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知道张启山一直在等他出来,赌约什么的不过只是个借口,且鉴于两个人当时想着早点与大家汇合,所以也便耽搁了。但是,自从心里存了这件事以后,说是男人好强的自尊心作怪也好,说是不自信再赌一次自己可能同样会输也好,总之吴老狗再见到张启山的时候忽然就不敢正视他的脸了。
幸好当时张启山主副二人留在了北平,无需一路忍受这种尴尬。但是,吴老狗显然还是低估了现在张启山对于自己的影响力。
妈的,又不是娘们,扭捏个什么劲。还怕他能吃了我!
深吸了一口,他心里骂了一声娘,面对越走越近的张启山,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这次没有达到预期的结果,上面没有怪罪下来?”
张启山知道吴老狗说的是这次倒斗的事情。他们本来是冲着长生药去的,谁知最后不仅没有拿到丹药,从获得宝物层面而言几乎可以说是毫无收成。但只有张启山知道,他们这次下斗获得的信息对组织做出决定的重要程度——原来传说中的长生丹药所带来的最终结果不是长生,而是不死不生的怪物。只是,他隐瞒了自己其实早在几年前得知家族之事时便已经知晓这种名唤禁婆的怪物的存在。
组织上面听了他的报告之后,无奈之下只得令其改变方向,转而探寻那个只在传说中存在的神秘的张家古楼。所以,才有了十几年后那场最大的盗墓活动和全国搜寻张家族长的举动。当然,这已是后话了。
此时,看着面前的人眼中泄露出的担忧之色,张启山没有提及任何之前他忽然开始躲着自己的事实,而是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不用担心。倒是解九的这场戏,你打算怎么帮他?”
吴老狗闻言愣了一下,他倒不是吃惊张启山虽然人在北平却已经对长沙的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而是惊讶于他竟然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见他难掩脸上的讶异,张启山摇了摇头,道:“你们两个不是很要好吗?我以为你已经有了应对的方法。”
“啊,总之二爷才是主角,至于我们其他的人,”吴老狗轻咳一声,道:“你今天也回来了,所以老八猜测明天小九会受命带那位严小姐依次拜访一下我们几个人。”
虽然张启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吴老狗还是补了一句:“我还没来得及和小九见上面,这些都是从老八那里听来的,不过我猜这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是吗?”张启山闻言忽然抬眼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就带上了笑意。
老九门短篇集之九门记事 第九十四章
如果可以有选择的机会,解九绝对不会选择与半截李做邻居。
倒不是说解九就怕了这个在传闻中总是阴狠之极没有底线的人,事实上这世上还真没有几个能让他感到惧怕的人。这几个人不是号令百军气场力压众人的张启山,更不是被誉为流氓中航空母舰的陈皮阿四,解九不怕他们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而他相信以自己的判断和手段,均能与他们斗个不分上下。但是,温文尔雅的二月红却是他从心底觉得害怕的一个人。那种害怕,就像是面对一个珍贵的古器,怕碰着不小心摔碎了,但又止不住地想要探手触摸的恐惧。
解九本来知道是为什么的,但与生俱来的理智让他一直不愿意让自己突破那层感情。感性与理性自古都是背道而驰,所以他从来只信任自己的推断和分析。别人道他最擅长设局,但其实他却是一个不擅长解局的人,尤其是解自己设下的局。
所以当严小姐提出要拜访传说中的长沙老九门众人时,他只是礼貌地答应了下来。而半截李作为隔壁宅子的邻居,又是上三门的人,自然成了第一个拜访的对象。
严小姐不愧是出身大家之人,这次来长沙前其实早就暗暗打听好了九门各人的喜好,所以在拜访李三爷时并未送上常见的明器等物,而仅仅拿了一个包裹,只说是孝顺三爷嫂子的。说着,命人从包袱里面抖开了一袭蓝灰色的旗袍,上面用明黄丝线绣着几枝风露清愁的芙蓉和一只黄鹂,毛羽无不逼真飞扬,眼中一点翠色,灵光闪动。行家一看就知道必是出于精于苏绣的绣师之手,可遇难求。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半截李只用眼一瞧就清楚了,这件旗袍正是他嫂子的尺寸。他当然知道解九不会帮着做这些事情,那么显然是严小姐事先的确用了很多心思。
聪明的人都是可爱的,但也许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
半截李一直阴着的一张脸没有半点起色,他的目光在解九和严小姐之间扫了一遍,道:“这东西我不能收,你拿回去。”
严小姐显然没有料到半截李竟然会是这个反应,她虽然聪明学识过人但毕竟平时甚少与这些倒斗的狠角色打交道,闻言微微愣在了原地,一时倒忘了答话。
解九很清楚半截李做事从不看人脸面的作风,不过对于他这次毫不买账的做法也有点不解。按理来说,严小姐这次带来的礼怎么看选择都是对的。而且,送出的礼从来都没有收回的道理,但如今既然半截李说不收,饶是解九也不敢现在强求他收下,怎么说这人也是那种不知什么时候忽然爆发也许就会一刀捅过来的人,解九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不该拿身边这个姑娘的命开玩笑。
严小姐脸上有点尴尬,但很快反应过来,倒像没看到坐在蒲团上这个残疾人眼中泄露的凶光一样,很是大方地问道:“为什么?”
半截李抬起眼皮看了她一下,随即很快垂了下去,冷哼一声道:“小九,你知道以前没人敢和我这么说话,在我改变主意前离开这里。”
解九微一皱眉,忽然就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
敢这么和半截李说话的人不多,解九是一个,这位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严小姐也是一个。换言之,半截李本来觉得这姑娘论胆色论智商都与解九般配。但如果他今日收了严小姐的这份礼,就意味着完全认可了她的存在。
所以,半截李在警告解九,如果他无意于这份姻缘,那么就此斩断所有的可能。
解九只道半截李从来不会为别人着想,没想到有一天这个把什么兄弟情谊和信用责任都是当做狗屁的人竟然也会站在他的立场来判断一件事情。他忽然就有点感谢祖上积德,难道真的是他们彼此邻居做久了,所以近朱者赤了?
其实,当初从答应严先生的建议带他们父女来长沙开始,他就已经打点好了一切,甚至不惜用计把二月红等人从北平直接召回长沙,只为取消这场看似天作之合的联姻。
但是,面对半截李看似无关的质问,这个瞬间解九却忽然犹豫了。他虽自认看事情都比别人清楚,却从来都看不透二月红的想法。
他不由转头看了看严小姐,她脸上凝神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乎也猜到了什么。解九微微苦笑了一下,他想了想,刚要开口就听到严小姐在旁边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改日再来孝敬三爷。”
解九闻言暗自叹了口气,心说能这么淡定自如地面对半截李的人,这长沙城里不超过十个人,以前倒真是小看了这姑娘的胆识。
但聪明的人有一个好处就是,很多时候你不用多说很多话,她总能知道最合适的下一步要做什么。
“看来去见其他的人我根本就不需要准备其他的好礼了。”严小姐看着解九,忽然笑了笑:“听说九门之首的张大佛爷今天从北平回来了,但在登门拜访他之前,我想先去见见那个九门中和你关系最要好的狗五爷。”
解九看着她突如其来的笑颜,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了。
此时,刚与张启山分开往家走的吴老狗忍不住凭空打了一个喷嚏。
“难道要变天了?”
用手摸了摸三寸钉的毛,他想了一下之后,忽然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老九门短篇集之九门记事 第九十五章
解九其实猜到了吴老狗这个时候并不在家,事实上之前他从二月红戏园子出来后曾碰到钟清,所以知道当时吴老狗正和张启山在一起。但他想了一下之后什么话都没有说,而是陪着严小姐一路往吴家走。当然,他此时心里还想着的一件事情是绝不会说出来的,尤其不会告诉张启山——漂亮而且厉害的女人好像对五爷的印象都蛮好的。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在见到五爷之前,他们先遇上了九门的另外两个人。
一般情况下,陈皮阿四若是和黑背老六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九门有了集体任务,比如夹喇嘛或是打鬼子;二是一起喝酒。虽然这两个人除了都是独行侠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但意外地却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感。
黑背老六为人沉默,除非他自己愿意说话,否则谁也别想让他开口。平时他甚少与九门其他人来往,且因抽大烟的缘故身上总有一股味道,所以每次都是很自觉地与别人保持距离,哪怕是与九门下斗也是尽可能地避开与人接触。他喜欢喝酒,在大烟和烈酒的双重摧残下他的身体已经大受损伤。白天的爱好之一是像普通流浪汉一样抱着那柄关山大刀蹲在街角晒太阳,阳光就是他最温暖的拥抱。尽管如此,却没有一个人对他在老九门能排上第六有任何异议——这具卑微的身躯内有着西北汉子最强硬的铁骨。事实上,他本不叫黑背老六,因为他背上的一枚黑手印和九门第六的位置,人们送了他这个称号,最后却再没有人记得他本来的名字。
相反,陈皮阿四能坐上九门第四的位置,人们与其说没有异议,倒不如说是不敢有异议。作为二月红的弟子,尽管已经被扫出师门,但只要二月红的势力还在长沙城一天,也没人敢拿陈皮阿四怎么样。当然,最重要的是,没有人会蠢到把自己的脖子洗干净让人来砍——陈皮阿四曾因倒斗不顺而血洗一个村的事情虽是传言,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某种意义上,他的行事风格比半截李更让人胆寒。
因此,如果说黑背老六是主动远离众人,那么陈皮阿四则是被别人主动远离。两个离群的人自从有次在酒馆碰上后,既然黑背老六不怕陈皮阿四杀他,而后者就算想杀恐怕只能落得个两败俱伤,何况他并没有理由要无缘无故杀人,于是一来二去两人竟也成了酒友——如果只有一个人说话,而另一个人只是听着也算是朋友的话。
碰上解九和严小姐的时候,陈皮阿四正从酒馆取了酒,把其中一个酒囊交到黑背老六的手里。
解九与九门的人关系其实都不错,毕竟是做道上生意的,少不了有些货从他手里出入。平日里彼此只要打上照面,都会问候一下。此次严小姐入城以来,九门的人均还尚未见齐。现在遇到了两位四爷和六爷,怎么说也得道上一声好。
有了之前在李三爷家的经历,严小姐只字未提送礼一事,只是含笑向二位爷问好。
黑背老六接过陈皮阿四手中的酒袋,抬头看了一眼解九和严小姐,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解九看在眼里,微微笑了一下,他知道这已经黑背老六向人问好的极限。但是,陈皮阿四今天却似乎心情并不是很好。
他眯了眯眼,喝了一口酒,扬着下巴道:“这娘们长得不错,九爷好眼光。”
解九皱了皱眉,陈皮阿四素来口无遮拦是大家都知道的,看着他欠揍的流氓脸,解九真的很想抽他一个耳巴子说:你他娘的不就是想看我的好戏?”但是,他的性格让他没有跳起来,也没有抽陈皮阿四。
他只是笑了笑,道:“只可惜解九无福。”
解九不知道严小姐听了这话会不会有所想法,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能对其他任何事情都运筹帷幄,唯有对于感情一事,聪明如他也无可奈何。
陈皮阿四倒像是没有听到一样,问道:“你们走这个方向,是要去老五那?”
解九点头,不置可否:“他离得也近,所以先去他家,再去见佛爷和二爷。”
陈皮阿四闻言哼了一声,道:“我觉得你们可以不用专门去拜见了,估计现在请帖已经发到你家了。”
解九不动声色道:“什么请帖?”
陈皮阿四的眼光在他和严小姐身上来回扫了一下:“既然来了远客,佛爷今晚将设宴为你们洗尘。二爷也发了帖子,在那之前会登台演一出戏。”他顿了一下,接着道:“至于老五,他刚去了老八的铺子,想见他们的话得往左转。”
解九的右手在衣袖下不着痕迹地握紧。他并不惊讶张启山会设宴,既然是解家来了上海的新客,无论如何佛爷都会给足长沙九门的脸。他只是不知二月红为何会亲自上台演这出戏。
看来,能乱得了我的局的人,只有你。
解九心下无言苦笑,转身对严小姐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们晚上到张大佛爷家里就能见到所有的人了。”
严小姐闻言抬起一双水灵的杏眼定定地看了看他,顿了一会,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老九门短篇集之九门记事 第九十六章
严小姐没见过二月红,但是听过这个名字。
二月红当然不是本名只是戏名,不过道上又有几个人唤的是真名?
镜子里,一双飞扬的剑眉被细细描摹为柳叶眉妆,印上桃花便是双眸如蝶,婉转回神再看不出本来的凌厉。戴上凤冠霞帔,轻扬唇线弧度,更兼妩媚流转风华无限。将玲珑水袖收在掌心,二月红起身回头道:“你到台下看我唱戏,比在后台会好听很多。”
这句话是对站在身边很久却未置一词的解九说的。
良久,对面的人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之前并不是拜托你自己来做这件事的。”
二月红一笑,解九忽然就觉得屋里顿时明媚了。他微微一愣,眼睁睁看着二月红欺身下来,单手将自己压在了门边,精致的妆容在眼前霎时放大。
解九很少有大的情绪波动,但被太丑和太美的人近距离盯着都是一件压力很大的事。虽然二月红长得其实算是英气而不是秀气,但素颜被油彩掩去,浓妆重彩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剩一双眼仍是平时的锐气凌人。
“都说戏子无情,你以为我很介意?”二月红的声音没有了平时的温和,语气却说得四平八稳。
解九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两天叹的气比一年来都多。
事情得从他今天早上找二月红帮忙说起。
严小姐是个聪明的女人,而且是个要家世有家世要才貌有才貌的女人。解九也是聪明人,他知道要让严小姐主动放弃这场婚姻,又不至于让两家继续保持生意关系,唯一的方法是让严小姐明白他和她是绝对不可能的,也就是说,他需要让严小姐知道,他爱上的是个男人。而在不惊动双方家长的前提下,找个戏子作为挡箭牌是最好的方法——没有哪个女人会承认自己不如一个戏子,聪明的女人会让这个事实作为秘密永远地守口如瓶。
解九觉得这样做有点对不起严小姐,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的确也是个事实。
所以,今天早上他找到二月红希望他能在严小姐面前演一出戏,他自然会在台下让她明白一切该有的和没的。但问题就在于,找戏子这件事本身对二月红而言是一种不自言的轻视,何况他本不希望二月红本人上台。万一以后有不好的谣言传出去,顶多是他解九一人受牵连,不至于连带搭上二月红的声誉。
“你以为,我会让别人来做这件事?”二月红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解九才发现他已经凑了过来,在耳边说得很轻,说话的时候气体吹在耳朵上,他顿时浑身一阵酥麻。
解九不知道二月红意欲为何,事实上尽管他和二月红关系很好,但两个人还从来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他原以为自己的感情被掩藏得很好,二月红也素来是清淡有礼的性格,他亦从未想过这个感情能有结果和回应,却不防对方早已察觉。
正想着,二月红却放开了他,旋身回眸,如蝶的眼光流转:“今天,你的这场局,由我来解。”
深色的幔布拉起之时,解九在台下找到了已经就座的严小姐。他转头一看,不远的落座处,一字儿排开去是九门其他人,在暗沉的灯光下看不清面容。
配着台上明亮的色调,凤冠霞帔的花旦高扬了臂间水袖的珑玲绣线,细密的清酒划过美丽的脖颈,迷醉了那千年繁锦的传奇妃子。花旦扬起嘴角一抹妩媚的弧度,风华绝代的眉眼轻轻扫了过来,看似流离的眼神落在了台下,脸上凝脂忽如被风吹开的琥珀湖面般荡开一圈涟漪,眼神掠过之处,霎时明媚照人。
吴老狗平时不大听戏,倒不是说不爱听,而是不像解九那样能听出其中的韵味。如果只是听听曲子的话,没必要浪费那个精力。但即便是自认与这些风花雪月无缘的他,也被台上二月红所演绎的醉酒贵妃的刹那芳华而屏住了气息。
“别太投入了。”身边一个淡淡的嗓音却瞬时把他拉回现实。
他闻言别过头看了看张启山,在昏黄的色调下男人的眉眼有点模糊,却显得比平时更柔和些。吴老狗呆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场戏不是给别人看的,台上那个水袖轻舞的花旦是给此时坐在主座上的严小姐看的,而她旁边坐着的那个人,自戏曲开始便再未移动。
吴老狗叹了口气:“看来如今小九根本不需要解释什么了。”聪明如严小姐,不说也能猜出个中缘故。
张启山摇头,道:“还差最后一着。”
吴老狗一愣,想了想,问道:“你是说今晚接下来的酒宴?”
张启山转过头来,道:“每个人都希望能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但是,当不尽如人意的时候,总有一个人需要把话挑明了告诉那个错过了时间的人。”
“所以你才特意邀请大家一起参加?”吴老狗笑了一下,道:“二爷和小九显然都不合适亲自去说出事实。”
张启山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吴老狗一怔,心里一个咯噔,心说张启山你该不会认为让我来做这件事?啊,其实我觉得另一个人更合适。他正想着要不要向张启山推荐这个人时,就听到他无奈说道:“不是你。”
“啊?”吴老狗一时没反应过来。
张启山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忽然想到,这颗脑袋什么时候能开窍?
老九门短篇集之九门记事 第九十七章
能在道上混出名堂的人都不笨。
吴老狗自认智商比不上解九,但从来不缺小聪明,而且他懂得在最合适的时候装傻。但不知为什么,这点唯独在张启山这里走不通。有的事情他甚至连自己都能骗过去,却从来瞒不过张启山。
作为朋友,解九的挣扎他一直看在眼里。吴老狗不像解九,肩上没有家族的重担和考虑,而且考虑事情一向也没那么四平八稳。所以只要不是触碰自己的底线凡事都过得去,他都乐得睁只眼闭只眼。这种态度放在感情上则是随缘,遇上了就是对的,该来的总会来。说得难听点,就是消极对待,能拖则拖。
他不是没感觉到自从上次倒斗之后,较之其他人张启山与自己似乎多了一点其他的关系。不是他与解九和齐铁嘴那种损友,也不是他和霍仙姑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但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说是喜欢罢,他吴老狗自认二十多年了喜欢的都是大姑娘,没道理会突然喜欢上一个男人。何况张启山也没有在台上可以风华绝代然后看上眼的机会。
说是死党罢,他虽然现在和张启山说话不像以前那么拘谨,如今可以直呼其名,也能一起商量个事,但还真不会像和齐铁嘴他们一样随意开玩笑。
挚友就更称不上了,说到底他们的关系比其他人好些也是从几个月前才开始的,根本没时间让他们把对方了解得那么透彻,更别提推心置腹了。
可是,尽管如此,有时候就算他的话不出来张启山却总能轻易地猜到他的意思。比如知晓这次解九的事情时,他其实最想告诉的人是当时人还在北平的张启山。
难道是在倒斗的时候经历过生死,所以对张启山有了依赖性?
吴老狗想到这里的时候,九门之宴已经开始,然后他整个人打了个激灵,赶紧把手里端着的整杯酒给灌了下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坐着的齐铁嘴一脸的了然。
事实上,他们猜得没错,二爷的一曲戏唱罢,严小姐已经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但除了脸色有点苍白之外,她依然如常地参加了专为她而设的九门酒宴。
“有的时候,在正确的时间遇上了,也未必是那个正确的人。”霍仙姑看了一眼正在灌酒的吴老狗,忽然站起来,转身朝严小姐走去。
吴老狗没有听到她说的话,看着她走向严小姐的高挑背影,想了想,转头对齐铁嘴道:“其实,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比知道要好。”
“所以说不尽如人意事十之八九。”齐铁嘴拿起酒壶把两个人面前的酒杯斟满,缓缓道:“我们只能活这么几十年,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见老祖宗了。能高兴的时候,就高兴。能珍惜的时候,就好好珍惜。”
吴老狗一愣,齐铁嘴从来不说这些大道理。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看出他脸上的惊愕,齐铁嘴打了个哈哈:“你看小九这不是活生生的例子嘛。”
吴老狗苦笑了一下,能在还活着的时候遇到一个喜欢的人至少已经是幸事,像他们这种说不上哪次倒斗就死在地下的人才是真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别人尚且有家人可以挂念一下,但他孑然一身恐怕连死后不久便没有人会记得曾经有过他这个人,而九门五爷这个名号自然会与另一个人来代替。
齐铁嘴知道吴老狗酒量不是很好,关键是酒品也不是很好,所以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酒终于开始有点担心了。他不指望二爷和解九今天还能有精力来顾及别人,而严小姐只能承蒙霍仙姑照看,只有女人才最懂女人。
当然,他更不指望半截李、陈皮阿四和黑背老六会来照顾一个醉鬼。
那么剩下的人就只有他和佛爷。
齐铁嘴一向告诫弟子,凡事都不要做尽,得看天行事。既然今日上天留了两个选择,那么他自然乐得袖手旁观。当然,这些话绝对不能和吴老狗本人说,否则八成会说成是没良心。
不过,他认为自己还是低估了吴老狗的酒量。当吴老狗醉得不省人事时,席上的人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佛爷?”齐铁嘴看着身边趴在桌上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人,抬头问道,“要不要让吴家的人来一趟?”
张启山想了一下,道:“太晚了,再叫人不方便。今晚就让他住我这里。”
“不过,”他皱了皱眉,继续道:“必须让他出去吹下风醒醒酒。”
但是,吴老狗其实不是被风吹醒的,而是酒喝得太多导致想吐,但又突然想起这里是张家,秉承着不能弄脏别人家的想法,他硬是撑着跑出张家大门,但后来却发现吐不出来了。最后是张启山无奈之下不得不跟他出来,扶着他干呕了好几回再没见反应。
这么一折腾,吴老狗原本因醉酒而摇摇晃晃的身子不得不攀着张启山才勉强站稳。
幸好,此时已是午夜,空无一人的街上长风正好,吴老狗原本晕胀的脑袋被风一吹,还真地开始慢慢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