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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怡没有推拒,带着梁书乐和秦小磊随妇人走进她家。
暖意铺面,炭火烘得屋子里很干燥,身上湿冷的感觉总算消退许多。
大家围桌而坐,一人捧了一杯姜茶。
妇人便坐下与他们聊天,聊两句自己家的事,又聊两句道观的事,漫无目的地闲言。
后面小屋里忽然传来响动,妇人不好意思道:“是我家仔仔,才6岁,还没到念小学的年纪,整天四处乱跑,今天下雨,才困在屋里睡觉。”
小靓仔从后屋跑出来,睡得迷糊,鞋子都穿错了脚。
他被妈妈拉坐在桌边,接过姜茶也咕咚咕咚地喝。
“易警官,有的报纸上说凶手很难捉啊,是不是有可能捉不到凶手呢?唉……请一定要捉到啊……”安顿好儿子,妇人才叹着气请求。
“我们会尽力。”家怡手中的姜茶已经快喝干,自从小童从后屋跑出来,她就一直盯着他看。
这会儿见小靓仔半杯姜茶下肚,已经清醒过来,她终于清了清喉咙,微笑着问道:“小靓仔,前天傍晚,你在哪里玩啊?”
“前天……”小靓仔很努力地回忆。
“就是下雨天之前的那一天啊。”家怡帮助他回忆。
“那天好热啊,我就在阴影里玩蛐蛐。”小童朝着屋外指了指。
“就在家门口吗?”家怡眼睛亮起。
“不在门口,在那边,左边。”小童伸手朝屋子侧面指去,傍晚只有屋子侧面才有阴影,正门口可没有。
“那你有没有见到一个人上山去道观,或者下山离开啊?”家怡声音软软的,望着小童的眼睛却逐渐点起火光。
“没有看到人上山,不过有一个好凶的叔叔下山,一边走一边骂人。”小童充满稚气地声音,在这瞬间如天籁一般。
家怡和秦小磊、梁书乐互望一眼,梁书乐更是直接屏住了呼吸。
“那个叔叔是什么颜色的头发呀?是黑色吗?”家怡做出格外专注听小童讲话的样子,勾得小朋友好认真去回想。
“不是黑色。”小童摇头。
家怡立即左右四望,随即找到妇人放在厨房桌上棕黄色的袖套,和一个金色的柠檬走回小朋友身边,“那位叔叔的头发颜色,是这样的吗?”
她摇摇左手的柠檬。
小童摇头。
“那是这种颜色吗?”家怡又摇摇右手的袖套。
小童歪着脑袋想了想,便点头道:“是这个颜色的。”
家怡几乎要用力亲一口小童,又怕吓到他和他妈妈。
接着,家怡跟妇人要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下【棕黄色头发】后,又问小童,“那个叔叔的头发,是像这位大个子叔叔一样短短的,还是像这位叔叔一样的啊?”
梁书乐的发型和凶手的发型是有些像的,是以家怡伸手示意梁书乐笑一笑,再靠近小童一点。
小童看看坐在远一点凶凶的秦小磊,又看一眼朝着自己微微笑的梁书乐,便点头道:“是这位叔叔的发型。”
家怡当即点头,又在纸上写下【发型与梁书乐一致】,并在纸上简单画了几笔,勾勒出梁书乐的发型。
然后,她又问:“那你还记得那位叔叔的脸型吗?”
“长方形的。”小童指了指家里的钟表。
家怡笑笑,便在发型下画了一个长方形的脸。
“是粗眉毛还是稀疏得眉毛啊?”
“那位叔叔没有眉毛。”小童回忆道。
当时夕阳偏斜,照在凶手脸上,强光之下,眉毛便看得不太分明了——这很合理。
家怡点点头,便画下稀疏眉毛。
接着,小童在家怡的引导下,描述出了青蛙肿泡三角眼,香肠嘴,胖虎一样的宽肥鼻子等信息。
家怡听着小童的描述,逐步在纸张上画出自己看到的凶手模样,虽然画得很差,但也有了个大概模样。
最后,家怡承诺小童一定带好多糖果回来奖励他,认真谢过小童妈妈后,三名警探便急匆匆道别,穿过雨幕折返临时指挥部。
路上,家怡拿出大哥大给黄sir打电话,申请调派画师过来帮忙做嫌犯画像。
回到指挥部,家怡一进门,二话不说便走到白板前,将画像贴在其上的同时,写下几行字:
【骂骂咧咧离开道观】
【傍晚:很可能是最后离开道观的人】符合仇恨很近、愤怒很强的侧写。
【身高、体重等信息符合警方侧写】小童的原话是像他爸爸一样高一样瘦,他的爸爸恰巧就是170cm,130磅重。
【手里拿着烟】符合抽烟习惯的侧写。
之后家怡与王杰旺细讲了发现小童的全过程,梁书乐也整理了一份口供交给王杰旺。
“两名幸存的年轻道士的口供。”王杰旺也拿出两沓文件递给家怡,“他们在道观大火的上午离开道观,截止到那时候为止,道观里的任何人都没有跟外人发生冲突。道观这边也没有与什么人有过经济上的冲突。”
“顺着报仇等动机去查,现在就剩两个方向了,一个借住的男女死者招致灾祸,另一个就是两名幸存道士离开后的下午和傍晚发生冲突招致灾祸。”家怡在白板边站得笔直,字句利落地总结。
王杰旺点了点头。
“麻烦王sir继续查一下借住的男女死者的社会关系,我这边已经约了画师,会将这名男子当做凶嫌,登报通缉。”
“OK.”王杰旺应声,当即将自己手底下的探员们都指派了出去。
3个小时后,来到临时指挥部的画师又根据家怡的描述,将小童看见的凶手重新勾勒了一下。
直至家怡反复确认,素描画上的男子与心流影像中的男子几乎重合了,她才谢过画师,拿上这张画像,驱车冒雨折返西九龙重案组。
赶在收工前,家怡将一份新的侧写,和一张格外清晰的素描画按在了公共关系科郭sir的办公桌上。
郭sir捧起桌上的文件,抬头看一眼裹挟着室外寒意和风雨走进来,马尾潮湿,肩膀处衬衫透湿着的易家怡。
他挺直背脊,深吸一口气,格外郑重道:
“明天早上,这份侧写和号召全港市民举报寻找凶嫌的文章,会刊登在大部分香江报纸上。”
……
离开公共关系科后,家怡打电话给还在小医院里忙碌的三福哥,带上复印好的十份凶嫌画像,和帮忙撑伞挡雨的梁书乐、秦小磊,再次驱车折返八仙岭。
八仙岭郊野公园山下除了吴屋村外,还有黄竹村、龙尾村等三四个小村落。
凶手如果有车,那么就很难锁定他的生活区域。可他如果没有车的话,能连夜拎着两桶汽油上山的他的出发点很可能就在八仙岭下方的这几个村子里。
联系到他连点长明灯的钱都没得出,很可能没有车,那么凶手就是黄竹村、龙尾村等地村民的可能性非常大。
“我们拿着凶嫌画像,挨个去那几个村子转转。”家怡一脚油门,在秦小磊和梁书乐感觉到强烈的推背感后,小轿车快乐王子冲出警署,再次驶向八仙岭。
“大雨天,十一姐注意安全。”
“OK~”
快乐王子穿行于香江街道,雷霆行动,风雨无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信守承诺,家怡回到吴屋村时,带了好多糖果。
交由小童妈妈保管,再次道谢离开时,家怡微笑道:“仔仔真的好聪明,一定好好教导。”
“知道了,我们一定送他去好好读书,madam!”妇人听到家怡对仔仔的夸赞,仿佛中了头奖般开心。
将警官们送到门口,看着他们穿过雨幕走向另一座村子,妇人仍红着脸,舍不得回到屋里去。
第386章 他要逃!
被捉到的纵火案罪犯, 十个有九个会哭着说自己没想到会造成那么大的后果,他们只是玩火而已,就像小时候喜欢玩鞭炮一样一样的。
有一些是装无辜,有一些就是彻头彻尾的懦夫。
樊大卫在纵火当晚就感到了害怕, 他想过逃去湾湾或者内地,奈何身上没有钱。
他想要偷偷钻进船里跟着去广州,又被人发现赶下船,还给踹了两脚。
想要躲在家里等事态过去, 偏偏无论是电视还是报纸, 播的都是八仙岭道观大火。
捋一把棕黄色的短发,他正在吃家里最后一碗泡面, 同时焦躁地盯着电视里的播报,坐立难安。
当看到镜头里警官们冒雨探案,樊大卫紧张地几乎将筷子掰断。
晃动又被雨雾笼罩的模糊画面里, 一名女警面目肃然, 带队掠过。
樊大卫瞳孔收缩,脸不自觉凑近电视机。
摄像师果然追着那名女警官,在对方离开镜头后立即转向, 再次将其拢入镜头中——
女警官伸手朝着两个方向指了指,立即有两组人得令朝着她指的方向奔去。
记者虽然不知道女警官到底下达的是怎样的命令,却格外笃定地对着镜头介绍:
“易警官已经掌控了局面,她有了些想法, 正派人去落实和查证, 我们相信,很快就会有新的关于凶手的信息落入法网。”
碗里的泡面只剩一口, 想到家中食物不多,他仍夹起面想往嘴里送, 可看着电视里的播报,他心情烦闷,忽然间毫无胃口。肚子里甚至翻滚着想吐。
砰一声将泡面顿在桌上,他转身愤怒地饶屋一周,终于还是坐回去,快速将面扒进口中,一边看电视播报,一边无法自控地快速抖腿。
“……最新播报,易家怡警官似乎带着法证科的专家警察,找到了凶手留下的足迹!他们拿着的相机里,一定已经拍摄下清晰的足迹照片,或许可以根据足迹,寻找到真凶……”
樊大卫心烦意乱,明知道继续看新闻对自己很不好,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去摄入这些信息。
巨大的恐惧使他必须了解最新的警方动向,但看着警察一步一步逼近,他却反而感到了更大的恐惧。
手指塞入口中,他呼吸微微急促地啃咬指甲,额角一层层地往外冒虚汗。
“……警方已掌握凶手的DNA载体,一但捉到凶嫌,即可确认其身份……”
“……警方表示,凶手很可能在村民救火期间,曾假装救火混进村民中间,并趁乱逃走……一定有村民曾见过他,警方正积极寻找目击证人……”
樊大卫听到这报道,惊得猛然从椅子上坐起身,桌子被撞到,放在上面早已冷掉的泡面在剧烈摇晃中泼洒得满桌都是。
樊大卫却根本顾不上这些,他瞪着电视,忍不住喃喃:“警方怎么会知道我曾混在……当时有没有人看到我啊……”
他努力地回忆,可那晚能刺激他神经的事太多,他根本记不得伪装救火时是否有人曾关注过自己了……
万一真的有人注意到,进而跟警察报告怎么办?
樊大卫忽然觉得呼吸窒闷,推开窗想要呼吸口新鲜空气,却被灌进来的雨水兜了满面。
乍然想起记者称这场大雨是老天在为死者们哭泣,心里更一阵阵发毛。
关好窗后又觉得呆在家里是坐以待毙,便打了伞准备出门。
可才穿着雨披走上小路,便见有警车从前方呼啸而来。
他心虚惊骇之下,转身便往树林中跑,脚底一打滑,摔跌在地后,又向山坡下翻滚了几圈儿,幸亏抓住树干才爬起来。
顾不上身上的疼,他又藏在路边树林间向山下跑,但跑了一段便瞧见警方设卡,竟对所有下山离开的人进行身份验证。
他干咽一口,想着穿树林跑掉,却又看到几条穿着雨披的警犬正松松地拴在树林间,可以想见,只要他从那边路过,警犬就会朝他冲过来。
这才是真的自投罗网!
樊大卫摔得浑身疼,趁雨脱逃未免太过可疑,只得又狼狈折返。
终于冲破雨幕回到家,关上房门时,他背抵着大门一通急喘,心跳砰砰砰几乎要脱口跃出。
跑去洗了个澡,换好一身衣服,他劝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稳住,警方只是虚张声势,不……不可能真的会捉到他!
明明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所有在白天见过他、跟他发生过冲突的人都被烧死了的,现在又下大雨,他很安全!他很安全!!他很安全……
如此反复安抚自己,他窝在家里又吃掉冰箱里硬邦邦的面包,苦熬着、焦灼着、恐惧着,甚至连街坊家的狗叫,都会惊得他从床上跳起来。
如此终于熬到火灾后的第三天,樊大卫但凡在电视播报中听到‘易家怡’三个字,便觉得心惊肉跳。
清晨再次打开电视时,他期待着再也不要有人提及她的名字,更渴望她不要再继续发现新的线索了!
昨天下午最新信息的播报已经减少,电视台开始重复播报之前的新闻……最初会发现的线索都已经发现,剩下的都是不可能发现的了吧。
这个案件走到这里,终于到了死胡同了吧?
火灾事件终将渐渐平息,他总会没事的吧……
揣着这样的期待,他手捏着遥控器,深呼吸好几次才鼓起勇气,手指微微颤抖着,终于按下了开关。
可最令他恐惧的事情还是在发生——TVB早间新闻的主持人,正大肆宣扬着易家怡警官最新拿到的线索,那是一张格外清晰、画得特别好的素描像,就出现在女主播右侧。
“……如果有人发现凶嫌线索,请立即联系警方报案,会有警察第一时间跟进报案信息,对凶嫌进行筛查追踪。望广大市民……”
樊大卫却已听不到女主播后面讲的话,他双目因为极端惊惧而瞠大,死死瞪着那张画像,不敢置信地发出啊啊低呼,仿佛下一瞬间就要心脏骤停而死。
棕黄色的短发,方形脸,稀疏的眉毛,肿泡三角眼,阔鼻阔唇……
简直像拍摄的照片一样,这不就是他嘛!
怎么会?
就算有人看到了他,一个随便瞟他一眼的人,怎么可能有能力将他的形象描绘得如此清晰?
大多数人对陌生人脸的记忆能力不是都很差吗?
他那天上山下山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混进大火队伍时光线暗不说、四周人忙于救火,谁会关注身边一起救火的人到底五官长什么样子?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将他记得这样清楚?就好像早就知道他是凶手,专门背下了他的五官和特征一样。
不!不!
就算是真的有人注意到了他,只一晃眼扫过的人而已,怎么会记得这样清楚呢?
又不是拿着他的照片反复背诵,又不是盯着他的面临摹画像……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樊大卫只觉得头脑中嗡鸣巨响,头痛欲裂,巨大的恐惧让他面前的一切都变得眩晕,腿都开始发软。
这几天关在屋子里,他一直没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饥饿和困乏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精神上的打击,他已经开始觉得天旋地转,扶着桌子都站不住了。
跌坐在地上,面前电视中的播报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