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开始赶上一只只跌倒在地的鹿。那都是些母鹿和幼崽,它们眨动着眼睛,目光中带着一种迟钝的惊愕神情,因为他并未放慢脚步,而是径直从它们身边跑了过去。罗伯特已经选好了目标,同时投射出一股简单易懂的精神信息流,告诉其他鹿不要惊慌,让它们闪到一边。而他直接朝鹿群最前面一头体型高大的雄鹿追去。
就是你了,他想,你已经享受过生命,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使命。你的种族不再需要你了,不像我这样需要你。
或许在使用精神感应这方面,罗伯特的祖先确实要比现代人更擅长一点。现在他明白了,这种本领还真管用。他能够感觉到,随着筋疲力尽的同伴们纷纷倒在一旁,那头雄鹿的恐惧在逐渐加剧。它开始拼命狂奔,大步地跃向前方。但它跑上一段时间之后,还是不得不停下来休息,急遽地喘息着,让自己过热的身体冷下来。它眼看着罗伯特渐渐接近,两肋不停地鼓动。
随后,它喷吐着口沫,再次奔逃。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在奔跑。
吉莫郂在空中闪耀着强光。罗伯特步步紧逼。
过了没多久,他一面跑一面把左手伸向腰间,解开了插着匕首的刀鞘。其实他就连这件工具也不想使用。他之所以决心用匕首而不是双手来结束这只鹿的生命,只是因为感受到了牺牲品的内心,他完全是出于怜悯。
几个小时之后,他的肚子已不再急切地“咕咕”作响,这时他感觉到了一丝隐隐的线索,指示着他此行要寻找的目标。他开始向西南方向前进,艾萨克莱娜希望他能在那里有所收获。白昼正渐渐过去,罗伯特抬手遮在眼睛上方挡住午后的阳光,向四处张望。然后他闭上双眼,用意念探询着目标。
没错,有某种东西与他相隔并不太远,已足以让他感受到。如果用比喻来形容这种感觉,它就像是一股熟悉的气味,正朝他徐徐飘来。
他放慢了脚步,循迹前行,目标留下的精神痕迹时隐时现,时而显得冷静而又机敏,时而又像刚才那只将生命奉献给罗伯特的雄鹿一样狂野。
当精神痕迹变得相当强烈时,罗伯特发觉自己来到了一大片茂密而又丑陋的荆棘丛旁边。太阳很快就要落下,而且他根本无法在这片稠密的、能够伤人的树丛中找到那个散发着精神信息的生物。不管怎样,他并不想“猎取”它,而是要和它对话。
罗伯特肯定,这个生物已经意识到了他的到来。他停下脚步,再次闭上双眼,将一股简单的精神信息流投射出去,它立即左右奔突,然后隐没在荆棘丛里。不过,从它藏身的地方,传来了一阵“沙沙”声。
罗伯特睁开眼睛朝那个地方望去。一对漆黑的闪闪发光的眸子正盯着他。“好吧,”他轻声说道,“请你出来吧。咱们可以谈谈。”
那生灵犹豫了片刻,随后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这是一只长臂黑猩猩,毛发比同类更繁茂,有两道浓眉和一个粗大的下巴。他身上很脏,而且一丝不挂。
罗伯特注意到,对方身上有几块斑点,显然是凝结的血块,而且这血迹并非来自黑猩猩自身的那些小擦伤。唉,咱们毕竟同出一宗,都有本领猎取食物。而在这片草原上,素食者活不了多久。
罗伯特察觉到,这只多毛的黑猩猩不愿同他互相对视,于是便不再坚持,挪开了目光。“你好啊,乔乔,”他轻声说道,话语中满含着真切的关爱,“我大老远跑来,是要给你的雇主捎个口信。”
(1)位于美国新墨西哥州北部。
(2)赤道非洲和南部非洲约二十二个国家的主要居民。
第八十一章 艾萨克莱娜
是铁丝把一根根厚板条拧在一起才做成了这只笼子。它正高挂在树枝上。这里是一条隐蔽的山谷,位于一座火山的背风坡下,而火山正在微微冒出些许火光。吊索将木笼悬在半空,随着偶尔吹来的风轻轻摇晃,笼子自己也在缓缓转动。
笼子里的囚徒浑身赤裸,满脸胡须,看上去更像个“狼崽子”,此时,他正死盯着艾萨克莱娜——即便他脸上没有那种强烈的厌恶神情,双眼中的凶光也能把人烧焦。艾萨克莱娜感觉到,小小的林间空地中满是这个囚徒的憎恨。她暗自思量,自己这次拜访的时间还是越短越好。
“我觉得应该告诉你。格布鲁人的三名首脑宣布,他们已经根据《战争法》实施停火。”她对普拉萨楚松少校说,“现在仪式的举行地已是神圣不可侵犯,而且在停火期间,除非出于自卫,否则任何武装力量都不得在加斯星球上采取军事行动。”
普拉萨楚松隔着板条啐了一口,“这又怎么样?如果我们按照我的计划实施了攻击,在这之前我们早就成功了。”
“我认为你的看法并不可信。即便是最出色的计划在执行时也很难不出一点差错。而如果我们不得不在最后一刻中止进攻行动,那么我们的所有秘密都会在敌人面前暴露无遗。”
“那只是你的想法。”普拉萨楚松嗤之以鼻。
艾萨克莱娜摇摇头,“但这还不是唯一的或是最重要的原因。”对这位陆战队军官徒劳地解释格莱蒂克人注重细节的意义已让她觉得厌烦,但她还是想再试一次。“少校,我以前已告诉过你,众所周知,战争会导致敌对行动陷入怪圈,就是你们地球人所说的‘以牙还牙’:一方因为另一方上次的冒犯而对其进行惩罚,然后另一方再返回头实施报复。如果不加约束,这种循环将永远进行下去,而且会逐步升级!自从先祖时代以来,已经有很多有效的法规能够制止这种相互敌对行为的扩展。”
普拉萨楚松骂道:“见你的鬼!你早就承认,如果我们及时发起进攻,那么我们的行为就是合法的!”
她点点头,“是的,或许确实合法。但那样做也会帮敌人的忙,因为那将是双方在停火之前的最后一次军事行动!”
“那有什么关系?”
艾萨克莱娜耐心解释:“少校,现在格布鲁人仍然拥有难以抵抗的军事力量,而他们却宣布停火。这会被看作是一种可敬的行为。可以说,他们因此而‘赢得了点数’。
“而且,在遭受损失后这么快就宣布停火,会令他们获益更多。如果格布鲁人通过不采取报复性动来显示自己的克制,那么他们就是在刻意扮演忍耐克己的角色。他们如此沽名钓誉——”
“哈哈!”普拉萨楚松大笑起来,“只要他们的仪式会场被毁掉,谁在乎他们会得到什么好处!”
艾萨克莱娜转过头去。她确实没有时间再白费唇舌了。如果她在此地耽搁过久,麦库中尉可能会怀疑这里就是藏匿她那位失踪指挥官的地方,陆战队员们已经突击搜查了好几处可能的藏匿地点。
她说道:“但结果可能是,地球将被迫出资建一座新会场,作为替代品。”
普拉萨楚松瞪着她,“可——可我们是在和格布鲁人作战啊!”
她点点头,“没错。但谁也不会允许在毫无规则约束的情况下作战,实力强大的中间派将转而支持他们,而我们的进攻将被视作野蛮行为。”
那男人没回答,只是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另外,如果摧毁了会场,便意味着地球人不想看到自己的受庇护种族接受测试和评判,不希望他们获得提升!而现在是格布鲁人企图凭借停火为自己收买尊重。加斯星球的战争爆发之后,你们的种族成了受到侵害的一方,而且未能申冤雪耻。这种道义上的优势在将来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普拉萨楚松皱起了眉头。一时之间他像是在凝神沉思,似乎艾萨克莱娜的逻辑马上就有可能说服他。她感觉到,他努力思索时,心神像是在闪闪发光……但很快,那光芒就熄灭了。他做了个鬼脸,又啐了一口。“你说的这些都是屁话!我只想看到鸟儿们的尸体。大使先生的千金,你得把他们的死尸摞起来,堆得和这只笼子一样高,那么或许,只是或许,或许我从这里面杀出去的时候能饶过你的性命。”
艾萨克莱娜打了个寒战。她明白,要关押这样一个囚犯真是没有任何益处。她本该让他一直服药昏睡。或许早该杀掉他。但她两样都无法做到,而且她绝不能让手下那些参与了绑架的黑猩猩受到伤害。
“日安,少校。”她说罢,转身而去。
她离开时,普拉萨楚松并未喊叫。但他如此吝啬于威胁之辞,令他刚才那番恐吓显得更加险恶可信。
艾萨克莱娜离开这片隐秘的林间空地,沿着一条不为人知的小径翻过山腰向上爬去,温泉在她身旁“嘶嘶”作响,不时喷出股股蒸汽。在山脊上,她不得不收拢卷须,免得它们被强劲的秋风吹散。天空中只能看到不多的几朵白云,但空气中弥漫着大风从远方沙漠中卷来的沙尘。
她突然看到,近旁的树枝上挂着一片附有孢子飞荚的伞衣,一定是从某一块长满碟藤的荒地里吹到这里来的。现在随着秋季到来,碟藤的伞衣正在大规模地四处纷飞。幸运的是,这些飞荚是在两天前真正开始飘散的,正好赶在格布鲁人宣布停火之前。而这个事实将会变得非常重要。
艾萨克莱娜感到今天很古怪。自从那个噩梦连连的夜晚之后,她从没有过如此强烈的古怪感。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她就爬上这座山的顶峰去挣扎着领受双亲的馈赠。
或许格布鲁人又在预热他们的超空间分路站吧。
她事后才知道,就在那个乱梦如织的夜晚,入侵者正巧第一次测试他们庞大的新设备。格布鲁人的试验释放出了一股股失控的概率波,朝四面八方汹涌而去,而体质敏感的人和黑猩猩都说自己当时感到极度恐惧而又异常兴奋。
素来细心谨慎的格布鲁人不应该犯这种错误,看来这似乎证实了法本·伯尔格的报告,敌人的领导系统出了大问题。
难道那晚正因为这个原因,充满不祥之兆的精神信息流才会突然崩溃?难道是泄漏的能量让她在与乌赛卡尔丁沟通精神的时候充满了可怕的力量,从父亲那里夺走了她需要的一切?
难道大猩猩的行为开始变得如此古怪,也是因为敌人对分路站那些巨大的引擎所做的试验?
艾萨克莱娜只能确定一点,她感到不安而又恐惧。过不了多久,她暗想,这种感觉就会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
正当她顺着小径走到距离自己的帐篷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前方的森林中跑出两只气喘吁吁的黑猩猩,急匆匆地爬上山坡朝她赶来。“小姐……小姐……”其中的一个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另外一个跟在他身边,喘息声清晰可闻。
看到他们惊慌的样子,艾萨克莱娜第一个反应就是,她体内的激素立时奔涌起来。但是,当她循着他们的恐惧细细探察之后,发觉他们并不是因为敌人进攻而惊慌失措,这时她的应激反应才稍稍有所缓和。
“艾萨……艾萨克莱娜小姐,”头一个黑猩猩喘着粗气说,“您最好快点来一下!”
“怎么了,皮特里?出了什么事?”
他咽了口唾沫,“是大猩猩。我们怎么也控制不住它们!”
原来是这样。她暗想。一个多星期以来,大猩猩低沉无调的歌声令他们的黑猩猩卫兵越来越紧张不安。“他们现在想干什么?”
“他们要离开!”另一个传令兵哀叫道。
艾萨克莱娜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皮特里棕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他们要离开。他们站起来就要走!他们打算去信德谷地,可我们好像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他们!”
第八十二章 乌赛卡尔丁
近来,他们朝山地行进的速度明显放慢了。库尔特像是把越来越多的时间都花在摆弄他那个自制仪器上了……而且也更频繁地与自己的泰姆布立米人同伴争论。
事情变化得可真快啊。乌赛卡尔丁想。原先他费时费力想让库尔特变得像现在这样疑心重重、兴奋不已,可此时他发觉,自己却在怀念以前二人之间那种平和的友谊。那时的日子过得漫长而又懒散,他们整天不是闲聊就是怀旧,过着普普通通的流亡生活,而当时他还觉得非常沮丧呢。
当然,那个时候乌赛卡尔丁还没有伤元气,那时他还能通过泰姆布立米人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还有精力琢磨一些怪念头。可现在呢?乌赛卡尔丁知道,在同族人的眼里,他是个阴郁
而又严肃的人。现在,他们肯定会认为他已经成了残废。或许最好死掉算了。
我身体里有太多的东西被拿走了。他想。这时,库尔特正在他们藏身处的角落里低声自言自语。外面,一阵阵狂风卷拂着荒原上的野草。月光下绵延起伏的群山就像一波波凝滞的海浪,在肆虐的暴风雨中突然静止不动。
难道她真要掠走这么多才够用吗?他暗自纳闷,但此时他已没有能力去感觉、去一探究竟。
当然,那个晚上,当艾萨克莱娜迫于急需而决定呼唤父母履行诺言的时候,她几乎不可能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会造成什么后果。通过精神沟通从父母身上求得帮助,这可不是能训练出来的本领。这种强烈的紧急求助方法极少为人所用,很难用科学原理描述清楚,而且它的本质也决定了它的时效——一个人一生中只能使用一次。
但现在,当乌赛卡尔丁仔细回想那天发生的事情,他想起了自己当时没有注意到的一件事情。
事情发生的头一天晚上,气氛就显得极度紧张不安。事发的几个小时之前,乌赛卡尔丁感到了一道道令他心烦意乱的能量波,就好像一股股蕴含着无限力量的精神信息流在群山中悸动。或许正因为那个原因,女儿的求助才显得那么迫切而又强烈。是某种外部能量在刺激着她!
现在他又记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在艾萨克莱娜触发的精神沟通信息流像风暴一样卷过之后,并不是他体内的一切东西都被她掠走了!
很奇怪,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件事。此时,乌赛卡尔丁似乎模糊地记起,自己的某些元气并未进入女儿的体内,而是从她身边飞过了。可那些精神本质到底去了哪里,他根本无法想象。或许飞进了他早先感觉到的那些能量的源头。也可能……
乌赛卡尔丁已是精疲力竭,无法做出合理的推断。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被加斯人吸走了。这种推测可是个蹩脚的玩笑,简直根本不值一笑。可是,其中蕴含的讽刺意味却能令他振奋。起码这说明他并没有完全失去所有的东西。
“乌赛卡尔丁,现在我已经相当有把握了。”库尔特朝他转过脸,低沉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泰纳尼人放下手中的仪器,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在努力工作,用坠毁飞船上抢救出的古怪零件组装成了这件宝贝。
“您对什么事情这么有把握,我的同僚?”
“我能确定,我们两人的怀疑最后都集中在了一件事情上!而且我们的怀疑非常有可能就是事实。您瞧。您给我看了您的资料——这些磁带中储存着您搜集到的‘加斯人’的信息,我根据您的资料一直在调节这台探测器,而最后终于发现,我找到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谐振源头。”
“您能确定?”乌赛卡尔丁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表态。他从没想到,库尔特居然一直打算找到确切的证据,证明那种神秘的生物确实存在。
“我知道您有什么顾虑,我的朋友,”库尔特抬起他生满羽毛的巨掌,说道,“您担心我的实验会引起格布鲁人的注意。但请您放心。我使用的探测波段非常狭窄,而且回波都反射到了附近的卫星上。他们不可能确定我这台小不点探测器的波源位置。”
“可是……”乌赛卡尔丁摇摇头,“您打算找什么呢?”
库尔特的呼吸腮缝不停地翕动着,“某种特定的脑谐振波。这种方法的技术性相当高。”他答道,“如果要达到目的,就必须借助您磁带里有关加斯人的资料。只是里面能起作用的数据太少了。我真正感兴趣的是,您指出那些潜在智能生命可能拥有与地球物种或是泰姆布立米人非常相近的大脑。”
乌赛卡尔丁很吃惊,库尔特居然如此迅速而又狂热地利用了那些伪造的资料。若是换作以前,他肯定会欣喜若狂。“那又怎么样?”他问道。
“那么……我举个例子为您解释一下吧。比方说地球人类——”
拜托,库尔特,您过去可没有用过“人类”这种称呼,您只叫他们“地球佬”,乌赛卡尔丁暗想,但这个念头并不太强烈,他更多是出于习惯才在心中这样纠正库尔特。
“——地球佬的成长过程代表着一种由低级生命最终成为智能生命的发展道路。起初他们只能分别使用自己的左右两个脑半球,后来才逐步将大脑的使用统一起来。”
乌赛卡尔丁一惊。同库尔特相比,他自己的脑筋动得真是太慢了。“您……您是说,他们的大脑分成了相对独立的两个半球?”
“是的。另外,从某个角度来看,这两个半球不仅彼此相似,而且相互重合;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它们又分工协作、各司其职。在地球人的受庇护种族新生海豚身上,这种分裂现象就更明显。
“格布鲁人到来之前,我一直在研究新生黑猩猩的资料,他们在很多方面都与自己的庇护主非常相像。在黑猩猩提升的早期阶段,地球人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想办法让具有潜在智能的黑猩猩的两个脑半球一同发挥功能,从而形成统一的意识。而在这种技术成功之前,新生黑猩猩便一直处于一种叫作‘双脑控制’的状态……”
库尔特用低沉的嗓音继续做着解释,不停地冒出越来越多的技术术语,最后终于让乌赛卡尔丁完全摸不到头脑。他们栖身的壕沟里已满是脑功能的奥秘,就像是弥漫着一层浓烟。乌赛卡尔丁非常想生出一股精神信息流来表达自己的厌烦,但他没有力气来鼓动自己的卷须。
“……因此,我追踪到的谐振似乎表明,在我这台仪器的探测范围内,确实存在着双脑控制的思维活动!”
哦,原来如此。乌赛卡尔丁暗想。当他还在海伦尼亚的时候就怀疑,说不定库尔特会突然变得足智多谋。那时,乌赛卡尔丁还是一个精明的策划者,正在安排一个个复杂的计划。所以,他挑选一只生有返祖缺陷的黑猩猩做了自己的同谋。而现在看来,库尔特捕捉到的踪迹大概来自乔乔,而乔乔具有返祖特征的大脑肯定与几百年前未经提升的黑猩猩有很多相似之处。无疑,乔乔保留了这种被库尔特称为“双脑控制”的特点。
最后,库尔特下了结论:“所以我相当确信,您和我搜集到的证据都说明,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我们必须想办法找到设备发送星际消息!”
“您打算怎么做?”乌赛卡尔丁稍稍有些好奇。
库尔特急促地鼓动着腮缝,显然他十分激动,这可太少见了。“或许我们能偷偷溜进,或是混进,或是闯进行星分支数据库,去要求避难,然后调用所有的优先权,向泰纳尼世界的五十颗恒星系统发送信息。或许我们还有另一个办法。我并不介意去偷一艘格布鲁人的飞船。不管通过何种方式,我们必须向我的种族报告这个消息!”
这还是那个在入侵者到来之前急着逃离海伦尼亚的人吗?就像乌赛卡尔丁的内心发生了巨大变化一样,库尔特的态度也和以前大不相同了。这个泰纳尼人的狂热之情就像一团烈焰,而乌赛卡尔丁现在却只求自保。
“您想赶在格布鲁人之前宣布收养这种潜在智能生命?”他问道。
“对啊,这有何不妥?如果能让他们免于落入那么可怕的庇护主手中,我就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但我们真要抓紧时间才行。如果前些日子我们碰巧在接收器里听到的消息没错,那么格莱蒂克公会的使团就已经在前来加斯的路上了。我相信,格布鲁人正在策划什么大事。或许他们已经有了和我们一样的发现。如果现在还不算太迟的话,我们必须迅速行动!”
乌赛卡尔丁点点头,“杰出的同僚,我还有一个问题。”他停顿了一下,然后问道,“我为什么要帮您?”
库尔特像个被扎破的气球似的长叹一声,他的羽冠也一下子耷拉了下来。他盯着乌赛卡尔丁,神色竟是如此冲动,泰姆布立米大使以前可从未见过哪个阴郁的泰纳尼人脸上曾露出这样的表情。
“您帮了我,将给这些潜在智能生命带来极大的好处。”他答道,“他们的命运会大大改变,他们会幸福得多。”
“或许如此,但您这种说法还有待于论证。不过,这就是唯一的理由吗?您觉得,就为了这个,我就得无私相助?”
“嗯——”库尔特显得有些不高兴,他知道乌赛卡尔丁又要提什么问题。不过,他真对泰姆布立米大使的讨价还价感到吃惊吗?毕竟他也是位外交官,他明白,只有双方开诚布公地为自己的利益得失进行商讨之后,才能达成最出色、最牢靠的交易。“如果……如果我送回去这么一件珍宝,就会对我所在的政党大有裨益。我们很可能赢得选举,入主政府。”他暗示道。
“即便你们掌权,也只能让过去那套令人无法容忍的政策稍稍有所改进,这并不足以让我动心啊。”乌赛卡尔丁摇摇头,“您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我就不应该让我的种族获得收养这个智能物种的权利。我早就开始对‘加斯人’的传闻进行调查,比您早得多。我们泰姆布立米人能够成为最优秀的庇护主,出色地提携这些生物。”
“你们?你们这些……卡弗敏弗尔朗奇?”这个格莱蒂克词的意思近乎“幼稚的少年犯”。这话差点又让乌赛卡尔丁笑起来。库尔特不安地晃动着身体,显然他正在尽力保持镇静,以免有失风度。
他低声说:“你们泰姆布立米人实力不足,没有能力要求这种权利。”
您终于说了真话。乌赛卡尔丁想。
现在这种时候,在目前这种混乱的局势下,格莱蒂克公会不可能只根据申请的先后顺序就决定由谁来收养一个潜在的智慧生命。提升公会还要从官方角度考虑很多其他因素。而地球人有个说法,用在这里非常贴切:“占有者在诉讼中十有九胜”。
“那么我们就又回到了第一个问题上面。”乌赛卡尔丁点点头,“既然无论我们泰姆布立米人还是地球人都不能拥有加斯人,那么我为什么要帮您得到他们呢?”
库尔特的身体摇晃得更加厉害,像是正要从一把滚烫的椅子上挪开屁股。他的苦恼在脸上表露无遗,而绝望之情也显而易见。最后,他终于脱口而出:“我差不多可以保证,我们的种族可以停止一切针对你们种族的敌意行为。”
“这还不够。”乌赛卡尔丁立刻答道。
“您还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库尔特终于爆发了。
“真正的结盟。您要做出承诺,保证泰纳尼人将会对泰姆布立米人提供帮助,对抗那些围攻我们的势力。”
“可是——”
“而且您必须提前做出承诺,不论今后事实证明您所说的这种潜在智能生命是否确实存在,您的保证都一定要生效。”
库尔特结巴起来,“您可不能指望——”
“我当然要指望。我为什么就该相信真有这种‘加斯人’呢?对我来说,他们只不过是些令人好奇的传闻而已。我可从来都没对您说过我相信有这种生物,而您却要我冒着生命危险去帮您发送消息!为什么我就该在我的人民没有得到利益保证的情况下去做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