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和做了皇后奶娘的姐姐是蜀人,小时候逃难出来的,祖地无处可查。大梁氏运气好又不好,说不好,是因为嫁的丈夫很快死了,孩子生下来太弱,没养住,说好,是因为正好这时候,机会来了,她去了皇后娘家做奶娘,一路表现奇佳,伺候着皇后从婴儿,一直到嫁入皇家,可以说非常威风了。
小梁氏不如姐姐聪明,年纪差的也有点远,大出息没有,因着姐姐名声,嫁了个老实人,姓米,栾泽人,族里没有人做官,家境却很殷实,因着后来大梁氏提携,慢慢的,发展的不错,也出了读书人,努力往仕途上发展。
小梁氏丈夫死的略早,病死,没悬念,早就下了葬,小梁氏死于四年前,卷宗上也说是病死,但当时的通判觉得不对,立了案细查,可查到的东西非常有限,只是让大家觉得可疑,并没有切实证据。
因那通判年纪很大,没多久去世了,这案子就封存了起来。按说新上任的通判应该要接手,可能觉得上一任想多了,或者查不出来,干脆置成悬案。反正不是出在他手上的案子,追责不了他的政绩,真的去查了,却没查出来,才是正经会算到他头上的……
一来二去,这案子就留了下来,成了悬念。
上官们不愿意碰,米家不愿意配合,再加上皇后奶娘这个亲戚——
虽则这奶娘也死了很多年,但皇后女德修的好,事关曾经自己的身边人,肯定不会不管,坏自己名声,要真闹大了,米家的人闹上汴梁去,结果肯定是谁在查案,谁倒霉。
温元思被派来担这桩案子,想也知道,李刺史整他的心多么明显。
宋采唐心里给温元思点了根蜡。
但是案情,还是很有意思的。
并不太复杂,说这小梁氏死前,并没有出家门,当时她重病,能进入她房间的人不多,就是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再加上一个心腹妈妈,信得过的丫鬟。
如果是他杀,凶手肯定在这些人中间。
而且卷宗上有温元思亲笔备注,米家人不排斥开棺验尸。
宋采唐目光微闪:“所以这离世四年的尸骸,可以起出来?”
“是。”
温元思把一杯温度正好的热茶推到宋采唐手边:“我已约好,明日过府了解情况,宋姑娘可愿屈尊前往,做一回我的专属仵作?”
宋采唐连连点头,目光晶亮:“我去!”
122.不受欢迎
次日一早, 宋采唐就会合温元思, 去了米家。
别的不说, 看到米家沉灰色墙瓦外墙, 板板正正的大门,庄严肃穆的气氛,以及一路过来时三座贞洁牌坊——
这家人什么脾性, 宋采唐心里就大概有底了。
米家是个神奇的存在,早年只是小有薄财,娶了小梁氏后,靠着大梁氏的关系, 慢慢成了地主乡绅。后来皇后凤驾入宫,女德规矩得天下人称颂,大梁氏这个奶娘因极有眼色,行事妥帖, 又带着个‘娘’字, 很得皇后器重,身份也慢慢变的不一般。
大梁氏怜爱妹妹,诸多照顾提携,米家算是有了根基,开始慢慢往官场发展。
可惜米家人资质不好, 没几个读书出色的,到现在, 也是孙子辈稍微强点, 中年族人里走出去的不多, 只两个在外面做着小小县令。
许是因提携之恩,许是本身知道怎么抱大腿,米家坚定拥挤皇后的女德标准,对别人严格,对自己更加严格,米家内宅,不管自家女孩,还是娶进来的媳妇,没一个名声差的,光贞洁牌坊,米家就有三座……
这些信息在卷宗上看到,宋采唐感触并不深,亲身走到这里,还没看到米家人的脸,心情就有点压抑了。
通判是官身,打着仪仗,正经公务来见,米家人很懂礼,直接开了中门迎接。
米家三兄弟都来了,老大米孝文打头,鬓角已生白斑,看起来已有些春秋,老二米孝礼和老三米孝庄稍稍年轻些,差别也不大,一左一右后退两步,拱卫着大哥,徐缓走来,一步都不带错的。
及至近前,三兄弟一起行礼,说话的只有老大米孝文一个:“通判大人驾临,未曾远迎,实是失礼——”
场面活儿,温元思就没输过。
他穿着官服,脸上一如既往挂着微笑,优雅从容,谦谦似君子,一句话就让人如沐春风:“米员外不必这般客气,若非本案苦主是贵府老安人,米家又深得皇后看重,本官也不敢不重视,大清早穿官服带着仪仗前来打扰。”
米家目前没什么有出息的官身,但已逝老太爷和小梁氏,是正经沾了大梁氏光,得了虚职官身诰命的。
温元思这话捧了人,还正好捧在关键点上。
米孝文唇角四周法令纹很深,可见平日里严肃,很少笑,听得温元思话音,眸色竟然舒缓很多,可见温元思安抚人心的魔力有多神奇了。
“多谢通判大人记挂,家母在天有灵,想必很是安慰。”
温元思摆了摆手,表示这没什么,还介绍身边宋采唐:“这是拜贴上提过的,今日随行仵作,宋姑娘——能一次解决的事,本官也不想再二次麻烦,米员外觉得呢?”
宋采唐在听温元思叫到自己时,微笑着朝对面行了个礼。
对面却不似对待温元思那么客气,米孝文皱眉看着她,隐隐透出一抹嫌弃,似乎觉得和一个女人打交道很失礼。
宋采唐并不在意。
看了米家卷宗,她就知道是这样,反正自己是来干活的,不是寒暄拉人脉关系的。
然而这只是瞬间。
温元思话说的很快,中间没多少停留,既介绍了宋采唐,又说不想二次麻烦,很得米孝文的心,他立刻扭开头,不看宋采唐,重新和温元思说起话来:“通判大人说的极是,今日若能解决最好,有什么需要配合的,您尽管提来,我米家上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此,请吧。”
“通判大人请——”
穿着官服的温元思被米家人往里迎,直直去往待客中厅。
温元思一边走,一边悄悄朝宋采唐眨了眨眼。
宋采唐便明白,温元思刚刚介绍她那么快,也是故意的,想来已经预料到米家人态度,不想让自己太受委屈。
……
进到中厅,米家其他人也在,三房媳妇并一票丫鬟小厮,厅里厅外规规矩矩站着,见人来了,又是一番行礼寒暄,然后落座。
宋采唐注意到,这厅里椅子有点不对劲。
有几把很新,款式与其它相仿,却并不相同成套,而且椅子摆放的位置,有点刻意。
这些椅子上都坐着女眷,看起来是挨着自己丈夫,实则全部往后靠了一截,显的整个厅布局都有点不对了。
就像这些人本不应该出现,连同这些椅子,摆在这里就是个错误。
宋采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椅子——
很好,与这些女眷一样。
所以这意思是:她的出现是个错误。
因为她要来,温元思提前打好了招呼,米家不得不为了不失礼,把女眷拉出来陪客。但在他们心里,是极为排斥的,认为不合规矩。
宋采唐扬了扬眉,笑了,她才不管这些。
她不是敏感多思,自怨自艾的小姑娘,只要能查案,全部能装没看见!
米孝文和温元思还在寒暄喝茶,看来一时进不了正题,宋采唐便转移注意力,观察了观察厅中人。
米家三个男人长的很像,除了老大有点老相,一派家人样子外,二老爷米孝礼有点胖,看起来更随和,或者说——更没主意,三老爷米孝诚话不多,却句句唯大哥马首是瞻,很听话。
三个媳妇,老大家的王氏气质和米孝文很像,严肃板正,腰板挺的笔直,处处规矩;老二家的孙氏眼神有点活,坐在这里好像有些不情愿,但又不敢抵抗,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腕间镯子,也不知对谁有意见;老三家的柳氏就更安静了,低着头,存在感非常低,如果不刻意观察,别人都不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宋采唐看了看,明白了。
柳氏之所以存在感这么低,是因为她左脸上,往脖子的方向,长着一大片斑。深褐色,近黑的,几乎盖住小半个左脸和整个脖子,猛的看到,有点瘆人。
她大概是知道,早就习惯,有意识的侧着脸,用右脸对着人。
“家母已去四年,四下一直安然,不知为何突然旧事重提?”
这边米孝文已经说起了正事。
虽一路和温元思寒暄,气氛很是那么回事,但所有这一切,都是看起来重视,不失礼,米家上下所有人,其实都很反感案子再次提起。
这种氛围,不但宋采唐能感觉到,温元思自也知道。
他也会摆态度,别人试探,就大大方方的说:“新任安抚使大人已经上任,上官仁爱,不要求抓政绩,下面却不能不好好表现,到了本官这里,别的不说,积年悬案总要清一清——”
他轻缓的,一下下撇着茶盏里的浮沫:“米员外尽可放心,这案非因本官而起,本官照规矩流程走一遍,如有问题,一定查个水落石出,如没问题,案子就此封存,盖棺定论,贵府不必再受类似苦处,岂不正好?”
米孝文听了这话,心内很是受用。
温元思先说案子不是他立的,不用担太多责任,又提起新任安抚使刘启年,这位可是立挺皇后娘娘的人,虽不认识,但与米家显然有缘,若想走动,很容易亲近。
再者盖棺定论,不再是悬案……
米家怎会不愿意?
谁愿意放着个卷宗在官府,时不时就得问一问?
“如此,多谢通判大人体恤!”
温元思微笑:“本官职责所内,米员外无需如此,咱们说说案情吧,如何?”
米孝文应的非常干脆:“好!”
宋采唐则心内连连暗笑。
温元思说话太有技巧,绕的米孝文没脾气,也是厉害。
要说经过,站出来的就是米孝文妻子,王氏了。
王氏起身,行完礼,缓声道:“婆母当时久病在床,每日都有郎中看诊,汤药不断,因情况特殊,当时的脉案,药渣,家里都留着,郎中也是本县人,如有需要,可请来问话。”
说完背景,又说当日情况。
“婆母病重,妾身和妯娌几人轮流守夜,亲侍伺候,去世前一晚,是妾身轮值。当日晨昏定省后,两个弟妹离开,妾身给婆母侍奉汤药,擦过手脸后,就睡下了。前半夜,并无任何异常,后半夜出了点事,妾身确认过婆母情况,没有任何异常后,起身离开——”
说到这里,她看了丈夫一眼。
米孝文哼了一声:“通判大人问案,没什么不能说的!”他转身温元思,亲自说道,“那夜,我后院一个良妾小产,流出来个女孩。”
他眉间皱的死紧,唇角往下撇,整个脸色就是大大的不满,甚至透着鄙视,任谁都瞧得出来。
宋采唐有些心寒。
只因为是个女孩,所以嫌弃至此,不但不心疼,还怪别人来的不是时候,事忒多吗!
温元思神情不变:“然后呢?”
“然后就是第二日……”王氏有些讪讪,“夜里的事处理太久,完后天边已经泛白,不好打扰婆母休息,妾身回房小睡了一会儿,方才去主院——婆母已然离世。”
这也太笼统了。
宋采唐下意识看向温元思,温元思也正好看过来,二人对视 ,宋采唐悄悄冲他眨眨眼,快速看了看周边几人。
温元思就明白了。
“当天夜里,都哪里有动静?”他问王氏,“只是你一人在忙吗?”
王氏摇了摇头。
“小妾流产,似是误食了东西,是二弟妹放在厨房里的,她闹的厉害,妾身没办法,就让人请了二弟妹过来。”
孙氏立刻就炸了:“关我什么事!”
二老爷米孝礼不赞的看过来:“好好说话。”
孙氏咬咬唇,尽量压住火气:“又来疑我!我说过了,那燕窝是我存在大厨房的没错,但那是我自己要吃的,不是送给大嫂院里的小妾的,她自己贪嘴,偷拿了我的东西吃,又不知哪里不对流了产,同我有什么关系!”
王氏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接茬,目光非常平静,继续往下说:“那碗燕窝,是伺候小妾的丫鬟做主拿过去的,那个丫鬟,刚刚从三房调过来。”
说到自己,柳氏赶紧站好福身,尽量侧着身子,让大家只看她的右脸:“虽那丫鬟在我院子里伺候过,但并未近身,也并不熟络,没有仇怨。”
来去几句话,意义明显。
大房小妾流产,几句话,二房三房都串了起来,吃的燕窝是二房的,送燕窝的丫鬟是伺候过三房的,所以可能是这俩人下手?
真是好一出宅斗大戏!
大房一直很平静,没任何问罪姿态,二房三房积极自辩,表示没干坏事,纯属误伤,这事简直是一团乱麻……
但不管这麻多乱,与宋采唐温元思都没关系,她们要做的,只是问案。
这么多人汇到一块,这么热闹,与小梁氏的死,有没有关系?
温元思立刻找准了点:“这夜里,你们都在一起,任何时候都没离开过彼此视线?”可以互相做不在场证明?
王氏摇了摇头:“那小妾刚刚失女,闹的有点厉害,我们妯娌几个都忙,并不能彼此证明一直都在视线内。”
这个问题,当时的通判就问过。
“那小妾也是太娇,叫人惯坏了,”老二媳妇孙氏哼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话音透着讽刺,“不过死个女儿,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扔了丢了,在咱们米家,不也不算个事?”
123.悬棺
不过死个女儿, 没什么了不起,在米家就算丢了扔了, 也是小事……
孙氏这话夹枪带棒,似有什么隐意。
温元思和宋采唐还没品出来, 二老爷米孝礼已经低喝出声:“闭嘴!不会说话就别动,没人当你是哑巴!”
大老爷米孝文脸色更加不好, 不满都快溢出来了:“老二,管好你媳妇。”
米孝礼有些尴尬:“对不住,大哥, 她不懂事, 回头我一定好好管教。”
米孝文哼了一声:“多向老三家的学一学!”
他本意是学着柳氏安静, 别随便动, 孙氏心气上来,一撇嘴:“跟着她学什么?长痣还是装哑巴装乖?”
米孝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孙氏!”
米孝文眯了眼:“行了, 少在通判大人面前丢人,你把她带回去!”
米孝礼只好把孙氏带走。
二房走了, 三房好像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米孝文看向三弟米孝诚:“柳氏也带回去吧,免的惊扰了贵客。”
米孝诚脸有点红:“大哥说的是。”
他朝柳氏招招手,柳氏就乖乖的走过去跟着他走了,全程安静,没任何表情,没任何怨言。
这个过程中, 宋采唐视线微移, 好奇的看了看王氏。
王氏做为宗妇, 最是稳的住,表情全无波动,不跟妯娌计较,也很配合丈夫,听丈夫的话,只在孙氏说话的时候,眉心蹙了一下。
之后,再无其它。
“抱歉,让通判大人看笑话了,”米孝文朝温元思拱了拱手,“家母的案子,官府已经问过话,几个弟弟弟妹供言,卷宗上应该有记载,如有需要,可在稍后单独询问,但整件事最清楚的,便是我妻王氏,大人有任何疑问,可以问来,她定仔细为大人解惑。”
“如此,多谢夫人。”温元思拱了拱手。
王氏福身回礼:“皆是妾身应该。”
温元思便问:“老安人去世,你可曾有过疑问?当即准备装敛,还是做了什么?”
王氏依然很稳,仔细回忆片刻,便道:“发现婆母去世,妾身也有点慌,赶紧调来屋里伺候的下人问是怎么回事,但并没什么异常。婆母本就久病,大夫早就叫家里做准备,妾身及家人都知道会有这一天,悲痛过后,便照程序请官府仵作来看。仵作职责在身,看的仔细,在床边发现了一片断掉的指甲,比对过后,是婆母的……”
“婆母年纪已大,又是久病,气力不足,遇到怎样的情况,才会用出浑身力气,以致生生把指甲按断?仵作起了疑心,报了上官。当时的老通判过来看了看,也觉得不对,就立了案……”
温元思:“所以当夜你离开时,老安人还很好,会呼吸,天亮后你回来,她就去世了。”
王氏点头:“是。”
“这段时间里,房间里都有什么人?可问过话?”
“有,婆母的心腹黄妈妈,还有大丫鬟蓝瓶。”
“都怎么说的?”
“黄妈妈是伺候婆母多年,很得婆母信任的人,婆母房间,如果主子们不在,就是黄妈拿主意。蓝瓶——”王氏垂了眼,“我家二房,曾有个出妇范氏,被休回家,蓝瓶曾伺候过范氏,本是要卖出去的,但不知怎么的,得了婆母的眼,婆母很喜欢,留在身边不放,蓝瓶也很忠心……”
“黄妈妈说,当晚没什么不对,前面动静大,却没怎么吵到这里,婆母一直在睡,中间黄妈妈还曾起来看看情况,给婆母掖了掖被角,发现灯不太亮,还添了灯油……”
“蓝瓶在屏风外小榻上睡,觉不沉,很警醒,黄妈妈起来的时候,她虽没跟着起来,但是听到了,说婆母的确一直在睡,但后半夜没动静,她和黄妈妈便都没起来,婆母到底什么时候去的,她们两个都说不清。”
“有没有别人进去?她们二人可能做证?”
王氏摇了摇头:“她们并没有听到特殊动静,但觉再浅,她们俩当时也是睡着的,所以……”
不能做为准确证据。
温元思点了点头。
“那位黄妈妈,以及丫鬟蓝瓶,现在何处,可以请来问话吗?”
“自是可以,”王氏道,“黄妈妈年纪大了,婆母去世后,妾身不舍再用她,便请她到庄子上荣养,那蓝瓶跟黄妈妈一起伺候过婆母,总有些情分,又到了年纪,该放出去配人,妾身就做主,让她嫁了庄头,正好帮忙照顾黄妈妈。”
“通判大人既然有用,妾身这就叫人去传话,将二人请来,在家里住一段时间,以备大人随时召唤。”
“如此多谢。”
时过境迁,年头太久,很多东西已不能还原,记忆也开始暧昧,现在阶段,不管看现场,还是提取相关人供言,意义都不太大。
温元思和宋采唐是看过卷宗过来的,王氏供言和当时一般无二,并没什么区别。
例行又问了几个问题,温元思觉得差不多了,话题就转了方向:“贵府之前应过配合开棺验尸,本官想确定死因,老安人尸身,现在可能验?”
这个问题……
王氏不好答,看向丈夫。
“验是能验,但有点难……”米孝文面色有点奇怪,“通判大人确定?”
温元思颌首:“自然。”
米孝文吩咐王氏:“通知下去,马上上山。”
“是。”
“衣服也要备几件。”
“妾身省得。”王氏立刻去准备了。
宋采唐和温元思对视一眼,难道这尸体,葬在了山间?
“地方很高,不大好走,还好现在时间尚早,来的及,”米孝文解释道,“家母来自巴蜀,早年逃难而出,祖地已无处可寻,可家母念旧,老早就有心愿,想按自己族人规矩行葬,死后不想下地,想挨天边近些,遂我与弟弟照她心愿,于崖间辟了处悬棺……”
悬棺!
宋采唐听到这两个字,也是一愣。
巴蜀文化里的确有这一出,三峡两边悬崖上的悬棺群,在她所在时代仍然有。
关于这个习俗,传言很多,有说这是对先人的尊敬,悬棺于高崖,祖先魂灵可护子孙昌盛;有说高崖离天最近,先人灵魂可升天为仙;还有说蜀道难,盐运只靠水道,境况危险,死伤无数,很多人死了,不愿入土,想要看着这盐道,遂做成悬棺,日夜对着滔滔江水……
具体是什么,已不可考,但这一次验尸,少不了辛苦。
宋采唐已经很有觉悟。
要建悬棺,必得高处,山陡,去到挖出来的洞穴,也会有一定难度……
宋采唐严肃的看向温元思:“通判大人怕是得找几个人帮我扛仵作箱子。”
她的箱子有两个,一个装古代验尸工具,姜,酒,醋,白梅,酒糟,葱白等,一个装她的各种刀剪镊工具,哪一个个头都不小,份量都不轻。
带着爬山……
温元思一想就明白了,笑道:“这有何难?宋姑娘不必担心,我保证你的箱子一定和你一起顺利到尸体面前。”
然而话说的轻松,上山也是很费力气的。
马车只能到山底,往下得用软轿,到了半山腰,软轿也用不了了,只能靠自己的脚走。
这山是附近有名的高山,如今正是七月,炎火夏日,越往上走越冷,自身走路带来的热量都不够消耗,需得加衣服。
走的喘的不行时,宋采唐突然想起了赵挚。
那人个子那么高,肌肉那么瓷实,还会武功,爬上山肯定不费劲……
温元思别看是文人,体力竟然不错,自己爬山的同时,竟还能注意到宋采唐,在前边细心给她清路。
宋采唐努力控制着呼吸,心说就当锻炼减肥了,萌妹子婉婉给她喂了那么多东西,终于可以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