节的爽快,是嬉笑怒骂的不羁。我甚至以为,我们所有人都会慢慢老去,只有他永远保持快乐和纯真一样。
05
程程跟我说她想要出国旅游的时候,我急急忙忙拦下了她,勉强让自己保持点幽默感,我说:“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她斜了我一眼,像懒得理我一样,转了椅子看着舞台上表演的乐队。也不知道那个主唱叽里呱啦地唱些什么,我也听不懂他唱的是哪国的鸟语,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周律。我想到周律曾坐在舞台上自弹自唱了一首《加州旅馆》,声音微微沙哑着,很性感,很好听。
我不知道现在他在哪里,有没有找到祁嘉,是不是也得靠着到处唱歌赚取路费,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遥远地祝福着他。
就在我和程程安静地看着演出的时候,身边有人坐下,向酒保要过酒以后便跟着我们一起看。一开始我还没有留意,只当是平常的客人,等我觉察到他的视线一直往我们这边扫的时候,我终于浑身不自在地扭过了头。
是北野,他见我发现了他,便举起杯子冲我笑着点了点头。我很久没见到他了,自从听闻他和程程离婚之后,我也再没打听过他的消息。毕竟对于这个人,我实在是了解太少,而程程一时心血来潮要嫁给他,我也并不赞同。
我伸手捅了捅一旁发呆的程程,用眼神示意她一旁北野的到来。程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烟消云散了,她的表情很平静,只是略微一扫便又重新投入到观摩演出中。
我忍不住提醒:“是北野啊。”
“不就是个普通的客人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忍不住瞥我一眼,然后起身朝后台走去。
眼看着她要躲,北野已经急忙站起身朝她走了过去,像是故意挑刺一般说:“你是酒吧老板吧,我怀疑你酒里兑水了,味道不正。”
程程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扭头就对那个酒保招了招手:“把这位先生的酒钱退给他。”然后这才回过头对准了北野的眼,“先生如果您对我们这里的酒水不满意,那么麻烦您给我们填一份意见建议表,我们会非常感谢的。如果您还是不满意,那么请您出门右拐。”
看着程程那一副干脆利落的表情,我真的忍不住就要鼓掌了,但是当我留意到北野眼中掩不住的笑意时,我就知道这两个人绝对不是离婚了那么简单。
后来北野还真认认真真地填了一份表格,程程伸手接过就要扔给服务员,我急忙扑过去截了下来。这写的哪是对酒吧的意见建议啊,分明是一份赤裸裸的求爱信啊!我扫了一眼程程,然后吞了口口水念了出来:“把你的影子加点盐,腌起来,风干,老的时候,下酒。”
我看到程程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气,而一旁的北野眼中却是一片坦荡。我忍不住捅了捅他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们酒吧可以添些小菜下酒。”他大言不惭地跟我解释,还真没发现他原来这么幽默。
可程程却走到吧台后抓起自己的包便冲了出去,我只得把那封求爱信塞还给北野,对他报以歉疚的一笑,然后匆匆地追在程程后面。
程程穿了一双高跟鞋,居然还能健步如飞,我在后面跟着都快要气喘吁吁了。说真的,我还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穿起高跟鞋了,印象里她一直都是踩着球鞋的,还常常说那些打扮得太过摇曳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好鸟。但没办法,风风火火地走在我面前的这个女人,现在不仅蹬着高跟鞋,还穿着一身得体的短裙。曾经那个一冲动起来就玩命的丫头片子,现在也已经是独当一面的酒吧老板了。
后来她终于走累了,把高跟鞋一踢,手包随便一扔,坐在马路牙子上喘气。回头看到我,便鼓着眼骂:“妈的!你怎么没把老娘的车开来!”
我跟着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抚着胸口直喘气。然后程程扭头问我:“你知道他写的那是什么吗?”
“诗啊!”我不明所以。
“屁!他在拐着弯骂我!他想把我千刀万剐!他想把我五马分尸!”程程气得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而我却看了她半晌,然后叹了口气:“哎,说你没文化你还真没文化!”
“你才没文化!你全家都没文化!”程程又被我激怒,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指着我说道,“你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诗是诗,可它又不仅是诗!”
我这回可是真稀里糊涂了,只能耐着性子听程程给我解释。她缓了缓,然后义愤填膺地继续道:“老娘是没文化,当初第一眼看到这个网上流行的诗以后就笑这准是恨情人出轨的,然后北野就跟我说我以后要出轨了,他也写这么一首诗骂我!我操他大爷的,他哪只眼看到我出轨了!我跟他离婚后压根就没碰过半个男人!操!居然敢这么侮辱我!”
我算是明白了一星半点,可我还有很多没明白的地方,于是我歪着脑袋好奇地问她:“那你为什么就不碰半个男人呢?”
“不是老娘不想碰啊,是总觉得不对劲啊!恶心!那感觉就跟吃了苍蝇一样!”程程手舞足蹈地跟我形容着,却在看到我慢慢憋不住笑的时候立刻板起了脸,“操!你要笑不笑的干嘛!你表情就跟大便一样!”
大概现在我的表情就真的跟大便一样了吧。
06
我没想到任薇安还会来找我,我以为我和钟越现在这样的状况,估计说我俩掰了的新闻不在少数。不过,或许她也正是为此而来。
咖啡店里飘散着现磨咖啡的香味,窗外有阳光照射进来,天气很好,难得没有那么凉。她靠在椅子上轻描淡写地跟我说:“我准备回加拿大了。”
“这么快?”其实应该说是突然。
她冲我笑了笑,说道:“我都回来大半年了。”她低头喝了一小口咖啡,然后抬头继续,“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同学聚会上,大家都穿得很正式,只有你是背心短裤,那股子青春朝气让我们都很眼红呢!”
我也忆起那次聚会,那时我还充当着钟越的假未婚妻,尽心尽力地想要演好这个角色。那个时候我大概还没喜欢上他吧,不然也不会在听到他那么多情史后一点酸涩的感觉都没有。那我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我真的记不清楚了,好像这其中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情,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
见我走了神,任薇安凑过来小声地叫我的名字:“乐遥?怎么了?”
“啊?哦,没事。”我摇了摇头,低头捧着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忘记加糖,味道实在太苦。
任薇安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让我帮个忙:“我这几天电脑坏了,没办法上网,你能帮我发个邮件给我加拿大的导师吗?有一篇论文要交,很紧急的。”
“没问题啊,小事一桩嘛!”我随手翻开我的包掏出了纸笔,“你把邮箱密码写上。”
她连连对我道谢,接过笔刷刷刷地写下了一串数字字母,看得我目瞪口呆,忍不住低呼道:“V姐,你的字真好看!练过的吧!”
“那倒没有。”她笑了笑,盖好笔交还给我,“其实还是阿越字写得好看,特别大气,很有大将之风,你看过没有?”
我顿时泄了气,不是没有看过钟越的字,是真的没有注意过,而此时被别的女人提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见我表情有些异样,任薇安轻笑着捏了捏我的脸颊:“看你还是觉得小孩子一个,听钟越说有时候会被你气得想杀人,你到底是怎么气他的?他一向很沉得住气的。”
我愕然抬头看着她,喃喃地重复着:“气我吗?”
我哪里惹过他生气!竟然还会恶人先告状!太卑鄙无耻了!
任薇安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说你很难搞呢,不过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你。”说到这里,她故意蹙了蹙眉,“哎,我还真有些吃醋。”
我只能嘿嘿傻笑着转移了话题,关于钟越,我突然不知道该以怎样的立场来提及。我还是他的女朋友吗?他还把我当成他的女朋友吗?他不来告诉我,那我就没有了答案。
下午茶时光过后,任薇安还提议一起吃晚饭,我想到我妈中午说过要我早点回去,便婉拒了她的好意。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然后有些悻悻地说道:“那只好再见了,大概以后真的没机会再见了呢。”
“那提前祝你一路顺风吧。”虽然和她不熟,但她从一开始出现,就是以一种令人舒适的姿态。其实,我挺喜欢和她说话的,那种从容大气的风范,以及她的美丽优雅,一直都让我很向往。
她和我挥了挥手,便穿过斑马线向马路对面走去。我看着她安全地过了马路,这才转身准备离开。可只是脚后跟一旋的功夫,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方才的画面跟记忆深处的某个画面渐渐贴合到了一起。我急忙扭头朝刚才的方向看过去,任薇安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而我,却在熙攘的人群之中,仿佛被石化。
那个背影,我记得。
在钟越的电脑屏幕上,那个背影无数次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以为那是某个女明星的照片,也还曾问过他到底是哪个明星,可他却轻描淡写地逗我,说是他的前女友。
原来,他不是骗我…
Chapter 13.生命这辆火车载着我们呼啸而去,而未来却看不到的远方
01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像现在这么笨这么傻逼,在当初认识任薇安的时候,还很好奇为什么那么好的人,钟越怎么偏偏不喜欢。他怎么会不喜欢?他不仅把她的照片设置成电脑桌面时时瞻仰,还特意为她编了一个故事来欺瞒我。真是好笑,真的太他妈好笑了。
不知道我是怎么一路走回去的,是失望还是愤怒,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我的脑子里不断重复着他当初说给我听的那个故事,国外认识的女朋友,因为生病所以早早香消玉殒,他第一次爱得那么认真,却还是换不回一份长久的感情。呵!放屁!都他妈的放屁!他以为编了个死掉的人,我就不会生疑?他就可以放心地和任薇安苟且?
他以为的都是对的,我从来那么相信他,哪里会想到这背后可憎的一切。
回到家打开电脑,我的手还在抖着,握着鼠标半天都点不开邮箱。我还能记得要帮任薇安发邮件,所以我还算清醒还算理智吧。然而当我进入邮箱后,便看到收件箱里一排排都是钟越的名字。
我感觉到一阵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我克制不住自己的手去点开那一封封的邮件。在点开来的那一瞬间,我却奇迹般地镇定了下来,一行行地掠过去,仿佛看着与自己不相关的人和事。他们的恩爱,他们的纠缠,他们的放手,他们的藕断丝连,他们的欲说还休。
“啪”地一声,显示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我只看到屏幕上倒映出来的自己,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我突然想到祁嘉跟我说过的话,她问我知不知道真正难过的时候,那种酸涩是从心脏往四肢百骸蔓延去的,手指头和脚趾头都仿佛泡在醋坛中,一波又一波,只要一想到,就会止不住地颤抖。
我妈敲了很久的门我都没有听到,后来她直接开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问我:“刚做好的,吃不吃。”
我仍旧抱着膝盖缩在床尾,久久都没有给她回应。她把碗放到一旁,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纳闷道:“没发烧啊,怎么跟烧傻了一样?”
我慢慢地移过头来,看着她的脸,突然自言自语一般呢喃道:“如果我不是你女儿,是不是会幸福很多?”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自己还并未意识到我说的是什么,只看到我妈的脸色顿时一片青白,抚在我额头上的手猛地抽了回去。我们就这样僵持着看着彼此,然后她站起来俯身看着我冷笑了一声:“那老娘我对不住你!让你这么不幸福!”说罢,她狠狠摔上门走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又陷入到死一般的沉寂,凉意渐渐袭上我的全身,我拉上被子将自己埋在了漆黑的被窝里。
后来是程程的电话唤醒了我,她在那头说北野要请她吃饭,她不想独自前往,便想拉我做个伴。我本是一口回绝了,语气也颇为冷淡,但粗线条的她显然没有听出我的异样,死缠烂打地央求我帮忙。我探头看了看窗外渐渐亮起来的霓虹,这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灯还是会亮起,地球还是会转,生活还是要继续,于是我便一鼓作气爬了起来。
看到我的出现,北野显然有些发愣,但他向来得体,很快便周到地替我们拉开了椅子。我没想到他一个小司机,也会舍得花这么大手笔来哄骗小姑娘。我举着叉子心不在焉地戳着面前的牛排,心里想着的却是这家店真的不便宜。
我甚至知道我面前吃的这份牛排的具体价格是多少,因为我曾经吃过。在那个酒香醉人的夜晚,钟越就坐在我的对面,挑着眉戏谑地看着我笑:“要是我真喜欢上你就好了,你还挺有趣的。”
我只是有趣罢了,而爱一个人哪能因为对方有趣?他大概也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我吧,哪怕一分一秒都是没有的。
我甚至还记得在我宿醉醒来后,在他的书房里,我一不小心和他吻到一起的嘴唇。他大概是醉了,所以才肯那么耐心细致地吻我,而我大概也是醉了,才忘记了去反抗,任凭着他攻城略地一寸寸地辗转缠绵。然而直到如今,我才能够想起,我们当时的那个突如其来的吻,竟是在任薇安的那张照片前。
大概就是天意吧,连天都要笑我。
我低头猛灌了一口红酒,才不过两杯,可脑子却已经迷糊了。
02
出了西餐厅的大门,北野和程程还站在一边说着话,我晕晕乎乎地靠在程程身上,眯着眼睛看着天空数星星。
“哪有星星啊,看这孩子傻的!”程程无奈地推了推我的脑袋,我朝着她肩窝里蹭了蹭,继续喃喃自语起来。
就在我嫌他们话怎么还没有说完,一辆看起来有些眼熟的车“哧——”一声停在了我们的面前。我还没来得及努力睁开眼去看,就听到一抹更熟悉的声线冷冰冰地甩出两个字来:“上车!”
我还靠在程程身上拼命扭头去看说话的人,还没看得清到底是何方妖怪,程程竟已经撇开我凑了过去,“钟大帅哥好久不见啊,怎么对我们乐遥这么不温柔?”
她抽身抽得太急,我顿时失去了支撑,脚下一歪,踉跄几步差点摔倒。然而那个妖怪看都没看程程一眼,只是冷冷地从北野身上迅速地扫了过去,然后就落到了我的身上,重复了刚才的两个字,“上车!”
程程有些被惹恼了,卷了卷袖子准备上前质问,我脑子里一片混沌,天人交战了一小会儿,便歪歪扭扭地走上前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我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便睡了过去,那一觉睡得可真沉啊,等我醒来的时候都已经躺在钟越公寓里的那张大床上了。我连眼睛都懒得睁,伸了个懒腰,又抱着被子蹭了蹭,准备继续睡下去。可身边却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好久不见。”
我顿时清醒过来,坐起身警惕地朝他看了过去。好像真的好久不见了,他怎么好像变了一副模样,只套着衬衫的身形很消瘦,从领口露出来的锁骨格外明显。而变化最多的地方,大概是眼睛了,曾经如黑曜石一般深邃夺目的眼睛,却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充满了疲惫和倦怠。
有那么一秒,我甚至要冲动地伸手过去摸一摸他的眼睛了,可幸好还是清醒的,刚刚动了动手指头,便立即强迫自己挪开了视线。然后我看到了他在我睡觉时办公用的电脑,安安静静地放在床头柜上,里面的那张照片,是我张牙舞爪的模样。
若不是我强制要求他换了我的照片,大概此时此刻电脑屏幕里出现的,还是任薇安吧。
我突然心里一刺,慢慢地抬眼看着他说道:“我知道上次那个桌面是谁了。”
他有些愕然地看向我,但很快便挑起眉头问:“哦?”
看着他仍然一点歉疚都没有,我忍不住勾起嘴角冷笑起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白直叙仿佛说着旁人的故事:“你的前女友,你最爱的女人,那个早就因病死掉的人,她也叫Vivian?”伴随着话音落下,我缓缓抬起眼紧紧地盯住了他。
果不其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深海一般的眼睛里仿佛酝酿着风暴,有危险的气息正不动声色地蔓延开来。见他沉默的样子,我轻笑着摇了摇头,下床穿上拖鞋,背对着他淡淡说道:“真是对不起,一直充当你们的电灯泡,让你们无法光明正大的牵手相爱。”
就在我低着头套上第二只拖鞋的时候,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啪嗒一声落在了脚背上。我慌忙拿袖子去擦,却不知为何越擦越多,眼泪在眼眶中聚集了很久很久,突然以一种势如破竹的姿势轰然而下。我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能仍旧保持着半弯着腰的姿势,张大了嘴巴无声地哭出满胸腔的委屈和酸涩。
然后我听到了身后钟越疲倦的声音:“你不信…我爱你?”
那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跟我提及“我爱你”三个字,可是却是在这样的场合,用着这样的口气。我猛地直起腰转身看向他,也顾不上脸上肆意的泪水,只是拼命喘着气朝着他笑:“相信?你让我相信你?我林乐遥是瞎了狗眼才会相信你!什么国外认识,什么因病去世,统统都是放屁!”
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静静地看着我。良久,他才伸手揉了揉眉心,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一线声音:“那你呢?你就没有瞒过我?”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声音冷淡得仿佛不是自己:“我瞒过你什么?我瞒着你跟别人上床?哦,是说我跟我妈睡了同一个男人?是不是这个?”看着他仍然不闻不问的模样,我突然按捺不住胸腔里涌现出来的愤怒,随手抓过枕头朝着他狠狠砸过去,“是不是说这个!是不是啊!你他妈的说话啊!”
他原本还是纹丝不动的,我的力气几乎要被抽干,就在我收手准备坐到床上的时候,他却突然伸手紧紧扣住了我的手腕,抬起脸凑到我的鼻子前,一双眼里满是血色:“你有没有跟别人睡过,试过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