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没有人来讨伐他们,这么热的天。
许维桀吹得娴熟起来,哨音里竟然就有了抑扬顿挫的曲调,只是难逃一丝优伤,何琳不觉想起来他能吹奏很动听的口琴,渐渐地,也不是那么笑得出声了,心情也跟着惆怅起来。
她的帽子歪了,许维桀撇过头去看见,很自然地伸手帮她拨正,何琳不及避闪,只得由他,心里却因为他这个细微的亲昵动作泛起涟漪。
“我刚才骗你呢!”许维桀说,“我知道这是稻田,小时候只要一放假,我就会跑去奶奶家住,他们家在乡下,靠近铁路,每年夏天,也有跟这里一样的大片稻田,我跟小伙伴们最喜欢衔着这种自制的哨子去铁路上练胆,等有火车过来的时候,看谁在铁轨上坚持站立的时间最长。”
何琳听得心惊肉跳,“你们可真皮。”
许维桀看了她一眼,笑道:“皮的事可不止这一件,我们还经常沿着一条河顺流游下,沿途去偷采人家种的瓜果蔬菜;如果是寒假,还可以去挖山芋,然后把别人家堆好的草垛子一把火点着,再把山芋扔进去烤熟了吃,如果东窗事发,就由奶奶出面去给人赔礼赔钱,然后回来把我狠狠骂一顿,不过她从来不告诉我爸爸,怕我挨揍,呵呵。”
何琳莞尔,“看来你小时候真不是盏省油的灯。”
许维桀叹道:“是啊!那时候确实大胆,也不知道那些勇气是哪儿来的。”他顿了一下,“长大了就不行了,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做什么事都胆前顾后的,有很多顾忌,甚至做出来的结果也跟自己的期望背离很远,但是又无能为力。”
何琳听得低下头去,她能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却无法给他答案,她何尝不清楚,越长大越无奈的道理。
这是正午的阳光,越来越炙热,田埂象一块被放进烤炉里的饼,越来越烫,实在无法继续坐下去了。
何琳先站起来,“走吧,太热了,我肚子也饿了。”
他们沿途返回,拣了家干净朴素的农家餐馆解决午饭,老板娘胖胖的,却是一脸精明相,告诉他们这附近新建了个休闲娱乐中心,不仅可以骑马、划船、垂姆,据说还有一条跑车赛道,很受城里人的青睐。
于是吃过饭后,两人就兴冲冲地直奔了过去。
那休闲娱乐中心深藏在某个村内,七拐八弯后才看到一条岔口处竖了块名牌,颇有些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意思。
买了门票进去,果然别有一番洞天,活脱脱一副美国乡村的味道,许维桀在一个小卖部特意买了顶骑士帽,戴上后,象极了牛仔,只是他死活也不肯去骑马,大热的天,马厩里臭气熏天,等闲实在近不了身。
两人在一间酷似牛仔俱乐部的酒吧里坐着避暑。
隔着玻璃窗,啜着冰凉的饮料,看外面置身于火球下的那个世界,真是冰火两重天。
“等我攒够了钱,就去澳大利亚买块地,办个农场,自己种粮种菜,自己饲养鸡鸭鱼猪,过过陶渊明笔下的生活。”许维桀喝的是冰镇可乐,一口下去,就象一股清凉的激流倾斜而下,直沁心脾,舒爽得浮想联翩。
何琳转头瞥了眼他那一身细皮嫩肉,很难想像他当农人的模样,她忽然想起个笑话来,忍不住轻笑出声,“我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说刘墉曾经嘲讽过陶渊明,说他是斜眼。”
“怎么?”
“他不是写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么,他明明是在东边,怎么会看得见南山呢?不是斜眼是什么?”
两人都哈哈笑起来。
“不过,估计等攒够了钱,我大概也老了。”许维桀嗟叹。
“是啊,人的一生,感觉很长,其实不过就短短的一瞬。”何琳也深有感触。
他们几乎是同时转头,互望了一眼,许维桀的目光里有太多的内容,象一片幽深的海,表面平静,内里却波涛翻涌。
何琳很快就避过了他的眼神,仓促地低头去喝杯子里的饮料。
有些道理说起来容易,实际做起来很难,她从来都不是那种不顾一切的人,可以脑子一冲动,抛开一切跟人走的那种。
但是,今天的时光太美好了,他们在一起是那样融洽,几乎给了她一种错觉,他们面临的不是分别,而是一次新的开始。
在他深情目光的凝视下,她分明能感到自己内心的防线有了一丝裂缝的迹象,这让她陷入了深深的警觉和不安中。
幸好他们事先早已说好了不再旧话重提,许维桀没有破坏这个规矩。
“你将来有什么打算?”他只是换了个话题。
“我?”何琳愣了一下,思绪还没完全理清,索然道:“赚钱养活自己,等时机成熟就跟适合的人结婚,然后生孩子,养家糊口。”
这么一说,她仿佛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概括完了。
就这么平淡无奇地过一生么?她感到迷惘。
但是,不这样过又能换成怎样的活法?
许维桀并不清楚她心里的困惑,在她幽然说出这番话时,她感到的却是无尽的心酸,因为在她描绘的蓝图里,早已没有了他的位子。
她嘴里“适合的人”自然不会是他,而是他在旋转餐厅里见过的那短吧?
两个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心情继续交流,就这样一直闲坐到太阳落山。
票根上还有很多项目没尝试过,他们于是走出“牛仔”俱乐部,也去划了船,打了会儿高尔夫,一人驾驶一辆柴油机车把赛道跑了一遍。
幽猛的阳光随着日幕曦坠有所收势,但地面上的热度却没有一丝消散的迹象,依旧如一锅文火慢炖的鸽烫,汩汩地散发出热气,加上心情的陡然下坠,两人不再如来时那般自在写意,一丝淡淡的优愁于无形中困扰着他们。
当太阳完全沉落在山后面时,何琳率先提议返程。
坐着车,他们如来时那样原道往回开。一路上,两人竭力想摆脱那股挥散不去的阴郁气氛,于是找各种话题来说,可往往要么同时开口,要么同时沉默,仿佛怎么都搭不到点子上,仿佛怎么做都总是错的。
16卷2
进入s市市区时,天已经全黑。
何琳歪在椅背上微闭眼睛,似睡非睡,这一天下来,简直是身心俱疲。
在某个岔口的红灯处,许维桀突然开口道:“一起去吃晚饭吧。”
红琳待要拒绝,睁开眼睛看见许维桀眸中那抹令她心悸的光芒,一个“不”字竟然怎么也说不出口。
于是,即将降临的离别再度被往后顺延。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无论他们聊得有多热闹,都不过是蜻蜓点水,不可能在彼此心上留下多少印痕,他们真正在乎的,只伯面前这个人。
在如此煎熬之下,何琳终于谈到了正题,“明天,你几点的航班?”
刚才还说得高兴的许维桀笑容一下子滞怠,顿了一下答道:“早上八点。”
“哦,这么早。”何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就不去送你了。”
许维桀面庞的肌肉微微一抽,他极力维持住脸上残存的一丝笑意,温柔地说了声,“好。”
何琳不敢看他,举起手上的茶杯,向着他道:“我以茶代酒,祝你往后…一切都好。”
许维桀没动,久久地看着她,在何琳几乎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他才缓缓端起自己的茶杯,“谢谢。”他说,“我也祝你,永远幸福。”
两只茶杯轻轻碰在一起的瞬间,何琳忽然发现眼前有晶茔的光芒,她猝然转头,防止泪水在他面前滑落。
很晚了。
许维桀踩下刹车,停泊在小区的支充上。何琳往窗外看了看,公寓楼就在五米外的夜色中。
“我到了。”她轻轻地说,扭头望了眼许维桀,他的表情怔怔的,有虐惘然。
何琳怕自己会迷失在他的目光里,不敢多加停留,拾起自己的帽子和包,匈匈说了声“再见”,就要推门下车。
“Helen!”许维桀忽然叫住她。
何琳仓促地回过头来,还没来得及问他,身子就猛然间被他拉进了怀里!
他紧紧拥着她,无声地碾转,痛苦随着他拥抱的力度一潟千里,瞬间把两人都吞没其中。
昏暗的光线中,有低低的一声抽泣,不知道是从谁的鼻腔中发出,可是何琳清晰地意识到,她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如果你现在说一声,”许维桀的声音异常嘶哑,且继继续续,痛楚象一把刀将他原本悦耳的嗓音劈成了两瓣,“如果你说,想要我留下…我,我就不走了…”
何琳拼命忍住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冲破喉咙的哭泣,她的身子在他怀里剧烈颤抖,“你…一路…走好…”
她猛地一把推开他,飞快推门跑下了车,一路上都没敢慢下脚步,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奔回家里!
她哆哆嗦嗦地取出钥匙把门打开,又用力把门阖上,这才扑到沙发里放声恸哭起来!
有生之年,她还没有如此畅快淋漓地哭过!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肠为什么能如此坚硬,更不清楚自己哪来的力量抵挡住了许维桀的痛楚的请求!
当哭声渐渐平息,她红着眼睛走进阳台,低头往下面看去,却见那辆车还静静地停在原来的地方,无声无息,就象睡着了似的。
她的眼泪再次喷薄而出!
她忽然陷入了深深的迷惘,究竟是原则重要,还是爱情重要?
如果是从前,她一定会坚定地选择前者,这么多年来,它是她顺利闯关的法宝,可是这一次,她却动摇了,因为在坚持原则的同时,她体内强行压制的情感却汇聚成了痛苦的岩浆,排山倒海般地淹没了她!
一夜无眠。
何琳几次跑去阳台上看,许维桀总是还在那里,仿佛不死心的孩子,相信会有奇迹发生。
她象一个钟摆似的在两个决定间摇来晃去,却始终无法拿定一个主意,每一分钟都象是在煎熬中走过场,来来回回没有止尽。
最后的最后,她终于有了决定──如果他还在,她就下去见他,不再考虑什么原则、道德之类的条条框框。
她急切地跑回阳台上,分办不清究竟是希望他在还是不在,而当她望下看过去时,却发现原来的小道上此刻已经空空如也。
他走了。
何琳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苍苍茫茫的找不到出路的方向,失落告冰凉占据了她的整个胸腔,以至于她连自己的心跳都感觉不到。
此时她才明白,自己其实是希望他还能停留在原地的。
然而…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喧闹的候机大厅内,许维桀肩上背着大背包,一手拒着个拉杆箱,站在面向大厅中央的一排位子前面,还有五分钟就要登机了,王迪非依旧是一身雪白的西装,夹在满是夏装的休闲人群中,怎么看都是惹眼而独特的。
“回去记得多陪陪你姑父姑母,老人家年纪大了,我也总不在他们身边,只有靠你了。”王迪非亲昵地拍了拍兄弟的肩。
许维桀自然是义不容辞,“我知道。”
王迪非见他目光如游魂一般在进进出出的大门口来回地瞟,自然清楚他的心思,但也不点破他,只拿闲话来跟他搅合,许维桀则有一搭没一搭胡乱地敷衍着。
门口忽然飞奔进来一个女孩,长发飘飘,目光急切地朝四下寻找,然后朝着这边惊喜地跑来。
“Frank!”
这一声娇脆的喊声打断了王迪非与许维桀的交谈,许维桀浑物一震,几乎是在听到叫唤的一瞬间飞快转过身去──
然而,他神采奕奕的目光很快就黯淡下来。
来的不是何琳,而是俞燕。
“哎呀,找死我了!来的路上堵车,我也没问清是在哪个航站楼,幸亏找到了!”俞燕满朦娇嗔与庆幸,见王迪非也在,立刻又脆茔茔地唤了他一声“王董”,她的声音格外嗲,王迪非听着只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酥麻了一下。
许维桀还是挺感动的,“谢谢你能来送我。”
他的表情跟言辞一样真挚,俞燕象喝了糖水一样甜蜜,“回去以后可别把我们这些老朋友都忘了啊!”
许维桀把失望很好地掩藏起来,笑着道:“怎么会,我在加拿大认识的朋友还没在这儿认识的多呢!”
“那记得常过来玩嘛!多伦多又有直通s市的飞机,很方便的。”她说着,又转过身去跟王迪非撒娇,“王董,以后你多找些机会让Frank过来嘛!”
王迪非哈哈一笑,“那也要看他愿不愿意啊!”他迅速瞥了眼貌美如此的俞燕,“哦,不用说,他肯定是愿意的,S市有燕燕这样的美女在呢!Frank人虽走了,可是早就把心留下了,哈哈!”
一席话说得俞燕粉面含嗔。
登机的时间到了,许维桀拎起行李箱,跟众人一一道别,安检过后,他又忍不住回头最后望了眼身后,依然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怀着满腔的失落,他的身影消失在通往甬道的路上。
安检口这边的王迪非却是一身轻松,“燕燕,你打算去哪儿?要不要我的车送你?”
俞燕微笑着瞟了眼王迪非,他的眸中有她所熟悉的那种神色,“不用啦,谢谢王董,我跟朋友约好去喝早茶,她在门口等我呢!”
不等他挽留,俞燕已经跟他挥了挥手,一扭身,娉娉婷婷地走了。
王迪非目送她那诱人的身材离去,直到看不见了,才遗憾地耸了耸肩。
身后传来一个不亚子俞燕的娇滴滴的声音,“人家是要钓金龟婿的,不象我,专门喜欢搭顺风车。”
王迪非一回头,看见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李雯雯。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讶然发问。
“跟你一样,也是来送人啊!”
王迪非没问她送的是谁,他们之间除了交易,别无其他,彼此都不插手对方的私人空间。
李雯雯嘟着娇嫩的嘴唇,媚眼睨向王迪非,“怎么好久都不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是让那个姓叶的女孩子给收服了呢!”她说着瞟了眼繁燕离开的方向,“原来不是。”
王迪非一听她提起叶莓,心里顿时发烦,但在美女面前,他还是挺能保持风度的,呵呵干笑了两声,问她,“回去吗?要不要送你?”
李雯雯一挑眉,“有顺风车坐,当然好啊!”
来的时候有司机开车的,此刻王迪非携了李雯雯多有不便,于是让司机离开,自己亲自开。
他跟李雯雯之间的话一向不多,尤其最近两人老碰不到一块儿去,便更加疏远了起来,李雯雯也不在意,始终笑意盎然,心情很好的模样。
“听说赵勇出了国也不消停,打算东山再起了。”她盯着正前方的路闲闲地说了一句。
王迪非哼了一声,“你消息倒挺灵通。”
李雯雯面上露出一丝得意,“我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要连这点儿事都不清楚,岂不是白混了!”
王迪非虽然喜欢美女,但是对太过精明的女人向来不太感冒,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跟李雯雯相处一段后又对她敬而远之的原因,他始终认为,女人还是憨厚点儿的可爱。
“不过,以他的能力,要想在几年内做到联剑原来的规模,恐怕是不可能了。”李雯雯冷然断言,毫不掩饰语气里对赵勇的鄙夷,“现在的局面跟十年前可是大不一样了。”
王迪非不禁笑起来,“你就这么不看她他?”他存心想刺李雯雯一下,“难道你当初不是为了他才跳去联剑的?”
李雯雯果然被击中,粉脸一白,不过是短短一瞬,她没有发作出来,笑了笑忍回去了。
如今的她,今非昔比,早已过了逞口舌之能的年纪,再说,王迪非说的也是事实。
“你说的不错,不过当年是当年,是人,就有看走眼的时候。”她略略昂起脸,冷冷地解释。
王迪非啧啧叹了两声,“所以说,绝对不要得罪女人,否则下场会很惨!”
李雯雯忽然咯咯笑起来,“如果你们男人没有开始互咬,我们女人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啊!”她脸上的笑容一收,“所以,谁也别说谁。”
王迪非被她抨击地哑口无言,半响才笑道:“你长了这张利嘴,就不怕没有男人敢靠近你?”
“不会。”李雯雯朝他柔媚地一笑,“我的尖利永远只用在该用的地方,有人对我好,我疼他还来不及呢!”
她眼里蕴含的丰富内容让王迪非感到一丝难堪,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也错是她的俘虏,拜倒过在她石榴裙下了么?这些,足以说明她的魅力。
他有些受不了她现在的表情,她的媚功无人匹敌,可不是他现在想要的,正了正神色,他又道:“赵勇能不能东山再起我还真不清楚,不过据说有公司想聘他重出江湖。”
李雯雯切笑着摇了摇头,“做惯了老板的人,怎么会甘心去给别人打工。”她意味深地瞟了王迪非一眼,“我看你还是要小心点儿。有朝一日,他如果真的卷土重来了,即使成不了气候,也够你喝一壶。”
李雯雯至今都不清楚王迪非跟赵勇之间的真实纠葛,只当是一桩寻常的商业竞争,因此,对于赵勇有可能的回归,不能不心存疑虑,此刻这样郑重其事地提醒王迪非,也是要让他清楚,他们是在一条船上,谁也甩不了谁,将来哪天他若翻脸把自己推出去,她手上也有他的把柄。
王迪非自然也不会跟她解释清楚,他们之间本来就只有一桩买卖,无他。
送李雯雯到她的住宅楼内,这里也是个才开发不久的高档小区,出入的人员里还有不少外籍人士。当初他要送她房子,她没要。
“我居无定所,连现在的房子也是租的。说不定哪天就开路走人离开s市了,要房子有什么用,到时候转卖也还嫌麻烦呢。”
于是把他要给自己的好处统统折了现。
李雯雯待要下车,见王迪非=坐得纹丝不动,笑着问他,“不上去?”
“不了,改天。”
李雯雯耸耸背,也由他,扬起粉嫩的胳膊与他挥手拜拜。
王迪非开着车无处可去,在环路上一圈一圈来回地开,车子里飘溢着他喜欢的爵士音乐,却越听越烦躁。
终于,他把车停在了一片破旧的老新村的门口。
他统共没来过几回,而且多是深更半夜送叶菲回来的时候,看得不甚太清。
水泥胡起的墙面,平得象块板一样的楼顶,楼房一排排整整齐齐码着,象小时候玩过的火柴盒子叠在一起。积满了灰尘的花圃,颜色杂乱的封闭阳台,时不时就能看到从窗户里戳出一根竹棒,上面晾满了衣服。
整个城市都沉浸在日新月异的变化之中,而在这里,时间仿佛凝滞住了一般,十多年前什么样儿,现在还什么样儿。
叶菲的租所依旧门窗紧闭,他掠过锈迹斑驳的窗杆向里面徒劳地张望,当然什么也看不见。
他很难想像,那个快乐而活泼的叶菲每天清晨都是从这里走出来的,她身上的一切仿佛都跟眼前的粗陋格格不入。此时她的形象再度鲜明地浮现在他眼前时,他有种既亲切又陌生的矛盾感。
他在门站立了一会儿,心情黯淡不堪,在男女交往方面,从来都是他掌握着主动权,他以为他跟叶菲的关系更是如此──他不说分,她就永远不会走。
然而此刻,他忽然明白了,其实主动权并不在自己手里。
叶菲红着眼圈,紧抿嘴唇的倔强模样一下子撞入他的脑袋,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是维持着那样的表情不吭声。他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只知道要让她接受他强加给她的理由和道理。
原来,他从来就没有真正懂过她。
愧疚忽然在心底泛滥,他似乎从来就没有关心过她,而现在,当他想好好待她时,她却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
17卷
终于熬过了炎热的八月,进入了象征初秋的九月了,虽然暑气依旧上演得如火如荼,好歹又饿盼头。
王迪非刚从北京出了趟差回来,国内的市场潜力越来越显示出庞大的威力,加上政府相关政策的出台,一块鲜美的蛋糕俨然呈现在行业面前,如此微妙的时刻,他不仅需要把关注重点放在这里,很多事情还得亲力亲为地参与进去,才有成功的把握。
当然,他所做的这些,员工们是看不见的,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他不过是个顺应了天时地利人和而得以开辟出一块疆场的时代幸运儿,当别人在辛勤劳作的时候,他却能品着红酒,悠闲地打打高尔夫,身旁还有美女相伴。
扯淡!每次有这样的传闻吹进他耳朵里时,他都是又好笑又想骂娘!他还从来没见过有这样不干活光享受的当家老板,即使有,估计也是二世祖之流,专门用来败光产业的。
秘书敲门进来,“王董,人事部的何经理想见您。”
王迪非不耐烦道:“告诉她,我没空。”
他今天是打算开个高层会议就撤的,没时间也没精力跟其他人瞎扯。
但是,没多久,秘书再次进来,一脸为难,“王董,何经理坚持要见您,她说平时老找不到您,所以......”
王迪非有点火了,这个女人真是难缠,每次都不达目的不罢休,“她是你老板还是我是你老板?你就这么听她的?”
他很少跟女职员发火,秘书顿时满脸通红,眼含委屈,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王迪非匀了匀气,也明白自己出气找错了对象,思忖了一下,“让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