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萧衍还是对自己的山匪身份一直心存不认同。尤其他是上过战场的,父亲与叔父都为国捐躯,他身负保家卫国之职,忽然之间便成了朝廷通缉犯,不但不能再上战场,就连救助百姓也成了奢望。
非但如此,还要打劫过往商旅。
这对于他来说,其实是十分痛苦不得已的选择。
“卫初阳,难道你忘了卫伯父了吗?”
萧衍印象之中的卫佑,是豪迈爽朗爱民如子的武将,视河西府的百姓如亲人,多年守护。
“别提我阿爹!”
萧衍不提卫佑还好,卫初阳也只是生气他犯蠢,差点牵连了自己。一提卫佑,但见她眼眶瞬间赤红,额角青筋冒起,抬手就给了萧衍两鞭子,纵身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马车激起的尘土扑面而来,在萧衍看不见的地方,眼泪大颗大颗滚了下来,她将脑袋仰起来,用袖子狠狠擦了一把,恨恨咒骂:“蠢货!蠢货!”恨意难消。
卫初阳挥鞭,将马车驾的极快,眼泪跌落在尘埃,她想,一定是砂子迷了眼,她的眼睛才这般难受!
萧衍挨了两鞭子,心中后悔不迭,真不应该提起卫佑。
不过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打探完了消息的王呆好不容易在城外寻到萧衍,见他整个人木木呆呆,身上还有鞭伤,实在忍不住好奇:“四当家,你惹二当家生气了”
二当家虽然是个暴脾气,训练起兄弟们来也毫不情,但却绝非胡搅蛮缠之辈,轻易不会朝人挥鞭子,更何况四当家身上血迹斑斑,可见抽鞭子的时候用了多大力气。
萧衍瞪他一眼,王呆不会瞧人脸色,兀自宽慰他:“二当家其实面恶心软的,你只要跟她说两句软话,她就不会生气了。”
哪有那么容易?!
萧衍沮丧极了。
两个人一路走回去,等到了寨子里已经后半夜了,山下值夜的兄弟们见他二人走路回来,都很惊讶:“二当家可是说你们留宿在衡阳府了呢。”
王呆恨不得揪着值守的兄弟大吐苦水:四当家趁着没人的时候对二当家耍流氓,被二当家抽鞭子了…这才害我从城里一路走回来
真是…耍流氓的又不是他!
以上纯属推测,不过王呆对自己的智商向来有自信,觉得自己铁定没猜错。
难得王呆这次没犯呆,准备将他的推测放到明天的餐桌上,避开了萧衍再讲,省得四当家脸上无光。
第二日萧衍去宁湛处拿药,准备往身上鞭伤上抹,遇见卫初阳,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昨日大怒,抽了他两鞭子的事情,嘻嘻笑着问萧衍:“四当家这是遇上劫道儿的了?怎的这么惨?”
萧衍:“…”
好歹财色,劫一样都说得过去啊,她到底劫他什么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从衡阳府回来之后的第二天,伴随着邻郡知府强征重税,致使流民加剧的消息之外,盘龙寨还流传开来另外一则流言。
据说四当家当日趁着王呆前去打探消息,留他与二当家独处的时光,竟然调戏二当家。
“后来呢?”
饭堂里一众山匪听的津津有味,除了对四当家勇气致敬,还要追问细节。
“后来就是大家看到的那样了,四当家上山的时候,身上有鞭伤,而且不浅。”
“哦~~”
围观者拖长了调子,表示对结局喜闻乐见,然后再对其中细节进行极为丰富的补充,那版本就非常之香艳了。
等到卫初阳听到这消息,最新的版本就是萧衍欲在马车里欲行不轨之事,她毫无防备之下,竟然被占了些便宜,后来被她反败为胜,暴力踢下马车,还挨了两鞭子…
彼时她正与袁昊成喝酒,就连袁昊成也坐不住了,真向她求证此事。
她一口酒呛的死去活来,好不容易止住了,双眸晶亮,潋滟生辉,因着呛酒,还略带了几分泪意,竟然是袁昊成从未领略的媚色无双,只觉自己心中突突乱跳,其人却浑不在意,又灌了一口酒,还带着笑意问他:“就算我与四当家不对付,但也不必污蔑他的人品吧?大当家哪只眼睛瞧见他像登徒子了?”
袁昊成身为血气方刚的成年男子,在卫初阳上山之后的某个夜晚,竟然可耻的做了一回春梦,对象真是眼前之人。同样都是男子,且萧衍还曾经与卫初阳有过婚约,就算是心中有些对她有些绮念,实不奇怪。
他看萧衍,横看竖看都像心怀不轨之徒,只不过他不愿意此事由向卫初阳提醒,省得真在她心里留下点什么就不好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难得这山匪头子也会用这般诱导的口气,似乎摆明了要与卫初阳谈谈心。
此情此景,卫初阳只觉得自己大约就是糙汉子,而袁昊成竟然有了个敏感纤细的心。
“能有什么事儿?他说话不中听,被我抽了两鞭子而已。”
袁昊成目光如炬,在她说这话的时候,细心观察她的神色,见她眸中阴翳一闪而过,却并非厌恶,心中总算放心不少。
以他的了解,卫初阳的性子可不是能忍的,如果萧衍真对她行了什么不轨之事,恐怕断胳膊断腿都难善了。
这也是他为何迟迟不曾向卫初阳说过什么甜言蜜语,实是因为佳人武力值太高。事实充分证明了他的睿智,不然此刻挨鞭子的说不定就是自己了。
打探清楚,袁昊成不由庆幸不已。
至于萧衍,当他从宁湛处听到这则谣言的时候,整个人都被雷劈了似的,差点傻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宁湛还好心好意劝解他:“你也知道二当家那狗脾气,没事儿都会揍人,何况你还动手动脚。以后在她面前规矩些,就算以前你们俩有过婚约,但在没成亲入洞房之前,还是不要招打了。”若是现代社会,男女两情相悦,真要做点什么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对于萧衍的处境以及行为,宁湛深表同情。
萧衍都要暴走了:“没有的事儿!这是谁传的谣言?谁传的?”
不用宁湛回答,他就怒气冲冲去找王呆了。当日只有他们三人下山,卫初阳也不可能去败坏自己的名节。
王呆被萧衍从被窝里揪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懵懂。待听到四当家是为着什么事来找他,他比萧衍还无辜:“我也没多说什么啊,就是推测了一下,四当家你身上为何有鞭痕而已。”正常人的好奇心嘛,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只不过聆听此事的是他的三五好兄弟。
他哪里知道这三五名好兄弟嘴巴不牢靠,没过两日就传的满寨子消息乱飞。
萧衍气结。
第二日大清早跑去与卫初阳交涉,想要接手一段时间寨子里兄弟的体能训练。
卫初阳将他上下打量,见他目光里都带着狠意,嘿嘿一乐,遂在集合之事宣布此事。
袁昊成提起此事的时候,她就想到了个中原由。此事断然不会是萧衍所为。除了对王呆的大嘴巴以及想象力折服之外,原本她也是准备好生给大家加点活动量,省得整日没事,去做长舌妇人之举。
既然萧衍有意,她自然乐得轻松。
接下来的半个月内,盘龙寨的山匪们被发怒的四当家折腾的恨不得哭爹喊娘,跪在他面前忏悔求饶,只求四当家别下这么黑的手。
白天操练也就罢了,活动量比之二当家要多出一倍来,就连半夜也没个安生觉睡。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寻摸来的一个骨哨,在夜深人静大家都沉入黑甜梦境之时,骨哨声起,都必须穿衣集合。
美其名曰:应急训练!
应急你妹!
盘龙寨山高路险,又有值守的兄弟,大家连个安稳觉也睡不了,对四当家一派怨言,寻根究底,还是王呆惹的祸。
王呆表示很无辜:那些有关于二当家与四当家香艳的打野战的故事可与某无关…都是你们嘴贱!
这半个月内,袁昊成先后派出去的这几名探子陆续传来消息,衡阳府流民越来越多,导致治安事件频发,知府大人已经对外贴出告示,但有抓住的偷盗犯人,必将严惩。
不过就算是施阳明贴出来的告示,也不能阻止流民们盗窃。
他们被当地官员逼的活不下去了,这才抛家舍业往衡阳府而来。如果不偷盗,也只能饿死了。
施阳明最近嘴上又起了一层燎泡,他家夫人每晚都要拿针挑破这些燎泡,外面医馆里开的下火的药也喝了一副又一副,总归不见效。
官粮被盘龙寨所劫,此事还未经上报,被他压着未曾解决,哪知道又出现了流民之事。真是雪上加霜。
他暗恨邻郡知府所为,胃口太大,逼的民不聊生,却祸害了他。近来就连牢里也关满了流民。
比起外面的饥寒交迫,牢饭里的馊水饭菜粗粮饼子也能吊命,且有屋顶可以遮蔽,眼瞧着入了冬,只要不砍头,都恨不得去牢里过冬。
如今就连巡街的捕快们看到小偷小摸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实在是抓回去没地儿关,人满为患。
关于流民事件,不止是施阳明头疼,盘龙寨的四位当家就各执一词,各有想法。
宁湛倒是恨不得下山去做个义诊,他的理由也是现成的。
“这等乱象,若是流民冻卧道旁,尸体长期不掩埋,衡阳府生了瘟疫就不好了。”这会儿是最缺大夫的。
其余三位当家都不同意,他的意见只能被驳回。
袁昊成的意见是做壁上观,盘龙寨历来就是如此行事的。
萧衍还想着救助些年轻力壮的流民,为山寨吸收些新鲜血液。他最近训练山匪,没想到在这项工作中得到了乐趣,渐有种在军中操练的感觉。之前的那些不情愿也渐渐淡了下来。
再说做当匪,只要不杀生害命,袁昊成又没有强抢民女,奸淫掳掠的恶迹,也许袁家祖上也如他与卫初阳一般,被朝廷逼的难以存活,这才据山为王的。
人一旦想通了,抛弃成见,便很容易为着山寨今后长远大计着想。
——这也算是卫初阳两鞭子的功德了。
不过卫初阳的想法就很让其余三位当家的惊骇了。
“既然邻郡的知府敛财有道,逼的万千流民流离失所,不如…咱们去邻郡走一遭,看有没有机会发发横财…”这等狗官,宰了他都是轻的。
盘龙寨的其余三位当家被震憾了,总有种“二当家越来越向着一代枭匪靠拢”的错觉。
他们默默的坐在聚义厅里,竟然对卫初阳的提议无言以对,不知道该给她何种表情。
是鼓励好呢还是打击驳回好呢?
这是个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
与衡阳府相邻的玉阳知府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给惦记上了。
玉阳知府宋子成原本做官也还有点谱,就算是横征暴敛,那也不至于逼迫的百姓流离失所。实是因为今年发生了一件大事:真宗帝他老人家薨了!
而新上任的皇后娘娘,她也姓宋,且与宋子成乃是同胞兄妹。
于是宋子成今年除了要往自己的口袋里捞银子,还要往宫里大大的送一笔,以贺皇后娘娘母仪天下。
玉阳郡最开始是正常的国家税赋,踢斛淋尖当地百姓都默默忍耐了。除了正常上交的一部分,还有上至知府宋子成的收入,下至他手下官员幕僚小吏的收入,这已经不轻了。
又加之往宫里送的贺仪,必要奇珍异宝,也是要花大笔款项的,这算是第二重税。
最新送来的邸报是,皇后娘娘她…生嫡子了。
宋知府喜上眉梢,就又加收了一重税赋,算是玉阳郡百姓听闻娘娘诞下麟儿,感沐天恩,“主动进贡的一点子心意”。
重重税赋征收下来,哪里还有玉阳郡百姓们的活路!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宋皇后做太子妃的时候,做的很是默默无闻。
宋家老牌勋贵,到了宋子成这一代,他爹身上的候位却没传到他身上。真宗帝中年的时候很是打击过一阵子世家勋贵,宋家也在打击之列。
宋子成只能自力更生,还颇为长脸的给候府考回来个进士。
只是他的官运算不上亨通,在先帝朝,掌权的是田西,正牌外戚是如今的太后家,太子妃家也只能默默无闻继续努力。
太子常被真宗帝教训,太子妃娘家就更不敢出头惹事儿了。
今上登基,宋家的好时代终于来临,宋子成给皇后以及小皇子的贺仪十分的用心。而计划着要劫了这些贺仪的盘龙寨山匪们的准备工作也做的十分用心。
袁昊成原是反对的。反对的理由也算十分充分:“咱们这就…跟朝廷对着干了?”他这是小打小闹惯了,还没做好为害一方心理准备。总感觉照着卫初阳的想法折腾下去,就离造反不远了。
卫初阳笑的肚子疼:“咱们把官粮都劫了,将前来剿匪的官兵都给打回去了,难道不是已经跟朝廷对着干了?”
“大当家怕了?!”
袁昊成哪里肯在卫初阳面前落了面子,“怕个鸟!干他娘的!”忽发现自己在卫初阳面前说了句粗话,忙拉萧衍下水,“四当家以为如何?”
萧衍见卫初阳打定了主意,他亦沉吟:“吐蕃跟大周在川蜀的战争应该一时半会没那么快结束,东南水寇未平,朝廷…新帝上位,总还有新一轮的争权夺势,眼下其实是有些乱的。”倒也不是不能趁乱发一笔横财。
他竟动摇了。
且,衡阳府流民众多,他若想做点善行,救助些流民上山,还得手里头有银子,说话才能管用。
至于宁湛的意见…一向被无视。
他倒是想苦口婆心的劝劝这三个,才一开口,卫初阳就拍拍他的肩:“乖,你就在山上好好治病吧。”
宁湛:得,我还是闭嘴吧!
反正去外面做买卖,也轮不上他出力,但打劫回来的财物也从未少他一份。原以为良民好做,但听听外面流民的惨境,他还是暂且将做良民的心思放一放。
黑社会洗白也得需要契机的。
于是此事议定,卫初阳便想前往玉阳府一探究竟。袁昊成与萧衍就谁坐镇山寨进行了激烈的角逐。文斗袁昊成完全处于劣势,大当家…他是个睁眼瞎。
那就从武力到酒量较量一番,最后袁昊成喝大了,自己想开了,拍着萧衍的肩膀叮嘱:“好兄弟,你陪着老二去玉阳,可千万别再挨两鞭子走回来啊!”这山寨可是他家祖上的基业,还得自己守着才放心。
现在整个盘龙寨,也就袁昊成敢当着萧衍的面儿说这话,其余的山匪们只敢在背后议论,当面嘲讽萧衍那就是在找抽。
萧衍也有了七八分醉意,乜斜着醉眼笑:“我乐意给她抽,你管得着吗?”
这么不要脸的话,亏他讲得出口!直恨的卫初阳恨不得再抽他两鞭子,好让他醒醒酒。
第二日准备下山,王呆强烈要求同行,被卫初阳无情驳回。
这呆子好使是好使,可惜一张嘴巴管不住。最后还是带了牢靠的郑涛同行,将孟奇留下照顾卫华。
玉阳府在衡阳府的东南方向,卫初阳与萧衍以及郑涛晓行夜宿,沿途碰上不少流民。他三人此行衣着尽量简朴,纵如此,也遇到过几次被流民拦截的。
若是个寻常人家,此次必定早被流民所劫。所幸他们三人手上功夫不弱,出手震慑个几回,总算到达了玉阳府。
如今的玉阳府,民生凋零,街上许多商铺都处于半歇业状态,来往行人皆透出一种惶惑。这些人理应是有家有业,但又走脱不掉的。
似外间涌往衡阳府的流民们,恐皆是十里八乡家有田产或者佃户,再负担不起沉重赋税者,留下来搞税,也唯有个死字方能解脱。
他三人寻了个客栈住下,那客栈老板也是愁眉苦脸的,已经多日不曾开张。见得有客人上门,十分殷勤,有问必答。
提起本地知府来,客栈老板也是憋闷的久了,顿时滔滔不绝,讲了许多。
卫初阳倒是奇怪了:“这位知府大人这般胡搞,难道就不怕被人参到上面去?”
州郡总有监察御史的,难道都是吃干饭的。
“听说…知府大人跟御史大人称兄道弟来着,两家还在街上一同开着米粮铺子呢…”
其实,卫初阳的困惑,在宋子成这里全无难度。
玉阳府临江,到时候只要上报朝廷,江水泛滥引起水灾,淹没民田,以致百姓流离失所,说不定还能从朝廷申请一笔款项,用于修筑堤坝呢。
至于倒霉的施阳明,官粮被盘龙寨所劫,境内又有玉阳府的流民乱窜生事,钱志业还在背地里摆了他一刀,上疏朝廷,参他剿匪不力,境内流民成患。
真宗帝朝的最后一个冬天,玉阳府往京中押送的贺仪在半道上被劫,不知所踪。
宋子成在知府衙门得到消息,气的跳脚,派出了好几队捕快去破案,却一无所获。
而施阳明亦上报朝廷,境内来自玉阳府的流民成患,连秋赋的官粮都被哄抢一空,他在奏折中写道:“…臣万死莫辞!”至于玉阳府为何有流民,那就需要朝廷调查了。
盘龙寨他是惹不起,手中无兵,就算是去剿匪,钱志业一介武将都吃了大亏,他一个文官就只有送命的份儿。
谁都有怕死之心,施阳明也不是傻子。
当官多年,自保之法便是首要修习的。
盘龙寨里,这个冬天日子十分好过。
萧衍陪着卫初阳去玉阳府探听了消息,又带着两百兄弟在半道上劫了贺仪,押到山上来,差点被珍奇异宝给晃花了眼。
——这些东西值钱倒是值钱,只不过一时不能拿出去变卖,只能先收进袁昊成的库房里,算是寨子里的家底。
有此一行,萧衍终于力争到了话语权,带人去山下流民聚集处吸收了近两百的年轻男子,算是寨子里的新鲜血液。
他自己接手了这两百人的训练,将其余山匪的训练日程又交到了卫初阳手里。
众山匪欣喜若狂:“…可算是逃出生天了!”同时又对新上山的兄弟们表示默哀。
长安大明宫里,今上头疼的将折子往旁边推开,只觉得政事挤压的他脑子疼。吐蕃与大周的战争,朝中人事变迁,乃至后宫里太后与皇后的斗法,都令他烦心不已。
更糟糕的是,最近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依靠温超了,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犹记真宗帝晚年,荒废朝政,田西独揽大权,当时今上虽心中对田西多有诟病,但还是没有能力更改现状。
今上在做太子之时虽未亲自处理过朝政,但耳染目睹,景泰元年,在国库向玉阳府下拨十万两赈灾款,并下旨令宋子成彻查贺仪丢失一案之后,身在内侍省的田西终于又走回了前朝。
皇后生完了小皇子,出了月子便想要将内侍省抓回到自己手中。不过考虑到之前心太急,出手太快,惹怒了田西,后宫差点乱了,便又谨慎了起来。
直到田西亲去交差,只道接到今上旨意,要前往麟德殿侍候,她还多有惋惜:“本宫原还指着大将军替本宫管好这后宫呢,圣上将大将军调走,可让本宫如何是好?”走便走了,只求您老暗底里回来给我添乱!
田西如何不知皇后心中所想。但他的心思从来不在后宫,乐的将内侍省交给皇后,让皇后与太后婆媳俩去折腾,他在一旁看戏足已。
“娘娘之前身子重,精力自然不济,这些小崽子们才敢做乱。如今娘娘生了小皇子,精神也足了,只要好好整治几回,还怕管不好这后宫?若真有难处,也可去寻太后娘娘。”
皇后一听这话,二话不说便接了内侍省,此次倒是学乖了,后宫一切照旧,先不做大的改动,只等捋顺了再出手。
温超对于田西重新出现在麟德殿,显然是十分的震惊。
——这阉狗怎的出现在麟德殿了?
事前今上是一点口风也没露。
“大将军这是?”
田西能够起复,还是得益于温超想要大权独揽的野心,甚至一顶小轿在开年就将孙女送进了宫里。若非他做的太过明显,今上也不会将田西从后宫带到前朝,用以压制他。
“蒙圣上不弃,咱家一把老骨头还能为圣上鞍前马后跑跑腿。”
温超:“…”
果然还是他太大意了,只想着今上讨厌田西,却不曾想自己有形迹颇类田西,倒让今上产生了警惕之心。
自田西跟在今上身边侍奉,但凡奏折也会被今上拉来讨论处理办法,温超在今上面前比之从前便谦卑谨慎许多。
今上心内颇为自得:果然制衡之法颇妙。
温超与田西在殿里看奏折的时候,他也会听取二人意见,自行决断。一时之间倒似添了左膀右臂,只觉处理起政事来也游刃有余起来,显见得自己还是有当明君的潜质。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景泰元年春,卫初阳下山散心,劫了个书生回来,上至其余三位当家,下至山匪都一脸崩溃的看着寨中唯一的女当家,都要怀疑二当家她…春心动了。
那书生被捆上山的时候,还有一辆马车与一名车夫外加书僮一枚。
书僮脸蛋涨的通红,一直喊着:“放下我家公子!放下我家公子!”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又不敢跟这一群糙汉子拼命。
——书生被卫初阳捆成个四蹄朝天的模样,被两名山匪抬着进山寨,正破口大骂,十分的有风骨。
等到了地头,卫初阳下令将这书生解开,众人看到这书生的真面目,但见他唇红齿白,丰采韶秀,心中暗自嘀咕:没想到寨中四位当家,倒是二当家先脱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