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胸口被猛然灌进几口大气,吴老狗在剧烈咳嗽中吐出口中的残水,终于在去见马克思的前一秒拉回了神智。他一面抬手捂着发闷的胸口,一面大口呼吸了几下新鲜的空气。
吴老狗不敢断定自己现在身处何地,但只要能正常呼吸说明自己还活着。他的人生原则之一是,在对得起天地良心的前提下,人能活着便是天下第一件要紧事,这条命若是这么简单交代了斗里,恐怕到时见了地下的老子和哥哥都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他心说原来天堂也他娘的有急救措施,因此尽管此时尚处于头晕目眩的状态,但仍是努力地尝试睁开了眼睛,想看看把自己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人是谁。
一睁眼却见一个人正两手撑在自己两侧,一张俊脸在眼前因离得太近而被放大。
吴老狗凭着感知危险的直觉右手握拳便朝那人脸上挥去,但毕竟是刚恢复意识,手上使不出力气,于是拳头很容易就被那人一个手掌接住了。
“还能打人,说明没事了。”
那人说着便移开了撑在他头两侧的手,俊朗的声线莫名地熟悉。
吴老狗一个激灵,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人是张启山。
果然,一手撑地缓缓坐起身来之后,吴老狗看到张启山正喘着气面对着坐在自己旁边,一身戎装早已湿透。他的身边,是一团皱巴巴的毛球——三寸钉的毛也全被打湿了。
吴老狗眨了眨眼镜,确定眼前没有出现幻觉。然后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确定自己不是身处幻觉。腿上传来的痛感告诉他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吴老狗于是冲着张启山笑了一下:“你也在。”
话一说出口却因气息不畅牵动肺内残水,登时咳得惊天动地。
张启山皱了皱眉,只得伸手抚上他的背,拍了半晌才渐渐止住了咳。
吴老狗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没事,缓了口气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说着,他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吴老狗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因为目可能及的地方看到的是一座两人高的假山,假山旁甚至种了几棵树,但早已死亡干枯。旁边还有一个石质的四角飞檐凉亭,凉亭里摆了一个石桌和两个石椅。亭子边上则是一个四米见方水面不见任何涟漪的黑水池。
很显然,他们就是从这里爬上来的。
张启山早已平复气息,道:“如果按照皇宫的结构推断,这里的作用是后花园。”
吴老狗没有去过紫禁城,但多少听过御花园,转念一想,问道:“落水后见到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张启山摇了摇头,道:“没看清,应该是在这水里的东西,但好像不能进来这里。”
吴老狗闻言想了一下,道:“那我们要想办法找另一个出口出去了。无论怎样,先把衣服弄干再说。”
下斗这么久,又经过刚才一折腾,吴老狗早就又累又饿,现在既然有机会休息一下,他也乐得补充下体力。且刚才他早看中了假山边的那几棵枯木,用来做点火的干柴倒极为合适。火柴和烙饼等物事先都是用防水布包好的,两个人要生堆小火烤干浑身湿透的衣服也不是难事。
张启山看着吴老狗一脸笑意地砍树生火,手法熟练,于是顺手不忘把三寸钉也拉到了火边上烤干这小家伙此刻耷拉着的狗毛。
张启山平时不善做这些,于是只好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告诉吴老狗,之前他其实看清了水里那个浑身都长满了长长毛发的东西。如果不是他当机立断让老六和张玉麟先行一步并及时跳下水,将吴老狗从那东西手里抢回然后拖上岸,恐怕不识水性的他早就被那东西缠死在水底。但张启山从没想过要吴老狗的感谢,虽然他知道依吴老狗的性子怕是会记一辈子。
对张启山不顾危险救了自己一事,吴老狗也从没说一个谢字。他自认是个粗人,说不来文绉绉的感谢话,但这份救命之恩他自会放在心上,日后若能机会报答,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老九门短篇集之九门记事 第五十一章
当三寸钉的毛被烘得蓬松炸开来的时候,两个人之前弄湿的衣服也差不多都烤干了,吴老狗拎起小狗满意地揉了揉它的毛,抬眼对张启山道:“算算时间老六和张玉麟恐怕可以赶上二爷和三爷他们了,我们怎么出去?”
张启山站起身整了整军衣,道:“你看到这里有门吗?”
吴老狗心说老子当然知道没有,所以问问你的意见看有没有可能不从原来的入口出去,他可不想再次被那湿滑的东西缠住,于是皱了皱眉道:“难道只能原路返回?”
张启山想了想,道:“和张玉麟一起下来的四个人之中有一个已经掉进那个弱水池,但我们一路并没有发现他的尸体。要么之前水里的那东西已经将他的尸体同化,要么他找到其他的通道出去了。”
吴老狗闻言抬头四下打量了一番,忽然笑道:“这里为什么要单独建这么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后花园?太不实用了,是我的话肯定会拿来藏点什么东西,再不济种点花花草草也比只有这个黑水池子强。”
张启山看了看吴老狗含笑的眉眼,他没有此番赏花的闲心逸志,但却对吴老狗的话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问道:“东西会藏在哪里?”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道:“假山!”
他们二话不说很快走到假山旁,但在假山上来回找了几圈都没有发现任何机关或通道。
吴老狗将三寸钉放在地上,狗鼻子凑在地上闻了闻,不防小狗似乎刚才浸过水导致有点小感冒,没给到任何提示,倒是打了一个不小的喷嚏。他只得心疼地将处于半**状态的三寸钉重新塞入袖口,道:“靠,难道这里真的就是用来歇脚的?”转念一想,忽然对张启山道:“你带的炸药有没有被水弄湿?”
张启山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但眼下也没其他的办法,于是答道:“我来。”
吴老狗知道斗里机关重重,这么炸下去谁也保不准会出什么事情。因此,一般而言,在斗里选炸药都是无奈之举,且动手的人必然要承担一定的风险。他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何况之前张启山曾救过他性命,他自然知道张启山并不会放在心上,正如他从没把在斗里救过阿生等众多伙计的事情放在心上一样。但是,阿爹从小教他知恩图报的这个道理他仍是会恪守到底.
当张启山取出一个小的用防水布包好的炸药包,准备放好点燃引线之时,吴老狗夺下他手里的打火机,之后把袖子里的三寸钉塞到他手里,道:“照顾好它。”
张启山一愣,随即淡淡一笑,竟没有推脱,伸手接过吴老狗递过来的三寸钉,起身走向凉亭边,道了一声:“当心。”
吴老狗没有答言,而是熟门熟路地找了个凹陷的地方摆好药包,拆开引线,待看得张启山站的距离基本不会受到波及了,才点燃手中的打火机,然后很快撤离了危险地带。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在耳边响起,随即身后一阵热浪和冲力传来,险些将他掀翻在地。
老九门短篇集之九门记事 第五十二章
张启山的下一个动作更是证实了吴老狗的这个想法。
见吴老狗听了自己的话后愣在原地半晌没动,张启山拎起手中的三寸钉直接往他脸上抹去:“脸上都是土。”
靠,三寸钉是这样当抹布使的嘛?!吴老狗心下一声哀叹,心痛地将小狗从脸上扒拉下来,习惯性顺了顺它的毛,但眼下耳中沙沙声越来越清晰,他连骂人的心思都没了,只想着不能一头撞死给这些活物当点心,当下起身道:“走水路!”
早知如此之前衣服也不用急着烤干了,吴老狗皱了皱眉,只是不知道三寸钉还能不能继续下水。
走到水边的时候,张启山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沉声道:“不能下水了。”
吴老狗闻言低头一看,只见黑水里不知何时层层泛起了大量的墨色毛发,他在迷棺阵被精魅头发缠住的记忆顿时回放,他脸色白了白,心说难道之前也遇到过这东西?现在看张启山脸上如临大敌的神色,他当然知道张启山当时跳下水躲过这东西冒了多大的危险才成功将两个人拖上岸,但那人刚才却只字未提这件事。
吴老狗从不是一个啰嗦的人,既然对方不愿再提,他也就只当自己不知道,这次若能从这里出去,日后也不怕没机会还他。
“那柄匕首呢?”
身边忽然响起张启山的声音。
“啊?”吴老狗愣了一下,心说现在无路可走难道你打算来个池边自刎以谢长沙父老?但很快反应过来干这行的本来就和死人打交道的人,除非天要人死,否则恐怕万念俱灰最后想到的都不会是自杀——谁都不愿意想象自己变成粽子成为怪物的场景。那么张启山应该是指借他的匕首一用。
这么一耽搁,当吴老狗取出匕首递给张启山的时候,假山下的地道早就开始涌出一股黑色的蚁潮,并很快蔓延开去。
如今前后受敌已无处躲避,吴老狗正欲掏出包中的炸药和火折子,心说实在无法只好硬闯了。
不防耳边炸开张启山的声音:“退下!”
吴老狗闻言一愣,却见张启山脸色一沉,很快挡在了他面前,右手持刀往掌心一划,鲜血淋淋漓漓涂了一手,滴落在脚边的沙土里,迅速渗透不见了,连一丝血迹都不曾留下。
这土难道还会吸血?吴老狗大惊之下正待告诉张启山小心地下,没想到他竟充耳不闻地直接往黑蚁源头的通道处走去,任由手中的血一路洒落,甚至连一些黑蚁开始爬上他的脚背都没有在意。
但吴老狗相信张启山不会做他自己认为不对的事情,只得按下担心快步跟上。
这时,他看到地道洞口的黑蚁猛然像疯了一样逃离他们走过的地方,准确的说,是远离张启山的血曾滴落的地方,开始地道深处撤去。沙沙声不绝于耳,很快消失得一干二净。
张启山转身道:“快走!它们很快就会回来!”
话未说完,一弯腰便直接进了地道。
吴老狗一咬牙,很快在他后面也进了暗道。
暗道很窄,不及半人高,人蹲着都成问题,无奈之下只能一路爬行。暗道四周且有明显的铲子的痕迹,很像是人工凿开用来逃生用的。
两个人爬得很快,但甬道内目不能视,吴老狗只能凭着感觉跟在张启山后爬着前进,全凭他的呼吸声判定两个人的,心说如果这时无数的黑蚁突然包围他们,恐怕真的有福享受万蚁噬身的待遇了。
吴老狗忽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道:“你知道你的血对它们有用?”
前面的人的速度却没有减慢,似乎没有听到。
他等了一段时间,正要重复一遍,忽然听得前面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声:“不知道。”
吴老狗闻言动作顿了一顿,但很快跟上了,说话的声音却带上了莫名的怒意:“张大佛爷果然好气概!你到底要不要命?!万一不起作用……”
后面的话他其实没有说出来,因为前面已经传来张启山的声音:“你不是在后面准备了火折子和炸药?”
很久违的被人信任和互相依靠的感觉。
吴老狗心下一暖,正待答言,忽然感到右腿裤脚处剧烈地痛了一下,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他心下一惊,暗道糟糕。此时前面张启山爬行的速度猛然加快了,他却感到开始有东西从两个裤脚处往里面爬了。
暗骂这些蚂蚁也知道大腿没见过阳光肉嫩所以好吃,他一行想着这些东西别他妈的闹得老子断子绝孙,一回神却发现在前面的张启山忽然没了声息。
随即张启山手中的矿灯亮了起来,借着灯光,吴老狗看到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人躺在了前面忽然开阔起来的地上。
老九门短篇集之九门记事 第五十三章
这是一个空间很小的墓室,但高度足以让人站立起来。
吴老狗心说希望不是那个姑娘不幸遇难了,然后就想站起身去救人。
刚站起身却被张启山扶住了,“把裤子脱了。”
“啊?”***的耍流氓也不要挑现在啊。
张启山啧了一声,见吴老狗没有自己脱裤子的打算,便直接动手了。
“喂!”吴老狗一只手很快扣住了张启山伸过来的手腕,但大腿上突然传来的剧痛让他立刻妥协了:“靠,老子这次看来和这些东西杠上了!”
外裤很快被褪下,吴老狗低头一看,腿上看上去都是完好无损,唯有左脚脚腕和大腿内侧有一个黑点。尚留在大腿处的一只黑蚁没来及逃走,被直接拍死在了匕首下。
张启山手起刀落,很快在吴老狗的腿上和脚踝处割开了两个十字口子。一阵腐臭扑鼻而来,吴老狗脸色一白,这才发现皮下的肉竟然已经开始腐烂了。
吴老狗见张启山皱着眉一手拿着匕首打算放血,于是笑了一下,指着不远处的那个迷彩服道:“小伤而已,你快救人。”
岂料张启山闻言却头都没抬,一语不发地就着刚才手中的伤口重新挤出血便往吴老狗腿上抹去。
吴老狗正要说话,伤口处一阵灼烧的痛感顿时让他把话吞了回去,咬了咬牙,抬眼问道:“你的血是碱做的?!”
张启山置若罔闻地继续手中的动作,道:“你伤口处皮下的肉被蚁酸腐蚀了,如果不是这血还能有些抑制效果,否则将会一直腐蚀见骨。”
吴老狗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所以那个人……”
“他已经不是人了。”张启山抬头看了一眼吴老狗,道:“我们来晚了。”
吴老狗皱了皱眉,忽然抬手搭在了张启山的臂上,就着他的力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看沾满了张启山鲜血的左腿,抬头瞥了一眼他的手,拉过背包扯出一卷绷带朝他扔了过去:“把手包一下。”然后拉上裤子,拖着灼痛的左腿向那个迷彩服走去。
张启山没有说错。
这个人已经不是人了。
准确的说,这是一具尸骸,许是身上被大量黑蚁咬过,身上可见的地方仅有一层紧紧贴在白骨上的黑皮以及头骨上残留的头发,早已识不出面容。尸骸的姿势极为扭曲,显然死的时候十分痛苦。但由于吴老狗从通道处爬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俯卧着的尸骸上的迷彩服和头发,竟没有发现衣服下的早已不是人。
吴老狗顿了半晌,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虽然我们互相都不认识,但既然在这里见面了也算缘分,兄弟我就地拜祭一场也算慰藉你的在天之灵了。”
说着,他合掌拜了三拜,这才转头对一旁的张启山道:“他就是那个跌落黑水池的人?”
张启山点了点头:“恐怕他逃过了水中的那东西,也没躲过无数黑蚁的袭击。”
吴老狗闻言微惊,道:“但我们到这里是炸开了假山的通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张启山道:“与一般墓室的干燥不同,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墙壁和地上极为潮湿,甚至有的地方还有少量积水?”
吴老狗低头想了一会,道:“这里有水是因为这层墙壁外面就是那个黑水池,这里有另一个不经常开启的通道,那个人为了逃过水里那怪物恰逢通道打开误打误撞进来了,但却没想到这里也是黑蚁出没的地方,他之所以没有逃往我们来的那个暗道,是因为黑蚁就是从那里出来的。这样?”
谁知张启山忽然淡淡一笑,道:“我们也不能从那边出去了,因为我的血好像就要不起作用了。”
吴老狗一惊,转身一看,只见刚才爬进来的暗道已经开始慢慢爬出零星的黑蚁,许是怕他身上残留的张启山的血味,只在暗道出口的边缘徘徊不敢近前。他苦笑了一下,转头对张启山道:“老子还真没想过会死在这些东西的嘴里。”
张启山闻言却盯着他看了半晌,直看得吴老狗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脸:“怎么?我脸上长疮了?”
“没什么。”张启山终于移开了目光,道:“你觉得那个通道在哪里?”
吴老狗敛起神色,道:“从这里的地势来看,我们之前是一直斜着往上爬的,方向应该是接近主墓。这里常年潮湿所以尸体不易保存,按这个腐味的浓度,这里附近就有一个尸体堆放地。”
他的话尚未说完,这些以腐为食的黑蚁却等不及了。
老九门短篇集之九门记事 第五十四章
吴老狗现在能了解那个人临死前被万蚁噬身时所感受到的恐惧了。
当你看到自己爬出来的暗道原来还是空无一物但下一秒却似沸水般翻滚出食人蚁的黑潮,那种无处可逃的惧意足以让一个人血液聚顶心脏停跳半秒。
不过,在看到这个诡异的场景后吴老狗的心跳也真的只停了半秒而已。
下个半秒他便同时与张启山很快退至了墓室的另一端,其中一人迅速从包中掏出火折子,另一人则掏出火种点燃了折子随即向急速往这边靠拢的蚁群扔去。
蚁潮很快炸开,空气中顿时散发出一股焦臭的腐味。
“这火只能挡两分钟,找不到出口就只有喂这些东西了。”吴老狗咬了咬牙,此刻言语间倒没有了任何的慌乱,说着摸出之前张启山给他的那柄通体漆黑的匕首递了过去:“得快点!”
张启山竟然还有心情冲着他微微笑了笑,却仍是一语不发接过利刃,道:“你确定选粽子了?”
吴老狗正把三寸钉从袖口取出往怀里一塞,闻言回头便一瞪眼:“老子跟你走还不行?”
此刻事态危急,眼见脚下的蚁群就要蔓延过来,张启山不再多言,一手握住匕首往身边的墙壁狠狠插去。这墙壁本就潮湿,再加上匕首本是削铁如泥的利器,这么一刀下去霎时划开一道口子。
这时,从墙壁的切口处却忽然缓缓流出一摊浓绿色的尸水来。
吴老狗在旁边看到暗自皱了皱眉,心说看来要碰上难缠的主了。他当然知道这些食人蚁既然在这墓里能来去自如,自然少不了墙壁里的通路。但它们都是从那个唯一的通道过来,说明这边的墙壁必然有能制住它们的东西。同时,他从尸味浓度来判断,尸体堆放处应该就在墙壁里面。所以他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测,这些黑蚁之所以没有选择从墙壁里面出来,是惧怕里面存放的尸体。
因此,刚才他让张启山以匕首切开墙面,以确定是否属实。张启山之前问他是否已经确定选粽子,也正是对万一墙内粽子起尸的警告。
不过,无论如何至少有一点他是猜对了。
因为当绿色尸水蜿蜒流下墙角之后,近处几乎爬上他们裤脚的食人蚁忽然集体痉挛似地在原地一动不动了,远处的蚁群见状也是躁动不安,但不像上一次一样,这次却均不肯散去。
吴老狗抖落裤腿的黑蚁,奇道:“这尸水倒比你的血还要厉害,难道有什么古怪?”
张启山用手指蘸了墙上的尸水,凑在鼻下闻了闻,道:“尸水里有毒,恐怕有控制黑蚁的效果。”
话音未落,他的手指指尖竟然也开始由淡转浓变成了类似尸水的惨绿色。
吴老狗一惊,道:“你下斗都是乱碰东西?嫌命长了?!”
张启山抬眼看了他一眼,牵了牵嘴角道:“不要紧。”顿了顿又道:“原来的路被堵住了,现在只好开拓墙这边的通道了。”
吴老狗见他说得轻描淡写,虽然心里有点不放心但眼下也只好丢开先处理出口的问题,只得道:“这水绿成这样不像是一具尸体造成的,里面肯定从上到下都塞满了湿尸。”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墙壁,忽然指了指其中一处略为干燥的地方,转头对张启山道:“从这里开始。”
张启山没有反驳,依言用匕首在那里打开了缺口。果期不然,一只惨碧色的湿尸手臂登时顺着缺口垂了下来。
“它的位置刚好卡在这里,拖出来就可以打通对面的墙了。”吴老狗皱了皱眉:“只是不知它们是怎么被处理的竟然会变成这个模样。”
张启山闻言没有答话,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减慢,很快打开了一个足以容一具尸体通过的口子。
吴老狗顺势拉着那湿尸的手一扯,拉出来一看却发现是一具女尸,尸体身上竟是不着片缕,更让他惊讶的是女尸的腹部高高隆起,看着竟像是怀胎十月。
吴老狗狠狠骂了一句造孽,抬头对张启山道:“是不是看着眼熟?”
张启山面色微凝,点了点头道:“奉天冥殿中凤棺里的那具女尸。”
都是怀胎十月。未死先埋。
这壁内还有多少这样的冤魂?
吴老狗拧了拧眉,起身道:“有机会一定掀了这皇帝老儿的斗。”
他此时正是背对着墙,转身正待就这个缺口打通对面的墙壁。但未及他站直身体,张启山忽然伸手拉了他一把,往自己这边一带。吴老狗一个趔趄,堪堪攀住张启山的双肩才算没有跌倒。
他心下奇怪,抬头忽然看到张启山看着墙壁的眼神莫名地凝重。
回头一看,却见墙壁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出来一只脆生生的小手,似乎正在努力地要挤出墙面的缺口来。
老九门短篇集之九门记事 第五十五章
吴老狗看那惨白的人手不过婴孩大小,指甲却卷曲似若花甲老人,不时滴落绿色的涎液。
他之前听过这种婴儿的粽子。传说这种婴尸由于未见天日就随母体埋葬,怨气郁结较之普通的粽子更甚。若药液能镇住婴尸,则能留在母腹终成尸茧,是绝佳的炼丹药引子;若没能镇住婴尸或有外界因素扰乱,则直接反应在婴尸指甲暴涨以至破腹而出,是大凶之兆。
刚才从墙内流出那惨绿的尸水恐怕就是这婴尸破了母腹流出的羊水。连黑蚁都不愿招惹这些怪物,可想它们的凶变程度。
吴老狗眼神一凛,想也没想直接转过身挡在了张启山前面,心说如今只希望不是一群婴尸集体变粽子,否则有多少条命都不够陪这些没命的可怜怪物折腾的。
那只小手却似乎能感知他的动作一般,忽然就停在了原地,顿了片刻,竟然开始迅速往墙内缩去。
吴老狗愣了一下,转念一想暗道不好,这东西成精了,知道凭一己之力无法胜了两个人,怕是要去找同伙!
于是当下身形一动就要跟上去,不妨手臂却被人一把扣住。
张启山眉眼一扬,沉声道:“你找死?!”
吴老狗眼见缺口处的那小手很快消失不见,怎奈此时身体被制追赶不及,回过神来发现手臂被卡得生疼,知道张启山是下了死力气拉住了他,只得回头道:“现在放它走了,等会再找就麻烦了。”
张启山冷冷道:“你怎么知道它不是故意引你过去的?”
吴老狗闻言一愣,张启山话里突如其来的薄怒让他有点莫名其妙,但毕竟是知道张启山担心他的安全所以才及时制止了他,于是便禁了声。
张启山见他不再急着去追赶那婴尸,终于稍稍松开了手,顿了片刻再次开口说话时已经恢复了平时波澜不惊的语气:“刚才从流出的尸水毒性和浓度我已经看出,不止一个婴尸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