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迈克摇摇头,但这个动作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要吐得她一身白袍都是了,他想,然后又使劲咽了下去。“你说做了手术,他们把我的脚切掉了?”
“试着睡一觉。”修女说,给迈克盖上了毯子。
“有没有?”他本来是想问来着,但这一次却真吐了。修女去倒盆的时候,他又昏睡了过去。修女是对的,迈克还受着麻药的影响,因为他一直做着奇奇怪怪的梦——
他和二等兵哈迪在敦刻尔克的海滩上。“没有你的光亮,我早就死了,”哈迪说,“你救了我的命。”但事实并非如此,船都离开了,德国人也来了。
“没关系,”迈克告诉哈迪,“我们可以用我的传送点。”但是传送点打不开,然后他就出现在了水中,拼命游向“简夫人号”,但船已经驶离了防波堤,从港口开出
去了。迈克试图跟在后面,但水里满是火焰,热极了。
我一定是发烧了,他想,转眼便醒了过来,我的脚一定是感染了。他们为什么不给我抗生素?
因为抗生素这时还没有发明出来,更别提抗病毒药物或组织再生了。人们在1940年发现了青霉素没有?我得离开这里,我必须回牛津去。他拼尽全力,但修女们把他压
了下来,给他打了一针。1940年肯定有镇静剂了,因为他最后又回到了燃烧的水中。他怎么也找不到“简夫人号”,但是有一盏灯,四处乱晃。那是乔纳森的手电筒,他想
,朝那边游过去,但他够不着。“等等!”他喊了一声,但是修女没有听见。
“不,没有好转,医生。”修女说,“我担心他病得太重,移动不得。”但迈克病得肯定没那么重,因为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另一张床上,在一间更大的
病房,病房里放着长长两排漆成白色的金属床。修女也换了,这次的更年轻,蓝色袍子上套着一条白色的围裙,但这名修女也说了同样的话:“你必须休息。”“他又发烧
了。”“到甲板下面去,穿上鞋,我们很快就到敦刻尔克了。”
“我不能去敦刻尔克!”修女给迈克盖毯子时,迈克告诉她,但原来那是中校,他们已经在那里了。他能看见码头和城里的火焰,以及笼罩在四周的黑烟。“你得把我
带回去!”他喊道,“我不应该在这里!这是一个分歧点!”
“嘘,你哪儿也不能去。”修女说。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床上,修女站在床边,握着他的手腕,恶心和头痛都消失了。
“我想麻药的作用已经消了。”迈克说。
修女吃了一惊,然后笑了。“我想是的,我去叫医生来。”
“不,等等,多长时间了?”他问,但修女已经从病房尽头的双开门里消失了。
“三个星期。”有人说道,迈克转头去看他旁边床上的那个人,或者更确切地说,孩子——他不可能超过十七岁。他头上缠着绷带,右臂以某种角度挂在滑轮挂钩上。
“你是说三天?”迈克问,男孩摇了摇头。
“他们给你做完手术已经三个星期了,所以你说麻药作用消了的时候她才笑了。”
三个星期?他来这里三个星期了?但这说不通啊。检索小组为什么没来救他呢?
“恐怕你还是懵的。”男孩说,“顺便说一句,我是空军中尉福德姆。抱歉,我不能和你握手。”他举起右臂给迈克看,也打着石膏,然后把手放了下去。
“你说他们给我做了手术?他们把我的脚截去了吗?”
“我不知道,”福德姆说,“除了天花板,我看不到太多东西,天花板上的水渍倒和非洲地图的形状一模一样。”
迈克没有听。他试着抬头看脚还在不在,但一用力就头晕目眩,他不得不倒回枕头上,闭上眼睛来抵抗眩晕。
“这手臂吊的角度也太差了,不是吗?”福德姆一边说,一边用右手指着滑轮上的手臂。“我看上去像是在向元首敬礼。嗨,希特勒!明显不够爱国啊。不过,纳粹入
侵的时候,这倒可能会防止他们向我开枪。暂时的,至少。”
“今天是几号?”迈克问。
“恐怕我也不知道。在这里很容易忘记时间,不幸的是,污渍上没有日历。我想是29号,或者30号。
“30号?”那就整整一个月了,迈克怀疑自己听错了。“6月30号?”
“哦,我说,你晕了很久了。现在可是7月啦。”
“7月?”不可能,他心想,一旦发现他没按时回去,牛津早就该派出检索小组找他了。“有人来看我吗?”他问。
“据我所知,没有,但我也晕了好长一段时间。”
检索小组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啊。他们不知道他去了敦刻尔克,也不知道他在医院,更加想不到去修道院看看。
修女带着医生回来了。他穿着一件白大褂,脖子上戴着一个老式的听诊器。“他告诉你他是谁了吗?”他问修女。
“没有,”修女说,“他一醒我就过来了。”
“有人来看过我吗?”迈克打断了修女的话。
“没有。”
“你们把我的脚截肢了吗?”
“意识清醒,言语清晰,”医生问,“你感觉怎么样啊?”
“你叫什么名字?”修女问。
“你入院时没有任何身份证明。”医生解释说。
所以检索小组才没来,迈克想,因为我没有进入病患名单。“我叫迈克,”他说,“迈克·戴维斯。”
医生记在病历上。“你还记得你是哪个部队的吗?”
“部队?”迈克一片茫然。
“或者你的指挥官?”
他们以为我是士兵,迈克心想,他们以为我是从敦刻尔克撤出来的。这不怪医生。他出现在一艘满是士兵的船上,况且没有穿制服这事儿也说明不了什么。船上一半的
人也都没穿。他拼命回想自己的文件放哪儿了,在他的夹克里,他下水的时候,把它脱了下来。但,他们为什么没有看出自己是个美国人?他记得神志不清的时候还说过话
来着。也许他植入的口音已经不起作用了,历史学家生病的时候,植入体有时会出毛病。
医生还等着,笔就停在病历上方。
“我……”迈克刚张嘴,又停了下来,眉头紧皱。如果他的植入体不起作用了,他就不能告诉他们自己是美国人。这是军队医院,他又不能告诉他们自己是平民。他们
会把他赶出去的,可军队医院不该有修女啊。
“没关系,”医生安慰地说,“你这段时间不好过。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受伤的吗?”
“不记得。”迈克说。肯定是把士兵的尸体从螺旋桨炸开的那个炸弹。
“你被炸弹的弹片击中了。”修女提示迈克,转头对医生说,“船受到攻击时,他正在水下清理螺旋桨,他英勇地潜入水中,把螺旋桨解开了。”
医生说:“修女,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两人走到一旁,窃窃私语。
“失忆……”迈克听到医生说,“在这种情况下非常常见,发烧的影响……也可能是爆炸引起的脑震荡。别逼他……通常几天后就会想起来。”
上帝啊,迈克想,他们以为我得了失忆症。但这样其实也还好,他就有机会去弄清楚自己的口音植入体有没有坏掉,这个地方是不是只接收军人,现在既然他已经告诉
了他们自己的名字,可能只需要再拖延一两天,检索小组就会带他离开这里,安全地回到牛津。如果还来得及,如果这里的人还没有把他的脚截肢,他的脚是可以用神经肌
肉移植和组织再生来修复的,不管损伤有多严重,但是如果他们已经把它切掉了……
修女和医生回来了。“让我听听你的胸部,好吗?”医生把病历递给修女,将听诊器的末端塞进耳朵,把毯子和迈克的病号服往上推,露出胸膛。
“你们把我的脚截肢了吗?”迈克问道,小心保持着声音的中立,听起来既不像英式也不像美式发音。
“深呼吸。”医生说。他听了听,然后把听诊器移到另一个部位。“再来一次。”他抬头看向修女,点点头。“好一点儿了。左肺的感染程度比之前好些。”
“我得了肺炎吗?”迈克问道,他的植入体显然还在起作用,“肺炎”的发音毫无疑问是美式的。
医生似乎没有留意迈克的口音,他在看病历。“他的体温降下来了吗?”
“今天早上是39℃。”
“很好。”他说,把病历递给修女,然后向外走去。
“我得了肺炎吗?”迈克决心问出个究竟,这次“肺炎”他用的英式发音。“你们把我的脚截肢了吗?”
“治疗方面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医生诚恳地说,“你就只管……”
“有没有?”
“你现在什么都不应该想,”修女安慰他,“试着休息一下。”
“不,”迈克摇摇头,真是失策,这个举动让他顿时晕得翻江倒海。“我想知道最坏的情况,”他说,“这很重要。”
医生和修女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似乎做出了决定。“很好,”他说,“你被带来的时候,脚受伤严重,失血过多,还受了冻,惊吓不轻,所以我们不能马上手术。到
我们做手术的时候,感染已经很严重。”
哦,上帝啊,迈克想,他们截掉了整只脚。
“在第一次手术后,你患上了肺炎,所以我们又等了很长的时间才做第二次手术。肌肉和肌腱有大量损伤,不过我们总算挽救了你的三个脚趾、部分外侧韧带,以及其
他一些组织。你肯定还能走,不过可能会有点跛,但是……”
“我想看看。”迈克说,修女惊慌地瞥了医生一眼。
“绷带很厚,”医生说,“我们换药的时候你再看吧。”
“不,”迈克说,“现在。”
医生停了一下,皱起眉头,然后说:“卡莫迪修女,你能帮他坐起来吗。”他弯下腰转动床脚的曲柄。
床摇了起来,修女把手放在他的背后支撑他。他的头突然天旋地转。他使劲憋着气,决心不吐出来。“你觉得头晕吗?”修女问。
迈克不敢贸然摇头。“不。”他盯着红毯子说。医生把毯子和床单拉了上来,露出了他睡衣下的腿和脚踝,再下面,是裹成一节节的纱布,大致是一只脚的形状。
他们没有切掉它,迈克心想,瞬间如释重负。他软弱无力地靠在修女的胳膊上。脚骨还在,其余的我一回到牛津就能修复好。
“如果你想,明天就可以看到伤口,”医生说,“当然,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愈合,我们可能需要做更多的手术,但要等到你完全恢复之后。你的首要任务就是休息和恢
复体力,不要担心。”
说得容易,他想,又不是你离家一百二十年,脚受着伤,还接受着原始的治疗,身处一个没有研究过的地方,一个一旦他们发现你是平民还会把你赶出去的地方。
但他们为什么不知道呢?他们知道他清理了船的螺旋桨,这说明肯定是中校带他来的。那中校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迈克的名字?
他可能不记得了,迈克想,见面后他几乎马上就叫自己堪萨斯人了,之后一直这么叫。但那也解释不了为什么中校没有告诉他们他是记者。
迈克渐渐进入了梦乡,但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个问题,他梦见了传送点,但打不开。“不行,”二等兵哈迪说,“根本不存在。”
“为什么不存在呢?”迈克问,但他发现看到的不是哈迪,而是那个被螺旋桨缠住的士兵尸体。“传送点怎么了?”
“你不该这么做的,”死去的士兵悲伤地摇着头,“你改变了一切。”
迈克醒来时浑身都湿透了。哦,上帝啊,如果他的所作所为改变了历史进程怎么办?
一个士兵是改变不了战争进程的,他告诉自己。在那片海滩上有三十五万名士兵呢。但如果说哈迪本来应该留在海滩上,还救了一名军官的命,而这名军官又对诺曼底
登陆的成功至关重要呢?或者他原本应该被其他船只或驱逐舰救出来呢?如果说他就是那个发现了U型潜艇的人呢,如果没有他,船会被鱼雷击沉,所有的人都会葬身鱼腹呢
?如果正是那艘驱逐舰击沉了俾斯麦号呢?如果他们没有击沉俾斯麦号,是不是我们最终就败给了德国人呢?
因为历史发生了改变,所以检索小组才没有来,迈克想,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抖起来。因为……“哦,上帝,”他对死去的士兵说,“谁赢了战争?”
“谁都没赢,”值班的修女开心地说,“但我毫不怀疑我们会是最后的赢家。做噩梦啦?”她从硬挺的围裙口袋里拿出一个体温计,放在他的舌头底下,又把手放在他
的额头上。
“你又发烧了。”
迈克如释重负,是发烧,他想。你的头脑不清楚,你才不可能改变历史呢。时空旅行的法则不会允许的,但也不会允许我接近分歧点啊。哈迪说过……
“来吧,这些会让你好受点。”修女说,递给他两片药片和一杯水。谢天谢地,他想,至少他们有阿司匹林。他急切地吞了下去,然后向后躺了回去。“试着睡一觉吧
。”修女小声说,继续沿着病房过道往前走,她的手电筒晃来晃去,就像乔纳森照在水中的手电光亮,向哈迪发送着信号。
历史学家是改变不了历史的,迈克告诉自己,同时咬紧牙关,等待着阿司匹林起作用。如果我清理螺旋桨会改变战争的进程,传送网会把我送到一个月后的时间,或者
送去苏格兰,或者根本不会让我通过。检索小组之所以不在这里,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到修道院里去找。
卡莫迪修女来给他量体温时,迈克问她能不能看一下报纸。“你一定感觉好些了。”她笑容甜美,“你觉得自己能坐起来喝点汤吗?”迈克点点头。修女急匆匆地走了
,很快又回来拿她先前放在床头柜上的一只碗。
“你把报纸带来了吗?”迈克问。
“你不必为战争担心,”她故作欢快地说,扶迈克坐起来,在他背后垫上枕头,“你必须把全部精力放在康复上。”
“什么精力?”他说。即使在她的帮助下,从床上坐起来也很费劲。接过卡莫迪修女递过来的肉汤时,他的手都在颤抖。
“我来帮你,”她把碗拿走,“记起来什么了吗?”她问道,喂了迈克一勺浓汤,看着他茫然的表情,她又问:“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还有你是哪支部队的?”
也许迈克现在就应该告诉修女自己想起来了,这样他们就可以把他转移到一家平民医院,好让检索小组找到他。但万一他们已经检查过平民医院,确定他不在那里呢?
要是换的医生决定做手术呢?“不,还没有。”迈克回答。
“你刚来的时候说了很多话,”她说,“起初我们以为你是美国人。”哦,上帝啊,我在精神错乱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你一直在咕哝什么‘传送’的事。”我们想
也许你是个伞兵。传送物品,你知道的。他们投放物品的时候不是这么叫的吗?你不知道‘传送’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我还说了什么吗?”
“他说了‘牛津’。”坐在旁边床上的男孩福德姆说。
“牛津。有没有可能你是从那里来的呢?”修女问。
“我不知道,”迈克说,眉头紧皱,装作在努力回忆的样子,“可能吧。我不……”
“好吧,你不必担心。”修女说,又给他喂了一勺,但即便喝一小口也很费劲。
迈克推开勺子,倒在枕头上,精疲力竭。他一定是睡着了,因为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修女已经不见了。
“你给我拿报纸了吗?”修女来量体温的时候,迈克又问。
“你又发烧了,”修女边说边在病历上记录,“我去给你拿点退烧的东西来。”
“别忘了我的报纸。”他叮嘱道。修女回来的时候并没带报纸,只带了片阿司匹林。他耍了点心眼说:“我觉得报纸也许能帮我记起来。”
“我看看能做点什么。”修女说完便离开了。
“我约她出去的时候,她也总是这么说,”福德姆说,“意思是‘不’。”
约她出去?你还只是个孩子,而她是个修女,迈克想。
“我不怪她,”福德姆说,“我又不能约她去跳舞,是吧?等我下床的时候,她可能已经和某个医生订婚了。”但是迈克已经心不在焉了。
她根本不是修女,尽管她戴着头巾和面纱,尽管别人称她为“修女”。她是个护士,如果我有时间好好研究这个时代的话,我早就该知道了。但如果她不是修女,这里
就不是修道院,那检索小组没有找到我的原因就站不住脚了。
那他们去哪了?他们早就该来了。
除非他们根本没来,除非那张网出了故障,让他穿越到了他不该去的地方,改变了历史进程。他又不只干了清理螺旋桨这一桩事儿,他还指挥中校避开了沉船,帮助了
水手们爬上船舷,他还把一只狗拉上了甲板。
在一个混沌系统中,任何行动,无论多么无足轻重,都可能影响到……
“卡莫迪修女!”他喊道,挣扎着要坐起来,“卡莫迪修女!”
“怎么啦?”福德姆一脸惊慌,“出什么事啦?”
“我要看报纸!现在!”
“我这儿有昨天的《每日先驱报》,”福德姆说,“可以吗?”
“可以。”迈克热切地说。
“问题是怎么给你。恐怕我够不着你那么远,没法给你。你能下床吗,你觉得呢?”
我必须能,迈克想,但是当他坐起来的时候,头痛、寒冷和恶心席卷而来,他不得不躺了回去,强忍着不吐出来。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读给你听。”
“谢谢。”
福德姆在床上四处翻着报纸,然后把报纸撑在他高高举起的手臂上。“我看看,比弗布鲁克勋爵的“喷火式炖锅”运动反响热烈。他们单是铝锅就收集了5吨,坦布里奇
韦尔斯的一位牧师敲响教堂的钟声,违反了官方的法令,只有在发现入侵时才能敲响钟声……”
所以那天晚上我在海滩上才没有听到钟声,迈克想。
“被罚了10英镑,”福德姆说,“戈弗雷·金斯曼爵士正在奥德维奇剧院排练一部新的《李尔王》。王后……”
“没有关于战争的吗?”
“战争的……我看看……”
福德姆喃喃地说:“一个防空气球从系泊处松开,飘到了圣奥尔本斯教堂的尖顶,损坏了一些石板瓦。我真想看看这个。”
“我是说,关于战争进展的新闻。”
“糟透了,”福德姆说,“跟从前没两样,意大利人袭击了我们在埃及的一个基地……”
埃及?七月底英国军队去过埃及吗?迈克对北非战争了解不多,不知道七月底那里应该发生些什么。
“那……”迈克犹豫了一下,这时他们有“不列颠之战”这个词吗?“空战呢?”
福德姆点点头。“德国昨天袭击了我们的一个护航队,皇家空军击落了他们十六架飞机,我们损失了七架。“他翻了一页,把床单弄得乱七八糟的。“上帝啊,首相…
…”
“是关于首相的吗?”迈克急切地问。
哦,上帝啊,如果丘吉尔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如果没有他,英国不可能赢得战争,他们正在轰炸。
“他的这张照片看上去糟透了,他正式拒绝了德国的和平提议,但他看上去就像一个牛油布丁。”
迈克一直屏住的呼吸终于松了口气。战争还在进行中,英国仍然拒绝投降,英国皇家空军还在拦截德国空军,丘吉尔也没事。
福德姆读完了新闻报道,又开始读个人广告:“任何人如果有二等兵德里克·亨茨福德的消息,他最后一次露面是在敦刻尔克,请联系德文郡希福德的亨茨福德夫妇。
”
福德姆摇摇头。“他一定没能回来。他没有你幸运,可怜的家伙。”
幸运,迈克可不敢苟同,不过,至少他没有改变历史。战争仍在历史的轨道上行进。
福德姆还在看广告。“出租,肯特郡的乡村住宅,位置宁静……”
宁静,迈克念叨着,进入了梦乡。
他听到起伏的警报声,猛地醒了过来,是有人在大喊大叫。只见一位病人,穿着睡衣,光着脚,在黑暗的病房里激动地来回晃着手电筒。“醒醒!”他喊道,灯光一下
子全照在迈克的脸上,“他们来了!”
“谁来了?”迈克问,试图挡住刺眼的光线。
“德军,他们入侵了。我刚从无线电上听到的,他们要到泰晤士河了。”
二战时,内阁大臣比弗布鲁克勋爵发起了“喷火式炖锅”运动,要求家庭捐赠用于飞机制造的铝锅。
拜克伯里,沃里克郡 1940年8月
我不会惊慌失措。我就待在原地,告诉自己:我们的人会对付他们。我不会说:我必须离开这里。
《抵抗入侵指南》/1940年
军队要求在9月15日之前把庄园腾出来,在那之前,仆人们必须遮盖好所有家具,把卡罗琳夫人和她的猎犬那幅画以及其他画全部装箱,收拾好水晶和瓷器,与此同时,
还要防着阿尔夫和宾妮来“帮忙”。艾琳去取那幅无比珍贵的中世纪挂毯时就发现姐弟俩正把它往窗外扔。“我们想看看这块是不是魔毯,”宾妮说,“就像你给我们读的
童话故事里那块飞毯一样。”
还必须安置仍在庄园的疏散儿童。钱伯斯太太为波特一家、莎拉·斯坦伯格和乔治·考克斯找到了新家。查尔默斯太太来了,带走了爱丽丝和罗丝,西奥多的母亲写信
说她星期六到。艾琳如释重负,她一直怕自己又得送西奥多上火车,然后看男孩又踢又叫地再闹上一回。“我不想回家,”艾琳告诉男孩他妈妈要来的时候,西奥多说,“
我想留在这里。”
“你不能留在这里,小淘气鬼,”阿尔夫说,“大伙儿都不能留在这里。”
“那我们要去哪儿,艾琳?”宾妮问。
“还没安排好呢。”他们给霍多宾太太写了信,但没有回音,沃里克郡的人又都不愿意接收他们。“我已经写信给疏散委员会了,”牧师说,“但是目前他们都快被疏
散申请淹没了。大家都担心德国人很快就会轰炸伦敦。”
他们会的,艾琳心里回答,那就没有地方可以安置阿尔夫和宾妮了。伦敦大轰炸开始后,十万多名儿童从伦敦撤离,他们得赶紧给阿尔夫和宾妮找个家。卡罗琳夫人先
派塞缪尔斯把她的箱子送到查德威克庄园,她要和林米尔公爵夫人一起住,所以就留下了艾琳、乌娜(她一点儿用没有)和巴斯科姆太太打理准备工作。艾琳完全没时间去
查看传送点,也抽不出空去拜克伯里问有没有人打听过自己,或者去找份别的工作,如果她能找到的话。许多家庭都处于“战时经济”中,大家都在缩减仆人数量,在《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