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黯淡的双眸亮了一亮,听钟波继续解释,“刚才得到的消息,煤气溢散出来的时间不长,阀门也开得很小,因此室内浓度不算高。可以看出行凶者比较犹豫。”
话说到这里,钟波也不想再用官腔说话,深吸了口气,劝慰她,“林惜,你别太灰心,只要翟亮肯及早去自首,不至于到收拾不了的地步。”
林惜低头不语,她从少女时期起就了解翟亮冲动极端的脾气,对他去自首毫无信心。
“咳,林惜…有个问题我能不能问你?”
林惜抬头,看到钟波迟疑尴尬的面色。
“你高二那年…”
他才提了个头,林惜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了,倏地转开目光,钟波见状心里顿时明白了。
两人都陷入沉默。
钟波从口袋里掏出信,递还给林惜,“这是他写给你的,我看还是你留着比较合适。”
林惜默默接过,折了两折,塞回包里。
钟波没立刻走开,在她身边站了会儿,低声又问:“对于岳原的事…你怨翟亮么?”
林惜缓缓摇头,“不…我只要他能平安回来。”泪水瞬间充盈了眼眶。
清晨五点半,负责抢救池大海的医生出来宣布:池大海醒了。
透过朦胧的泪光,林惜看见钟波对她发出灿烂的一笑。
她的心放下去又提上来,翟亮依然下落未定。
钟波说,他们一定会找到他,早在昨晚上他们忙碌追踪翟亮的足迹时,拘捕他的网也同时撒开,火车站、汽车站和各大公路出口都已接到缉拿通知。
“但我还是希望他能主动去自首。”钟波长吁了口气说,他对目前的状态有点遗憾。自首对翟亮来说是最好的出路。
转眼天已大亮。
清晨的医院,正在不知不觉热闹起来,无数人进进出出,从林惜身旁经过。
她在心里对翟亮说: 你知道我正循着你的足迹一步步向前奔跑吗?
你一次次给我希望,是因为不忍让我失望吗?
既然如此,你又怎么舍得在最后给我一个绝望的结局?
在她纷繁茫然的思绪中,包里的手机丁零零响了起来。
林惜全身一颤,手忙脚乱从包里翻出手机。
电话果然是翟亮打来的,他嗓音沙哑,“林惜。”
“翟亮…”林惜激动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林惜。”翟亮抱歉的语气满含眷恋与不舍。
泪水疯狂冲刷着林惜的面颊,她低声央求,“翟亮,回来吧行吗?不管你做过什么都没关系,我只想你能回来!翟亮我,我…不能失去你!”
信号突然中断,嘟嘟的忙音对林惜来说是最无情的回复。
她握着手机,蹲在病房门口放声大哭,有个护士上来拉她,把她安置在一排椅子里坐下,她只顾着哭泣,苦涩的味道从心田直泛滥到喉咙口。
又不知过了多久,钟波的身影匆匆出现在她朦胧的视野里。
“林惜,赶紧跟我走,我们找到翟亮了!”
当林惜跟着钟波兴冲冲赶到南区分局时,翟亮已经坐在审讯室内,围着他的是四五个警察,林惜在门口匆忙与他打了个照面,什么话都没说得上,门就被关了起来。
钟波安慰她,“你别担心,翟亮是来自首的,他们不会为难他。”
林惜使劲点头,心里充满了感激,既对钟波,也对翟亮。
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
钟波帮忙斡旋,两个小时后,林惜与翟亮得以在审讯室里见了一面。
仅仅一天一夜没见,翟亮变了许多,原本白净的下巴上滋生出黑色的胡茬。他微低着头,不敢与林惜对视。
林惜紧抓住他的手,一句责备的话都没说,“翟亮,谢谢你。”
翟亮一震,半晌才抬起头,眼中充满愧疚。
“谢谢你还记着我。”林惜泪莹莹地盯住他,“谢谢你让大家都活着,更重要的…是让你自己活着。”
翟亮的眼圈倏地也红了,林惜猛然搂住他,听到他像孩子似的在自己怀里哭泣,他的痛苦和委屈,现在她终于全部都听到。
办公室里,钟波正在细读翟亮的口供记录。
昨晚他追逐翟亮的方向大体是正确的,只是总稍迟一步。
No.10
晚上七点开始,翟亮就隐匿在玉兰花园,静候赵梓续归来。这个小区刚开发不久,住户不多,一到晚上就很安静。
等待的过程中,他还见到了赵梓续的妻子和女儿。经过他身边时,赵妻手里牵着的一条大狗忽然朝翟亮猛吠。
女人歉意地对翟亮微笑,“它不会咬人,平时很有礼貌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她刚会蹒跚走路的女儿弯下腰去拍拍大狗脑袋,嘱咐它要乖一点,还附在狗的耳朵边讲悄悄话,憨态可掬。
翟亮不得不敷衍地对她们点点头。
女人一定不知道他正在等她丈夫,也不知道她丈夫曾经干过什么,否则,她不会有那么和谐宁静的神情。
他心里竟涌起一丝遗憾,因为这母女俩看上去很幸福。
九点五十二分,赵梓续的车子驶入小区大门。
他泊好车下来,正要锁车上楼,翟亮从花圃里走出来,和他打招呼,“朋友,能借个火么?”
赵梓续扭头,看见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和他打招呼,觉得有点奇怪。
翟亮很快走至他跟前,套近乎说:“我是给你们八楼的邻居装修的,把打火机忘楼上了,烟瘾犯了,滋味不好受啊!”
八楼确实有住户在装修,这让赵梓续打消疑虑,探手去裤兜里摸打火机,但顷刻间,腰部传来一阵刺痛,他闷哼一声,差点跪倒在地上。
翟亮用力把他托住,低声喝道,“上车!”
赵梓续疼得直冒冷汗,但还能用镇定的语气问:“你要什么?钱吗?我钱包里有,尽管拿去…”
“少废话!”翟亮语调冷硬,“再不上车我现在就宰了你!”
他手握尖刀,牢牢抵在赵梓续腰间,将他从副驾驶旁的门内推进去,赵梓续一边后悔自己粗心大意,一边被逼着爬到驾驶座上。
人刚坐稳,车门就砰地关上,尖刀依然顶在他腰部,翟亮冷声吩咐,“开车!”
赵梓续徒劳地想与他打商量,“我老婆还在等我,我能不能跟她…”
“开车。”翟亮不带任何情绪地重复。
赵梓续叹了口气,启动车子。
每临近岔口,翟亮会事先指点他左转或者右转,但不管赵梓续问他什么,他都拒绝回答。这让赵梓续很不安,因为翟亮看起来不像冲着钱来的。
开了约二十分钟,翟亮让他把车停在一片建筑物的背后,然后将他拖下车。
这里是新城火车站的西面,被规划为站前商贸区,楼房刚刚竣工,到处贴满招租广告,夜晚,建筑物内没有灯,更没有人。
与商贸区隔街相对的是火车站,灯火通明,疏疏朗朗的旅客在广场上徘徊。
翟亮一手仍顶在赵梓续的腰部,一手揽住他肩,亲热得好像兄弟,挟持着他往建筑物背后光线昏暗的地方走。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有要求就提嘛!”赵梓续忍不住央求,“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满足你。”
赵梓续与翟亮差不多高,但比翟亮壮实,他脸上并未显示过多恐惧,但这样不明不白被翟亮牵着鼻子走,他想必觉得很窝囊。
行至一块空地,翟亮用膝盖顶住他后背迫使他跪下。
前方是连片的刚刚建成的楼宇,把来自东面车站的光亮挡去大半,身后则是垒得有近两米高的土方,将来也许会做成人工假山,种上绿草树木。
翟亮见赵梓续东张西望,狠狠按了把他的头。
“你想杀我?”赵梓续对着地面笑了笑,“总得告诉我原因吧,我招你惹你了?”
刀往上移,冰凉的刀面很快贴住他的脖子。
“还记得这儿吗?”翟亮问。
“什么?”赵梓续显然不懂他所指。
“两年前,你在这儿杀过一个人。”
翟亮深沉的口吻着实让赵梓续震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你是谁?”
翟亮不理他,兀自道:“你们一共三个人,另外两个在哪里?”
赵梓续似乎回过神来,冷哼一声,“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谁?”
翟亮怒气上涌,猛力将他摁倒在地,举拳一通乱砸,赵梓续几乎喘不过气来,但他忍着,没挣扎。
翟亮站起身,单脚重重踩在他头上,“你们杀的,是我朋友。当年,你们也是这样对他的吧?”
脚下的人不吭声。
翟亮加重力度,恨恨道:“你别想抵赖,我知道是你!即使把你烧成灰我也不会认错!”
赵梓续沉默了几秒,反问:“你怎么会知道?”
这回轮到翟亮不吭声了。
赵梓续的脸贴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一时半会儿动弹不了,但思维并未阻滞,他忍不住笑起来,“你看到我们揍他,却不上来救他,事后也不报警…你也很想让他死吧。”
踩在他脑袋上的脚微微一颤,赵梓续抓住时机,忽然扬手,握住翟亮的脚用力往边上一拖,迅速将他掀翻在地。
随即,他听到“锃棱”一声响,尖刀落在地上,两人同时趴在地上搜索那把刀,昏暗的光线下,赵梓续眼尖,率先看到刀子,他扭动身子爬过去,手差一点就要勾到刀子时,脚被翟亮往后一拖,很快又与刀子分远。他反身,和翟亮厮打在一起。
翟亮比他瘦,可力气惊人得大,一旦抓住赵梓续某个部位,不管他怎么踹怎么拉都不肯放手,赵梓续腰部受了伤,无法全力和他搏斗,最后连人带刀都落在翟亮手里。
赵梓续仰面躺倒在地上,直喘粗气。
翟亮跪压在他上方,手上握着刀,赵梓续能看到黑暗中他狼一样的眼睛,闪着凶狠的光芒,嗜杀的气息直逼而来,他终于感到害怕。
他忍着疼,话锋直刺翟亮心脏,“你如果杀了我,跟以前的我有什么区别?”
“是没区别。”翟亮却不为所动,口气冷得像冰,他是拿定了主意来的。
“别杀我。”赵梓续放软声音,开始求他,“我还有老婆孩子,如果我死了,她们肯定也活不下去!”
翟亮想起那对幸福的母女,对赵梓续愈加厌恶,沉声喝问:“再问一遍,另外两个人在哪里?”
“如果我说了,你能放过我吗?”
翟亮手起刀落,赵梓续只觉得脖颈一凉,紧接着是火辣辣的痛,脖子上已被拉出一道口子。
当死亡的剑就悬在头顶上方时,任谁都无法镇定。赵梓续断定今晚撞上的是个有偏执症的疯子。
“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在学校…F大,当助教…叫,叫池大海…”他断断续续把同谋供了出来。
“你们杀了姓马的?”
“不是!他是自杀的。”赵梓续忙否定。
翟亮冷笑,“自杀还替你们想那么周到!遗书上一个字都没提到你们。”
他俯首,夜色下,面庞白得像鬼,赵梓续感到莫大的惶恐,如同身坠绝望无边的梦魇,他盯住翟亮的眼眸仿佛穿透对方,抵达了翟亮无法触及的幽冥。
“别杀我!求你了!”他忍不住恸哭,“我已经被你折磨够了!这两年,我没睡过几个安稳觉!我死了没关系,可我还有老婆孩子,我放不下她们,求求你,饶了我吧!”
翟亮有点诧异地听他胡言乱语,瞬间明白他是把自己当成了岳原。
原来每个心底不干净的人都会被噩梦缠绕,他发出苦涩的微笑。很快,他脸上的表情被滤得一干二净,赵梓续眼看着他冷漠地举起握刀的手。
刀面折射出来的光刺痛赵梓续的双眸,他哭着眯起眼,面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噗——”刀子用力扎下,腹部钻心的疼痛很快攥取了他所有感知。
朦胧间,赵梓续依稀看到翟亮握着带血的刀,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决绝地离去。
他无力地伸出手,想要拽住他,却根本无法触及翟亮。
“小蓉,囡囡…我…”他吃力地发出呼唤,身体感到急遽的寒冷。
在意识飘远的刹那,他疲倦地阖上双眼,等待死亡来临。没多久,他感觉自己的身子漂浮了起来,越来越往上,仿佛被什么力量拉向高空…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耳畔嘈杂的声响,努力睁开眼睛,看到光,凌乱的人群和一双焦虑期盼的陌生的眼睛。
意识逐渐回到他体内。原来他并没有死。
赵梓续在医院接受抢救的时候,翟亮已经悄然入侵池大海的宿舍。
他本想翻窗进去,但上楼查看地形时,恰好碰见池大海趿着拖鞋走出门扔垃圾,房门虚掩着。
等池大海回来,顺手关上门,又走进卧室时,翟亮已端坐在房内仅有的写字桌前。
池大海显然吃了一惊,发足欲逃,翟亮早有准备,很快就用一根绳子将他五花大绑在椅子上。明晃晃的刀尖扎进木桌面。
“你如果叫唤,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池大海没敢发出任何声响,惊恐地瞪着翟亮,完全不明白这是哪儿来的债主。
翟亮也没打算让他当冤死鬼,“两年前,你和赵梓续、马义军干过什么,应该还没忘吧?”
池大海眼里的神色足以证明他一天都没忘。
“马义军死了,赵梓续残了,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翟亮面无表情地撕开胶带纸,准备往他嘴上贴去。
池大海忙躲到一边,翟亮阴冷的面庞给了他不祥的预感,他用哀求的口吻问:“你,你会把我怎么样?”
翟亮皮笑肉不笑,“我朋友死了,而你是主谋。对不起,你必须得死!”
“我不是!赵梓续那混蛋——”池大海话没说完,脸上立刻猛遭一拳,鼻血直流,晕晕乎乎中,他咬着牙替自己申辩,“主谋是赵梓续!不是我!”
翟亮本欲起身去厨房,听他这样说,暂时打消念头,在桌面上坐下,脚踹在池大海椅子的扶手上,拔出尖刀,在手里缓慢转玩,“说来听听。”
池大海张开嘴巴,鲜血随即流进去,一股咸腥味儿充斥口腔,但他顾不上这些,愤怒和恐惧令他迫不及待要把那些两年来他不敢碰触的回忆一股脑儿倒出来,倒给面前这位阎罗王听。
两年前春天的某个晚上——池大海记得很清楚——赵梓续阴沉着脸来找他,告诉他自己不可能拿到留校指标,还告诉他这次留校名额的分配又是一次暗箱操作。
赵梓续是池大海的同乡,两人同系,但池大海比他低一届。赵梓续现在面临的问题他将来也会遇到。
两人发着牢骚,都后悔当初挑错专业,如果能换个实用点的科目来读,再不济,混口饭吃是不成问题的,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讨人嫌。
但后悔于事无补。
池大海是文学青年,笔杆子不错,经常给各种杂志投稿,那天恰逢他得了笔稿费,数目不大,但为了能让赵梓续消气,他打算请客吃饭。
两人刚走出北校门,迎头遇上池大海本科班时的同学马义军。
马义军是本地人,本科毕业后家里通路子把他弄进一家企业干文职,自称没什么出息,但总算三餐有保证。
他跟池大海读书时关系不错,毕业后也时有来往,不过池大海觉得马义军特没劲,别人找路子都能进大单位,他姐姐费老鼻子劲也就把他塞进了一家小破公司。
马义军为人瑟缩,没什么朋友,他来找池大海,池大海对他也不太热情。
但那天晚上,他却拉了马义军一起下馆子,吃饭时,他话里话外捧马义军,马义军本有些腼腆,渐渐被夸得轻飘飘起来,答应帮赵梓续留意工作的事。
虽说指望马义军这事本身很可笑,但池大海还是得到了赵梓续的感激。
“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吧。”他偷偷与赵梓续耳语。
吃完饭,三人从东门一路往南逛,马义军住在市区东南,池大海和赵梓续步行送他。
马义军也是个受不起小恩小惠的人,路上立刻拨通他姐姐的电话,问他们单位要不要人。他姐姐在大单位,据说薪水福利都优厚。
赵梓续并不抱多大希望,但当马义军收线后向他抱歉,“我姐说,他们那招人要有本地户口。”时,他还是受到极大的打击。
他的忿懑,池大海感同身受,这个世界如此不公,它只关注各类证件,却拒绝欣赏人的本身。
两人一起发泄不满,马义军不好意思先走,只能在一旁干陪着。
他们在城市的各条街道上乱逛,肆意践踏长势良好的花草,这个城市很美,可他们在此无处容身。
他们不再低眉顺目,开始咒骂一切,谁回头打量他们他们就朝谁瞪眼。
路越走越远,而他们的愤怒似乎比路还长。
终于,无路可走了,一块“施工重地,禁止入内”的招牌拦在三个人面前。
马义军说:“咱们赶紧往回走吧,晚了你们就赶不上回学校的车了。”
赵梓续上前朝招牌狠踢一脚,“它说不让走就不让走了?它算老几啊!我凭什么要听它的!不就一块破木牌嘛!”
池大海也气势汹汹,“走!咱们偏绕过去!看谁管得了老子!”
马义军说:“那你们玩去吧,我得回家了,我明天还要去公司加班呢!”
“不行!”池大海一把抓住他,“我们还没尽兴呢!你Y就是胆小!今天我们给你训练训练!”
他们胁迫着马义军一起绕过招牌朝里走,路越来越黑,越来越窄,走了一段,池大海被什么东西绊倒,他从地上爬起来,沾了一手掌的汤水,“操!原来是个垃圾场!”
赵梓续随着他一起哈哈大笑。
马义军又催:“咱们走吧,这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池大海忽然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把手指举到唇边,示意他们噤声,“有没有听到谁在哭?”
果然,时断时续的呜咽声从黑暗深处传来,让人后背阵阵发凉。
“哎,这儿闹过鬼没有?”赵梓续低声问马义军。
他眼里流露出惊恐,“我不知道!”
赵梓续朝大海努了努嘴,怂恿,“看看去?”
池大海想,反正也没消遣处,更何况他从来不相信世上有鬼。
马义军还想阻止,但池大海让他有点出息,他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两人身后。
池大海和赵梓续紧紧挨着,朝哭泣的发源地逼近,依稀能辨别出那里的砖堆上似乎坐着个黑影。
鞋子踩在瓦砾上发出细碎的响声,很快惊动了黑影,他猛回头,发出爆喝,“谁?”
原来不是鬼,是人。
他们都松了口气,放重脚步走上去,赵梓续没好气道:“你是谁?大晚上的躲这儿装神弄鬼!”
那人站起来,身子晃了晃,却出言不逊,“滚开!我是谁用不着你管!”
“哟!还挺神气!”赵梓续乐了,“喝醉了吧,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转身,“大海咱们走吧,碰上神经病了,只能自认倒霉!”
“你才神经病!”那人怒不可遏跳起来,“你们这群乡巴佬!不管进城多少年也洗不掉口音里的泥土味儿!”
池大海感觉自己的脸色变了好几变,正要发作,赵梓续先他一步开口,“小子,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乡巴佬!”
赵梓续立刻扑过去挥拳猛揍,池大海浑身的血液也沸腾起来,凑上去帮他,“我让你骂!你再骂一个试试!”
那小子身材高大,却没多少劲儿,几下就被两人打趴在碎石堆上,不过他骨头很硬,一边挨揍,一边嘴里还在叫骂。
池大海打累了,坐在一旁喘气,赵梓续也累得不行,松开快被揉成面团的小子问:“你服不服?”
“不服!”他大叫,踉踉跄跄又爬起来,比英雄还英雄,“有种把你们大名留下,我不让你们吃几年牢饭我他妈就是你们孙子!”
“呵呵!”赵梓续笑起来,“口气不小啊!公安局你们家开的?还是你妈跟局长有一腿啊?”
“你妈X的!”他朝赵梓续喷了口唾沫,又扭头朝池大海啐了一脸,换来又一顿胖揍。
池大海基本能断定这小子就是个有钱有势家庭出来的寄生虫,这种人天生就能比他们活得如意自在,不用寒窗苦读,不用每个月头掰着指头算怎样用有限的几个钱度过长长的三十天。
他们的辛酸与他的优渥本没有交集的地方,可今晚,他们在这堆废墟上相遇了。
池大海想,他没有权利嘲笑他们,侮辱他们,更没有资格对他们盛气凌人,在四面都是荒凉的废墟上,他们都是平等的人,而且三个对一个。
“有种你们就打死我!我倒了八辈子血霉,早不想活了!你们今天不弄死我,我只要还剩口气,以后我一个个搞死你们!”
他凶狠的叫嚣就像在黑夜里点燃了一根火烛,轰得将半边天烧亮,池大海和赵梓续对视一眼,两人仿佛同时看到彼此的未来。
他们的未来可绝不想在牢里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