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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温柔起来像水,我竟没想到她的心也有这样狠…听了后就到内堂把孩抱了,出来对家人道:‘这孩子是我生的,理应随娘。’家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已经抱着孩子扬长而去。”
顺治也叹了口气,轻声道:“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战前骁勇,明谏不畏,真真是个奇女子。”
佟图赖叹道:“正是…此后战事吃紧,我虽派了人去寻她,却总是寻不着,有说她跳湖死了的,也有说她再嫁了人,直到选秀那年,也算是有缘,我陪克善大人送女儿进宫,正巧见到个秀女下得马车,猛个照面,竟是惊得我一身冷汗…那眉眼,那神情,活脱脱就是她。”
顺治惊道:“是朕宫里的妃嫔?”
佟图赖苦笑道:“正是…几经查访,却原来是杭州富察氏的格格,我又派人去了趟杭州,却查出个天大的秘密来。”
听到这里,顺治心里已经隐隐明白了,他沉吟着踱到窗口,淡淡道:“什么天大的秘密?”
佟图赖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忙低声道:“原来富察氏送进宫的秀女,并非真正的大格格,而是个府里的丫头,偏偏这丫头伶俐聪慧,皇上太后都颇为喜欢,竟选成了贵人。”
顺治在心里细细琢磨着佟图赖的每句话,忽然厉色道:“是富察央你来扯出这弥天大谎,好逃脱罪名的…你好大的胆子。”
佟图赖吓得抖做一团,不住地磕头道:“万岁爷明鉴,富察只是杭州一个小小的按度使,奴才怎么说也是正蓝旗的固山额真…何况这又是欺君大罪,奴才哪敢拿自己的命做人情呢?奴才只是疼惜康妃娘娘一生苦难,却都是奴才造下的冤孽,本应奴才一力担着。皇上要杀要剐奴才都高高兴兴地领旨,只求皇上瞧在老辈儿的份上,瞧在三阿哥的情面上,放过康妃娘娘。”
听到这里,顺治已经有八分相信了,希微何等聪明的人,又和顺治相处了这么久…编个故事自然会编得天衣无缝,编到顺治里的心里去。她知道顺治常对满清入关后屠城清户感到内疚,便凭空捏出个临危不惧的女中豪杰。细节自然是佟图赖自由发挥,他能从小小的通判做到额山固真,自然也不是只靠忠厚老实,他所说的人,该死的都死了,该活的人证也是手到擒来,准保让顺治抓不到纰漏。
何况希微心里明白,顺治一直烦恼朝中太后派的人太多,自己这边未免势单力微,佟图赖颇有人望,如果能拉拢过来是再合适不过了。人就是这样,当你希望这事儿是真的时候,心里便已经信了四分,希微再不济也够得上才貌双佳,这旧情就算有只有四分分…也足以顺利过关了了。
“皇上…”
佟图赖见顺治的神色似有松动,忙伏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奴才求皇上,求皇上…”
顺治淡淡一笑,忽然向小良子厉声道:“还楞着做什么…传应尚回宫。”
小良子知道顺治这是信了,忙喳一声,一溜烟跑出养心殿,从袖子里取出个钻天猴,拿火折在树下晃着点了向上一抛…就听”啪”的一声巨响,楞是在黑压压的雨幕中绽开朵灿烂华美的烟花。
第十三章 堂前燕 旧人家 茫然逝华年(下)
顺治背着手站在窗前,心中也生出悔意来,想想希微从入宫到产子,始终是善解人意地小心伺候着,自己怎么一时气恼竟说出那样绝情的旨意来。他面上仍是平静如水,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翻腾,怕瞧见的只是她的尸体,雪白的脸上尽是鲜血…
正想得心里发冷,忽然听到小良子在宫外喊道:“应侍卫快进。”
顺治心越跳越快,也没心思故做深沉了,开口急切地问道:“找到康妃了吗?”
应尚见佟图赖站在一边,不由心里诧异,面上却不流露出来,只平静地回道:“回皇上的话,奴才无能。”
顺治一口气总算吐了出来,仿佛像是心爱的东西失而复得,竟比得到的时候更欢喜。他转身向鄂硕微笑道:“此等大事,朕要先回了圣母皇太后,你且不要声张。”略停一下,却又道:“但终究是件喜事,你不妨先透给家人,让他们也高兴高兴。若是得空了,就找人把家里收拾清爽了,明年让她回娘家省亲去。”
佟图赖满心欢喜地应了,心里猜度着:皇上的话似乎颇有弦外之意…什么叫不妨透给家人,把家里收拾清爽…莫非是在提点自己,即使是假的,也要将它做到十成十,不可以让太后抓住把柄。
他用心瞧顺治的神色,却也瞧不出什么来,做皇帝先修的第一课大概都是喜怒无常,圣心难测,顺治只是微笑,眼神坦荡地瞧着他,又道:“你大儿子也成人了罢…传朕的旨意,送他去护军营好好地学些本事,有机会了再慢慢升上来。”
八旗之中,护军营和前锋营专事警卫宫禁,皇帝外出巡幸则保卫行营。因为和大内接触得多,往往御前有品级的待卫都从这两营中选拔。佟图赖如何不懂顺治的意思,那女儿虽然是假的,这儿子却是真的,一时更是喜得谢恩不迭。
顺治见应尚立在一边,竟像是什么也听不到瞧不见,俊朗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活像西洋人雕的玉石人像。或许是这雨天,或许是应尚脸上的神情,不知怎么地,顺治忽然想起初见他的时候。
那时还只是顺治五年,顺治十一岁的时候,朝中大权由皇父摄政王多尔衮把持,肃亲王豪格自恃是皇太极的长子,又顺利地在四川剿了张自忠,权势薰心,竟悄悄筹谋起纂权来。多尔衮当政多年,又是个极为精明的人,豪格外细内粗,哪里是他的对手,不久就被害死在天牢之中。
那日也是个雨天,顺治在上书房听完课了,按规矩过来给庄太后请安,一进门就瞧见个女人湿淋淋地跪在地上。塔娜见顺治楞住,忙过去悄声道:“这是肃亲王福晋,皇上不必理会她,咱们去吃果子。”
其实顺治是见过肃亲王福晋的,她是瓜尔佳氏,长得白白嫩嫩的很是秀丽,但平日里顺治见的是锦衣玉簪衣着光鲜的大嫂,今儿的她却是穿了身宫女的寻常衣裳,头发散乱地盘在脑后,狼狈不堪地不住磕头。慈宁宫地下新铺了金砖,坚如玉石,肃亲王福晋没磕几下,就见血从她的额头上往下淌,一滴滴地染在金砖上。
顺治好奇地竖起耳朵去听,就听见肃亲王福晋对庄太后道:“奴婢死无足惜,只求主子菩萨心肠,留下应尚一条性命。”
顺治这才发现角落里还站着个俊秀的男孩儿,个子比自己高,极黑极亮的眼睛,却是极为淡漠地抬着头,似乎瞧不见母亲在为自己奴颜屈膝。
庄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让宫女去扶肃亲王妃,温颜悦色地劝道:“快起来吧,地下冰冷的…你又想多了不是?都是大汗的子孙,有谁会动他呢?快起来吧。”
肃亲王妃只是哭泣,她本来就是玻璃塔里长大的千金小姐,庄太后对付她并不太难,塔娜也过去温言哄着,她便有些迟疑地要站起来了。庄太后刚要松口气,忽然听到个冰冷的声音,却是那十二岁的应尚道:“在慈宁宫,自然是太后说的话算…出了宫呢?”
肃亲王妃楞了楞,身子一软又坐下了,顺治却急了,将手里的果子一扔,跳着脚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宫里宫外,普天之下都是朕说了算。”
庄太后只得亲自过去拉住应尚,微笑着哄道:“有我和皇上在,你什么都不用怕。乖孩子,快去劝你额娘起来吧…这地下冰冷的。”
肃亲王妃虽然天真,却不是傻,她瞧出庄太后只是敷衍,心里一动,起身走到顺治身边,轻声道:“皇上,你是天子,天子的话应该是一言九鼎,对吗?”
顺治怒火未消,冷冷地哼道:“那是自然。”
肃亲王妃拿帕子拭净脸上的血,眼里含着晶莹的泪珠,脸上却温柔的微笑道:“那奴婢想求皇上保护好你侄儿,成吗?”
顺治昂然道:“你求我吗?”
肃亲王妃眼泪夺眶而出,她虽然不聪明,但凭着直觉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她扑通跪在顺治面前,狠狠地磕了三个头,这才道:“奴婢瓜尔佳氏拿性命求皇上保护我儿爱新觉罗.应尚,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庄太后恼怒地皱起眉头,悄悄向朝顺治递了个眼色,顺治听话听惯了,那句答应的话吐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偏偏应尚在这时把脸转过来,俊朗的面容上露出个古怪的微笑,轻声道:“额娘别求他,他才没这本事。”
这句话像是个爆竹砸进顺治的心里,他早就对多尔衮的专权心中不忿,这时便不顾母亲的神情,楞是嚷道:“朕答应你了…朕是皇上,朕自然有这本事。”
庄太后见顺治闹起脾气来,忙过去拥住顺治又哄又劝,好容易把他哄得安静了,再回过头来却瞧不见肃亲王妃的人了,地上的血迹还未干,应尚也还冷冷地站在一旁。
庄太后讶异道:“你额娘呢?怎么转眼就不见人了?”
应尚缓缓抬起头来,十二岁的少年还藏不住心事,眼眶里渐渐有泪光闪烁,却仍是那样平板冷淡的语气道:“她去死了。”
庄太后吓了一跳,忙喝道:“住口…红口白牙地说些什么?”
应尚闭紧了眼睛,像是怕泪水流出来,半晌才冷冷地道:“圣母皇太后神机妙算,怎么会猜不到?”
庄太后脸色一变,急道:“快来人,去肃亲王府…”
应尚却又开了口,带着嘲笑道:“肃亲王府早被封了,我额娘何必还非要巴巴地回去寻死,出了宫就是玉带河,再远点还有什刹海。”
庄太后不说话了,她知道肃亲王妃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她从王妃之尊沦落至此,所有的也不过一条命,她知道自己未必肯为应尚得罪多尔衮,便先把命交到了自己手里,逼着自己保护她的儿子。
一个宫女匆匆走进来,行个礼道:“皇太后,摄政王进宫了…现在已经到了玉华门。”
庄太后无奈道:“把地下的血擦净了;塔娜,给应尚换上太监的衣裳,从玄武门出去送到万安寺;知琴,你快把皇上带到花园里去,带他攀假山玩。”
顺治嚷道:“怕他做什么…朕才是皇帝,朕不走,瞧他敢怎么样…”
宫女却不理这皇帝的一言九鼎,一弯腰抱他往御花园去了,顺治不甘不服地望回去,见应尚一脸嘲笑地瞧着自己,赶忙喊道:“你放心,总有一天朕接你回来,朕才是皇上。”
童言稚语似乎仍回荡于耳边,顺治甚至还记得应尚当年眼睛里那种深沉的悲哀和痛苦;转眼间,两人都皆是英伟少年了。
再见到应尚,是多尔衮死后,庄太后把应尚从万安寺里接出来,给他换了御前侍卫的锦衣,却仍是个光头,惹得太监们窃笑不已;宫女是不笑的,都痴痴地瞧着他,低头微微的脸红。
顺治念着旧日的誓言,不计较他的冷淡和少语,下旨道:“皇额娘说你功夫很好…朕就封你为四品侍卫,带刀御前行走。”
豪格还未翻案,一个罪臣之子得此殊荣,若是别人早高兴地哭出来了,应尚却仍是面无表情,冷冰冰地谢了恩。
御前侍卫多是纨绔子弟,更显出应尚特别,吃喝嫖赌他是样样不沾,旁人和他说十句话,他未必回一句,就连顺治和他说话,也是问一句答一句。当完了差,他就回东四条胡同间小房子里休息,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竟像是个误闯人间的鬼魂。
顺治开始新鲜,继尔厌恶,后来又发现了他的好处——皇上身边就应当有这样一个人,像是影子般,沉默黯淡,什么话都可以和他讲,只当是会动的物件;什么事也可以交给他办,不必担心泄密;何况他武功那么好,几乎没有对付不了的事儿。
顺治满意地望着应尚,忽然问道:“一块儿办事的人牢靠吗?”
应尚面无表情,平平地道:“皇上放心,有奴才在…”
后面的话不必说也不用说,有我在…不牢靠也能变得牢靠,上有皇上的庇护,下有绝世的剑法,谁还敢多啰嗦?
顺治略一点头,伸手拿茶碗的盖子轻轻敲着桌面,似是漫不经心地道:“朕上个月下了旨,无论满汉臣子,只要是侍郎、卿以上者,皆可同朝奏事,你以为如何?”
应尚像个会动的自鸣钟,只是生硬刻板地道:“皇上英明!”
顺治不以为忤,把茶碗向桌上一丢道:“朝中却是翻了天…济度和敏郡王也就罢了,偏偏遏必隆和希福,向来是站在朕这边的,这次竟也上了劝疏,满篇的长文累牍,瞧下来也就是汉人的八个字‘非我族类,其心必殊’。”
应尚只默默听着,他知道顺治并非要真的听他的意见,只是借此整理思绪罢了,果然见顺治略一沉吟,继续道:“旨已经下了,朕倒不怕他们闹腾…可谁知汉官那边又出了什么乱子,起来真是好笑,朕硬顶着帮汉官争到上朝议事的资格,他们议的第一件事竟是‘复我衣冠’。”
顺治没下旨,佟图赖也不敢走,他听到这里,不禁愀然变色道:“汉官们竟在这个寸节上提出来…岂不是大大地为难皇上。”
顺治苦笑道:“是那个陈名夏弄出来的,不知怎么让宁完我知道了,今儿立刻就进了弹劾的奏折。陈名夏的妹妹嫁给了鄂硕的儿子,朕瞧在鄂硕的面子上,就让内三院先压下去了。”
佟图赖见顺治竟不把自己当外人,惊喜得整个人要飘起来,忙尽心尽力地思索道:“禀皇上,奴才以为:宁完我既然敢上弹劾的奏章,想来是铁了心要和陈名夏做对,简郡王八成也知道了,想来内三院压住了也没用。”
顺治揉着眉心道:“你和鄂硕向来交好,去让他劝劝陈名夏,也别挑明了…免得又说朕偏袒汉臣,点到即止就是了,若这人死性不改,朕也没什么可护的,护了这次,护不了下次。”
佟图赖忙应下来了,就见顺治疲倦地打个哈欠,懒懒地道:“行了,跪安吧。”
出了上书房,佟图赖心里一动,他见顺治对应尚神情亲密,便温颜笑道:“一眨眼的功夫,应爷也长这么高了…想当年肃亲王府摆宴的时候,应爷不过几岁的年纪,在宴上走了一趟拳,已是虎虎生威。”
应尚微微一楞,侧过脸上下打量打量他,竟冷笑一声,抱了拳道:“我还有公干在身,恕不远送,佟大人好走。”
佟图赖本来一脸热情,却被他这句话全冻住了,直臊得老脸一红,但终究是半生宦海了,他压住心头的怒气,仍是殷切地笑道:“应爷忙着,得空了好去望海楼喝酒。”
应尚心里骂句老狐狸,硬是理也不理转身就走了,佟图赖这才长长舒出口气,撑起油纸伞慢慢蹓
达出东华门,早有马车候了多时。车夫身上披着竹叶编的蓑衣,扶着他上了马车,这才低声问道:“老爷是要回府吗?”
佟图赖瞧瞧天色,雨云压得极低,天地竟是一片昏暗,他迟疑了一下道:“去东二条胡同鄂府,那儿还近些。”
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也没人知道雨会下得这么大,更没人知道因为大雨,佟图赖选择了先去鄂府而非回家,自然不会有人知道,他的选择所引起的后果…
只闻马蹄声低闷,一路溅着混浊的水花去了。
第十四章 知我意 感君怜 此情需问天(上)
鄂府专门有座亭子,叫听雨轩,建的宽大,里面摆两张八仙桌还宽裕,要的就是赶下雨下雪天的时候,约几个知交好友坐在里边喝酒说话,外边雨再大也打不进来,人再奸也听不着一个字。
今儿鄂硕没请别人,正是大学士陈名夏,论起辈份来,陈名夏要喊他一声伯父,谁让他妹妹嫁给了鄂硕的大儿子呢。但水高船涨,陈名夏这时正是顺治身边的红人,鄂硕不但不敢受这声尊称,还要赔笑温言地喊声”陈大人”。
陈名夏刚满四十岁,他是江苏溧阳人,容貌清秀文雅,喜欢穿浅色的宽袍长褂,更显得风流倜傥。他是天才,打小就是,别人十遍难诵,他两遍便朗朗上口,轻轻松松地考取了崇祯年间的探花,被任命为翰林编修。
正少年得意马蹄疾时,偏偏大明寿尽,李闯王打进了北京城,他是一介文弱书生,惊慌之际,十年寒窗的圣贤书竟只剩下四个字了,不是别的,正是——弃暗投明。
投靠李自成后,他本以为凭自己的文才武略能被重用,谁知此”明”却不识他的”明”,楞是将明珠暗弃,他实在捱不下去了,只好逃回了老家。谁知明朝百足之虫,死而未僵,立刻有忠臣义士来讨伐他这个”明贼”。
老家也待不下去了,他无处可躲,只好逃过了黄河,到了河北大名。他既已叛过两次,倒也习以为常,熟能生巧了,立刻投奔到多尔衮麾下,并颇有见地地建议多尔衮纂位。
多尔衮当时立刻拒绝并痛斥了他,他也颇有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挫败感,本以为从此就无出人头地的一天,没料到隔日就有喜讯传来,多尔衮升了他的官,从此是平步青云。
再往后,多尔衮一死,他也就高高兴兴地跑向他曾经建议取而代之的无知小儿,他人聪明,心里不糊涂…主子不过是个封号,像皇上,万岁这样的,谁坐了谁就是,我只忠于主子,不忠于人。
但天才的确是天才,据说无论顺治问他什么刁钻古怪的问题,他都能答上来,而且说出出处,顺治鄙薄其人,但确实爱惜其才,何况陈名夏很敏锐地发现了顺治帝的心思:满汉一家。
重启官吏考核制度是他上疏的,进朝时满臣不得欺压汉臣是他上诉的,满汉同朝议政也是由他当的出头鸟,几乎是他奏什么顺治就准什么,火爆到这种地步。
陈名夏的确是聪明人,只有两个缺点:一是无节,二就是轻浮。满贵厌他,却不敢得罪他;汉官一改从前对他的鄙薄,连连捧他是:卧薪尝胆,志在千秋。他竟然也就飘飘然起来,浑然忘了顺治准的只是他自己的心意,而非陈名夏的奏章。
他和同为汉臣的宁完我向来看不对眼,有天一众汉臣聚在酒楼喝酒,宁完我也许是喝多了,竟然直指着陈名夏的鼻子嘲笑道:“吕布是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三姓家奴…陈兄也不逊于他,让我来数数,竟是四姓…”
后面的话宁完我没能说出来,因为陈名夏一杯腕力不够怒气来补,一碗竹叶青就这么溜溜地全泼到宁完我脸上了,一滴没浪费,旁人忙拉的拉劝的劝,都打圆场道:“喝多了喝多了。”
陈名夏脸红得赛过桌上的虾子,怒道:“满汉同朝准奏是我上的,若不是我…你还在内三院里对风发呆呢。”
宁完我酒略醒了些,低头不再接话,陈名夏却不肯放过,又嚷道:“明儿我还要上折子,求皇上恢复我华夏衣冠,到那时才叫你看看什么是忠是义是仁是孝…你个北国蛮子。”
宁完我气得全身打抖,回家后就立刻写就一封弹劾陈名夏的奏章,并且专门找那些和陈名夏有隙的满贵活动,引出了顺治的间很出名的一场文字狱——南党案。
题外话:宁完我一生平实,只做出这么件”大事”,他是辽东汉人,投进了镶黄旗的汉军旗,入了旗籍可他终究还是个汉人。他之所以后半生缄言不语,是否因为后悔当年的一时之气呢?陈名夏是小人,有时候小人也能做大事,坏人也能做好事。他是不是也会内疚,陈名夏是逢人即叛,自己倒彻底…直接叛离了民族。
当然这时陈名夏还不知道风雨欲来,他畅快地享受着美食以及鄂硕的殷勤,直到吃得差不多了,才微笑着问:“我妹子没惹鄂大人生气吧…都是我太娇惯她了,弄得几乎不成样子。”
这是明里的责备,内里的叮嘱,鄂硕有什么不明白的,忙笑道:“又斯文又娴静,也就是陈大人调教的出这么好的妹子来,我家里那两个丫头就不能比了。说起来,你们兄妹也有些日子不见了,我已经喊了人去请令妹过来。”
说着,咧嘴一笑伸手指道:“说曹操曹操到…”
陈名夏回头一瞧,果然是妹子穿着粉红色的锦霞缎衣过来了,两个丫头扶着,后面又跟了个一身白衣的少女,鄂硕含笑道:“那是我家二格格…想是和她嫂子一处呢,便拖着来了,好在都不是外人。”
陈名夏微微一笑,见妹子过来深深做了个万福,忙伸手扶起来,眼睛却不远不即地瞧着那个白衣少女,只见她并非绝色,但眉目纤秀,竟像是画里走出一般的柔美清丽。
鄂硕淡淡地瞧着眼前这一幕,他看得出陈名夏对雨凝的倾心,他悄悄地在心里对那个瞧不见的影子说:“我答应过你,一定好好照顾她…”。
雨凝她被陈名夏的妹子硬拖了来,想必也是鄂硕的授意,开始还不明所以,渐渐见面前这男子的眼光越来越火热,不由得厌烦起来,故意将身子探出栏杆外,伸手去接那四溅的雨珠。
鄂硕微微有些苦涩地微笑道:“我这女儿才是娇宠的没了样,这么大的人了,犹是爱玩些孩子花样…陈大人不嫌弃,也多指点指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