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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再次摇晃起来，震动着雪的脚尖。雪看着他们渐渐远去，想起了J。他应该要等到最后那一瞬间，才会明白我的失败吧。她祈求着，在J的大脑停止运转前，最后的瞬间不会太痛苦。
5
在原住民共同体即将公布他们支持的候选人的当天凌晨，时间移民局收到几起报案。居住在边界地区的居民都感受到了异常的震动。
报案者都如出一辙地控诉道，怎么看边界外都像是出事了，这让他们十分不安。但阿戈斯却没有感知到边界地区的任何危险。
阿戈斯上没有任何异常，但却有多人同时报案，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碰到。保安部立即启用卫星，但卫星一照到边界外，便马上会出现故障。
报案电话伴随着持续的震动一直响个不停，此时阿戈斯一队仍处在黎惧安离世后的混乱中，就在他们摇摆不定之时，震动好像停了下来。保安部好不容易赢得时间，稍稍喘口气，他们不断追寻震动的原因，并且决定等天一亮便组建安卓调查队，把他们派遣到边界外。
根据这一决定，十名保安部的安卓职员一大早就被召唤了过来。他们的任务是要对边界以及靠近边界外的区域进行搜索，找出昨日报案中提到的震动根源。因边界外因陀罗网被完全封锁，调查队调查记录下的数据估计只有等他们回来后才能进行分析。
职员们接到指示，如有需要紧急报告的内容，在进入边界后，即刻通过因陀罗网报告。就这样，职员们出发了。同一时刻，为宣布支持的候选人，原住民共同体的代表们正接二连三地前往天馆。
调查队向边界外进发，而志韩和禹正越过边界，朝着中心城市而来。两人手中各拿着一大包送往天馆的茶叶，他们下了列车后，又搭上了出租车。有好一阵子，志韩都出神地望着车窗前不断延伸的道路，随后他开了口：“我就这么露着脸四处晃荡，确定没事吗？”
志韩的脸没有做任何伪装，他感觉自己如同光着身子一般，十分不自在，翻来覆去地问过好几遍。如果是乾，肯定会发火的。但禹每次接到问题，都如同初次听到般，亲切地为他解释。也不知为何，志韩忽然十分想念乾。
那家伙容不下半点不义之事，我看着应该活不长，谁知道真就这么去了。
“现在您不再是无罔者了，不用担心。只有在面对没有注册过的对象时，阿戈斯才会启动人脸识别程序。为您生成人体插槽时，在控制中心已经使用假名注册过了，注册身份为绿青园职员。注册的身份一经确认，阿戈斯便不会再怀疑的。”
“即使看到我的脸也不会怀疑吗？”志韩再次确认道。
“因为处于通缉中，认识您的人，准确地来说，应该只有人类，他们是可以认出来的。但负责天馆保卫工作的警卫都是安卓，安卓……”
“注册的身份一旦确认，脸便无所谓了？还真是越听越觉得稀罕。”
“只有您会这么觉得吧。在您曾经生活的时代，人死之前都很难改变脸的特征。但现在只需要几小时，脸就可以彻底变样，所以容貌不再有太大的意义。通缉令公布容貌也不过是走形式。”
“这可真是……”
志韩一边摇头，一边抚摸着口袋里的手枪。枪小巧玲珑且十分轻巧，巴掌那么大的玩意儿居然也可以称作枪，还真让人难以置信。样式也十分古怪，既看不见枪管，又看不见枪口。最奇特的是居然没有枪膛。被称作扳机的部分也只是长着类似扳机的形状，显得十分草率。但要论威力，却是他以前使用过的枪所不能比的。志韩曾在绿青园花了几天时间练习使用这把枪，其无比巨大的威力曾让他感到震惊。这样的武器，只要有个三四把，过去那些叫嚷着春天的家伙们大概就不会牺牲那么多了。
四个。
今天需要除掉的“变数”有四个。禹告诉了他三个，剩下一个由他自己来定。对于变数的含义，志韩依旧无法完全理解。边界外的安卓OM受到一个复杂公式的支配，变数则可以改变这一公式的结果，它具有多个因素什么什么的。虽然禹慢条斯理地为他讲解了好几遍，但志韩每次都不愿听。
一边写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和数字，一边煞有介事地唠唠叨叨，在志韩看来，这像极了利律。从前利律也总是向他灌输祖国和解放的意义，拼了命地想在他心中也种下这样的信念。要为这些舍弃性命，志韩对此总是嗤之以鼻。到利律去世为止，他也理解不了。对于自己为何要和他一起行动也常常抱着怀疑的态度。在他内心的角落，也许早已深埋下一颗背叛的种子，等着在某一天生根发芽。
出租车在天馆前停了下来。志韩拿着茶叶下车后，确认了时间。距离原住民共同体公布支持候选人的时间还剩半小时左右。
6
边界外的震动再次响起。边界地区的居民们可以切实地感觉到，这次的震动与之前不同了。以前的震动是在缓慢地变强，又一瞬间静止下来。而现在，通过脚底感受到的震动急促而稳固，一直处于持续变强的状态中。震动地面的强度也是之前的强度无法相比的。
嗵，嗵，嗵。
震动地面的声音如同巨人的脚步声一般，有规律地持续着。虽然不清楚边界外有什么东西正在活动，但有一点十分明确，他们移动的目的是为了跨越将两边一分为二的界线。
“边界地区不断有人报案。”阿戈斯一队队员在指挥室中观测着边界地区，他困惑不解地回头看了看队长。
曾经的副队长已升任队长，他将阿戈斯上的视频查看了一遍。边界地区的居民变得愈发不安，他们积极地将知觉共享，他们看到和听到的信息，通过阿戈斯投映在保安部指挥室的显示器上。虽然报案的人连续不断，但阿戈斯在边界地区却没有感知到任何异常。只是强烈的震动一直在持续，使人们的不安感不断升级。
“没有调查员从边界外回来吗？”队长问道。
关注着调查员动向的职员摇头，“没有，是否幸存都不清楚。已经超出预计的时间了，要不要再投入一些安卓职员呢？”
“再投入三个组，每组十个人。以防万一，最好派安卓警察和他们一起去。到底出了什么事？”队长尽力地想摆脱那不好的预感，他嘟囔道。
“先向行政官、议会议长以及局长报告吧。”
“因为选举，现在行政官不是正忙得不可开交吗？”
“不是连接着因陀罗网吗？为了以后不被追责，先报告再说。”队长说话的语气有些歇斯底里。
职员点了点头后，立即向行政官和议会议长发去简略的报告。报告中阐述了从昨晚接到报案一直到今天派遣调查队的全过程，但行政官和议长并没有对报告进行确认。
“还剩十分钟了。”
在宣布支持者的十分钟前，金檀出现在天馆会议室的显示屏上。他今天将作为代表传达新天堂的意见。议会议长、行政官，以及作为行政官候选人的时间移民局局长和J坐在会议室的桌前，金檀轮番看了看他们。新天堂的意识体们一边倒地支持时间移民局局长，因为局长一直以来源源不断地为他们提供着年轻的肉体。当然，也有少数意识体将此看作令人作呕的勾当，但这对于行政官选举结果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在行政官选举前有一个惯例，一定得喝好茶，知道吧？先放松一下再开始吧。”行政官向身旁的职员挥手示意。
从地平线开始，不断有沙尘从荒芜的旷野上呼啸而过。越过边界的调查队过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这白茫茫的沙尘并不是因风而起。随着距离渐渐拉近，他们终于可以辨清，站在白色沙尘最前端的是什么。在那人后方，大队人马接踵而至，调查队与他们正面相对。武装起来的安卓OM一直延伸至远处的地平线，黑压压的一片将大地覆盖。
嗵，嗵，嗵。
安卓OM一齐迈出的每一步，都震得地动山摇，扬起漫天的尘土。他们如从旧时代归来的战士般，朝着边界移动。无情的杀戮和死亡的时代将再次降临。
他们的使命承载于程序中，而程序正在对他们下达着指示：按照公式结果发起攻击，破坏中心城市，重启以及完成第六次大灭绝计划。
如果按照当下进攻的速度，他们会在十分钟以内越过边界，不到半天时间便可以抵达中心城市。在调查队陷入混乱、摇摆不定之时，安卓的进攻忽然间停了下来。
嗵。
伴随轰隆的脚步声，震动一直延伸至大地的尽头。瞬间安静下来的大气中，升腾起白茫茫的沙尘。
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奇异的轰鸣声。刺眼的光束划破长空，瞬间照射到五名调查员的眼前，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击便当场丧命。这是战争再次开始的宣战书。调查队员们作为新型安卓，曾几何时也能与他们一较高低。但由于和平时代太过长久，作战程序早已被卸除。
嗵。
他们的进攻再次开始。追赶而来的安卓OM让调查队员们感到恐惧，为了躲避，他们开始朝着边界方向狂奔，但依然无法脱身。身后扫射而来的光束瞬间把三名调查队员击得粉身碎骨。另一名队员在被安卓OM抓住后，也被打得粉碎。
仅剩的一名队员将马力调为最高等级，在追逐他的过程中，安卓OM最终越过了边界。低矮灌木丛形成的边界标志被抹去，被分割的两边终于合二为一。
长久以来，人类一直把他们的存在抛于脑后，现在不得不再次面对他们。最后一名队员在传送自己记录到的影像时，便被捉住毁掉了，惨叫声一直传到很远的地方。
会议室的各个角落都摆放着盛放点心的盘子，十分美观别致。旁边搭配着绘有蓝色图案的茶杯。议长缓缓地拿起茶杯端详了一阵子又放下。禹冲泡开从绿青园带来的茶叶，把茶倒入茶杯之中。茶水盛在白色的茶杯中，呈现出诱人的黄绿色。议长用鼻子嗅着茶香，小心翼翼地饮了一口后放下了茶杯。
“真不错。”议长笑着，一脸满足。
“我还准备了一种更好的茶，请慢用。”
房间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着满足之情，禹只是静静微笑着听他们说。
“竟然还有更好的茶？真是期待。”行政官心情大好，她笑着望向J。是因为苦涩的失败已近在眼前吗？她的表情虽与平常一样沉着，但显得有些凄凉。
“就像吃到虫一样。”志韩忽然扑哧一笑，嘟囔道。他与禹的感官相连，正通过因陀罗网严密地关注着会议室内的动向。在上海第一次看到J这张脸时，志韩完全想象不到会经历这些事。这样一想，跟着利律投身运动之后，经历的那些事也在预料之外。J和利律都一样固执，对自己选定的道路总是无比执着。秀香与这两人也并无二致。
“也不知道这辈子为什么老是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也真是见了鬼了。”
志韩长叹一口气。只要能忍，求得一己之安便可，因为不必要的固执，最终会亲手断送自己的性命。这样的家伙到底为何老是在眼前晃悠，大概这就是命吧。
志韩全神贯注地查看着会议室内的情况。房间的四周有安卓警卫员三名，以及“变数”四名。
“一，二，三，还有四。”
他确认着会议室桌前坐的人，按照动手的先后顺序，为他们一一编上了号。坐在桌前的人都没有武装，先除掉三名警卫，在别的警卫员到来前，再除掉四名“变数”，这场战斗便可宣告结束。志韩等待着禹的信号，握紧了口袋中的枪。
生于风尘世间，何所期？
荣华富贵享尽，可足矣？
苍穹明月之下，细细思量。
世间万事，春梦中又梦一场。
志韩一边哼唱着这段旋律婉转的旧时歌谣，一边望着紧闭的会议室大门。
随着安卓OM进攻的速度加快，边界地区遭损坏的房屋数量以及伤亡者人数不断飙升，但任何情况都没有传回因陀罗网。除最后一名牺牲的安卓调查员发回的记录外，保安部想要获取信息也十分不易。一直以来就有势力在干扰卫星的信息传送，他们对因陀罗网也进行了屏蔽。
“还没弄清吗？”队长焦急地喊道。从因陀罗网遭屏蔽起，连市民报案的提示也都戛然而止，现在想要了解现场情况十分困难。
“行政官和议长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他们是在会议前都不打算查看报告吗？”
“直接联系天馆方面！告诉他们现在是紧急情况！”队长紧紧地抓着椅子，高声喊道。
如果想与进攻中的安卓OM对抗，只能再次借助安卓市民的力量。但由于战争程序长久以来未更新，他们到底能否与安卓OM抗衡还是个未知数。
根据调查队发来的视频，从安卓OM的动作来看，他们的战争程序很明显一直处于不断更新中。在灵活度和性能上，安卓市民都远远优于安卓OM；但在战斗力方面，安卓OM则要强得多。并且他们的手中握有杀伤性武器，这些都是人类最终没能用上，而弃置于界外的。如果再加上生化武器……队长不愿再想下去，他紧闭双眼。
在安静的会场内，成功与失败的氛围相互交织。金檀即将宣布新天堂意识体们支持局长的意见。此时，拥有决议权的三人中已经有两人表示支持局长，行政官的意见已变得毫无意义。
“好的，我宣布原住民共同体支持的候选人是……”
行政官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失望。在即将宣布局长为原住民共同体支持的候选人时，门突然打开了。到底是谁这么无礼，安坐于会议室中的五人都十分好奇，他们齐刷刷地转头望向门的方向。
“突然闯入，十分抱歉。保安部有紧急消息！”行政官秘书夺门而入，用急促的声音说道，“有紧急情况发生，请马上确认因陀罗网上发来的报告！”
“这是什么？！”
秘书的话音还未落，行政官一打开保安部的报告，便发出类似惨叫的声音。
“我的天呐！”议长受到惊吓，脸色惨白。
局长在确认过内容后，猛地从座位上起身。
唯有J安静且从容不迫地喝着茶。
“安卓OM正在朝中心城市进发。马上通知安卓市民下载战争程序并投入运行。让他们边更新程序，边赶往前线。把分析出的安卓OM进攻路线实时发送给市民，并告知他们市中心避难所的位置。”行政官通过频道火急火燎地指示道。
“安卓OM竟然会采取行动……在大屠杀后，这种事一次也没发生过！”由于无法连接因陀罗网，在听过行政官的话后，金檀才搞清楚状况，受到惊吓的他在显示器里大喊大叫。
“那是因为他们从前并不知道，新天堂竟会如此没有底线。”J坐在一边，没有一丝慌乱，他插话道，“但是现在他们知道了。各位一直将此事隐瞒至今，应该十分清楚，毕世路监视人类的程序是怎样一套运作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