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也没睁,迷迷糊糊的张嘴就喊:“老板,我那大腰子烤好没呢?”说完也觉得不对劲,这是我睡着之前的残存记忆么?呵呵。

  我揉揉眼睛看看天色,已经很黑了,估计得后半夜了,我只觉得头疼欲裂,口干舌燥:“给我来杯水。”

  一束强光直照过来,刺得我睁不开眼。一个熟悉的声音吼道:“李克!”

  我一边用手挡着光线,一边道:“表哥啊,一块喝点?”

  说话间猛的一股子血腥气直冲进鼻子,好像进了屠宰场似的,熏人欲呕,我激灵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酒醒了大半,这才看到我竟然已经被警察包围了,周围至少十几个个警察荷枪实弹的对着我,而且个个表情很凝重如临大敌,看我的样子好像看什么凶残猛兽似的,我刚一坐直身子,他们显得很紧张,竟然纷纷举枪瞄准,有一个年轻点的手甚至在微微颤抖,哥们,不会走火吧?

  我赶忙把双手举过头顶,一边喊:“咋了?干啥啊干啥啊!”

  马志站在我对面,拿一个电筒直照着我的脸:“干啥,这得问你!”

  我看到他心里安生不少:“表哥,这怎么回事啊?”

  方才我叫他那声表哥可能没人主意,这声可是喊得够清楚了,周围那些警察纷纷露出奇怪的神色,马志叹了口气,嘴里骂了句脏话,走上前一把揪住我的脖领子,把我生生从板凳拽起来,接着那手电往四周一晃。

  他只是略微往四周一晃,可是那几秒钟内所看到的场面,仍然让我的胃猛地翻了个个儿,我哇了一口吐了出来,吐得马志警服上都是。

  我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寻常恐怖片我当喜剧看,杀人碎尸之类的场面也见过,猛鬼僵尸我也遇到过,地府我也去过,可是,眼前的场面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第一感觉是,完了,我酒精中毒死了,被打入森罗地狱。

  可是,即便是森罗地狱,也不会有如此恐怖的场面吧……

  这摊子坐落在街角,稍微冷清点地晚上,这里便几乎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而我坐在这摊位的角落里,本来有四五张桌子散放在周围的,此刻桌子也翻了,椅子也倒了,地上存积着厚厚的一层血,此刻已经凝结,血泊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我猜那些可能是尸体吧,因为在一片血肉模糊中,只能分辨出大概的形状,他们姿势各异,有一个人的手插入另一个人的肚子里,想要把内脏掏出来一般,而对方则一口咬在他的喉咙上,看样子两人谁也不能抢先制服对方,只能体会着生命在身体里渐渐消失;另外一个人双眼被挖了出来,有一个没有被扯断,犹挂在脸上,像熟透了的葡萄垂下来,而他坐在一个女的身上,死死的掐着她的脖子,那女子十指箕张,身上那人的另一个眼珠子正挂在她指甲上;还有一个不知道给什么大力砸的,整个头全埋进了地下,只留下身子在外边,不知道多大的力气才能完成这种效果……

  这一幕真的不该出现在人世间,这种种残酷的死法好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对人间罪恶的惩罚,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我好容易吐完,腿甚至在微微颤抖,一部分由于宿醉,大半由于惊悚,我扶着马志,站不起身子来。马志的警服全给我吐上了,他却好像毫不在意,等我吐完了,冷冷的问我:“这怎么回事?”

  “我,”我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知道。”

  “这些死者你认识么?”

  我摇摇头:“不认识。”说实话,这些人全身都布满抓痕咬痕等等各式各样的伤痕,衣裳也扯得乱七八糟,根本无从辨认本来面目,我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又看了一圈,还是摇摇头。

  等等!

  我目光所及,忽然在血泊中看到一只鞋,虽然已经被血色所污,但我仍然认得那是一双高跟皮凉鞋,当我蹲在H大门口喝酒的时候,这双鞋的主人曾经朝我喊了句“好狗不挡道”。那双修长的双腿令我印象深刻,我心里一悸,试图从死者中寻找这样一双腿,却发现在场死者无一不是扭曲变形,根本无法辨认。不过经过这样仔细一看,我又发现了一顶牛仔帽,一只破解放鞋……

  不用问,这一群人极可能就是我在H大门口碰到的那群,他们看样子是出来宵夜的,那么他们到这个摊子的时间应该在我之后,在我喝醉的期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是谁袭击了他们,为何偏偏放过我?

  想到这我忽然像被电到一样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脑瓜皮像要炸开一样,我看看马志,他也正盯着我看。

  难道,这些都难道是我干的?

  这不仅是恐怖小说里常见的情节,甚至在司法实践中也有过类似的真实案例,凶手在完全丧失意识和认知能力的情况下狂性大发,杀光了在场的所有人,自己却浑然不知,等到醒来之后追悔莫及。类似案子有妻子杀死丈夫的,朋友杀死朋友的,现在医学上也无法解释这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最后归结于神经问题,不能定罪的,也大都送进精神病院了。

  我颤抖的提起自己的双手,鼓起勇气看去,上边很干净,没有丝毫血污,我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

  再想想看,现场这些人的形状看起来更像是内讧斗殴多些吧,只是搞不懂有多大仇恨,能让本来是朋友的一群人如此惨烈的厮杀,甚至男人对女人丝毫不见怜惜,像一群野兽般用最下流最直接的方法互相攻击,把对方至于死地!

  我摇摇头,不敢想了。

  这时候一个警察凑上来,提着一副手铐,我看看马志:“不用这样吧。”

  “例行程序,没办法。”他摇摇头。

  “唉,表哥,能不能通融点,你知道这事跟我没关系。”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街上开始有人走动,虽然有四五两警车把这里围个水泄不通,可被人看到我带着手铐带走,总归不大好看。

  马志沉吟了半晌,忽然喊了一声:“大刘,这个案子你来负责,我回避,有情况直接向局办汇报,不必经过我。”

  “好!”那边有个一脸络腮胡子的哥们挺大嗓门的答应了一声,这其实也算是熟人,之前接触方颍那个案子时候见过的。

  我一愣:“表哥,你这是真把我当嫌疑人了啊?”因为他跟我是亲戚,为了避免有影响案件的侦破的不利因素,所以他提出回避。

  只听马志苦笑一声:“现场你也看到了,小摊的老板早不见了,你是留在现场唯一的活口,你说你是不是最大的嫌疑?”

  我无语,伸出双手让他铐上,马志脱下警服搭在我手上,把手铐盖住。那个唤作大刘的跑过来,一拉我,意思是:上车吧。

  唉,我摇头苦笑,还能有什么更倒霉的事么?

  这不是我第一次进局子,只不过之前都是作为马志的表弟进来的,有人端茶送水,有人准备资料,大家都和颜悦色笑语相向,这次大不一样了。

  我才知道,原来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场景,换个角度去看,便大大的不同了。现在每个人看我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冷冰冰的还算好的,有些人的眼神甚至看我像是个变态狂,更有甚至,有一种在动物园看珍稀动物的眼神打量我。唉,也难怪,一个七八条人命的嫌疑犯,毕竟是少见的。

  “刘哥,”我问大刘:“我得关几天啊?我明儿还得上课呢。”

  他想了想:“李克,我们尽快安排尸检,然后比对你的指纹,再结合证据,希望能排除你的嫌疑。”

  “刘哥,这个……真不是我干的。你知道吧?”

  大刘点点头,不过还是说:“我相信你没用啊。关键得看证据。”他顿了顿道:“你也是,死那么多人你居然还睡得挺香,不知道你这脑袋是咋长的。”

  我吐吐舌头:“这不喝多了么。”

  “我就说吧,年轻人酒,多把时间花在学习上。”大刘语重心长的道。

  “得了,您还是赶紧取证吧。”

  大刘把我带到预审室。接着来了几个法医,把我身上衣服扒走了,又提取了指纹,抽了血,我光溜溜的穿一大短裤坐在预审室的凳子,手被反铐在背后。

  “稍等会啊,我去准备下材料马上就过来。”他拍拍我肩膀,走了,留下一个年轻警员站旁边看着我,一看就是刚从警校毕业的那种。带着股子愣劲。

  我被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铐着,不过我并不在意,反正是走个过场,也要体谅马志他们嘛。我四下打量,这可是我第一次进预审室。估计以后也没机会进来了吧,得好好瞧瞧,屋子举架不高,估计是为了给嫌疑人制造心理压力吧,矮矮的天花板上吊着一顶白炽灯,此外在没有别地照明。灯影里可以模糊的看到四面墙。墙上颇有些污秽不堪,不知道是些啥。背后墙上写着一行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不由得想起听过法学院里流传的那个经典笑话了: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我越想这段子越好笑,不由的噗嗤笑出来。那警员大概也知道我和马志的关系,所以也没管我。其实这纯属白日梦,在咱们的侦查力度和审讯力度下,很少有犯罪分子能漏网的吧。

  这小屋子也没有空调,也没有窗户,就一扇铁门,此刻仅仅的闭着,出人意料的,现在这个天气,在这样的斗室里,我居然没感到丝毫燥热,反而隐隐有股寒意袭来。

  我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手表啥的都给收走了,不过我估计我等了至少两三个小时,铐得我胳膊都折了的时候,哥们:“给我打开缓缓呗,胳膊都要折了。”

  “这恐怕不行。”他犹豫着。

  “兄弟,就是走个过场,我跟你们马队、刘副都熟得很,把我铐上了,回头他们还得请我吃饭赔罪,何苦啊。”

  这话倒不是胡说八道,就算不考虑道亲戚关系,我在H市刑警队出入不少次了,也帮他们破过不少案子,这点优待总该有吧。

  年轻警员被我说动了,走过来,刚要伸手从要带上拿钥匙,门开了,大刘终于进来,手里拿着一材料,那警员吐吐舌头,赶紧回去站好。跟大刘一块进来的还有个女警,长的挺漂亮,唉,这光景,人家都着装整齐,我光这个膀子,穿个大短裤,还真有点害羞。

  那女警倒很大方,拿眼睛瞥了我一眼:“看不出来啊,瘦了吧唧文文弱弱的,下手可够狠啊。”

  “唉,不用这么先入为主吧,我是良民。”我苦着脸说。

  “严肃点!我跟你很熟啊!”大刘板起脸:“姓名?”

  得,他还真认真,一切按程序来吧,我叹了口气:“李克。”

  “身份?”

  “H大法律系学生,大三了。”

  “昨天晚上,也就是9月17号12点到凌晨2点之间你在做什么?”

  “先是喝酒来着,后来趴桌上睡着了。”

  “哪的桌子?”

  “H大西门拐角的烤串摊。”

  “哪睡不好,非去案发现场睡。”

  “这不是喝多了么?”

  “喝的什么酒?”

  “青岛,喝了四瓶还是五瓶来着,不记得了。”

  “四五瓶啤酒就喝得不省人事?周围快成屠宰场了都不知道?”女警官口气略带讥讽。

  “我酒量不好嘛,你们可以去问摊主啊,他可以作证。”

  “摊主?”女警官啪的一声摔了几张照片在桌子上:“你看看吧!”

  我被拷着双手,只能把腰弯下来,把头凑过去看。基本上就是那些在现场的图片,另外还有一些他们分开之后单独拍摄的,我实在没有心情看下去,摇了摇头:“这些人我都不认识。”

  “你是没法认识,没有一个人面目完整的,再看看这个?”

  女警又扔过几张照片来,我一看之下,禁不住啊的一声惊呼起来。

  几张照片上无一例外全是背部特写,上边是有大有小的纹身,只是尺寸的区别。内容完全一样,我见过的:一条尾巴。

  我一惊。这不是第一起了,前边我从马志那里知道也见过类似的照片,至少还有两起,这案子一定和前边两起有关联,奇怪,最近这几个死者背后都有类似的纹身。这次事件更严重,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各个都有类似的纹身,难道这条尾巴是什么神秘帮派的信仰或者图腾?

  “我要见马志!”想到这我脱口而出。

  大刘道:“这案子现在我负责,我和陈警官负责。”

  哦,这美女警官姓陈啊。

  我道:“我已经不止一次见过这纹身了,我觉得……”

  陈美女朝大刘一努嘴:“记下来。”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之前的几个死者不是也有类似情况嘛,我怀疑……”

  “记下来,嫌疑人声称多次对该纹身很熟悉。并显示对之前两起悬疑命案知情。”

  我靠!要不是看她是个MM的面子上,我都要骂娘了,怎么不听人说完呢,有这么问案的嘛。

  只听那女警官问道:“你之前见过这些死者么?”

  “没见过。”我没好气的说。

  “真的没见过?”

  我皱了皱眉,心想不就走个过场么。至于这么不依不饶的么?我想了想:“啊,对了,我好像在H大门口附近见过他们,当时他们一起结伴出去,我认得他们得衣服。”我补充道。

  “你们不是一起到的烤串摊?”

  “不是啊,我去时候他们还没到呢。可能是我睡着之后他们才去的吧。”

  “有没有发生过接触或交谈?”

  “我记得有个小姑娘朝我喊‘好狗不挡道’来着。”

  那女警朝大刘一努嘴:“记下来。死者中曾有人谩骂嫌疑人,这可能是动机。”

  “啥啊。”我晕:“这也算动机?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啊。”

  一直没说话的大刘忽然伸出手在最后一张照片上点了点:“真不认识?你再好好看看。”

  我又低下头仔细看了看,还是摇摇头:“不认识。”

  大刘冷笑一声:“难怪你不认识,如果不是死者兜里的身份证,我们也不会认识他。”我能理解他的说法,因为照片上的死者面目焦黑,不知道怎么弄得,根本就无法辨认。

  “他是?”

  “给你作证的小摊主。”女警接口道。

  “啊?!”我呆住了。这小摊主是个新疆哥们,汉语不咋流利,我经常会去他那里吃烤串,有时候也会闲聊几句,算是朋友吧。我本来以为昨晚他早就跑了,没想到也在死者当中。

  “说吧,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大刘一拍桌子。

  我给他吓了一跳,心道,知道你们要严肃执法,走过场嘛。用得着这么吓人么。我又看了看这女警,警衔比大刘高出一阶,跟马志一样,都是三级警督。我心下了然,有领导在啊,得,我配合一下吧。

  我苦着脸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请政府相信我。”

  我本来以为这句话很有喜剧效果,对面两个人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女警官哼了一声,把笔录扔过来:“签字,按手印。”

  “终于完事了啊。”我站起身,扭过身子去:“这样怎么签字?”

  大刘朝那年轻警员示意了一下,他过来把铐子打开,站在一旁,我松松手臂,这痛铐,疼死我了,回头非得让马志请顿大餐!

  我刚想签字,大刘蓦地朝那年轻警员吼道:“你在警校就这么学的啊?!”

  那哥们一愣,缓过神来,赶紧抢过来,一抄我左胳膊,扭在背后,几乎把我上半身压在桌子上,大声道:“签字,按手印。”

  我晕,我强抬起头,狠狠的盯了大刘一眼,至于的么,太不够哥们了吧。

  我用仅余的能自由活动的右手签完字,又按了手印,唉,怎么搞得跟杨白劳似的。

  我站直了身子,大刘和那女警居然看都不看我一眼,拿起笔录开门就要走。

  哎哎,我连忙喊:“我呢?可以走了吧?我明儿还有课呢。”

  “你哪也甭想去了。”大刘头也不回的道。

  “啥?!”我也有点恼了,我这么配合你们工作,可你不能把我真当成嫌疑人啊!好歹咱也是学过法律的,我心头火起,大声道:“传唤、拘传最多不超过12小时!差不多了吧!”

  “啊,”大刘一拍脑袋:“你不说我都忘了。”说完转身回来,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张纸来在我面前晃了晃,我一看,上边黑压压的抬头写着:刑事拘留通知单。

  我脑子嗡的一声,妈的我刚才就觉得大刘出去再回来之后,态度不对头,看着意思,真把我当成嫌疑人了,直接给拘留了,不至于吧,就算没有马志这面子罩着,这案子跟我也狗屁关系没有啊,凭啥拘我?!

  “凭啥拘我!”我是真急了。

  那小警员看事不好,早已抹肩头拢二臂,又把我铐上了。

  “在场七名死者身上,至少有三具身体上发现你的指纹,你的衣服上还有多名死者的血迹,不拘你拘谁?”

  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脑子彻底乱成一锅粥了。

  耳边听大刘说:“提供一下亲属住址和联系方式。”

  我下意识的提供了老谢的地址和电话,同时居然不忘嘱咐:“千万别跟我妈说,她会来劫狱的。”

  

第二章 牢狱之灾

  我从没想过有生之年会在看守所渡过一个晚上,待遇不错,单间。妈的,因为我是重罪嫌疑犯么?唉,今天上午还有刑事诉讼法课呢,得,不用上了,我自己来实践了,回去有的吹了,而且我坚信今年期末考试,即使不用天眼通,刑诉法我也照样能拿高分,这次印象太深刻了。对于我现在的境况,我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一定是搞错了吧?血迹可能是他们在打斗中溅到我身上的,可我的指纹怎么可能在死者身上?而且那场面,任谁看都能断定是内讧吧,几个人互相斗殴而死,干嘛对我一个喝醉酒的这么怀疑?

  这里太无聊了,每天除了在我的单间牢房里望天,我无事可做。也不知道老谢知道我的情况没?他有没有告诉我老爸老妈,唉,老爸还好些,要是老妈知道了,想都不用想,铁定来劫狱,一般警力还真挡不住他。司徒雪知道么?怎么他们都不来看我呢?对了,现在是侦查阶段,不能会见的,那委托个律师来看看我总行吧,再说了,以老谢的法力,想联系我还不是小菜一碟?是拘留通知书没送到?这里伙食也不怎么样,基本没啥油水,吃了三顿的白菜豆腐,吃得我都想跟猪睡在一块了。当然,我倒并不太担心我的处境,我没做过,自然心里有底,早晚会放我出去的。

  我的乐观没有维持多久,就像我从没想过有生之年会在看守所渡过一夜一样,我也从没想过,当我好不容易睡去,再睁开眼时,我可能会睡在一群犯人旁边。第二天,我被转到一间八人牢房。

  转移过程中我跟押送那个哥们套词,他告诉我说是牢房特紧张。

  每个重罪嫌疑人能享受一天单间就不错了。单人牢房和集体号离得不远,可是走在转移的路上我就有点打怵,如果不是两边高墙塔楼上各站着两名狙击手,我只怕会考虑越狱了。真的不是我胆小,虽然没亲身进来过,可是电影里小说里见得多了,虽然这里只是看守所,看押的除了我这样的嫌疑犯之外,还有些轻罪刑期短的,不像监狱。关押的都是重犯和无期徒刑之类的,可是这里边的恐怖程度也可以想象了。每个号里都有老大,新来的有什么好东西都得孝敬上去,吃饭时候不准吃,或者只准吃个半饱,菜要孝敬给老大的,只能啃窝头拳打脚踢是常有的事。最恐怖的是长的白净点的如我辈,搞不好会被老大看上的,寒。我当时看电影时候觉得很可笑,难以想象会有人为了几口白菜炖豆腐大打出手,可是昨儿吃了一天号饭之后,我完全能理解了,没有油水的东西,根本就不饱人,到点就饿得慌。

  狱警把我带到一处牢房前停下,我一看大铁门上挂着310的门牌号。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我跟老谢的办公室就是310啊。

  管这片的狱警过来,打开门,一股酸臭的气息传来,我看了看。里边已经有七位了,年纪有大有小,有的躺着有的坐着,我一进来,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集中在我身上,但是有两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个是个满脸横肉的大胖子坐在床边。光着膀子,露出黑黑的胸毛。此刻正把脚担在对面床上,让对面一个小个子给捏脚,甭问,这就是老大了吧。另一个人本来不会引起我注意的,唯一的原因在于当我进来时候,所有人都望向我,只有他,站在窗前,不曾回头,一直背对着我,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看那背影居然说不出的孤单寂寞,而且,最奇怪的是我看着他的背影,竟然有一丁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狱警一指靠窗户的上铺:“那是你的铺位。”

  门咣当一声在后边锁上了,余下几根铁条间的缝隙,作为我跟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我只心里一阵委屈,昨天在单人间还好些,因为毕竟是自己一个人住,没这么深刻的体会,现在设身处地在一群犯人当中,当真是说不出的心酸,心里开始期盼着老妈快来劫狱吧。

  我不知道我得在这鬼地方呆多久,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啊,我也算过江湖拜过码头的,当下径直走到那大胖子面前,清了清嗓子,想说几句场面话,类似“初到贵宝地,见过大哥”或者“小弟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大哥多多关照”之类的话。

  奇怪的是,我往里边一走,明显气氛变得紧张起来,那大胖子把他的粗腿也收回来了,瞪着一双牛铃一样的眼睛看着我,胸膛不住起伏着,这架势吓得我够呛,原来想好的话也忘了怎么说了。我一生讲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也经历过很多恐怖离奇的事件,可是进监狱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我站在他面前,一时手足无措,有点发愣,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眼睛。

  我们对峙了大概一分钟左右吧,他霍得站起身来,好家伙,比我高出一个头有余,宽度更不用说了,我真怕他一抬腿给我一脚,保证筋断骨折,到时候啥茅山秘法都来不及使了。

  他猛地一抬双手,吓得我腾腾腾倒退了三步,只见他双手抱拳,大声道:“老大!”

  啥?!

  “你的事迹兄弟们都听说了,从今儿起你就是咱310的老大了。”

  我的事迹?

  我还没醒过神来,旁边有个戴眼镜的看起来羸弱不堪的老头插话说:“是啊,您老身上八条人命,别说在咱这号里,在整个H市看守所和监狱你都是老大了。”

  我倒,敢情他们也以为我是杀人魔王呢,另外几个看出强弱已分纷纷靠拢过来,有的扶着我让我在床上坐下,有得端过杯水来,那大胖子更不知道从哪垫摸出根皱皱巴巴的烟来:“老大,您抽烟。”

  唯一一个没有任何反应的,还是窗口那位,自始至终好像都不曾动过一样。

  我在床上坐下,心里暗暗长出口气,不管怎么说,至少我在这儿的几天里是不会挨欺负了,看这样子,他们觉得我不欺负他们就不错了。我终于相信以前听到的一鳞半爪的传闻,在号里罪行越重,地位越高,抢劫的比盗窃的牛,杀人的比抢劫的牛,杀两个的比杀一个的牛,最没地位的要数强奸犯,在号里是绝对没有任何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