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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人等了一小会儿,又重新敲了三下。依然是不紧不慢的指关节叩门声。
李书还是没理会。
门外的人耐性极好,在等待了一阵之后,再次敲了三下。
李书觉得不对劲了。这不像是邻居在敲门,他们没这么礼貌,也没这么有耐心,而往往是手还没到门上,嘴里就先喊他的名字,然后用巴掌或者拳头擂门。他看了一眼屏幕——又一次扮演内奸的角色,这是他最不喜欢的角色,此时只剩最后一滴血。他放开鼠标任由自己扮演的角色被人狂扁,起身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人。那人和他差不多年龄,瘦高的身材,一身笔挺的中山装,神情似乎有些紧张。门一打开,那人就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对李书微笑:“你好。”
“什么事?”李书戒备地问。
“我想请你帮我做点儿小事。”那人说。
“什么事?”李书紧盯着他。
“我想,请你每天早晨6点50分,在门口这个地方,摆出这个姿势,维持五分钟时间。在这五分钟之内……”他还没说完,李书就已经把门一摔:“神经病!”
陌生人抬手将门抵住,李书火气来了,打开门正要骂,那人已经摸出一沓钞票递过来。
厚厚一沓没开封的新百元大钞。
“这是报酬。”那人说。
“你脑子有毛病吧?”李书没好气地说道。
“你不用管我脑子有没有毛病,这钱你赚不赚?”那人笑着问。
李书盯着那钱看了一会儿,冷笑一声:“假钞吧?”
“你可以先去银行存起来,”那人笑道,“如果你需要,可以把银行账户告诉我,我给你转账。”
李书用了更久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
“那去银行。”良久,他终于说。
陌生人笑着点了点头。
“我先跟你说清楚,你需要摆出的是这个姿势。”陌生人将一张纸递过来,“这一万元是一个星期的报酬,一个星期之后,如果你还愿意继续,每天的报酬是一百元。”
李书接过那张纸——这是一张小学生的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一页,上头用钢笔画出一个人形。那人形面朝墙壁,双腿双臂弯曲,膝盖、肩膀和手掌紧贴墙壁,就像一只大号的壁虎。
“这是什么意思?”他感觉自己被人耍弄了,禁不住血往上涌。
“这么简单的造型,就在这块墙壁上,”陌生人敲了敲李书家门口的墙,“每天五分钟,一个星期就可以赚一万块……你不想赚?”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这回李书没用多少时间思考。一个星期赚一万,而且是这么简单的事,眼前这个人也许是个神经质的艺术家,这或许是行为艺术的一种吧?看陌生人的神情,似乎已经有点儿不耐烦,虽然他没说什么,但目光已经开始朝邻居的门上瞟去。李书可以肯定,在丁字巷,愿意做这种活的大有人在。这么好赚的钱如果让别人赚去了,自己岂不是个傻瓜?
“去银行吧。”他肯定地点点头,表示愿意成交。
“先说好了,”那人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朝他指了指,“收了钱就要把活干完,而且得准时准点,不能偷工减料。”
“嗯。”李书胡乱答应着,他甚至没留意那人究竟在说些什么,满脑子已经在想着父母看到自己赚了这么多钱,脸上那沉重的阴晦之气该扫去多少。
“还有,这是最重要的:千万千万不能泄密,否则……”陌生人把脸凑近他,一双亮得扎人的眼睛紧盯着他。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有些不快地道:“知道,还有什么要罗唆的?”
陌生人笑了:“走吧。”
三
太阳渐渐升高,丁字巷的人从沉睡中醒来。作为丁字巷最早起床的两个人,张义和李工程师每天都亲眼看到丁字巷从安静向热闹的转变,他们以闲人的身份,从这热闹中也看出安静来。
每个经过巷口的人都会和他们俩打招呼,有几个老人还搬来凳子坐在边上伸出手,让张义给他们算命。张义今天有些心不在焉,他一直关注着那陌生人的动静。他们看到他敲响了李书家的门,在门口和李书聊了一阵,接着李书便把门关上,两人肩并肩朝巷子口走来。陌生人没有再显现出变换的形象,他维持着高瘦的男青年形象,步伐轻快。走过张义的算命摊,李书带着无奈的神情和长辈们一一打招呼。就在他快要从地摊前走过时,张义伸出拐杖拦住了他。
“李书,你眼睛发红,印堂发黑,皮肤发青,这几天要小心提防陌生人。”张义强压住心头不断翻涌的恐惧,对李书道。
“知道了。”李书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陌生人对张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李工程师叹了口气:“他没听明白,你没说清楚。”
“我说这些都已经冒冷汗了。”张义用纸巾擦了擦脖子里冒出来的虚汗,心有余悸。陌生人那亮闪闪的眼睛仿佛还在眼前闪烁,他一想起来,就仿佛回忆起一个忘记了内容的噩梦。
“你们说什么?”旁边的人不解地问。
张义和李工程师对此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四
李书将银行卡插入自动提款机,显示余额为一万一千元,其中那一千元是他做家教赚来的,另一万元则是陌生人在半分钟前转账存入的。看到这个数字,他的心头不觉颤了一颤——一万元或许算不得什么大数目,但对现在的李书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激动之下,他的视力不觉模糊起来,连忙擦了擦眼睛,再三核对,甚至用食指点在屏幕上,一个个数字点过去,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才把卡抽出来。
陌生人转过身,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道:“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陌生人递过来两张协议,让李书签字。协议的内容很简单,李书匆匆浏览了一遍,无非就是重复了陌生人起初说过的那些话,另外说明了一下违约赔偿的问题。看到违约赔偿金的额度,李书眼睛蓦然瞪大——一百万!他猛抬头望着陌生人。
“一个星期而已,你不违约就不用赔偿。”陌生人笑道。
李书紧张地思考了一下,一个星期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摆个并不困难的姿势吗?最重要的是,那一万块钱已经入账,再让他退出来,实在不甘心。只要自己不违约,一百万的赔偿金也只是形同虚设,然而赔偿金的额度这么高,会不会有什么陷阱……他脑子里激烈交战,汗水淋漓,最后一咬牙,抖着手在两张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注意到陌生人签名的一栏用规规矩矩的正楷字写着“权宗”两字,看来这是陌生人的名字。
权宗将自己那份协议收好,转身走出银行。李书紧跟在他身后走出去,便看见他的身影融入人群中。他盯着他的背影看,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居然把权宗的身影弄丢了。那穿着中山装的背影宽厚肥胖,不像权宗那么高挑瘦削。他往其他地方看了看,并没有看到权宗的身影,再把目光转回来,依然看到那个穿中山装的背影,只是这回又变成一个结实壮硕的中年人的身影,鼓鼓的肌肉几乎要将中山装胀破了。
“最近中山装很流行吗?”他嘀咕了一声。他完全不知道,这所有的背影都属于同一个人。
现在钱已经到手,协议也已经签订。李书兴奋不已,马上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自己赚到了这么一笔钱。父母也很高兴,但同时又很怀疑,问他这钱怎么来的。他犹豫了一下,撒谎说这是一笔设计费。这时他才想到,倘若父母在家,天天早晨看到自己做出那么怪异的动作,估计会怀疑自己精神上有问题。怀疑怀疑也就罢了,怕的是万一他们阻止,耽误了时间,那自己就算是违约了。这么大一笔赔偿金,权宗说不准就在巷子的什么地方藏着,只等他违约就跳出来,那样他这一辈子就算完了。
“你们再多玩几天,我一周之内要把设计稿赶出来,你们在会让我分心。”李书说,“等我设计完了,你们再回来。”
母亲在那边追问了几句,拗不过他一再坚持,终于同意了。
事情终于办妥,李书伸展一下四肢,觉得天空异常明亮。他仰头望了一会儿自由自在行走的云,心情舒畅。沿着街边的店铺走了一阵,给父亲买了一只电动剃须刀,给母亲买了个真皮的挎包,又给自己买了个钱包,再到肯德基吃了一顿,心情好到了极点。自从毕业以来,花钱从来没这么痛快过。上学的时候花父母的钱没什么心理负担,毕业之后,心态就自然转变了,没赚钱就不好意思花钱。他腰杆子挺得笔直,脚步轻快地往回走,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现在才刚到中午,就这么回去的话,必然要遇到坐在巷子口的那一大堆人。这一堆叔叔伯伯婶婶阿姨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平时就聚集在巷子口闲聊,每个经过巷子口的人都要经过他们目光的严格审视。他最怕他们那审视的目光。
于是他又转过身,沿着街道闲逛。只有兜里有钱的人才有资格闲逛,最近他深刻体会到了这个道理。兜里没钱,闲逛就会被人视作瞎混,再说自己心里也不空闲,脑子里总是盘算着怎么赚钱,逛是逛了,闲则未必。此刻的闲逛才是真正悠闲自在,和周围来去匆匆面带倦色的上班族相比,李书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
五
穿中山装的陌生人和李书离开丁字巷之后便没有回来。张义和李工程师在巷子口一直坐到傍晚,闲聊的人们拿起自己放在地上的蔬菜、毛衣、象棋,纷纷起身回家做晚饭。眼看夕阳西下,影子拖得越来越长,李工程师也把自己家小店的门关上,回到家里帮老婆择菜。
张义一个人又在巷子口坐了一会儿,天色越发暗下来。最后一抹余晖在天际渐渐淡去,他就盯着那红色的一抹出神,眼看着它从褪去血红变成淡淡的橘色,并且越来越淡,最后被风一吹,便彻底融化在深蓝的天空中。
夜幕降临了,巷子外商业街的路灯和霓虹灯已经亮起。张义捶了捶发酸的膝盖,将大黑伞收起放到地摊上,一卷地摊,那张厚厚的防雨布将所有的东西卷在一起包裹起来。他将这长条的卷筒两头折好,就这么抱着回到家中。
一个人的日子总有些孤独凄凉,这也是他迟迟不愿回家的原因。做饭的时候,他从厨房的窗口往外望,看一个个放学下班的身影从窗口匆匆掠过,偶尔跟他打声招呼。没多久人影逐渐稀少,各家的灯都亮起,嬉闹声、说话声、炒菜声和电视机的声音从各家的窗口、门后传来。他连忙将自己的电视机打开,将广告的声音放得很大。
面条很快就熟了,他端着碗坐在饭厅里,拿起筷子刚挑了几筷,便听见敲门声。
“谁呀?”他一边问一边起身。
来人没有作声,只是又敲了敲门。他听出这不是街坊们习惯的敲门方式,心头莫名地剧烈一跳。带着某种预感打开门,不出所料,在门口看到一个穿中山装的人。
这回出现在面前的是个六十出头的老人,一头抖擞的银发,慈眉善目,腰杆子笔直。张义盯着他看了几秒,没看出任何外貌或者气质上的变化。然而他知道,这就是早晨见到的那个陌生人,他只不过换了一副面貌出现在自己面前。看到张义,陌生人似乎也愣了一下,继而便笑了起来。
“什么事?”张义语气不善地道。
“你每天摆地摊能赚多少钱?”陌生人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张义盯着他问。
他还是没有发生变化,这反而让张义感到奇怪。内心那种莫名的恐惧涌上来又被他压下去,他一只手背在身后,狠狠揪着自己的后襟,给自己力量。
“昨天谢谢你给我算命。”陌生人笑道,“你算得很准。”
张义再怎么压抑,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听见激烈的血流在耳边奔涌,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陌生人这么说,就是完全承认昨晚那个人就是他本人。这么说,他完全没打算隐瞒自己会变化这一事实。
这说明,他完全不在乎张义知道这个事实。
这或许更说明,张义已经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张义的嘴里发干,他很想喝一口茶,但他既不敢将陌生人迎进门内,也不敢将门就这么关上,更不敢敞开门自己转身回房让陌生人站在自己身后。他舔了舔嘴唇,竭力镇定心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望着陌生人:“你确实很多变。”
“你的退休工资每月不到一千,”陌生人说,“每天算命几乎没有收入——想不想轻松多赚一点儿钱?”
“不想。”张义断然道。
眼前这人不是人,张义已经确定了这点。跟不是人的东西做任何交易都是危险的,退休工资再少也可以活下去,而如果从陌生人这里得到什么,付出的代价没准儿比死更可怕。
“每天晚上7点,不早一秒,也不晚一秒,在你的房子里,做这个动作。”陌生人不理他,自顾自说下去。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拆开的烟盒,烟盒雪白的内部用钢笔画着一个人,那人弯着腰,双手拄着膝盖,脑袋垂下来望着地面。
“这个动作持续五分钟,就可以得到一百块。”陌生人从口袋里又拿出另外两张纸,“从签协议的第二天起开始生效。”
“我不要。”张义将那张画着图的纸递回去,并不去接那两张协议。
陌生人也不去接那图纸,他将协议放到门内的地板上,笑了笑:“考虑一下。”转身便走。
张义也不敢就这么把三张纸扔出去。他注视着那陌生人的背影,此刻他又开始千变万化,直到他的脚步停在另一户人家的门口。
笃笃笃。
陌生人屈起手指,开始敲那户人家的门。
那是卖豆腐的老莫一家。
陌生人此时的形象是一个憨厚朴实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张棕色淳朴的脸。
张义还想再看看,陌生人忽然转头望了他一眼,那目光如刀子一样锋利。张义打了个寒噤,连忙退入门内,将大门关好。
他听见老莫家的门开了,陌生人进入了老莫家中。
他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脊背上冰凉一片,额头上、脖子里全是冷汗。他一边擦汗,一边拾起那两张协议仔细看。协议的内容和陌生人说的话没什么区别,唯一令人吃惊的是违约赔偿的部分。
违约赔偿的金额居然是一百万!
这个数字吓得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屋子里的灯光似乎暗淡了许多。他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六
桌上的面条已经坨成了一团,他用筷子使劲搅起一团,放到嘴边又拿开了。
老莫家的情况非常不好,两个孩子在外地上大学,老婆半年前因为车祸撞坏了一边肾脏,现在天天躺在家里不能动弹。每个月,孩子的生活费和医药费都让老莫愁白了头发,卖豆腐的那点儿钱眼前可以维持下来,但下学期的学费到现在还没筹集到一点儿。前两天老莫谈到这个的时候,还唉声叹气的,非要张义给他算上一卦。张义只能含糊地说些鼓励他的话,但老莫并不相信,他的眼睛黯淡得仿佛不能反射光,又或者是他前面的路上本来就没有光。
现在这个名叫权宗的陌生人出现了,他替老莫想了又想,想不出任何理由拒绝这么一大笔收入。但这是个圈套,一百万的赔偿金看着就能吓死人,更何况权宗本身就不是人!
张义把碗端起来,就着碗边喝了几口变得黏糊糊的面汤,从冰箱里摸出一团中午剩下的冷饭,吞了下去,勉强把肚皮塞饱,耳朵始终竖着。终于听到权宗从老莫家走出来的声音,老莫热情相送的声音消失之后,权宗那千变万化没有固定节奏的脚步声沿着小巷继续往深处走去。
他又在祸害谁呢?
张义鼓起勇气匆忙打开门,权宗已经消失了。不知道谁家的门没关,让他走了进去。他顾不得多想,飞快地走出门,将门锁好。几步走到老莫家,喊着老莫。老莫连忙把门打开,将他让了进去。他留神看了看,老莫那张黯淡的脸仿佛有了光泽,一脸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再走进客厅,更是吃了一惊:卧床已久的莫大嫂居然坐在躺椅上,脸上也带着微笑。他们的眼睛都微微发着光,像是黑暗中迷途已久的人看见了灯塔。
“你们签了协议?”张义迫不及待地问。
“是的是的!”老莫一脸的感激涕零,“这人真是个好人……肯定是哪个好心人看到我们生活困难,故意找借口帮我们!”他颤抖着将一份协议递到张义面前:“你看,每天给我们每个人一百块……你看你看,我还用卖什么豆腐!”他和他老婆两人絮絮叨叨地倾诉着对权宗的感激之情,以及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构想。张义耳朵里听着他们的声音,注意力全集中在那份协议上。
协议的内容跟他收到的那份基本一致,不同的是需要做出的动作。老莫每天早晨5点半在家门口单腿站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维持这个姿势五分钟。在同一时间,老莫的老婆就在屋内,敞着大门,张开大嘴呵呵呵地笑,持续五分钟。这就是他们夫妻俩要做的事,每天做一次,每个人可以得到一百元。
“这不是发神经吗?”张义知道老莫自尊心强,故意激他。
“这是行为艺术,你不懂。”老莫笑道,“我刚问了我儿子,我儿子说这种艺术现在很流行。他说这种钱不赚白不赚。”他回头望了眼老婆,夫妻俩交换了一个幸福的眼神,笑得非常骄傲。
张义很想告诉他们,权宗并不是人,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老莫已经很久没这么幸福过了,如果没有权宗,他以后或许永远享受不到这种幸福。
何况他已经签了协议,更何况连他的儿子都已经这么说了——老莫是绝对不会认为儿子说的话会有什么错的。
他只得笑了两下,便起身告辞了。老莫还想留他多坐一会儿,看看自己和老婆的命数是否会有所转变,但张义实在没心情,也没时间。
他现在需要和权宗比速度。
他刚起身要出门,被老莫拦了下来。
“我……我忘了……”老莫惊慌失措,汗水从他的额头一滴滴迸出来,“他说不让告诉别人,他说告诉别人就是违约,我……我……”
“我知道。”张义点点头,“你什么也没说。”
“千万,千万!”老莫大汗淋漓,再三叮嘱。
七
张义首先去找了李工程师,不等他开口,李工程师已经先问他:“那个人找你做什么?”
“你全看到了?”张义问。
李工程师点点头:“他找了你,然后又找了老莫和小白,现在到了项酒鬼家。”
“为了这个。”张义摸出协议,将权宗说的话复述了一遍。他一边说,李工程师和他妻子女儿一起看着那份协议,三个人都露出惊悚的表情。
“爸,这太可怕了……”上高中的李霞咬着嘴唇道,“这不是魔鬼吗?”
“他是先沿着我住的那边一户一户问过去,”张义说,“估计他也会找上你们。”
“怎么办?”李工程师和他妻子同时问。
“我们要抢先一步。”张义说。
八
权宗已经走进了张义所住的巷子南边的第五户人家。趁着他闪身进去的一刹那,张义、李工程师、李工程师的妻子、李霞,四个人飞快地从门内跑出来,分别进入巷子南边第六、七、八、九户人家家中。他们只在门口喊了一声,门便开了,他们闪身进去,依照事先说好的,以最快的速度说明权宗的诡异之处,以及这份协议的可怕之处。
张义进入的是第六户张老师家。张老师已经退休很多年,老婆也去世了。他儿子和女儿在商业区买了房子,几次想把他接过去住,但都被他拒绝了。他舍不得这条老巷子,他从这里走过了人生最美好的一段岁月。现在他天天在家就是写字作画,白天和张义一起研究易经,说服他比较容易。白天的时候,张义和李工程师已经将权宗的事说过一遍了,他半信半疑,看到权宗的时候,权宗并没有像张义所说的那样变幻莫测,这越发让他以为这是玩笑。但无论如何,至少关于权宗本身神秘的地方,他不必再重复一遍。他只是飞快地掏出自己的那份协议,把权宗正在做的事说了一遍。张老师虽然已经快80岁了,但脑子依然非常灵活。他一眼就看出协议中那过于巨大的赔偿金额。
“这肯定是个陷阱。”张老师说,“不过没关系,这是一份显失公平的协议,法院不会支持他的赔偿要求。”
“怕的不是金钱上的赔偿,”张义说,“我白天说的话是真的,他绝对不是人!不信你到窗口看看!”他的汗水又流了下来,连忙用手抹了抹。
“我看看。”张老师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想要我做什么?去劝说别的人?”
“拖时间。”张义说,“你尽量把他拖在你家里,我们就可以多劝几个人。”说完他朝窗口看了看,“他快出来了,我得先走。”
张老师还想说什么,但张义已经走了出来。他刚走出门,便听见第五户人家的门在响动,他慌忙猫腰藏在张老师家门边的石狮子后。石狮子非常小,好在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从各家窗口露出的灯光照着,影影绰绰看不大清楚。他清楚地听见权宗那毫无规律可循的脚步声忽快忽慢地走过来,走到张老师家门前,敲了敲门。
张老师打开门,权宗对他笑了笑。张义听到一个清朗的年轻人的声音,这声音让他想到刚刚从高中毕业的学生。他真是会投人所好啊,对着什么人就露出什么模样,对着老师就装成学生。
“张老师,我想跟您谈谈。”权宗的声音很有礼貌。
“请进。”张老师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反倒让张义放心了。颤抖说明他已经见到权宗非人的一面,那么他至少不会落入陷阱。等张老师家的门关上,他才长舒一口气,从石狮子后钻出来,怕权宗从窗户里看见自己,猫着腰朝前走了几步,这才站住身子。他发现自己身上完全被冷汗湿透了。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紧张过。他正要往前走,忽然回头看了看张老师家里窗口露出来的亮光:张老师不会有危险吧?
他只略微停顿了一下便往前走,现在没有时间停留。他预感到权宗要做的事情非常可怕,如果不阻止他,对丁字巷来说,很可能是场灭顶之灾。
他用粉笔在第十户人家的台阶上画了个圈,这表示他已经来过,李工程师他们便不会再来。当他进入第十户人家时,听到李霞也已经出来,进入了第十一户人家。他们的行动怎么样?是否有人相信他们的话?现在没有时间交流这个问题,必须抢在权宗之前把每户人家都走访到,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了。
九
呵呵呵,持续的笑声穿越梦境。李书猛然醒来,发现那笑声并不是自己的梦,它实实在在地从窗外传来。窗外天色依然朦胧,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凑到窗口。空荡荡的巷子里异常寂静,看不到一个人。他看了看闹钟,才5点半。那笑声从右侧传来,那个方向除了起得特别早的张义和李工程师,看不到其他人。可笑声依然不断传来,是个女人的声音,持续均匀,从不停顿,听得人瘆得慌。他推开门往外仔细看看,看到张义和李工程师也在朝笑声发出来的地方张望。
笑声从卖豆腐的老莫家传来。李书往前走了几步,快到老莫家门口时,才发现老莫贴着墙站在他家门口,单腿站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脸上带着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仿佛被什么事情惊到了一般。在他身边,敞开的大门里,莫大嫂坐在躺椅上,对着巷道不断傻笑,脸上一副痴呆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