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能看他们三个人走出去,那眼色也像是看三个死人一样。

这时候,刘跃进长长地出了口气,淡淡地说:“吃完了,为什么还不走?”

白晶晶立刻站起身,朝后院走去,朱能愣了一下,也跟了上去。后院没有灯,黑糊糊的。朱能走过去的时候,看见白晶晶低着头站在他的房间前面,似乎在等他。

“她和你说什么了?”白晶晶幽幽地问。

朱能说:“她说三天以后让我去土地庙前等她,她把东西给我。”

白晶晶愣住了。

2. 你看见我的鞋了吗

跃进招待所虽然简陋,却很安静,静得都能让朱能听见隔壁房间白晶晶的呼吸声。已经很久了,隔壁的房间只有这一种声音,她似乎是睡着了。

朱能却睡不着。

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有无数个疑问——白晶晶要干什么?那三个人是不是她的同伙?老女人为什么又答应把东西交给他了?为什么还要他等三天?

也许,三天以后这一切就会有答案。

朱能索性不去想了,他想去厕所,然后洗漱一下睡觉。

厕所在这排房子的尽头,那里还有一个水龙头。他拿出毛巾、牙刷、牙膏放进脸盆里,然后端着脸盆走出了房间。

朱能一下子愣住了——他看见收破烂的人鬼鬼祟祟地站在白晶晶的房间前,弯着腰,耳朵贴在房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你干什么!”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句。

收破烂的人慢慢地直起腰,不动声色地说:“我看看有没有破烂。”说完,他还踢了一下脚下的编织袋,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稀里哗啦地响。

这时候,朱能透过门缝看见白晶晶的房间里灯亮起了。

收破烂的人提起编织袋,准备离开。

“你过来!”朱能说。

那个收破烂的人就慢慢地走了过来。

朱能第一次和他离这么近,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清他。他的脸很长,很黑,像驴脸,脸上的皱纹很深,双手很粗糙,一看就是吃苦的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朱能就是觉得他不像是收破烂的。

朱能开门见山:“你是不是在找人?”

收破烂的人像木头一样没有反应。

他说:“我找破烂,不找人。”然后,他转身走了。

走了几步,他突然回过头来,说:“有没有不要的东西要卖?”

朱能有一点慌乱:“我…”

收破烂的人返回来,一步步走近他:“有不需要的东西,记得卖给我。”

朱能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有。”

收破烂的人很平静地说:“我也收头发。”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大,而且把脸转向了白晶晶的房间,似乎是说给她听的。

朱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理发了,他的头发很长。一阵风吹过来,他感到头皮发麻,天灵盖冷飕飕的。

他呆住了,很害怕。

他甚至都不知道收破烂的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这天晚上,朱能做噩梦了。

黑暗中,一个脸很长很黑的人,手里拿着一把闪闪发光的尖刀,如影随形地跟着他,那个人说:“你的头发卖吗?你的头发卖吗?你的头发卖吗?你的头发卖吗?…”

最后,那个人拿出了几张冥币,嘴角流着涎水说:“你的头卖吗?”

朱能打了个激灵,吓醒了。

第二天,晴,天空仿佛被水洗过一样干净。

朱能一夜都没睡好,醒来时只觉得腰酸腿疼,心情烦躁。睁开眼,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牛传统发短信:你在哪儿?

牛传统:在外面找车呢,马上就过去找你。

朱能放心了。

穿衣服的时候,他又想起了那个噩梦,手开始抖。

走出房间,他看见白晶晶的房门紧闭着,不知道她在不在里面。想了想,他决定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去土地庙看看。

早饭吃的是刘跃进做的肉丝面,肉好像变质了,有股怪味。

听刘跃进说,土地庙在五里堡镇北边的山坡上,五里路。要去那儿,得经过周大贵家,还要穿过一片坟地。

听刘跃进说,坟地那一片十分荒凉,有大片大片密不透风的松树林,里面阴森森的,每到晚上就会传出一声声怪叫,不知道是什么野兽。

听刘跃进说,前几年镇上有一个小媳妇,和丈夫吵架,一气之下跑到松树林里吊死了,很久以后尸体才被发现。

她死的时候,穿着一身红衣服,只穿了一只鞋,可能是来的路上走丢了。

听刘跃进说,这些年,深更半夜的时候,总有人看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子在松树林旁边转悠,她低着头,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刘跃进今天的话特别多。

朱能不想听他说了,结了账,他出门了。

今天镇上逢集,人挺多的。在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心怀鬼胎的人?

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太婆,正在用一块年糕哄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子。

朱能一眼就看出了破绽——那个一直在哭的小孩子,没有戴帽子。这么冷的天,一个慈祥的奶奶,带着小孙子出来玩,一定会给小孩子戴上帽子的。

他立刻就断定这个老太婆是白晶晶的同伙。

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朱能变得像警察一样敏感、多疑,看谁都像坏人。他想走过去,拆穿这个老太婆,告诉她一切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但是他不敢这样做。

于是,他朝前走,去土地庙看一看。

走到周大贵家的时候,朱能看了一眼。他们好像还没有起床,院门紧闭,朱能听见里面有一只猫在孤独地叫,叫声很瘆人。

再往前走就是庄稼地了,空荡荡的,刮着冷飕飕的风。

有一只土狗蹲在庄稼地里,定定地看着他。它身上很脏,只有一个耳朵,看起来极其古怪。看见朱能,它不跑也不叫,一直看他。

朱能哆嗦了一下,继续朝前走。

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从他身后窜了出来,刮着了朱能的肩膀。朱能感觉那个人的身子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分量,似乎是个魂儿。

那个人穿了一身黑衣服。

朱能发现自己的脚步变得很轻,似乎在飘。孤身一人走在这个地方,他感到阴风阵阵,死气沉沉。

没有路了。

前面是一片松树林,里面黑糊糊的。一辆自行车孤零零地停在松树林的外面,穿黑衣服的人不知道去哪了。

要去土地庙,得穿过这片松树林。

朱能一边走,一边朝四周看,周围没有穿黑衣服的人,他的心一点点放下来,可是前面更黑了,仿佛不是白天。

走着走着,那个穿黑衣服的人突然出现在朱能面前,他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有一些纸钱,还有几个干巴巴的水果和一瓶酒。他的双眼没有一丝精神,木木地看着朱能,一眨不眨。

“你干吗?”朱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来看我妈。”那个人慢吞吞地说。

这个理由很充分,朱能无话可说了。他只能离开,继续朝前走。

身后,那个人突然说:“在这里,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怕。”

朱能停下了脚步,一头雾水。

“一切都是假的!”那个人冷冷地说。

朱能哆哆嗦嗦地朝前走,走了一阵,他忐忑不安地回头看——穿黑衣服的人依然站在原地,木木地看着他。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他再回头看,那个人凭空消失了。

朱能目瞪口呆。

大约十几分钟以后,他走出了这片松树林,还没等他松口气,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幽幽的叹息声,一个女人的叹息声。

朱能感到脊梁骨发冷,他想起了刘跃进说过的话——

是那个吊死的小媳妇吗?她又在找丢失的鞋?

可是,刘跃进说深更半夜的时候她才会出现,而现在是上午,阳光充足,一切都那么正常,那么美好…

叹息声又响了一次,似乎是在为找不到鞋子而发愁。

“在这里,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怕…一切都是假的!”朱能突然想起了穿黑衣服的人说过的话。

这句话似乎充满魔力,它让朱能的胆子大了很多。

“你过来,我告诉你你的鞋在哪儿。”他故作平静地说。

身后再也没有声音了。

朱能忽然意识到:收破烂的人和穿黑衣服的人,都在帮他!

昨天晚上,收破烂的人说的那些话,仿佛是说给白晶晶听的。还有,刚才穿黑衣服的人似乎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所以他事先提醒了朱能…

他们不是白晶晶的同伙!

难道,他们出现在他面前并不是要监视他,而是监视他身边的白晶晶?

难道白晶晶也在这里?

刚才说话的女人是她吗?

3. 所有人都来了

弄清了土地庙的具体位置以后,朱能就回去了。

说是土地庙,其实就是一个低矮的红砖垒成的小房子,它隐藏在荒草丛中,很不显眼,如果不是前面竖着一根竹竿,朱能还真找不到它。

往回走的路上,一切正常。

在路上,朱能给牛传统打电话,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接电话。朱能想,也许这时候牛传统在车上,车子太吵了,他没有听见手机响。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牛传统在车上睡着了。

朱能没有急着回去,他在小镇上瞎转悠。

上午,正是集市上最热闹的时候。各式各样的小贩,叫卖着各式各样的新鲜水果,甜咸点心,时令蔬菜,鸡鸭鱼肉,男女童装。

他们一脸阳光,言语热情。

这一刻,朱能感觉生活很美好。

一个卖烟叶的老头儿蹲在墙根下,闭目养神,悠然自得。好半天都没有人买他的烟叶,他似乎并不在意。没人买,他就自己吸。他有一个很漂亮的烟袋包,绣着鸳鸯。

朱能觉得这个老头儿很有趣。

走着走着,他看见了周大贵的儿媳,她站在路边,面前放着一个很大的水盆,里面有鱼,都还活着。她也看见了朱能,便朝朱能笑了笑。

她的笑容很复杂,里面有尴尬,有歉意,还有安慰…

朱能的心揪了起来,他转身往回走。

这时候,一切还算正常,没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跃进招待所在小镇的西头。

突然,朱能的眼睛瞪大了——有一个异常矮小的人,他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戴着一个红色的帽子,慢慢地朝前走,到了跃进招待所门口,一闪,轻飘飘地就不见了。

孙空来了!

朱能的心头一冷,快步走过去,进了门,他看见刘跃进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

“刚才,有没有人进来?”朱能问。

刘跃进眼皮都没抬:“有一个。”

“他是谁?”

刘跃进说:“住宿的。”

“他叫什么?”

“不知道。”

朱能又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刘跃进说:“早上,你刚走他就来了。”

朱能的大脑紧张得一片空白,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就朝后院走去。走了几步,他转过身问:“他住哪个房间?”

刘跃进突然抬起头,神秘兮兮地说:“他住你隔壁。”

朱能慢慢地瘫软了,倚在了墙上。

走到后院的时候,朱能的脸色灰白,冷汗“哗哗”地淌,就像窗子上的雨水。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害怕孙空。

也许,是因为孙空怪异的长相和举止。

朱能站在自己房间前,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心跳得厉害。他房间的左边是白晶晶,右边是孙空,他被包围了。

他进了房间,反锁上门,还没等他在床上坐下来,敲门声就响了。

朱能吓了一跳,他走过去把门打开,是白晶晶。

“有空吗?”她问。

朱能愣了一下:“什么事?”

白晶晶笑了一下,说:“如果没事的话,我想请你吃饭。”

她要干什么?不会是要下毒害自己吧?朱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是,如果不答应她,她会不会再弄出别的花样来?

“我在房间等你。”说完,她悄无声息地走了。

白晶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了火锅,羊肉片,青菜,冻豆腐,粉条,还有几条鱼,似乎还活着。

朱能怀疑那鱼是周大贵儿媳给她的,她们要合谋毒死他。

这一刻,他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再看看白晶晶,她一脸喜色,甚至要忍不住笑出来。这让朱能更加揪心了。

电视机开着,没完没了的广告。

过了一会儿,火锅里的汤烧开了,咕嘟咕嘟冒热气。

“过来坐吧。”白晶晶招呼他。

朱能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坐下来。白晶晶把羊肉片放到火锅里,拿筷子不停地搅。朱能偷看她,发现她的嘴角有一丝诡怪的笑容。

于是,他更担心了。

白晶晶似乎是饿了,她吃个不停。

“你怎么不吃?”她问。

“哦…我吃。”朱能用筷子小心地挑起一根青菜,送进嘴里,仿佛服毒一样吃了下去。还好,吃完以后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吃了一会儿,白晶晶说:“后天你有什么打算?”

后天?朱能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后天周大贵的儿媳就要把东西交给他了。想了想,他试探着说:“拿到东西以后,我就交给你。”

白晶晶盯着他的眼睛:“然后呢?”

朱能说:“然后…然后我就要回去了。”

白晶晶笑了笑,没说什么。沉吟片刻,她突然说:“今天早上,你去土地庙了吧?”

“我先去认认路。”

“哦,是吗?”白晶晶淡淡地说,“在路上,你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朱能立刻说:“没有。”

“今天早上,我也去土地庙了。在路上,我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人,还有一个收破烂的人…你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我不认识他们。”

“回来的时候,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跟在我后面…”

“我也不认识她。”朱能抢着说。

白晶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时候,电视里不放广告了,换了一个法制节目,说的是演艺圈的潜规则,还有些小姑娘现身说法,揭露黑幕。

白晶晶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冷。

她夹起一条鱼,“扑通”一声扔进火锅里。鱼还活着,它在火锅里剧烈翻腾,把汤汁甩了出来。

她用筷子死死地夹住鱼,小声说了一句:“这些男人都该死。”

晚上,朱能躺在房间里看电视。

牛传统还没有来。

朱能给他打电话,牛传统说今天没有司机愿意到五里堡镇来,他明天一定会过来的。

左边白晶晶的房间里动静很大,她在看电视。右边孙空的房间里无声无息,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朱能关了灯,一动不动地躺着。这时他才意识到,一个人在这样一个房间里度过漫长的一夜是多么可怕的事。

隔壁白晶晶的房间里突然没有动静了,周围一下子静了,静得让人发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隐约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似乎是一个小孩子在吸吮奶瓶,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一下下钻进他的耳朵…

朱能吓坏了,从床上坐起来。

那个声音又消失了。

他下了床,慢慢地走过去,打开灯,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朱能又拉开了房门,外面漆黑一片,似乎是什么都没有。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转过身,慢慢地关上门,关了灯,摸索着回到床上。

那个声音似乎喜欢黑暗,关了灯以后,它又来了——

好像是一个小女孩不听话,被父母关在门外,她哭了很久了,已经没有力气,哭声弱弱的,像一只小猫在寒风中呜咽。

这一次朱能没有动,他全神贯注地听着。

终于,那个哭声渐渐消失了,一片死寂。

让人发疯的静谧,似乎是在预示着什么。

又过了很久,朱能似乎睡了一觉,又醒了。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是上半夜,也许是快天亮了。

他甚至都不能确定自己是醒着还是在梦中。

这时候,他又听到了那个哭声,声音很清晰,似乎就在门外。

朱能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就起来了。

“爸爸!”

他一下就坐了起来,惊叫一声:“谁——”

这一嗓子,让他彻底醒了。

房间里依然漆黑一片。朱能拉开窗帘,发现已经天亮了,只是天阴得厉害。他揉着脑袋,回忆刚才那个梦。

他忽然意识到那个声音很像是他的女儿。他苦笑了一下,拿过衣服在兜里摸索起来,想找香烟。

“爸爸!”

声音就在门外,而且就是他女儿!

这是真的,这不是在做梦,朱能一下子傻了。

“爸爸!”女儿又叫了一声。

来不及穿鞋,朱能下了床,跑到房门前猛地拉开门——有一个小女孩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正是他的女儿。

“爸爸!妈妈说吃饭了。”她抬起手,指了指旁边。

朱能跨出房门,突然僵住了。

白晶晶的房门前,站着好多人——许岚,孙空,袁慧,老袁奶奶,那个卖给朱能矿泉水的老女人,管音,还有归来去宾馆的女服务员。

他们风尘仆仆,他们一脸亢奋。

他们全都来了。

而朱能只有一个人。

4. 他不是一个人

朱能仿佛生病了。

他浑身无力,出虚汗,头疼,精神恍惚,怕见人,怕见光…

于是,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拉上窗帘,不开灯,制造周围没有人的假象。可是就在外面,有一群女人和一个侏儒,他们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

朱能知道他们为什么如此兴奋,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知道玄奘顶骨舍利就要到手了。他们人多势众,根本就不怕朱能耍花招。

更重要的是,他们拿走了朱能的手机。

这时候,朱能已经完全被孤立。

这是噩梦般的一天。

第二天,是周大贵儿媳要把玄奘顶骨舍利交给他的日子。

朱能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电话,然后给牛传统打电话,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牛传统在电话里说他已经到五里堡镇了,而且就在土地庙附近,他还说让朱能一切放心。

于是,朱能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吃过刘跃进准备的早饭以后,他就出门了。白晶晶跟在他后面,很兴奋的样子。其他人都不见了,朱能想他们一定是提前去了土地庙。

还是阴天,天色黑咕隆咚的,显得有些古怪,整个世界似乎都在等待什么。

一走出招待所,朱能就看见了收破烂的人,还有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她卖给收破烂的人一些废报纸,仿佛是怀疑收破烂的人秤不准,两个人争吵起来。

他们看都没看朱能一眼。

走过周大贵家的时候,朱能停了下来。他踮起脚,想看看院子里的情况,可是他什么都没看到。又等了一会儿,周大贵家依然是院门紧闭,还没有人走出来,里面悄无声息。

+文+于是,朱能和白晶晶继续往前走。

+人+起风了,天地间异常冷清和悲凉。

+书+“哎,我问你一件事,你别生气啊。”

+屋+“你说吧。”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得到玄奘顶骨舍利?”

“难道你不想要?”

“不想。”

白晶晶突然停下了脚步,她抬起头,看着满天的乌云,表情忽然变得阴暗起来:“你知道老袁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朱能瞪大了眼睛。

白晶晶闭上了眼睛,嘴里开始含糊不清地念叨起来,类似说梦话,那声调让朱能不寒而栗。过了一会儿,朱能听出来了,她念叨的是一首童谣。

这是一首朱能小时候经常听的童谣——

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儿干吗呀?点灯,说话儿。吹灯,做伴儿,明天早晨给你梳小辫儿。

朱能小时候,朱一鸣经常念叨这首童谣。每到这时候,他的眼神就清澈了很多,不是那么呆滞了,仿佛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

白晶晶怎么知道这首童谣?

朱能干咳了一声。

白晶晶仿佛这才回过神来,她喃喃地说:“老袁是个导演。”

朱能又一次瞪大了眼睛。

“他是一个很有天分的导演,我相信他拍出来的电影不会比任何人差,可是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相信他,更没有人给他投资,他只能拍一些低成本的电影。这些年,他一直没搞出什么名堂来,后来只能去养猴子,就是因为没钱…”

白晶晶喃喃自语,似乎是在倾诉。

朱能好像明白了什么。

突然,路边的沟里冒出了一条毛烘烘的东西,它低着眼睛,一瘸一拐地迎面跑过来。还是那只土狗,它身上更脏了,嘴里叼着一块骨头,还滴着血。

白晶晶像是受到了惊吓,突然不说话了。

朱能朝它挥了挥手,还蹲下来,吓唬它。

可是它不怕,依然站在路中间,定定地看着他们。

这一刻,朱能怀疑它不是狗,而是狼。最后,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它,继续朝前走。

一路上,白晶晶没有再说话。

他们来到了松树林前。阴天,里面更阴森了。有风吹过,树枝“沙沙”地响,像极了恐怖片里的情景。

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人。风吹起地上的草屑,还有两三片白色的纸钱。

走进松树林,仿佛走进了地狱,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林子越来越深邃,里面似乎藏着无数双眼睛。朱能知道,那是许岚,孙空,袁慧,老袁奶奶,卖给他矿泉水的老女人,管音,还有归来去宾馆的女服务员…

他们都是他的敌人。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走出去。这时候,他是多么希望牛传统出现啊。

又走了一段路,周围的松树林变得稀疏起来,朱能看到了土地庙。

土地庙前的荒草被人整理过了,风卷起地上的纸灰,四处飘飞。看来刚刚有人在这里烧过纸。

可是,朱能在周围看不到一个人。

白晶晶停下来,突然说话了。

“你很害怕这个地方,是吗?”

朱能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就没说话。

一个黑影出现在土地庙后面,似乎是从地下冒出来的。

是周大贵的儿媳。

她一步步朝朱能走来。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鼓鼓的。是玄奘顶骨舍利吗?朱能瞪大了眼睛,旁边的白晶晶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终于,她站在了朱能面前,她似乎还嫌不够,又往前走了一小步,几乎和朱能贴到一起了。良久,她踮起脚,凑到朱能耳边小声地说:“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一个秘密。”

朱能紧张地听着。

“这个秘密就是——你爷爷根本就没有玄奘顶骨舍利。”说完,她似乎是忍不住了,“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朱能如同遭到了电击。

终于,她把小布包放在了朱能的手里,然后慢吞吞地走了。

小布包里是什么?朱能紧张到了极点。

深吸了一口气,他缓缓地打开…

这时候,松树林里走出一伙人——许岚,孙空,袁慧,老袁奶奶,卖给他矿泉水的老女人,管音,还有归来去宾馆的女服务员。

他们的眼睛发着光。

朱能干脆不看了,他把小布包交给了白晶晶。一群人围了上来,擦肩而过的时候,许岚甚至都没有看朱能一眼,她死死地盯着白晶晶手里的小布包。

白晶晶的手已在发抖。

终于,她打开了小布包。

所有人都傻眼了——

小布包里,并没有玄奘顶骨舍利,而是有一些钱,还有一张发黄的纸。这张纸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很破旧,上面有深深的折痕。

朱能很好奇,他凑过去看。

这是一张平反通知书——

朱一鸣同志在反右派斗争中,被打成了右派,还株连了亲属子女。现已查实,纯属假案、冤案,决定给予彻底平反昭雪,恢复名誉,并表示亲切慰问,特发给平反通知书,以资证明。

望鼓足更大干劲,为建设四个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强国而努力奋斗。

下面落款的时间是1979年7月16日。

朱能也傻眼了。

这时候,从松树林里又走出十几个人,他们的衣服上都写着“POLICE”的字样,有几个人手里拿着手铐,手铐发着蓝色的冷光。

身上的警服终于让浓妆艳抹的女子暴露了身份,她走到白晶晶面前,原本轻佻的眼神变得像刀子一样锋利。

白晶晶脸如死灰。

他们全部落网了。

收破烂的人和穿黑衣服的人也换上了警服,很威严。他们走到朱能面前,收破烂的人说:“为什么不报警?”

朱能显然是还没有回过神来,他支吾着说:“我想,我想找到他们犯罪的证据以后…再报警。”

收破烂的人笑了笑,说:“你找证据?那要我们警察做什么?”

朱能语塞了。

第十二章 结局

其实,牛传统和沙亮刚回到县城,就被警察抓住了。

朱能收到的短信,还有接到的电话,都是警察的意思,只不过是通过牛传统传递的。

这要从一个出租车司机的报案说起。

那一天,一个出租车司机慌慌张张地跑到警察局,说是要报案。听了他语无伦次的描述,警察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大案子。

他们开始调查这件事。

首先,三个警察按照出租车司机说的路线,沿着那条山路找到了朱能他们四个人。

三个警察就是多出来的那三块石头。

天亮以后,四个人分成两组,去了不同的地方。警方研究了一下,决定先把牛传统和沙亮控制起来,突击审问。

牛传统和沙亮被抓以后,很快就交代了。

弄清楚原因以后,那三个警察继续跟踪朱能,一是为了保护他,二是为了监视白晶晶。还有一些警察去周大贵家,调查玄奘顶骨舍利的事。

同时,警方联系到了西天影视度假村警务室,请他们协助调查朱一鸣在劳改农场时发生的事,还有调查一下袁天刚这个人。

根据沙亮交代的情况,警方认定袁天刚和这件事有莫大的关系。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警察找到了周大贵的儿媳,跟她谈起了这件事。她似乎不感兴趣,只是冷冷地听着,不插话,更不表态。

最后,警察开门见山:“朱一鸣的玄奘顶骨舍利是不是在你手里?”

她张大了嘴:“什么…舍利?”

警察一字一字地说:“玄奘顶骨舍利。”

她的嘴张得更大了:“那两个人来我家,是要找…那个什么舍利?”

警察点点头。

她喃喃地说:“我还以为他们要朱一鸣的补偿金呢。”

警察立刻抓住了这句话,追问道:“朱一鸣的补偿金?怎么回事?”

这时,周大贵的儿子走过来,他端着一杯水,小心翼翼地递到警察手里。他的手在微微发抖,表情慌张。

这一切,警察都看在了眼里。

他调整了方向:“大叔,您别忙活了,坐下谈谈吧。”

“哎——”他很拘束地坐了下来,腰板直直的,双手放在膝盖上,跟个木头人一样。他的手被水泡得发白,长满了冻疮。

警察闻道他身上有淡淡的腥味。

“大叔,家里养着鱼?”

他抖了一下,僵僵地说:“哎,养鱼。”

警察笑了:“大叔,您别紧张,我这次来就是了解点情况,没什么别的事。”

“哎——”他答应了一声。

警察敬给他一支烟,又给他点上,才说:“大叔,您认识朱一鸣吧?”

他没有回答,却扭过头看他老婆。

她叹了口气,说:“你去鱼塘看看吧,我和警察谈谈。”说完,她站起身,走到旁边一个柜子前,拿出一个小布包,放在警察面前。

“朱一鸣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警察打开小布包,发现里面有一些钱,还有一张发黄的纸。看完,他也有些吃惊:“这是怎么回事?”

下面是她讲的一个故事——

20世纪50年代,周大贵在一个劳改农场工作,看犯人。

当时,朱一鸣也在这个劳改农场里,做犯人。

周大贵是一个老实人,长相粗笨,没读过多少书,但是对待工作任劳任怨,认真负责。在劳改农场里,他最崇拜的人竟然是劳改犯朱一鸣。

朱一鸣是劳改农场里最有学问的人。

他最爱的书是《西游记》,经常给劳改农场附近村子的孩子讲《西游记》里的故事。孩子们都喜欢听他讲的故事,还亲切地喊他“师傅”。

于是,朱一鸣就很高兴,他把自己比作唐僧,说自己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是为了传播学说,度化愚人。

周大贵也爱听他讲故事。慢慢的,两个人不再是看守和犯人的关系,而变成了朋友。

后来,朱一鸣刑满释放了,可是他家里已经没有人了,他无处可去。经人介绍,他和农场附近村子里的一个姑娘结婚了。

他们结婚以后不久,周大贵被派出去执行一项任务,去了很长时间,等他回来的时候却得知朱一鸣疯了,而且已经离开了劳改农场。

周大贵开始调查这件事。没过多久,他就弄明白了,朱一鸣的发疯,竟然是和玄奘顶骨舍利有关。

事情是这样的——

在婚礼上,朱一鸣喝多了,醉醺醺地说:“你们知道唐僧吗?”

“当然知道了,孙悟空的师傅嘛。”

“不,我不是说《西游记》里的唐僧,而是真正去西方取经的那个和尚,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他是谁?”

“他就是玄奘。”停了一下,朱一鸣又说:“你们知道玄奘顶骨舍利吗?你们见过玄奘顶骨舍利吗?”

“不知道,没见过。”

朱一鸣很得意地说:“我知道,而且我还见过。”

有一个孩子突然说了一句:“你又没有!”

这时候,朱一鸣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梗着脖子说:“谁说我没有!”

大家瞪大了眼,看着他。

当时,周大贵也在现场,听了朱一鸣这些话,他并没有在意,他觉得那都是醉话。可是,有人却没把这些话当成醉话,他们认定朱一鸣手里有玄奘顶骨舍利。

他们是朱一鸣岳父一家人,他们迷信而愚钝。

他们想,既然玄奘就是唐僧,既然吃了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那玄奘顶骨舍利一定是很神奇的东西。他们还想,朱一鸣和他们的女儿结婚了,就应该把这个神奇的东西拿出来,让他们也“用一用”。

于是,他们把朱一鸣关了起来,逼他把玄奘顶骨舍利交出来。

这时候,朱一鸣结婚不到三个月。

朱一鸣的新婚妻子管巧珍,也就是管音,被他们说动了,成了他们的帮凶。她和朱一鸣本来就没什么感情,之所以和他结婚,是因为介绍人说朱一鸣以后会回到城里去。

朱一鸣一直没有把玄奘顶骨舍利交出来,他坚持说那都是醉话。

那些人就打他,有时候还不给他饭吃。

这期间,管巧珍有了身孕。

突然有一天,他们全家从村子里搬走了,说是朱一鸣疯掉了,他们要去给他看病。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周大贵在村子里就打听到这些事。

他一直很挂念朱一鸣。

后来,朱一鸣被平反了,还发了一些补偿金。这时候,周大贵已经退休了,于是他带着这些东西开始寻找朱一鸣,想当面交给他。

他确信朱一鸣还活着。

很多年过去了,周大贵慢慢变老了,可是他一直没有找到朱一鸣。他把朱一鸣的补偿金和平反通知书放在了城里银行的保险柜里。他想,这是朱一鸣最宝贵的东西,不能有丝毫的闪失。

大概在十几年前,通过朱一鸣岳父的一个远房亲戚,周大贵终于打听到了朱一鸣去向的一些线索。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赶了过去。

他真的找到了朱一鸣。

很可惜,这时候朱一鸣的神志已经不清醒了,他甚至都不认识周大贵了。

周大贵和他聊了很久,他的神志似乎清醒了一些,开始不停地哭,一直在念叨着一句话:我没有玄奘顶骨舍利,我没有玄奘顶骨舍利,我没有玄奘顶骨舍利,我没有玄奘顶骨舍利…

后来,周大贵要走了,朱一鸣送给他一个茶壶。

由于来得匆忙,他没有来得及从银行里取出朱一鸣的补偿金和平反通知书,他对朱能的父母说,回去以后他就到银行把东西取出来,然后再给送来。

没想到回到家以后,周大贵却病倒了。他给朱能的父母写了信,把情况说了一下。朱能的父母很感动,主动说来看望他,顺便拿回朱一鸣的平反通知书和补偿金。

不知道为什么,朱能的父母一直没来。

说到这里,她的眼圈红了,抽泣着说:“为了给我公公看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为了还债,我家老头子承包了一个鱼塘,我跟着镇上的戏班干,碰上谁家办喜事,我们就去扭秧歌,挣点小钱。本来,我也不想把朱一鸣的补偿金扣下,可是我公公眼看就不行了,家里却一点钱都没有了,拿什么给我公公办后事?”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警察安慰了她几句,然后说:“朱一鸣手里真的没有玄奘顶骨舍利?”

她抹抹眼睛,说:“没有,我公公说以前他们劳改农场还调查过这件事,最后证实他确实没有这个什么舍利。”

警察走出去,打电话把情况向领导作了汇报。

这时候,西天影视度假村警务室也有消息反馈过来,他们翻阅了劳改农场以前的资料,情况与周大贵儿媳说的情况差不多。

关于袁天刚,他们也去调查了。

他被人打伤了,躺在床上,长吁短叹。看到警察以后,他吓坏了,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做的事全部交代了。

通过他的供述,警方清楚了那一夜在如意旅店发生的事——

原来,朱能在窗外看到的穿红色雨衣的人正是袁天刚,他是一路跟踪朱能过去的。被朱能发现以后,他双手抓在窗沿上,吊在半空中瑟瑟地抖。

房间里发生的事他都听见了。

还有,朱一鸣的那张全家福,也是他给朱能送过去的。全家福是他从老袁家偷的,他和老袁是邻居。

得到上述情况以后,警方召开了紧急会议。

综合已经了解的情况,警方认定嫌疑人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人,重要的是这伙人不在一个地方,他们很分散。这给抓捕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如果不能同时把他们控制住,消息就会走漏,想再抓他们就困难了。

最后,警方制定出一个计划——让那三个在五里堡镇的警察都在朱能身边出现,同时让周大贵的儿媳出面,告诉朱能三天以后在土地庙把玄奘顶骨舍利交给他。

这是一个一石二鸟的计划。

第一,警方猜想白晶晶可能会误会那三个乔装的警察是朱能的同伙,加上沙亮不在她身边,孤身一人的她会担心、害怕,就可能向同伙求助,再加上周大贵儿媳的那句话,她的同伙一定会赶过来。

这样一来,抓捕工作就简单多了。

第二,三个乔装的警察可以在朱能身边保护他,提醒他,让他能配合警方完成这次抓捕。

警方让周大贵的儿媳告诉朱能,说三天以后把玄奘顶骨舍利交给他,这是有目的的。其实,这是警方给白晶晶的同伙留的时间——三天时间,足够他们赶过来了。

还有地点——土地庙,这地方很荒凉,没有路人,万一出点什么意外,不至于伤及无辜。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他们自投罗网了。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一伙人全部落网。

接下来就是审问了。

通过白晶晶和许岚等人的供述,警方了解到,这件事的主谋既不是白晶晶,也不是许岚,而是已经死亡的老袁。

白晶晶说的没错,老袁真的是导演。可是有一点她撒谎了,她并不是管音的孙女,而是她的孙媳妇,是管音的孙子老袁的媳妇。

当年,管音的父亲,也就是朱一鸣的岳父,带着朱一鸣和一家人离开了村子,来到了管音的外婆家,住了下来。

之所以离开村子,是因为他们发现朱一鸣有松口的意思,似乎要说出玄奘顶骨舍利的下落,他们不想村里的人知道以后眼红,打这东西的主意,所以就全家搬走了。

这时候,朱一鸣的精神变得恍惚起来,说话语无伦次的,像疯子一样。开始,他们以为朱一鸣在装疯,于是把他看得更紧了,整天追问他。

朱一鸣却越来越疯了。

这期间,管音生下了一个男孩,也就是朱能的父亲。几年过去了,男孩慢慢地长大了,朱一鸣却始终没有说出玄奘顶骨舍利的下落。

他们把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

把朱一鸣关在小黑屋子里。

用亲情感化朱一鸣,带他出去游玩,拍全家福,让他感受家庭的温暖。

不给朱一鸣饭吃。

这些方法都没用,朱一鸣还是那句话:我没有玄奘顶骨舍利。

最后,他们彻底绝望了。

他们把朱一鸣送回了原籍,还有他儿子。

早在前几年,朱一鸣疯了以后,管音在父母的安排下,和一个姓袁的男人结婚了,并且很快有了孩子。后来,她又有了孙子,也就是老袁。

这些事,都是当着朱一鸣的面进行的。

老袁是个导演。

毕业以后,他被分到一家电影厂工作。在电影厂,什么都不会做的人就说自己是导演,一大堆导演,像夏天的苍蝇。

老袁一直闲着。

他只拍了一部戏——《正义之剑》。

拍戏的资金是他和几个演员凑的。演员都是他的同乡,或者同学。

戏拍出来以后,反响不好,没人看。

老袁有一个女朋友,叫白晶晶,两个人感情很好。他们是同学,从上学的时候开始,白晶晶就很欣赏他。

后来,电影厂倒闭了,老袁没了生路,他只好回了老家,在离家不远的西天影视度假村找了一份工作,养猴子。

对外人,他一直没说自己是一个导演,不好意思说。可是他一直没有放弃心中的导演梦。

而白晶晶也一直没有放弃他。→文·冇·人·冇·书·冇·屋←

一次偶然的机会,老袁从管音那里,知道了朱一鸣的事,也知道了玄奘顶骨舍利。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翻身机会——玄奘顶骨舍利价值连城,只要有了钱,他就能继续拍电影了。

老袁查阅了很多资料。

他找到了一些发黄的报纸,确定了朱一鸣确实是原国立中央大学的教授,也确实参加过玄奘顶骨舍利的发掘工作。

这时,老袁确定朱一鸣手里确实有玄奘顶骨舍利。

他开始行动了。

他先找到了同乡沙净。

沙净在当地很有名——口蜜腹剑,游手好闲。他的女朋友许岚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爱慕虚荣,水性杨花。和沙净在一起的时候,她还和好几个男人有暧昧关系。这些事沙净并不在意,他反而很高兴,因为那些男人会给许岚钱。

而沙净总有办法从许岚手里把钱骗出来。

听了老袁的话以后,他们一拍即合。

老袁又找到了孙空。

因为长相怪异,孙空一个人住在附近的山上,过着野人一样的生活。但是,他也有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生理需要。

老袁只说了一句话:事成以后,我帮你找个女人。

孙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就这样,阴谋上演了。

开始的时候,他们一直为钱发愁——搞阴谋诡计是需要花很多钱的,因为他们需要很多人帮他们说假话,而做这些事是需要钱,他们都没有多少钱。

而自从许岚搭上动物园园长以后,钱的问题就解决了。园长说,所有的花费由他出,只是东西到手以后他要分三成。

老袁同意了。

可是,就在他已经找到那几封信,马上就要接近谜底的时候,牛传统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吃惊,从楼上掉下去摔死了…

老袁一死,白晶晶立刻认定这是朱能指使人干的。

她决定要给老袁报仇。

这时候,复仇之火已经在她的心里烧开了,她已经忘了玄奘顶骨舍利,只剩下一个念头:让朱能给老袁偿命。

她打电话,联系到一个在西天影视度假村的同学,让她把朱能骗到如意旅店去。

同时,她又联系到当地的一个无赖,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去杀朱能。

做这些事,她并没有和许岚商量。

恰巧在此时,许岚发觉朱能已经开始怀疑她了。她听见了那个女人对朱能说的那句话,她以为还有人在打玄奘顶骨舍利的主意。

许岚立刻把这件事告诉了沙净。

这天晚上,沙净也去了如意旅店,想阻止朱能和那个女人见面。阴差阳错,他死在了白晶晶找来的无赖手里。

他做了朱能的替死鬼。

沙净死后,许岚害怕了,她从朱能身边消失了。但是还有一些不甘心,就留下了字条,想着朱能把玄奘顶骨舍利交出来。

没想到,朱能真的打来了电话,说可以把东西交给她。

许岚把这些事告诉了白晶晶。

白晶晶懵了,她不知道朱能为什么还活着,而沙净却死了。她打电话给那个无赖,对方一直关机,不知去向。

许岚和白晶晶以为,是朱能杀了沙净,甚至就连那个无赖都死在了他手里。

她们害怕了,想放弃。

可是沙亮不同意,他是沙净的弟弟。他信誓旦旦,一定要拿到玄奘顶骨舍利,而且要把朱能碎尸万段。

他的表情坚毅,眼神很残。

两个女人被他说动了。

于是,白晶晶出现在了朱能身边…

朱能终于知道老袁为什么和他长得很像了,他们果然是兄弟。他也终于知道父母为什么不愿说起爷爷的往事了——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原来,根本就没有玄奘顶骨舍利,那只是一句醉话。

至此,真相大白。

阴谋者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朱能的日子又变得和以前一样——每天早上起来,在路边的小摊吃过早饭,坐公交车赶去动物园,喂猴子。下了班回到家,凑合着吃两口东西,看会儿新闻,上上网,倒头就睡…

他感到很充实,也很幸福。

牛传统因为盗窃、伤人等罪名,被判刑三年,由于认罪态度好,再加上协助办案有功,缓期三年执行。

第二年的清明节,牛传统开着他买的二手车,载着朱能来到老袁的坟前。

他们默默地站了很久,烧了不少纸钱,离开了。

下着小雨,风很大,纸灰刚飘起来,就被雨点打回地面,支离破碎。

他们的鞋上沾满了纸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