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立刻说:“属下愿意亲自去京城。”
林从摇摇头,“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太扎眼了,况且你多次和契丹对敌,如今这个时候去京城,京城那些么契丹将领,你未必能全须全尾回来。”
“那?”
“你去把王峻叫来。”
“是。”
很快,王峻被郭威叫来。
“王爷!您叫我。”王峻过来。
林从笑着说:“王峻,你跟我也有几年了,你素来胆大心细,又会做事,我如今有个事派你去,你可能做好?”
王峻听了,拱手:“但凭使君吩咐。”
“此次契丹皇帝在汴京登基,按理说新帝登基,各藩镇节度使都要进京觐见,只是本王如今的情况,并不适合亲自前去,你是本王身边伺候的人,可明白这点?”
王峻点头,“顾虑的对,王爷和新帝曾在战场对峙,新帝对王爷有忌惮,王爷在河东,新帝哪怕忌惮也不敢轻动。”
林从暗暗点头,这王峻,果然是个机灵的,难怪这人后来能做到枢密使。
“所以本王打算派你进京,去献上河东的上贡,你可能胜任这个差事?”
王峻立刻说:“王爷放心,属下可以。”
“好,那本王就任你为河东牙将,过两日,带河东贡品上京,到了京城后,要小心谨慎,多使钱财,”林从摩挲着茶盏,“同时多听听京中的事。”
王峻心领神会,“属下晓得,王爷放心。”
过了两日,王峻带着林从准备厚厚的贡品,启程去了京城。
……
王峻一路带着贡品赶到京城,刚到京城城门,就被一队嚣张的契丹将士拦住。
“干什么的,下来检查!”
王峻忙带着众人下车,几个契丹士兵过来,一掀开车帘,看着一车车箱子,顿时露出一脸贪婪之色。
王峻顿觉不好,忙上前说:“几位军爷,这是河东北平王,上贡给陛下的贡品,已经登记在册,马上就要送进宫中。”
领头的契丹将领听到这是呈给耶律德光的,顿时缩回手,不过看向王峻,王峻忙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奉上,“这是小人孝敬将军的。”
领头的契丹人这才满意,挥挥手,放王峻进城。
王峻这才上车,进了城。
在车上,王峻的随从不满的小声说:“这契丹人也太嚣张了,没听说过贡品进京,还得在门口被克扣的。”
王峻却不以为意,反而问道:“刚才我见不少进京做生意的百姓,都被城门的守将克扣了不少。”
随从说:“是啊,这些都是京城周围的百姓,按照往日,都是不收进城税的。”
王峻听了心中暗暗记下。
马车一路往城中林从的国公府,如今的王府走,刚走在大街时,突然一阵契丹骑兵横冲直撞的而来。
街上顿时一阵慌乱,王峻的车队也忙靠边躲避,然后王峻就看到契丹骑兵凶神恶煞地出了城。
“如今并无战事,这些骑兵在汴京大街纵马是干什么?”王峻问。
旁边一个读书人忍不住愤愤说:“还能什么,自然是去打谷了。”
“打谷是什么?”王峻忙问。
读书人恨恨地说:“就是去京外论村的劫掠钱粮,这群契丹兵,那契丹皇帝刚进京城时,还平定京中动乱,安抚百姓,我等寻常百姓还以为来了位明君,可谁想到不过月余,契丹兵就开始四处劫掠,还美其名打谷,这是视我等为牛羊!”
读书人忍不住骂了几句,才离开。
王峻听了,默默放下帘子,让车队继续前进。
等车队进了林从的王府,王峻安顿下,就派人上书,言河东前来上贡。
第二日,就有宫中太监来,拉走了王峻带来的贡品,并且传耶律德光口谕宣王峻觐见。
王峻就官服,跟着太监去了。
大殿中
王峻跟着内侍进了殿内,一进殿,王峻就行了跪九叩大礼,“牙将王峻,奉北平王之命,特来觐见陛下!”
行礼时,王峻偷偷瞄了御座上的皇帝一眼,发现此时的耶律德光,已经一身汉人皇帝打扮,王峻心里有了说辞。
耶律德光却并未叫王峻起身,反而不悦地说:“自朕入主汴京,登基以来,各地节度使纷纷赴京觐见,为何独你家王爷不来?”
王峻立马伏地:“陛下恕罪,我家王爷本欲亲自前来觐见陛下,实在是有事无法前来。”
耶律德光脸色顿时不好,“有什么事比见朕更大?”
王峻答道:“我家王爷本欲亲来,可皇太妃娘娘闻我家王爷年轻时,初生牛犊不怕虎,曾冒犯陛下,生怕陛下降罪,忧思之下,竟然病倒了,我家王爷是孝子,见到太妃病倒,日日侍奉在床前,衣不解带,所以未能前来,臣听闻陛下亦是孝子,奉太后至孝,太后亦爱陛下如眼珠,想必陛下能体谅我家王爷的难处。臣此次前来,我家王爷特托臣请求陛下能赏赐些东西,宽慰太妃娘娘之心,等太妃娘娘一好,我家王爷必然前来亲自觐见。”
耶律德光本来对林从不来亲自觐见考虑要不要来个杀鸡儆猴,可听到林从承诺下次来觐见,又脸色好了不少,想到河东的兵马,此时耶律德光也有了怀柔的想法,笑着说:
“你口中的皇太妃,可是明宗之妃?”
王峻忙说:“正是。”
“明宗与朕是兄弟,既是兄长之妃,那就是朕的嫂子,”耶律德光顿时大笑,“嫂子有如此孝顺的儿子,是好事,说来你家王爷,亦是明宗之子,那就是朕的儿子,父子之间,岂有隔夜仇,你回去告诉你家王爷,让他下次安心觐见。”
王峻立马叩首,“多谢陛下,臣一定把话带给王爷。”
“既是吾儿,朕岂能小气,来人,赐木拐。”耶律德光大手一挥。
旁边内侍捧来木拐,中原有赐重臣假节,代表最高礼节,后来契丹也学了,不过变成了木拐,契丹一般赐给贵重的大臣。
王峻忙双手接了。
“此次,以后你家王爷再来京见朕,可无忧矣。”耶律德光笑着说。
王峻谢恩后,拿着木拐退了出来。
出来后,王峻拿着木拐,宫中契丹将士见到木拐纷纷见礼避让,王峻顿时觉得不错,喜滋滋拄着木拐打算回去送给他家王爷。
*
河东 节度使府
院中,林从拿着剪子,打理着自己屋门前刚开的月季花,郭威在旁边,有些担忧,“王峻此次去京,也不知道是否能替王爷拖延过去。”
郭威又担心道:“王爷怎么让王峻说下次您去京城觐见,您这身份,如何能进京。”
林从一剪子把一朵枯萎的花剪掉,不紧不慢地说:“只要他下次不在了,本王不就能进京了。”
郭威:??
林从放下剪子,拿起旁边的布巾擦擦手,“王峻走前,本王亲自为那耶律陛下占了一卜,卜中显示,他活不过今年六月,如今已是二月,几个月后,本王去京城,他又能耐本王如何!”


第194章 耶律德光“避暑”,林从起兵 郭威……
郭威虽然一直知道自家主子精于占卜, 并且还挺准,可听到林从此时说的,仍然不敢置信, “这……王爷是在说笑么,那耶律……新帝正值壮年!”
耶律德光不仅正值壮年,几个月前, 还带兵攻进汴京,简直可以用一个词形容, 那就是生龙活虎!
林从却是擦擦手,丢在旁边,“卦象上是这么显示的,搁不住他就突然生了病呢,不过本王也不是迷信卦象的人, 就算他活着,这京城只怕他待不久了。”
林从虽然知道历史,但他也不会把全部赌注都压在历史上, 毕竟万一耶律德光就没像历史上一样死呢,他如今到了这个地位,容不得一丝差错。
郭威看着林从。
林从走到旁边石桌上坐下,“耶律德光自进京以来, 他做错了三件事,所以本王料定, 他在京城待不久。”
“何事?”郭威问道。
“这第一件, 就是打草谷,耶律德光进京,既然想做皇帝,那就该严厉约束契丹士兵, 本王虽在河东,也听到如今契丹将士把京城当做了边关,时不时就去京城周围劫掠一番,如此行径,他如何能在京城待的久。”
郭威点点头,“不错,这属下亦有耳闻,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契丹如此行径,京城百姓必然深恶之,不过说来这契丹皇帝原来也是雄才大略者,这事却做的如此短视,实在令人费解。”
林从轻笑,“你当耶律德光没有阻止么,他只是无能为力而已,一个饿了很久的人,突然遇到一桌丰盛的大餐,这种情况,谁能阻止的了,契丹久居关外,物资匮乏,多少族人食不果腹,这群饿狼一般的人,到了京城,看到周围都是粮食和财宝,他怎么可能忍得住,况且这都是跟着契丹皇帝打入京城的功臣,耶律德光未尝不明白,只是他也治不住而已。自古农民起义这么多,为什么成功的那么少,而且都是攻入京城就迅速败落,就是这个道理。”
郭威点点头,“王爷说的是。”
“这其二,就是耶律德光进入京城后,为了赏军,让京城官员摊派出钱。”
郭威想了一下,“属下听闻耶律德光为了赏军,让京城官员每家摊派了一万钱。”
“自石重贵登基以来,契丹和中原多次大战,再加上冯玉掌权以来,才干一般,朝廷的国库,早已赤字,耶律德光进京前,曾放言以国库赏军,结果到了看到空空的国库,就向京城的汉人官员摊派钱财,说用来赎罪,对这事,京城的官员世家为了保命,虽然都出了,可谁出钱心里痛快,而且契丹再待下去,谁知道大家要不要继续出钱,耶律德光这道旨,简直是和京城所有官员站到了对面,将士真要无钱可赏,找个借口,杀京城几个贪官或者世家巨富就好,其他的既往不咎,如此既能得好名声还能不扩大矛盾。”
郭威听了笑道:“还是王爷看得透。”
“旁观者清罢了,”林从摇摇头,“这最后一条,就是他召节度使进京。”
“耶律德光担心他外族入境当皇帝,藩镇节度使会不服起兵,就召节度使进京,如今各藩镇节度使都在京中,”林从突然露出一丝笑意,“如今各藩镇无人镇守,他也不怕各藩镇出事。”
郭威跟林从多年,看到林从的表情,“王爷您出手了?”
郭威突然反应过来,环顾周围,“阿荣!对了,那小子我怎么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林从笑着拍拍郭威,“别急,我派他出去了。”
*
王峻在京城又待了几日,打听了些事,就带着人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王峻拄着契丹皇帝送木杖,一路上遇到的契丹将士纷纷避让,回来的十分顺利。
回到河东后,王峻就把在京城的见闻说给了林从等人,作为真实去京城感受的人,王峻反而比林从等人更觉得京城要乱。
林从和郭威范质等人也开始暗中商讨,并开始布局。
很快,有些效果就显现出来了。
*
汴京
耶律德光最近有些烦躁。
近来天气渐热,宫里宫墙高耸,真是一点风都没有,耶律德光是契丹人,契丹人常年生活在漠北,夏天时还会往北迁徙,更是凉快,耶律德光几乎没经过中原这种闷热的夏天。
耶律德光就让人弄了许多冰在宫中,可即便如此,耶律德光还是自入夏就开始上火。
而除了天气,更让他上火的还在后面。
各地居然突然闹起了山匪。
并且这山匪还不是几个山头那样的匪患,许多州郡,出现大片山匪。
耶律德光身为皇帝,自然不能不管,就下旨让军队去剿匪。
可一来二去,却是越剿匪越多,无奈之下,耶律德光只好把出现山匪藩镇的藩镇节度使派回去,让他们自己剿匪。
之前耶律德光怕这些藩镇节度使不服他登基起兵叛乱,就把人都召来,扣在京中,如今却是顾不得,只能让人回去。
此时,耶律德光也发现自己的失误,节度使是地方的封疆大吏,他突然把全国的封疆大吏都叫到京城,地方就会没人控制。
而如今这世道,本来就是乱世,落草为寇的比比皆是,藩镇没有节度使领兵镇压,可不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山匪自然火起来。
可把藩镇节度使都撵回藩镇后,山匪的事居然也没见好,反而越闹越大,尤其河北,不仅闹山匪,还闹起义。
因为如今契丹得了天下,不少契丹人从燕云十六州往河北跑,这些迁徙的契丹人,仗着如今是契丹的天下,一路劫掠。
这就导致了河北许多人流离失所,民怨沸腾。
唐朝本来就是全民皆兵,河北尤其是魏博民风是出了名的彪悍,在面临自己的田产粮食被夺,怎么可能忍,于是民间就开始有举着反对契丹大旗的农民起义。
而这起义,迅速在河北全境蔓延。
仅一个月不到,河北爆发了好几次起义,耶律德光把河北的几个藩镇节度使都派回去,居然都没用。
起义大军甚至一度占领了黄河的浮桥。
这一下,耶律德光和契丹将领慌了。
契丹要想从汴京回漠北,必须得过黄河,黄河浮桥要是丢了,那他们回漠北的后路就被断了,他们就不是在汴京当皇帝了,而是孤军深入了。
毕竟耶律德光和契丹将领都明白,他们能统治中原,还是靠的契丹兵力,中原兵马,是靠不住的!
耶律德光此时已经隐隐有些后悔来汴京当皇帝了,并打算回漠北了。
当再一次河北的起义军攻击黄河浮桥时,耶律德光看着中原越来越多的山匪,越来越多的农民起义,终于长叹一声,知道京城已经不是可以再待下去的。
于是,耶律德光下旨,表示京城天气太热,他要回漠北避暑。
不过,耶律德光也明白,他一走,这京城就保不住了。
耶律德光此时也放开了,直接把京城搜刮了一遍,甚至把皇宫值钱的,都打包,而朝堂上的官员,耶律德光也没放过这些人才,而且他名义上只是去“避暑”,怎么能没随驾人员呢!
在收拾好一切后,耶律德光德光准备出发,不过在出发前,耶律德光放弃这么繁华的京城,还是有些不甘心,于是耶律德光留下自己的心腹大将萧翰,坐镇汴京。
萧翰是耶律德光已故皇后的哥哥,耶律德光的大舅子,深受耶律德光信任。
耶律德光说去避暑,除了最坏的打算退回契丹,其实也有去河北自己平叛之意。
在耶律德光想来,他借着避暑到达河北,如果能平定那些农民起义,说不定还能回来继续当皇帝。
于是耶律德光在册封萧翰为汴京留守,汴京节度使后,才率领契丹大军,带着全京城搜刮来的钱财,和文武百官,浩浩荡荡从汴京出发,去“避暑”了。
而耶律德光率大军刚走到黄河,渡过浮桥,进入河北,开始平叛。
耶律德光就接到消息,河东节度使、北平王李从林反了。
耶律德光大怒,而更让他震怒的是,河北那些起义首领,一听北平王起兵,纷纷打出河东旗帜,奉北平王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