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秀润虽然会骑马,可不能如凤离梧一般日夜兼程,所以一路马车垫后随行。
等她回到洛安城时,凤离梧已经先到达五日了。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进京,而是入了京郊的大营。
就在凤离梧赶回洛安城里前,端庆帝果然在朝堂上率先发难,写下罪己诏,痛陈自己对后官失察,任由淫后祸乱后宫,愧对列祖列宗。
当着诏书一下,朝堂上百官震动,一个个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尉家公爷尉钟是一早便得了信儿的,为了这一日的发难倒是做了周密的准备。
女儿犯下这等大错,一个弄不好就要祸及九族。他也是后悔自己当初太娇养女儿,失了管教,竟然将她养成这等子恣意妄为性情,失了皇帝的爱宠不说,却是给尉家与太子招来怎样的祸患?
事到如今,就是要将自己的脸皮舍了,一口咬定是皇帝始乱终弃污蔑皇后的清誉。
是以当罪己诏念完,皇后挺着微微凸起的肚子被押上朝堂之际,群臣们一个个六神无主摸不清脉数,尉公爷却瞪着眼蹦出来,大呼要看帝王起居注,还女儿清白!
端庆帝准备许久,还会怕这个?他已经有数年没有临幸尉皇后,自然是不怕人查。
于是当厚厚的几大卷起居注送来时,尉钟请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佐证,挨个卷宗地去看端庆帝三四月前的起居日常。
最后,还是太史李大人眼睛尖,在一行行密密麻麻地小字里翻检出“夏六月三日,帝醉饮洗髓宫,后欲入宫沐浴,前门进,停三刻,后有宫女扶持,慵懒而出。”
这洗髓宫乃是皇帝当年的爱妃——凤舞的母妃孟氏的寝宫。因为万岁爱她一身滑肌,将宫里唯一自带了温泉眼的宫殿赏赐给她。
后来孟氏被赐死,此处便成了皇后温泡沐浴的附宫,隔三差五便来此处温泡,气一气宿敌的在天冤魂。
而起居注记录的那日,恰好是孟妃的祭日。端庆帝去那醉饮实在是感怀旧爱。
尉皇后那日也是去了的,不过不是泡澡,而是去气一气端庆帝。
只是那礼录起居注的史官,也不知是抽了什么脑风,明明是帝后大吵了一架,可是这起居注上的每一个字都透着暧昧!


第97章
当老太史颤颤巍巍地念出那一条时,被囚禁月余,如同脱水一般瞬间苍老了许多的尉皇后,陡然如同吸饱了水一般,立刻明白了父亲要求查起居注的深意。
这一领会之后,她便挺着了腰杆,扶着腰瞪着眼道:“圣上,您难道是忘了?怎么能置臣妾于如此难堪的境地?难道因为圣上不再爱重臣妾,便忍心臣妾腹内的龙种遭受不堪骂名吗?”
说完这话后,她竟是悲切地大叫一时,起身便往庭柱上撞。
满朝的老少,岂会让皇后这么撞死在王庭上?当下皇后便被人拦住,紧接着那皇后便是哭天抹泪,只呼喊着要去宗庙向凤家的列祖列宗沉冤昭雪,绝不叫自己白白受了冤屈,连累了当今皇储的清誉!
这王庭之上顿时热闹得如同菜市口。当初拥立太子的老臣不约而同,一起请圣上再想想,是否是二人相处一遭后,醉酒忘记了。
不是他们怜香惜玉,实在是若太子因为皇后一事被牵连,与他们的干系也甚大,总不能让先前的努力付诸东流水吧!
不过若是皇后被按住了把柄,就此低头认了腹内怀了孽种,他们这些当臣子的自然也是奈何不得。
毕竟皇帝已经不要王家面子,将皇后扯到王庭上,这种丑事,放在乡间都是要沉塘的,哪个敢给奸夫淫妇说话,可是要被骂断脊梁骨的。
更何况是君王的头上?若是证据确凿,端庆帝又扯到了明面上,谁敢劝帝君忍下这口恶气,继续顶着绿云端坐在龙椅之上?
但现在却不同了,起居注上写的晦暗含蓄,负责抄录的史官也表示不清楚帝后独处做了什么,他不过是尽量按事实记载,做到秉笔直书罢了。
而尉皇后也是梨花带泪,表示自己含冤莫名,一口咬定这腹内的就是圣上的。
有了这等子回旋之地,老臣们不用去尉公爷那领戏本折子,一个个都心领神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唱下去。
无非就是圣上思念旧人酩酊大醉,皇后不知情前往沐浴,恰好露了凤体香肌,被酒醉的圣上看见。
接下来就是久旷的旱地,遭逢了甘露,解了焦渴。只是一遭便结下龙种,奈何圣上酒醒,还以为自己梦会了巫女,就此全忘了与皇后春宵一场。
可是总不能因为圣上酒喝大了,就要无故废后祸及太子吧?在皇后的冤屈没有查清前,他们这些老臣有必要请圣上查清此事,万万不可就此留下千古的笑话。
这端庆帝自从听见那走了味儿的起居注起,搁在龙椅扶手上的大掌便用力捏握着龙首,气得时不时地微微颤抖。
都当他是糊涂的腐朽老儿吗?
他那日的确是饮了酒,可酒又不烈,那虔婆故意来寻自己的别扭,顶着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便是一顿尖酸的挖苦,就算饮得再醉,都活活被她给气得醒了酒,哪里还有胃口跟她行那云雨之事?
该死的贱妇!竟然想要将这野种栽赃到皇室凤家的宗谱上,休想!
端庆帝虽然知道起居注被动了手脚,奈何史官一口咬定,现在笔落竹简,便是盖棺定论,便是后世编撰史书也要以起居注为本,他也不在此纠缠,因为他手中还有皇后淫乱后宫的直接证据,便是太监茅允生。
端庆帝当日是亲见了茅允生下面是没有净身的,然后将他囚禁在冷宫中,外面有侍卫日夜看管。只要把他拉到殿上,趴了裤子让群臣看到他下面是带了把的,自然落实了皇后的淫乱行为。
于是端庆帝传令将茅允生带上来。不久,两个侍卫夹着一个太监进入大殿。
茅允生乃是皇后寝宫的总管太监,在宫中也是颇有身份,群臣大都是见过的。他身形高大,一张国字脸,长相虽然说不上英俊,但是颇有风姿,这若是第一眼看到时都难以相信他是个太监。
只是现在他屈膝弓腰,全身无力,看似只剩了一口气似的,被人拎提着入了大殿,然后扔摔在了地上。
端庆帝看着匍匐在地的茅允生,心下冷笑,可笑那尉家,竟然拿糊涂起居注上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而大做文章,在他的大殿之上兴风作浪。
不是要往他的身上栽赃吗?且看扒下这假太监的裤子,群臣们看着顶花带刺的,还有什么话可说!
当初尉皇后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时,也是有些惊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不能生下来。
当时便要茅允生绕开御医司,去民间寻了可靠的方子堕胎。
可是将他派出去不久,端庆帝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风声,封了她的寝宫,并御驾亲临到她的内室,命几个女官压着她让御医把脉,当诊断出是喜脉时,皇帝高兴得表情都狰狞了。
痛斥了她的淫贱之后,便命人日夜看护着她的饮食起居,便是立意要将她大着肚子拖到王庭。
尉皇后原本还心存侥幸,以为茅允生是逃出去,听闻了风声不敢再回来了。
只要宫里没有男人,她便一口咬定是皇帝的又如何?
哪里想到茅允生竟然早就被皇帝拿下,看这情形,立刻就要扒裤子验身。
是以尉皇后的悲切啜泣声倒是渐渐小了,只一双眼睛怨毒地瞪着皇帝,只觉得他如此费心算计着自己,着实卑劣可恨!
可笑自己当初年纪小,贪慕了后位的虚荣,一脚踏入这腐臭的宫中,伴着这么一个没有温情的男人,活得越发腐朽难熬。
上苍垂怜,让她遇到了茅郎。奈何温存的一对鸳鸯,就此糟了劫难,双双被晾晒在这朝堂之上,只求下辈子月老垂怜,让她与茅郎再结夫妻,白首到老。
不过端坐其上的端庆帝,倒是快慰咀嚼着尉皇后眼里决堤而出的绝望。
还有方才大声叫嚣的尉家公爷也是面色惨白,长袖子里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这让端庆帝再次觉得过瘾,就算舍了自己的帝王面子,看着这些昔日迫着自己让权的老臣们一个个如丧考妣的样子,也是值了!
待得欣赏够了,他便扬手叫人去扒下茅允生的裤子,然后再挑着眉看尉皇后如同被凌迟的表情。
茅允生也算是王庭验身的第一等人。
可惜当他裤子扒下时,端庆帝竟然大叫一声直蹦了起来。
而尉皇后转身一看,身子一颓竟然向后栽倒,昏死了过去。
尉钟顾不得自己昏死的女儿,只用长袖拭了拭额头的冷汗,然后拱手道:“不知圣上将个阉人拉到王庭脱裤验身,究竟意欲何为!”
原来这茅允生的天赋异禀已经被切得是干干净净,那创面还在汩汩的冒血。
端庆帝,没想到,这关键的时候,竟然有人对关押在天牢里的茅允生动了手脚。这创口还没有愈合,是拿他与群臣当了傻子不成?
想到这,端庆帝再也压制不住雷霆之怒,猛喝一声道:“尉钟,你是老眼瞎了不成!这茅允生分明是刚刚被净了身,他一个假太监,近身服侍在尉氏身旁,还能有什么好事!看你教养出的女儿,当真是个无耻淫妇!”
就在这时,茅允生费力地抬了抬头,有气无力地道:“启禀圣上,奴才因为是青年是才净身入宫,创口愈合得不甚好……在阴冷的天牢里创口破裂,引来老鼠啃噬,是以流血不止……”
说到最后,茅允生竟然是哽咽哭泣,似乎是回想起了当时的可怕。
负责监管和押送的侍卫也附和道:“确实如此! 昨日听见监犯在牢中大叫,我们赶去时看到几只老鼠正在噬咬创面。我们赶走老鼠,又给监犯上了金创药,但是依然流血。”
端庆帝见茅允生和监管的侍卫皆异口同声说伤口是昨夜被老鼠啃咬的,气得颤抖不止。
他们在朝堂上居然敢说出如此荒诞不经的话,眼中还哪里有自己这个一国之君,真是恨不得将他们满门抄斩。
尉钟此时心里有了底气,能这般滴水不漏地阉割了茅允生的,自然是他那外孙凤离梧的手笔
心知他妥善安排了一切,尉钟便有了底气跟端庆帝刚硬到底,直呼千古奇冤,请圣上莫要被帝后私怨蒙眼,错断冤案,让天下人寒心。
就在一群老臣们纷纷跪伏在地,请圣上明察不可误会皇后时,有太监入殿禀报太子殿下巡查边防回转,就要进洛安了。
端庆帝心知皇后就是个没有爪牙的母老虎,被自己圈禁在宫中只能坐困愁城,尉钟虽然权高位重,但还影响不到宫中,能够不声不响瞒住自己在宫中做到这一切的只有那个逆子。
现在听说他要进洛安城,心内的郁结更盛,只冷笑一声,道:“如今皇后之事未查明清楚,事涉皇后,太子当避嫌。传令太子,让他在城外暂居,等他母后的事情查清楚后再入城。”
太子听了太监传来的端庆帝的口旨,就地在洛安城外扎下了简易的营盘,每日在营盘中等待朝中的消息。
是以当姜秀润一路舟车劳顿终于赶到洛安,在门口一眼便看到了旁边的简易营盘。
她下马车走进去正看到太子在小厮的服侍下用水囊盛水漱口,旁边的炉灶上还热着昨晚剩下的米粥。
姜秀润没想到太子这几日的居住和饮食如此糟糕,连忙上前请安,并问太子为何不在附近的行宫安歇?
凤离梧淡淡道:“母后在宫中蒙受不白之冤,为臣为人子怎么能贪图安乐去别院闲住?”
姜秀润拿眼扫了扫离营地不愿的官道,此时晨曦已露,渐渐人来人往……
她心道:“得,殿下这是守着城门口给他老子添堵呢!”


第98章
皇帝在殿前羞辱皇后并非小事,只这几日的功夫,满洛安城里的王侯公卿之家都知道了。
端庆帝大怒之下不准太子入城,凤离梧干脆从善如流就在城外驻扎。
那附近的别院也不去,就在这路边设营,简食陋宿的卖一卖凄惨。
那大殿上的事情也不知为何不胫而走,关于皇帝嗜饮宿醉,与皇后敦伦一遭,却能尽忘的传闻说得是有鼻子有影。
听者无不感慨,圣上竟然能糊涂如斯!
皇帝偏宠妃子,却冷落皇后,更是因为爱妃的死,迁怒皇后并非新闻。
一遭将这事儿栽赃在一个早就阉割了的太监头上,惹得皇后为了自证清白,要撞死在大殿上就太过分了。
说实在的,连戏本子都想不出这么凄楚冤屈的桥段。
大凡天下正室,都是一样的心思。这宠妾灭妻的桥段,在公卿的正宅里永远是被讨伐的对象。
一时间满洛安城的贵妇们都是同情着皇后,还有被皇后牵连的太子。更忍不住一时联想到了若是此事落到自己和亲儿的头上该是何等的冤屈。
这似有人引导的传言,一时间衬得太子无比可怜。
明明是一国的国储,却碍着父命孝道不能入城,过往的旅人官车,行经此处都忍不住掀帘子看一看。
不过凤离梧不能进城,那城里的事务却不能耽搁。因为内里干系着凤离梧母后失德的丑事,就连凤离梧日常的亲信都委托不得。
正好姜秀润也赶回来了,凤离梧便让她以太子府少傅姜禾润的名义去尉家看看。
姜秀润知道凤离梧的意思。皇后闹出这么大的丑事,与尉家的那个庶出舅舅蔚旬有着莫大干系。
宫里的那个是阉割了,可是家里的祸害不除那就是祸患无穷,而且这皇后私怀的风声是怎么走漏出去的,都要一查到底。
说得再明白些,就是尉家的风气得正一正了,别以为女儿是皇后便背靠大树好乘凉。可是因为避嫌,凤离梧不好直接让外祖父尉钟来见,只能让姜秀润去敲边鼓。
姜秀润领了这差事便去了尉家,顶着太子的名份一路长驱直入坐在了正厅之上。
当姜秀润转述了太子之言,说这茅允生是皇后的庶出弟弟蔚旬进献给皇后时,尉家的老公爷气得将手里的杯子砸摔得老远,心道难怪宫里几次派人来寻蔚旬,太子凤离梧之后也差遣人来寻蔚旬。
原来这孽子竟然犯下这等勾当!
只是蔚旬老早便出了远门,是以宫里与太子来寻他时,他皆不在京城。
当姜秀润问及如何处理这蔚旬时,尉钟恶狠狠道,等他回来,立刻命人打断他的狗腿,叫他以后再出不得门去。
姜秀润心里暗叹一口气,也难怪皇后尉氏胆大包天,庶子行事不考虑后果了。这尉钟当真是个爱娇惯儿女的父亲。
闯了这么天大的祸事,却只是打一顿了事。若是平常人,自然是爱怎么管教便怎么管教。
可尉钟是堂堂大世家尉家的族长,怎么可以这么宠溺儿女,任凭他们闯下天大的祸事,危及九族呢?
凤离梧一早便派人去搜寻蔚旬,可是一直未果,他疑心是自己的外祖父护儿心切,擅自将人藏起来了,这才叫姜秀润来送个口信,敲一敲边鼓。
姜秀润没有多言语,从怀里掏出了太子给她的竹简。在她临来之前太子吩咐,若是外祖父深明大义,懂得当断则断一切都好,可若还是一味偏袒儿女,只知道护短,留下后患,就把这竹简递呈给尉钟。
姜秀润也不知道这竹简里到底是写了什么。
当尉钟拿在手里,看着那竹简里的内容手都在微微颤抖,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惨白一片。
最后他有气无力道:“请少傅回去转呈太子,微臣会根除太子的心病,绝不会祸起萧墙……”
姜秀润不知道尉钟的意思,她不过是来当个传声筒的,既然意思带到,自然也懒得多言。
于是她也不再耽搁,起身告辞,离开了尉家。
洛安城外的营地太简陋,凤离梧不想姜秀润夜里受冻,只让她先回太子府。
所以姜秀润带着浅儿驱乘着马车准备赶回太子府。
不过在此之前,姜秀润准备赶回去看一看兄长姜之。
当马车停在质子府的门口时,姜秀润让仆役拿下她为兄嫂准备的大盒小盒的特产,搬入府中。
不过她眼尖,看到质子府门前早早就停靠了一辆马车,看来是有人来探访兄长。
当她举步入内时,嫂子稳娘高兴地迎了过来,说道:“小叔回来,怎么不差人早早打招呼,我好早些准备。幸好今日府里有客,厨下正备酒食,你这进门就能吃上热气腾腾的了。”
姜秀润有些好奇,看着府里好像从外面的酒楼里盛装了不少食盒回来,便问来客为谁。
稳娘的脸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还是一旁服侍她的侍女快言快语道:“恭喜公子小姜快要当叔儿了。”
原来,姜秀润走的这段时日,稳娘查出怀有了身孕。而姜之听闻妻子怀孕当然惊喜万分。二人新婚时曾在寺庙许愿,是以听闻有了身孕便趁着未入冬,气候凉爽去寺庙上香祈福还愿。
谁知车辆行经小路时,马车突然失控,情况岌岌可危。
危机关头,有贵人带着车队路过这里,派出健仆当机立断拦截了狂躁的马匹,才保住了稳娘腹内孩儿的安康,救下了这一车的人。
姜之是谦谦君子,为人至诚,这等救命之恩怎么可能只说声谢谢便了事?当下谢过了那位贵人后,又邀约入府中食饭。
姜秀润听完这一桩,倒是对那贵人起了些许的好奇。不过稳娘说,这位贵人是小时便迁出了洛安,是新近才从老家赶回来省亲的。
姜秀润还没有入客厅,离着老远就听见了哥哥爽朗的笑声,看来那个客人与他很是投缘。
可当她举步入了客厅,看到了与兄长同席而坐,开怀畅饮的那人后,脸色顿时大变。
只见那人高冠黑鬓,挺鼻含笑,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赫然正是凤离梧异母的弟弟——凤舞。
姜秀润的眼睛都瞪圆了,开口正要喊人拿下凤舞时,凤舞先不急不缓地开口道:“原来姜少傅竟然是波国王子姜之的弟弟,先前不知,失敬失敬。”
姜之在一旁道:“怎么冯兄认得在下的弟弟?”
化名冯山的凤舞笑着道:“先前曾见过数次,当时便一见如故。前些日子回京,与尉公侯的小子蔚旬一同回来,又听他讲了太子左膀右臂姜少傅的事迹,更是增添了几许的敬仰。”
姜秀润要喊出口的话,在听到了“蔚旬”二字时便吞咽了下去。
蔚旬怎么会跟凤舞一起回京?
虽然凤离梧已经差人一刀阉割了茅允生,可是他入宫时是不是太监,送人的蔚旬最清楚。若是他此时在凤舞手里,并到王庭上说出实情,岂不是糟糕透顶?
她拿眼扫了扫立在凤舞身后的健壮侍卫,有几个甚是眼熟,看上去竟是皇帝身边的御林侍卫。
他们几个正目光炯炯地瞪着姜秀润,若她稍微有些举动,那腰间的长刀似乎就要拔出来了。
看来皇帝已经与他疼爱的二儿子早早相认了,更是派出自己的近身侍卫保护,是以凤舞才这般光明正大地在洛安城里招摇。
就算姜秀润现在要拿人,也不会顺畅成事。
想到这,再看看身旁毫不知情的兄长和怀了身孕的嫂嫂,姜秀润终于安稳了心神,撩衣袍坐在了席上,举起了酒杯朝着凤舞举了举道:“好久不见,可安好?”
凤舞笑着伸手提起酒壶,替姜秀润斟满酒道:“你我分别时那般的匆忙,竟不及说声离别,我哪里会好?”
姜秀润看着酒杯里粼粼清酒,然后抬眼望向凤舞道:“不知您此来京城所为何事?若是与太子有要事相商,且要等一等,不过幸好太子虽然不能进城,这城里城外都是他的亲随卫队,您要是想找人带话,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人就能在您的面前了。”
凤舞怎么能听不出姜秀润话里含蓄的威胁,那就是千万莫想在她兄长的府上轻举妄动,太子虽然不能进城,但他的兵力也在城外,就算凤舞有端庆帝撑腰,也要掂量掂量。
凤舞倒是笑了,道:“我已经在此受了公子姜的殷勤招待,只是一会还有事要处理,就不耽搁你们合府团聚了。对了,还请姜少傅给太子带话,就说我有事求见太子,还望他能在营外,见一见故人。”
说完,便起身告辞。
姜秀润怎么能任着他这般轻飘飘地走了,便借口相送,将他送到了长巷子之外,低低开口道:“你故意来我兄长府上,是何意思?”
凤舞的脸上也是笑意黯淡,只嘲讽地勾着嘴角:“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的兄长是否如你一般狡诈。可惜那么一个谦谦君子,怎么有你这样一个谎话连篇,阴险狡诈的妹妹?”
姜秀润嘴头的功夫少有人能及,眉毛都不挑地道:“哪家府上不得生出几个歹竹?太子殿下不也有个行事下九流,满脑子歪门邪道的庶出弟弟吗?”


第99章
说这话时,姜秀润背手挺胸,将个猖狂之人的德行演绎得十足,奈何生得模样俊的人,一颦一笑皆是画儿。
那话尖利得刺耳,可是人儿入了眼中却是十足的惑人。
凤舞一时也是拿捏不住心里的爱恨,却是认定了这是个十足势力眼儿的女子!
想那凤离梧无趣到了极点,虽然模样好些,可又比他强到哪里去?
可是这个波国王女,却死心塌地去帮衬着凤离梧,大抵也不是情爱,无非是攀附凤离梧的权势罢了。
若凤离梧一遭被打落尘埃,看她还会对那木讷疙瘩留着几分的情爱?
凤舞忍着心底的气,只当没有听懂她的嘲讽,半勾着嘴角笑道:“我那皇兄天生疑心重,你我相处那么久,日日在一处,他不介意吗?”
姜秀润的身旁就是凤离梧派来的侍卫。因为在魏地遇险的缘故,她身边跟从的侍卫更多了,而且有两个还是看上去快要五十多岁的老者,面目沧桑,话语不多,平日看人时,眼角堆满皱纹,皱着的眼如同幽暗的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