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事情进展,之后便朝城市方向驶去。“让南槽沟送一架飞船到城市上空,”他建议,“以免有人被留在那里,正爬到台地顶端等待救援。很可能有人碰巧睡着了,醒来
时面对这么一个大大的惊吓。”
他狂笑了起来,不过这的确想得周到,亚特赶紧做了安排。
娜蒂雅和玛雅、萨克斯、亚特走在这条长长人链的末端,倾听不断送来的报告。她引导巨砾越野车行驶在雪道上,避免扬起尘土飞散空中。她试图不去理会疲倦的事实
。疲倦来自睡眠的缺乏,而不是肌肉能量的消耗。然而这将是一个冗长的夜晚。不只对她而言。如今火星上许多人已经成为完完全全的城市居民,根本不习惯这样的长途跋
涉。她自己就很少这样,不过她通常需要在建筑工地徒步巡视,不像这里的许多人有份坐办公室的工作。幸运的是,他们是在沿着一条雪道前进,如果愿意,甚至可以走在
边缘的悬浮轨道和中线的物理反应轨道之间的平坦表面上。不过多数人宁愿走在雪道旁边的混凝土或石子路上。
遗憾的是,除非朝北离开伊希地平原,否则便得一路上坡。利比亚车站比巴勒斯高约700米,不是个难以想象的高度;不过这70千米的迢迢长路几乎全都是缓缓上升的路
段,没有一处是陡坡。“那能让我们保持温暖。”萨克斯听到娜蒂雅提起时这样嘟囔着。
时间越来越晚,他们的身影如巨人般往东方斜斜投射。他们后面那座逐渐淹没的城市,没有光影没有人声,只有涌动的黑色洪水;一座台地接着一座台地消失在地平线
那端,直到最后双层孤山和摩里斯台地也隐没不见。伊希地原本昏暗的焦茶色泽添上了越来越多的颜料,天空越来越暗,最后肥硕的太阳跌落到西边的地平线上,发出最后
一道燃烧着的光芒;他们缓缓走过这片红色世界,跌跌撞撞,仿佛一支败退的狼狈军队。
娜蒂雅不时查看曼格拉电视台的消息,发现其他地区的消息多半令人欣慰。除了谢菲尔德之外,所有主要城市都巩固在独立运动势力之下。沙比希的土墩迷宫提供给大
火逃生者避难场所,虽然火势尚未完全扑灭,迷宫至少意味着他们的安全。娜蒂雅跟七尾和越说了一会儿话。腕表的小屏幕上,七尾的脸庞满是倦容,她提到她感觉有多糟
——沙比希火灾、巴勒斯水患——火星上两座伟大的城市毁了。“不不,”七尾说,“我们会重建。沙比希存在于我们心中。”
他们派了几辆没有受到火灾侵袭的火车到利比亚车站,其他许多城市也一样。最靠近这个区域的同时还派送飞机和飞船。飞船能够在他们夜行军时提供一定的帮助。尤
其重要的是,他们能够携带饮水前来,因为低温和过于干燥的夜晚将引起严重的脱水现象。娜蒂雅的喉咙早已干透了,于是她满心感激地接过一辆越野车递出来的温水。她
揭起面罩快速喝下,试着屏住气息。“最后一圈!”递出水杯的女子快活地喊道,“再有100人我们的水就发光了。”
另一个消息从南槽沟传来。他们听说埃律西昂附近几个采矿营地的居民宣布独立,既不属于变形跨国公司也与“自由火星”运动无关,并且警告所有人保持距离。一些
红党占据的车站也如是宣称。娜蒂雅哼了哼。“告诉他们没问题,”她对南槽沟的人说,“送一份《布雷维亚山脊宣言》给他们,让他们研究研究。如果他们同意支持人权
部分,就没有必要担心他们。”
太阳在他们前进的步伐中往西方落下。黄昏缓缓上场。
朦胧的视野中,天际依旧染有一片深紫色的薄光。此时,一辆越野车从东边驶来,停在娜蒂雅这群人前方稍远处,有几个身影从车里踱出,朝他们走来,戴着白色面罩
和兜帽。突然间,仅凭侧影,娜蒂雅就认出了领头的人:是安,又高又瘦,直直朝她走来,显然在这朦胧光晕下,安也毫不迟疑地从这个杂乱的人群中把她认了出来。“登
陆首百”辨认彼此的那种只可意会的方式……
娜蒂雅停步,盯着她的老友。安在乍然袭来的寒冷空气中猛眨眼睛。
“不是我们做的,”安唐突地说,“阿姆斯科单位乘坐武装车辆到达,引发激烈的冲突。加清恐怕他们一旦重新取得堤防,就会试着夺回一切。他很可能没错。”
“他还好吗?”
“我不知道。堤防上不少人被杀。另有许多必须爬上瑟提斯躲开洪水。”
她站在他们前面,冷酷阴郁,毫无歉意——娜蒂雅惊讶于能从一个身影里读出这么多,好一个反衬群星的黑色剪影。也许是肩部线条。或头部的倾斜度。
“来吧,”娜蒂雅说,在这个时候她想不出还能说什么,当然她可以质问他们何以当初要到那堤防上设置爆炸物……不过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我们继续前进吧
。”
黄昏余光从地面流走,抽离周遭凉飕飕的空气,最后消失在天空中。他们在星夜中赶路,穿梭在严寒如西伯利亚的空气中。娜蒂雅可以走得快些,但是她想留在后面陪
伴走得最慢的团体,尽可能地帮忙。人们让他们中间的小孩儿骑在肩上,事实上这条人链尾端的小孩儿并不多;最小的孩子已经坐上越野车,年纪较长的在前头与步履快捷
的人走在一起。再说巴勒斯里的儿童本就不多。
越野车头灯的光柱切割着他们踢起的尘烟,娜蒂雅不禁怀疑这些二氧化碳面罩会不会被堵住。她大声提出这个疑问,安说:“如果你把面罩朝脸部压紧,然后用力往外
吹,会有些帮助。你也可以暂时屏住呼吸,把它摘下,用压缩空气去吹,如果你带有压缩机的话。”
萨克斯点点头。
“你知道这些面罩?”娜蒂雅问安。
安点点头:“我已经使用过很多次类似的物品。”
“噢,好吧。”娜蒂雅尝试依言而做,将面罩紧紧压住嘴巴,用力吹去,她很快就气喘连连,“我们实在应该试着走在雪道和道路上,减少扬起的灰尘。叫越野车开慢
一点。”
他们继续。一两小时后,他们开始进入一种步行的节奏中。没有人超越他们,也没有人落在后面。天气越来越冷。越野车头灯照出他们前面成千上万的身影,全都卖力
地走在缓缓扬升的斜坡上,朝着高耸在南方的地平线行去,距离还有12~15千米,在漆黑中很难正确判断。这人链一直延伸到地平线那端:如起伏的波涛般上下振动,两旁
围有车头灯、手电筒、红色车尾灯组合成的藩篱……好一幕奇特的景致。头顶偶尔传来隆隆声,是南槽沟派来的飞船,仿佛绚丽的UFO般飘飞在空中,显示灯明灭闪烁;它们
在发动机的隆隆声响中摆荡着送下一堆堆的食物饮水,随即越野车赶过去将之取回。它们还把人链尾端的人群接走,然后隆隆升空离去,变成夜空里一颗色彩缤纷的星星,
最后消失在东方。
时间空当时分,一群活力充沛的年轻本土人试图引吭高歌,却因太过寒冷干燥而无法持续。娜蒂雅喜欢这个主意,默默在心中重复吟唱她最喜爱的几首老歌一遍又一遍
。
夜越长,她的情绪越好;因为整个计划开始显现出成果。他们并没有经过几百个疲惫倒下的人——越野车传来的信息只表示前方有不少年轻本土人因为行进过快,此刻
需要协助。每一个人乍然投身露天地表时都是从500毫巴气压骤降到340毫巴,那相当于地球上从4000米骤升到6500米的高度,即使在火星空气中有高氧气比例来缓和,仍然
是个相当大的改变,因此人们纷纷出现高山病。高山病通常容易发生在年轻人身上,而许多本土人起步时都太过兴奋。所以有些人此时正付出代价,头痛、晕眩、呕吐。不
过根据越野车的报告,他们截至目前对濒临呕吐边缘的病人抢救还算成功,并且能够守护在其他患者身旁。人链末端则维持着稳定规律的步伐。
娜蒂雅步履艰难地走着,有时和玛雅或亚特牵手前进,她的思绪在刺骨的严寒中晃荡,回忆起往昔一些奇异的片段。她想起过去在这个属于她的世界表面经历过的其他
危险寒冷的徒步旅行:和约翰在拉贝火山口处于强烈的风暴中……和阿卡迪寻找雷达收发器……跟随弗兰克逃离发生在开罗的夜袭,进入诺克提斯迷宫躲避……就是那天晚
上,她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既寒冷却又开心的情绪——也许是一种无须担起责任的反应,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步行士兵,追随在领导者身后。2061年真是一场悲惨的灾难。这
场革命也可能转成一场混乱——事实上它真是这样。没人对局面的发展有控制力。然而即便如此,她腕表上依旧充斥着各地传来的报告声。而且没有人会从天空轰炸他们。
临时政府里最强硬的分子也许在卡塞峡谷遭到了彻底清除——亚特那病虫害综合治理严肃的一面。而剩下的联合国临时政府人员则因变成少数派而大受打击。在这种情况下
,他们一如任何人般无法控制整个星球的不同意见,或者是因为太过惊恐而不敢尝试。
所以他们这次真的取得了不同结果。不然就是因为地球的情况改变了,而火星历史上的所有不同现象只是那些变化的反映而已。这很有可能。因此在考虑到将来时,这
变成了一项难题。不过那是将来的事了。将来的事他们终将全体面对。而现在他们需要操心的只有尽快赶到利比亚车站。这个问题的物质性,以及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让
她感到极端轻松。终于有她可以插手的事情了。走路。在刺骨严寒中呼吸。试图用她身体的其他部位,她的心脏,来温暖她的肺——类似尼尔格那种不可思议的重新分配热
量的能力,如果她能的话!
她发现她开始可以一面走路一面打个小盹。她担心那是二氧化碳中毒迹象,可是依旧时不时昏睡一下。她的喉咙非常疼。人链尾端的行进速度开始减缓,越野车开始驶
回,搭载所有筋疲力尽的人,把他们载到坡上的利比亚车站,放下他们后再驶回搭载另一群。更多人开始出现高山病症状,红党成员利用腕表指示患者如何取下面罩呕吐,
然后在再次呼吸前戴上面罩。许多人在患上高山病的同时还有二氧化碳中毒的现象。不过他们正逐渐接近目的地。腕表屏幕出现的利比亚车站与东京地铁高峰时刻万头攒动
的景象极其相似,所幸火车会定时抵达与离去,因此后到者应该会有空间。
一辆越野车停在他们身旁,询问他们需不需要坐一程。玛雅说:“滚开!怎么回事,你没看到吗?去帮上面那些人,快去,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司机赶紧逃之夭夭,以免受到更多训斥。玛雅粗鲁地说:“下地狱去!我已经143岁了,如果不能走完全程就实在该死。我们走快一点。”
他们维持相同速度,并且维持在队伍末端,看着前面朦胧薄雾中闪烁的一长排灯光。娜蒂雅的眼睛已经痛了几小时,现在更是难以忍受,寒冷带来的麻木感也不再有任
何帮助;它们非常干燥,眼窝部分仿佛满是沙砾。单是眨眼都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面罩外加护目镜会是个好主意。
一块隐蔽的石头让她踉跄几步,青年时期的一桩记忆闪现脑海:她和几个工作伙伴被困在出了故障的卡车里,时间是冬天,地点在乌拉尔山脉 [6] 南部。他们必须从弃
置的车里雅宾斯克-65一直走到车里雅宾斯克-40,横越冰雪封冻的废弃的斯大林主义工业荒地50千米——黑色弃置的工厂,破损的高烟囱,颓圮的围墙,报废的卡车……在
一个大雪纷飞寒冷彻骨的冬夜里,而天空布满压得低低的云层。即使那时,也像是一场梦魇。她对玛雅、亚特和萨克斯转述这个故事,声音嘶哑刺耳。她的喉咙也疼痛难当
,然而不及双眼带来的刺痛。他们已经习惯通过内线对讲机交谈,直接透过空气讲话,声音听来实在有些滑稽。但是她想说话:“我不知道我怎么就忘了那天晚上。不过真
的很久没有想到它了。我忘记了。那发生在,我想想,120年以前。”
“这次会是你记得的另一次。”玛雅说。
他们交换个人经验中最寒冷的故事。而这两名俄罗斯女子至少可以列出十个故事,个个都比萨克斯或亚特最冷的经验还要冷。“比比最热的怎么样?”亚特说,“我一
定赢。有一次我参加伐木比赛,在电锯组,而这全取决于谁有最强大的电锯,所以我把我的发动机换成了哈雷摩托车的,10秒钟不到就砍倒了一棵。但是摩托车发动机是气
冷式的,你知道,噢,想想我的手有多热!”
他们全笑了起来。“那不算,”玛雅宣称,“不是你整个身体。”
星星比之前少些了。娜蒂雅起初以为是空气中飘浮着尘土的关系,不然就是满是沙砾的眼睛造成的错觉。但是当她瞥向她的腕表时,发现已经快到早上5点了。天很快就
会亮。而利比亚车站只有几千米远了。气温是256开氏度。
他们在日出之时抵达。人们递来一杯杯闻起来有如神仙美味的热茶。火车站太过拥挤,无法进入,外面还有几千人等着。而撤离行动已经平稳地持续了几小时,由韦拉
德、乌苏拉以及一群波格丹诺夫分子组织协调。火车不断从东、南和西方三条雪道驶来,装满乘客后即刻驶离。飞船也从地平线那端飞来。巴勒斯的居民很快分开——有些
去埃律西昂,另一些去希腊盆地,或更南方的西朗亚格哈,以及基督城——其他的则去了前往谢菲尔德途中的一些小城镇,包括山脚基地。
所以他们等待着。在拂晓的晨光中,他们看到每一个人的眼睛都布满血丝,加上仍然盖住口鼻的蒙了厚厚一层尘土的面罩,仿佛戴着狂野而残忍的面具。以后如果再想
露天行动,护目镜很显然是必要的。
终于,沙易克和玛琳娜护送最后一组人进入车站。这时,几个“登陆首百”找到了彼此并聚集在一堵墙旁,被一种总是在危机时期把他们拉在一处的磁石般的吸引力牵
住。现在,最后一组人进去了,这里只剩他们几人:玛雅和米歇尔、娜蒂雅和萨克斯和安、韦拉德、乌苏拉、玛琳娜、斯宾塞、伊凡娜、土狼……
雪道那头,杰姬和尼尔格引导人群进入火车,仿佛交响乐队指挥般挥动双臂,同时扶起那些双腿在最后一刻瘫软的人。“登陆首百”一同走到站台。从杰姬身边经过,
踏上火车时,玛雅故意不理会她。娜蒂雅跟在玛雅身后上车,然后其他人鱼贯入内。他们沿着中间的过道往前走,经过所有呈现两种颜色的快乐脸庞,上面因尘土而棕褐,
口鼻处则很干净。地板上有几副肮脏的面罩,但多数人都紧紧握住自己的面罩没有松手。
每节车厢前头的屏幕都播放着一艘飞船拍摄到的巴勒斯画面,巴勒斯在这天早晨已经变成一片冰海,冰占多数,而黑色的冰湖亦触目皆是。原来城市里的9座台地,如今
变成这片新生冰海9座险峻的岛屿,不是很高,顶部花园以及仅存的几排窗户凸起在脏污的浮冰之上,显得异常怪异。
娜蒂雅以及其他“登陆首百”跟随玛雅穿过数节车厢,来到最后一个。玛雅回身面对拥入这最后一节小车厢的众人,说:“这列火车是去山脚基地吗?”
“敖得萨。”萨克斯告诉她。
她微笑。
在他们前头坐进这节车厢的人纷纷起身往前移动,让这群老人能够就近坐在一起,他们没有拒绝这份殷勤。他们道谢之后坐下。之后没多久,前面几节车厢就满了。过
道也开始站人。韦拉德说着什么船长是最后一个离开沉没中的船只的人。
娜蒂雅发现这样的论述很让人伤感。她现在实在疲惫不堪,不记得最后一次睡觉是什么时候。她喜欢巴勒斯,无数的时间和精力都投注在里面……她记起七尾如何提到
沙比希。巴勒斯也存在于他们心中。也许等到新海洋的海岸线稳定下来后,他们可以在别处重建另一座。
至于此刻,安坐在车厢另一边,土狼沿着过道向他们走来,中途停步朝车窗看去,对着还在外面的尼尔格和杰姬竖起一根拇指。玛雅说了什么,米歇尔笑了起来,而乌
苏拉、玛琳娜、韦拉德、斯宾塞——这些娜蒂雅的家人安全围绕在她身旁,至少这个时候是的。而这个时候是他们仅有的……她感觉身体像是融化在了座椅上。她马上就会
睡着,她从她干涩灼热的眼睛里这么感觉。火车开始移动。
萨克斯查看他的腕表,娜蒂雅睡眼惺忪地对他说:“地球怎么样了?”
“海平面仍在上升。已达4米高。看来那些变形跨国公司已停止交战。国际法庭提出了停火协议。布雷西斯把它所有的资源全部投入了救灾工作。其他一些变形跨国公司
很可能也会跟进。联合国大会在墨西哥城召开。印度确认与火星独立政府签订了条约。”
“那等于是跟魔鬼打交道。”土狼从车厢另一端说,“印度和中国太大了,我们铁定吃不下。你等着瞧吧。”
“这么说来那里的争斗结束了?”娜蒂雅说。
“是不是永久的还不清楚。”萨克斯说。
玛雅哼了一声:“绝不会是永久的。”
萨克斯耸耸肩。
“我们得设立一个政府,”玛雅说,“必须快,以统一联合战线面对地球。我们的基础越巩固,就越能阻止他们把我们连根拔除的意图。”
“他们会来的。”坐在窗边的土狼说。
“如果我们能够证明他们可以从我们这里获得一切,一如自己亲身前来所得的话,就不会,”玛雅说,恼怒地瞪着土狼,“那会让他们慢下来。”
“不管怎样,他们一定会来。”
萨克斯说:“在地球稳定下来之前,我们永远不会安全。”
“地球永远不会稳定。”土狼说。
萨克斯耸耸肩。
“所以把它稳定下来是我们的职责!”玛雅大喊,对土狼挥动一根手指,“为了我们自己好!”
“地球火星化。”米歇尔说,脸上带着一贯幽默的笑容。
“没错,为什么不呢?”玛雅说,“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的话。”
米歇尔探身过去,在玛雅满是尘土的脸上亲了一下。
土狼摇着头。“那等于是在没有杠杆支点的情况下企图撬动世界。”他说。
“支点在我们脑中。”玛雅说,吓了娜蒂雅一跳。
玛琳娜也看着她的腕表,此刻她说:“安保部队依旧占有克拉克以及电缆。彼得说他们抛下了整个谢菲尔德,但仍然保有‘套筒’。有人——嘿——有人报告说在西朗
亚格哈看到了广子。”
他们全都沉默下来,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我进了联合国临时政府第一次占领沙比希时的记录,”过了一会儿土狼说,“那里头一点儿也没提到广子,或她那群人的任何消息。我不认为他们被捕了。”
玛雅阴沉地说:“写下来的东西和真正发生的情况一点关系也没有。”
“在梵文里,”玛琳娜说,“西朗亚格哈指‘金色胚胎’。”
娜蒂雅的心脏紧紧一缩。出来,广子,她想着。出来,该死的你,求求你,该死,出来。米歇尔脸上的表情令人心疼。他所有家人,全不见了……
“我们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已经将火星整合在一起了,”为了岔开他的心思,娜蒂雅说,她迎视他的双眼,“我们在布雷维亚山脊不能取得一致——现在又怎么能够呢?
”
“因为我们自由了,”米歇尔回答,振作起来,“现在是事实了。我们可以自由尝试。而只有在毫无回头的可能时,人们才会将全部心力投注进去。”
火车在横越赤道雪道时放缓速度,他们随着火车前后摆动。
“有些红党成员要把北方大平原的所有抽水站都炸掉,”土狼说,“我想就地球化议题而言,要获得多数同意并不容易。”
“不错,”安哑着嗓子说。她清了清喉咙,“我们想让撒力塔也消失。”
她盯着萨克斯,但是他只耸耸肩。
“生态波伊希思,”他说,“我们已经有了生物圈。那就是我们想要的。一个美丽的世界。”
车外破碎的风景在冰冷的晨光中飞逝而过。泰瑞纳斜坡布满了成千上万片草皮、苔藓和地衣,微微染成了土黄色,那些小片填补了岩石之间的空隙。他们沉默地看着。
娜蒂雅感到吃惊,试图厘清思绪,不让它们纠结在一起,然而思绪依旧如窗外红褐与土黄交杂的流彩般朦胧飘飞……
她收回视线,环顾周遭众人,感觉体内有把钥匙在轻轻转动。她的眼睛仍然干燥刺痛,但她不再感觉昏昏欲睡。她胃里紧绷的疼痛感停止了,是动乱开始以来的第一次
。她轻松地呼气吸气。她看着朋友们的脸庞——安依然对她生气,玛雅依然对土狼生气,他们全都疲惫而肮脏,眼睛像那些小红人一样布满血丝,他们的虹膜仿佛圆形的宝
石碎片,在布满血丝的背景上闪闪生光。她听到自己在说:“阿卡迪会高兴的。”
其他人满脸惊讶。她突然意识到,她从来没有提起过他。
“西蒙也是。”安说。
“还有亚历克斯。”“莎夏。”“还有塔蒂亚娜——”
“和所有我们失去的老朋友。”米歇尔快速接口,以免这个名单越来越长。
“弗兰克不会,”玛雅说,“弗兰克会因为什么事而愤怒不已。”
他们笑了起来。土狼说:“而我们现在有你继承那个传统,对吗?”他们又笑了起来,她则举起一根手指生气地朝他摆动。
“约翰呢?”米歇尔问,拉下玛雅的手臂,对她抛出这个问题。
玛雅挣脱开来,仍然对着土狼晃动一根手指:“约翰不会悲戚忧郁地痛哭,也不会对地球挥手道再见,仿佛没有它我们还可以存在!约翰·布恩这个时候会狂喜忘形!
”
“我们应该记住这一点,”米歇尔响应得很快,“我们应该想想他会怎么做。”
土狼咧嘴笑了:“他会精神昂扬地在这列火车上来回奔跑。把气氛鼓动起来。到敖得萨的这段旅程会是一场欢乐的聚会。音乐啦、舞蹈啦,等等等等。”
他们彼此对视。
“所以?”米歇尔说。
土狼朝前面的车厢做了个手势:“听起来他们并不需要我们的帮助。”
“显然如此。”米歇尔说。
他们朝火车前部走去。
注:
[1] phase change,物质从一种相转变为另一种相的过程。——译注
[2] Shadrach,Meshach and Abednego,《圣经》故事,《但以理书》第三章 ,尼布甲尼撒王将三名希伯来俘虏,即沙得拉、米煞和亚伯尼歌扔进烈火窑,他们却神
奇逃出幸免于死。——译注
[3] the Banana Belt,指气候温和的地带。——译注
[4] Tierra del Fuego,南美洲最南端的群岛,分属智利和阿根廷。——译注
[5] Bay of Fundy,加拿大海湾,湾口宽92千米。——译注
[6] Ural,俄罗斯的一座山脉。——译注
火星三部曲
蓝火星
〔美〕金·斯坦利·罗宾逊(KIM STANLEY ROBINSON) 著
蔡梵谷 译
重庆出版社
BLUE MARS by Kim Stanley Robinson
Copyright © 1996 by Kim Stanley Robinson
Simplified Chinese translation copyright © 2017 by BEIJING ALPHA BOOKS CO., INC.
This edition arranged with The Lotts Agency Ltd.
through Andrew Nurnberg Associates International Limited.
All rights reserved.
本书中文译稿由城邦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脸谱出版事业部授权使用,非经书面同意不得任意翻印、转载或以任何形式重制。
All rights reserved.
版贸核渝字(2016)第121号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蓝火星/(美)金·斯坦利·罗宾逊著;蔡梵谷译.--重庆:重庆出版社,2017.8
(火星三部曲)
书名原文:BLUE MARS
ISBN 978-7-229-12304-8
Ⅰ.①蓝… Ⅱ.①金…②蔡… Ⅲ.①科学幻想小说-美国-现代 Ⅳ.①I712.45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7)第111424号
火星三部曲·蓝火星
HUOXINGSANBUQU LANHUOXING
[美]金·斯坦利·罗宾逊 著
蔡梵谷 译
* * *
策 划: 华章同人
出版监制: 伍 志 徐宪江
策划编辑: 张慧哲
责任编辑: 张慧哲
责任印制: 杨 宁
营销编辑: 张 宁
装帧设计: 荆棘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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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
(重庆市南岸区南滨路162号1幢)
投稿邮箱:bjhztr@vip.163.com
三河市九洲财鑫印刷有限公司 印刷
重庆出版集团图书发行有限公司 发行
邮购电话:010-85869375/76/77转810
全国新华书店经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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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本:787mm×1092mm 1/16 印张:43.5 字数:604千
2017年8月第1版 2017年8月第1次印刷
定价:69.80元
* * *
目录
第一部 孔雀山
第二部 颂赞火星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