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公子自己做不到,却对有能力的人冷嘲热讽,质疑旁人的能力,圣贤书读的眼光倒是越来越狭窄了!”
周义琛只觉这话犹如刀子一般,扎的他毫无招架之力。
“那公子不妨回去想想,在当前乱局之中,公子能为一城百姓做些什么?”
周义琛想来想去,又联络参考的同窗,问及当日面试,大部分人都面现尴尬,吱吱唔唔,顿时心中好笑:原来当日不是他一人被卫氏女问住了。
都是年轻学子,虽然满腔报国之志,平日对武氏多有吐槽,大骂当政者昏聩,任凭宦官干政,但真碰上卫初阳这等明刀明枪造反的,想要大胆任用他们,这些学子倒又犹豫了。
这就好比伪政府与皇家正统,二者之间是有着极大的区别的。
前者能不能长久的保持此地的统治地位,还是未知之数。万一被后者攻陷,到时候追究起来,恐怕不但自己,就算是后代也要被连累。
但也有胆气壮的,周义琛的一位同窗名常季鸿的,率先道:“反正也只是代管本地百姓,平日咱们见着这些当官的鱼肉百姓,或有苛政,如今有人要用咱们管理地方,就算是顶着骂名也要试着做一做。”
这话赢得了周义琛的赞赏,他回去苦思良久,便与常季鸿上书卫初阳,提起自己对本地庶物的一些看法。
卫初阳当着他二人的面儿翻开来看,果见得这二人心系百姓,且因着出身寻常百姓之家,立意十分朴素,视角以小见大,不由粲然一笑:“我定向天王举荐两位公子,两位公子做好面见天王的准备。”
这二人早在她一笑之中失了魂魄,只觉满室生花,一时屏气凝神,浑忘了自己来意。待听得还要见来弘图,二人对这一位的印象更及不上卫初阳,但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遂恭恭敬敬道:“学生这就等着天王诏见。”说着退了出来。
他们被卫初阳选中,按着时下风俗,倒是将她视做了座师一般。概因这几日城里学子们相互争执讨论,便将卫初阳的身世又给翻了出来。
她的身世算是一桩传奇,卫佑又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最后不明不白死去,卫初阳家世清白,如今也算是为着报父仇,师出有名,反了大周的江山,竟然也教一干士子们赞她一声:有血性!
若是个儿郎,为报父仇也不算多出奇,但这事儿落到女子身上,就令人称道了。
尤其是,她如今手握重兵,来弘图都对她颇为倚重,全凭本事打下几座城池,竟然空有美貌却不是以色侍君,这就更令人感慨了。
考试之前,许多事情还是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经过这些日子的议论,又有好事者贿赂天王军中士兵,倒都有了确凿的证据。
那些士兵全然不知这些人问话的原意,问及卫初阳在军中之事,也有不满的摇头:“…以前总教头未来的时候,兄弟们还可以走到哪吃到哪拿到哪,见哪个小娘子标致了,还能乐呵乐呵。自从总教头掌军…”那士兵啧啧感叹,无限遗憾:“这些事情统统不让做了。原还有兄弟不信的,吃了一顿军棍,十日半个月下不床,这才知道总教头不是说着玩的…”
他们这原是不满,无一句赞语,但听到有心人耳里,却都要在心里赞一句卫初阳仁义,有乃父之风!又一传十,十传百,先时那些不满她一个女子做监考官的,渐渐都消了音。竟还有不少士子陆续上书,痛陈时弊,大谈报负。
卫初阳招揽人才的局面倒是渐渐打开了。
不久之后,盘龙寨传来消息,施阳明同意前往衡阳府出任郡守一职,继续打理衡阳庶务。
来弘图还问起卫初阳:“这姓施的可不可靠?”他倒是记得自己当初流落到衡阳府,也算是得到过政府救济,施阳明比起宋子成来,要靠谱的多。但毕竟他占领的城池是需要人才治理的,仅凭手下这些人,无论如何也是管不过来的。
“施大人倒算是为民着想,只他大约对天王…印象不太好。咱们也不求他做什么顺臣,只要他将衡阳府治理好就行了。等将来天王坐稳了天下,到时候他还不是得到天王驾前陛见?”前提是,来弘图得有命坐上长安城那座宝座。
来弘图却被她这番话哄的眉开眼笑,连道有理!
景泰四年三月,天王军打下了大周三十二州,来弘图称帝,卫初阳官拜元帅,军中众将士皆称卫帅,掌二十万天王军,一时举世皆惊。
四大护法出任四部尚书,户部工部刑部礼部,吏部废置,一应人才任职皆由天王与其余四部尚书,以及卫帅讨论。而兵部…兵事频繁,但有战事也是大家讨论,天王拍板。至于剑锋所指,天王军所向之处,皆是由卫初阳率兵前往。
今上武贤在麟德殿听闻此事,惊的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她她她…”手指着温超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父皇怎的就放跑了这个煞神?
温超比今上还苦逼,他原来倒想着将这外孙女儿拢在手里的,哪知道…她竟然还有这等本事。数年不见就混的风声水起,天下皆知了。
“老臣有罪!”他跪在麟德殿的金砖之上,将脑袋深深垂下去的时候,田西十分的幸灾乐祸,还要在旁边煽风点火:“温老大人倒是教的好外孙女儿,本事是一等一的好啊!”
这等挖苦讽刺,听在今上耳里,更添恼怒。卫初阳远在天边,便只能迁怒于温超了:“温大人好家教!”又想起后宫里温柔解意,已帮他生下了皇子的小温氏,口气又软了下来,但还是带着郁怒之气:“卫氏女这般兴风作浪,温爱卿以为如何?”
温超额头忍不住冒出汗来。
——这外孙女儿,他的话是向来不听的。
与此同时,之前带了一万人马前往川蜀,假意投奔蜀王的萧衍这两年间,竟然将蜀王手下蚕食吞并,不但拿蜀王祭了旗,为萧家与兵败阵亡的袍泽报了仇,还设计将吐蕃军赶出了大周。
他自己如今已经在川蜀站稳了脚根,且攻下了大周七个州郡,也算是威名赫赫的人物了。
至于抗击东辽的章回之这两年间也是战绩斐然,辽兵在他手里半点好处也没讨到,大周朝臣提起他来,无不夸赞一句:章氏一门虎将,章老将军嫡孙不堕章氏威名!
只不过这两年间连年战事,又有来弘图与萧衍占据州郡,钱粮税赋少了许多,国库空虚,无以为继,让当朝户部尚书很是头疼,这两年间不知道掉了多少头发,眼瞧着快成了个秃头。
两军夹击,今上武贤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他倒是拘着藩王世子在京做质子,武氏藩王除了蜀王倒都老实在封地呆着。但富学林与天王军结盟,而何瑜温靖投靠了萧衍,这两军就令他寝食难安,派了几次兵前往平叛,倒是越平越乱,大周的版图也越缩越小了。
叛军所占的州县倒是越来越多了。
再乱下去,他的江山就要保不住了。
武贤就想不明白。他觉得自己做皇帝也算得上圣明天子了,比之他那个一心思念宠妃,将政事全丢给田西的父皇要勤政爱民许多。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怎的天下就乱成了一团糟?
不止如此,如今外界都在盛传今上糊涂昏聩,一切的事由似乎都是从斩了卫佑开始,这天下便渐次乱了起来。
今上也觉得很委屈:明明卫佑是先帝下令处斩的,与朕有何干系?
可惜天下百姓却不如此做想。真宗帝做的事情,就算是到了今上手里,大家也只会认为子承父志,而不会认为父子两代都是圣明天子。
况前两年富家,何家,温家三将在京家眷暴毙,至今都没查出背后主使者来,怎不让人认为当朝天子是个糊涂蛋呢?
武贤在这等乱局面前,便觉头大如斗,有臣下向他引荐了一名炼丹的道人,赠了他几丸丹药吃,他吃了丹药之后,因着天下乱局前朝后宫的烦心事而得的不眠之症渐次好了,能好生睡一觉了,便渐渐露出了些一心向道的苗头来,倒唬的他身边近臣侍子不知如何规劝。
这可算不上什么好兆头。
第62章
第六十一章
景泰四年七月,今上龙体渐有衰弱之象,至次年六月,已卧床不起,独服食丹药之后,能精神片刻。
政事已经全权交托给了田西与温超。比起真宗帝在世之时田西一人独大的情形,如今至少是两人互相制衡。
今上倒是想爬起来处理正事来着,但实精力不济。每日只能让人将小太子带过来嘱咐几句。
小太子到了今年底才将满五岁,就算是三岁开蒙,被博学鸿儒手把手的教着,这个年纪也担不起江山这幅重担。
到了此刻,太后与皇后最为揪心,都担心今上的身体撑不过去,将这幅烂摊子压到五岁稚子身上。婆媳俩反倒将以往的隔阂放下,颇有种携手共度难关的融洽感。
这一年间,长安城中的藩王质子跑了有好几个,剩下的唯有鲁王世子,年纪与今上差不多,日日进宫请安。
鲁王乃是真宗帝的幼弟,当年他争帝位之时,鲁王也才十来岁,其母位份不高,外祖家家世不显,倒是避过了一劫,不曾被夺位风波祸及。真宗帝上位之后,便将幼弟送到了封地,其母刘才人升了位份,做了太妃。
至今上继位,刘太妃便成了太皇太妃,如今还在后宫里,与太后的关系倒也算得上融洽,又加之鲁王多年来对真宗帝十分恭敬,江山交到了侄子手里,也还老老实实。就连此刻鲁王世子未跑回封地,在一众举旗造反的藩王手里,那也是个少见的“老实王爷”。
至七月,今上陷入了长久的时醒时昏的状态,田西与温超如今也是焦头烂额。权势这种东西,在天下承平之时,倒是威风八面。但如今大周的江山风雨飘零,各地反王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冒了出来,令人应接不暇。
景泰六年五月,今上武贤驾崩,一直侍候今上丹药的道士被宫中禁卫刺死,小太子还未举行登基大典,就暴毙在了东宫。
太后与皇后还未从各自丧子的痛楚里反应过来,鲁王世子便带人闯进了禁宫,杀了一批武贤的心腹,血洗宫闱。鲁王从宫外长驱直入,奉迎了刘氏太皇太妃,太后与皇后才醒过神来,大骂鲁王“贼子逆臣”,却被打入了冷宫。
田西侍奉了两代帝王,乃是真宗帝的心腹。鲁王待他倒客气,也只是将他囚禁在了宫中偏僻的殿阁,严加看守。他知道的太多,于政事上又多有办法,鲁王自己从不曾习过江山治理之法,虽看不起他阉宦的身份,却仍需在必要的时候借助他的手压制朝臣。
温超自然也得到了同等待遇,被囚禁在府里,严加看守。
年后,鲁王举行了登基大典,杀了一批不肯服从他的臣子,血洗了整个长安城,这才坐在了皇位上,改年号为承平。
承平元年四月,远在东辽的章回之高举“诛反王”的大旗,割据一方。
曾经的锦绣天下终于进入了暗无天日的战乱时期。
这是大周历史上最为昏暗的时代,从则天女帝开创了盛世王朝,其后历两百年太平,这个朝代终于走到了穷途末路,国祚难继。
三年后,章家军,萧家军,以及卫初阳执掌的天王军齐聚长安城外,从不同的方向将长安城围成了一座孤城。
这三年间,三人历经了大大小小无数场战役,吞并了不少反王,不断壮大自己,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来弘图早就盼着天王军打进长安,他登临大宝了。
原本承平元年卫初阳就出孝了,他倒是极想与之成亲,但卫初阳却道:“臣父母皆长眠于长安,身为人女,却不曾亲往墓前一祭,实属不孝。况且如今战事繁忙,终有一日天王军会打进大明宫…”
她本是推脱之词,但听在来弘图耳中,不免觉得她这是想要在大明宫举行封后大典,不愿在战时仓促成亲。
他后宫之中随时有十六七岁鲜嫩的少女补充进来,有自愿投怀送抱的,也有被家中父兄送进来的;更有被卫初阳吞并的反王为了投诚而送过来的。充足的女色满足了来弘图的淫欲,而娶卫初阳,更多的是出于政治因素的考量,而非当初的贪图她的美色。
比起她的美色来,卫初阳的能征善战才是来弘图所看重的。
来弘图还记得萧衍当初是从他手下出去的,还带走了一万人马,因此着令卫初阳前去打探一番,看看他有何打算。
萧衍自去了川蜀数年,从无只字片语,此后成名一方,如今再要他屈居于人下,来弘图也觉不可能。
不过想着,卫初阳与萧衍乃是旧识,派谁去打探消息也不如派卫初阳去。若是能将萧衍重新收录在帐下便更好了。
卫初阳得令,单人独骑往萧家军大营方向去了。卫华倒是非要跟着她,被她叱责了一句:“你又不是三岁小儿,非要跟着我不可。”
卫华是担心她的安危,见她这胸有成竹的模样,只能迂回:“我也想见见毓哥儿呢。”被卫初阳一瞪,只得解释了一句:“你留在营里,有人才能心安。”他这才不闹了。
卫华如今已经是十七岁的少年郎了,这两年跟着卫初阳征战,也颇立了些小功劳,如今也做到了千户的位置。小时候他盼着自己快快长大,也好遵从娘亲遗命,能够保护姐姐。
这么多年,他只嫌自己长的慢,渐渐发现,他的姐姐强大到只需要他一路仰望着她的身影长大即可,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
而她所说的,有人能心安,自然就是来弘图了。
卫华可不似来弘图那么盲目,真的以为天王军入主长安,来弘图登临大宝之后,卫初阳就会嫁给他,乖乖进入后宫,替他管理那帮女人。
他高傲的姐姐只适合在广阔天空中翱翔,而不是被拘束在宫城一角,做个中规中矩的妇人。
孟奇郑涛要跟着,也被卫初阳阻止了。
她一个人骑在马上,踢踢踏踏往萧家军营去了。绕着长安城城墙而走,到得萧家军辕门前面,守军见得一名女子,身着男子的宽袍大袖,头发却用冠子全部束着,不由稀奇。
待她自报家门,那些守军神色立时便肃穆了起来,用一种少见的殷勤态度引了她入内,“我家王爷在帐中议事呢,卫帅这边请——”彼时卫初阳早不是当年前往衡阳默默无闻的少女了,而是天下皆知的骁勇名将。
萧衍正在议事,听闻卫初阳前来,立刻便解散了众将,从王帐中迎了出来。
卫初阳从马上一跃而下,衣袂翩然,倒博得了萧衍身边一众将士的喝彩。
“卫帅真是好身手!”
卫初阳面上带笑,与众人拱手见礼,特意向着萧衍行礼,微弯了半身道:“萧王爷——”
萧衍被她这样儿弄的有几分不自在。旁人如何尊他敬他,那都是因着他多年战功以及手段,但这称呼从卫初阳嘴里出来,总带着些调侃之意。
“卫帅今日如何有暇前来?”他便也用了官方称呼。恰天王军才临长安城下,理应有所部署,卫初阳哪有这闲功夫跑来在他们营里转悠,必然是有事前来了。
卫初阳粲然一笑,倒让萧衍身边众将士心中生疑:这笑容璀璨的女子,难道真是名震天下的卫帅?
“这不是我家主上说,与萧王爷有笔旧帐未清,当年萧王爷似乎借了我家主上一万人马,便遣了我来做个跑腿的,收收旧帐,顺便讨萧王爷一杯酒喝。”
她倒是不拘小节,萧衍也见惯了她往常与山匪们把臂同欢的光景,立刻吩咐侍卫备酒,请了她进王帐。
萧衍一众部下见这二人似要叙旧,便各自散了,又感叹一回传说中的卫帅,听传闻之时总想象不出一个女子戎马倥偬是如何景象,但真见过了其人,单身独骑而来,举手投足都带着说不尽的洒脱不羁,便生出一种“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创出这等骄人战绩”的感叹来。
王帐里,卫初阳已经与萧衍对坐,侍卫拍开了泥封,为两人各自倒了一碗酒,卫初阳吸吸鼻子,顿时馋虫被勾了上来,端起碗来抿了一口,便笑:“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好酒?别不是谁家埋的女儿红吧,闺女没出嫁酒就被挖了出来?”
“你如何知道?”
卫初阳哈哈大乐:“往长安来的这一路上,女儿红我倒也没少喝。”她这几年位高权重,挖人藏酒这等事自然做不出来。但她只借卫华的口些微露出了些口风,便有大把的人争先恐后送好酒过来。
初时人家要巴结她,送珠宝首饰都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也有想送俊俏郎君的,见到她身边忙碌的施同和,以及宁湛,就默默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施阳明前往衡阳,仍处理衡阳庶务,施同和便来到了卫初阳身边,做了个幕僚。
施家父子原本的想法是,做父亲的仍旧管理地方,但不能做那瞎子聋子,须得往卫初阳身边安只眼睛。这人便只有施同和最合适了。
施同和能来,卫初阳求之不得。
不管他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但用起他来卫初阳可真是毫不手软,知他对山川地势天气颇有研究。虽用不着他冲锋陷阵,但战事部署却用着很是顺手。
起初施同和对这当初绑了自己的山匪头子十分仇视戒备,但相处日久,一场场战役下来,不知不觉间当初的心结便消弥于无形,且在她手下十分的尽心尽力。
承平元年,袁昊成将寨中珍宝暗中处理了,又留了几十个人看守寨子,将妻儿托付了给岳父照看,也带着其余兄弟投奔了卫初阳。
而宁湛,自然也在其列。
萧衍与她足有七年未见,见她浅斟轻笑,容颜虽未变,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全然不同了。
当年的卫初阳,家破人亡,还带着锋锐的血气,如出鞘宝剑,爱憎分明,靠的近了总有种要被灼伤的错觉。可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征战,她整个人都沉淀了下来,已经很难在她面上寻出心底所思所想了。
二人举杯共饮,总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这七年间,他们手上都沾染了无数的鲜血人命,身边的袍泽兄弟也倒下了无数,与大大小小的反王交锋无数,勾心斗角也经历过不少,总将身上的稚气天真热血激昂打磨的精光。
“我过来的时候,华哥儿也想来呢,说是许久未曾见过阿毓。这小子呢?”
萧衍抬手替她斟了半碗酒,才道:“他还在蜀地驻守呢,恐怕得等长安事了,各地太平才能过来。”
这话就不得不涉及到了眼前的局面。
二人对视一眼,皆心照不宣。
卫初阳玩笑道:“我今日前来,还真是有正事的,我家主上遣了我来,问问你当初带走的那一万人马,总应该有个说道吧?”
倒引来萧衍意味深长的一番话:“怎么我听得外间都在传,卫帅对来天王忠心耿耿,乃是因为二人已有夫妻盟约。来日等得来天王登了大宝,卫帅便稳坐中宫了?”
她举碗示意齐饮,自己先仰脖将碗里的酒倒干了,这才笑道:“你信吗?”
萧衍不由失笑。
她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这话其实最开始,还是从天王军中传出去的。
吴让因不满卫初阳势大,与其余三位护法联手,在来弘图面前蹦哒,这话便从来弘图身边的人口里传了出来。
卫初阳也懒的计较,传言对她来说,还比不过战场上的刀枪暗箭,以及政事上的勾心斗角伤害来的大。
只是没想到,这个传言就连萧衍都听到了,可见流传之广。
不止如此,二人正对饮,门外军士来报,“章王在辕门外求见。”萧衍不由失笑:“这是派人盯着我呢?”卫初阳前脚进了营,他后脚就跟了来。
卫初阳亦笑:“我也有好多年未曾见过章师兄了,一起出去迎一迎?”
章回之起初前往东辽之后,还曾派人来送信,可卫初阳与他距离太远,此后天下大乱,中间隔着好几个反王的地盘,此后便音讯不通了。
她与萧衍才出了营帐,章回之已经骑马闯了进来,守卫的军士原就不敢狠拦他,他单人独骑,又不带兵器,倒跟前来叙旧的卫帅如出一辙。
章回之下得马来,将缰绳一扔,几步便到了卫初阳面前,满面笑意:“小师妹,可算见着你了!”倒将东道主萧衍给晾在了一旁。
卫初阳与他见礼,先问了一句:“老爷子身体可好?”
章回之便责备起她来:“老爷子念叨了你多少年,你可倒好,到了长安不先去拜见老爷子,反而跑到这里来了。非要我揪你过去吗?”
数年不见,他面上线条如刀刻一般,倒是更为俊美非凡,不开口瞧着也有几分持重,哪知道一开口瞬间就回到了过去的模样。
师兄妹经年不见,章回之也在暗暗打量卫初阳。
她比之过去,肤色黑了些,但此刻眸中含笑,气定神闲,仿佛瞧着他是急躁的样子,很是可乐。还好脾气道:“等我谈完了正事,就过去向老爷子请安。”
“正事?你们俩还有什么正事要解决的?”
卫初阳抚额,以前她可没发现章回之是个急性子,数年未见,他当初的沉稳之态去了哪里?
萧衍暗乐:姓章的这是着急了?
都说关心则乱,章回之与卫初阳分开许多年,他这恐怕是一听说卫初阳来了自家营地,他便坐不住了吧?
萧衍还真没猜错。
章回之到了长安城外之后,探子来报,另有两路人马兵围长安,打探清楚之后,别提他内心有多激动了。
就连章老爷子看着他跟火烧屁股似的在帅章里会不住,都有几分笑不可抑,还专挑他的痛处戳:“说不定阳儿这丫头已经成亲好几年了。如今算来,她都二十七岁了,哪有二十七岁的姑娘还不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