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不,等一等——她算出来了——三天。但她感觉像是已经过了两个星期。
她才在一张沙发椅上躺下,外面就传来一阵喧闹,所有人奔向长廊,来到外面竖有石头的广场。娜蒂雅睡眼惺忪地跟随着萨克斯,后者抓住她的臂膀,帮她稳住身形。
头顶的帐篷显然出现了一个洞。人们指点着,但娜蒂雅看不出来。“我们还是这样好,”萨克斯满足地噘着嘴唇说,“帐顶下的压力只比外面高150毫巴。”
“所以帐顶不像气球般凸出去。”娜蒂雅说,脑海闪过2061年的一些拱顶火山口,不禁微微一震。
“即使外面有一些空气涌进来,也多半是氧气和氮气。虽仍有许多二氧化碳,不过并不足以让我们立即中毒。”
“但是如果那个洞再大一些。”娜蒂雅说。
“倒是真的。”
她摇摇头:“我们必须巩固整个星球,才真正谈得上安全。”
“没错。”
娜蒂雅回到里面,打着哈欠。她坐回屏幕前,开始观看曼格拉电视台的四个新闻台,快速切换频道。多数大城市不是公开表示独立,就是处于各种僵持状态中,安保部

队控制着物理厂,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动作,而许多群众拥到街上,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不少公司城镇和营地依然支持他们所属的变形跨国公司,但是像布雷伯里

点和火星峡谷等大斜坡上邻近的城镇,它们的母公司运通和马嘉里等变形跨国公司正在地球上互相争斗。那会对这些北方城镇造成什么影响还不甚明朗,但娜蒂雅相信那对

他们的处境不会有什么帮助。
有几个重要城镇仍然掌握在真美妙和运通手里,而且像磁石般吸引孤立的变形跨国公司以及联合国临时政府安保单位。巴勒斯显然是这些城镇里的龙头老大,然而对开

罗、拉斯维茨、萨德伯里和谢菲尔德而言,情况也是一样。在南方,那些尚未遭弃置或受到远征军破坏的庇护所纷纷涌现,维西尼克的波格丹诺夫分子在超深井旁的旧停车

场上建造了一个地表帐篷。因而毫无疑问,南方将回到其反抗组织堡垒的原始身份;然而娜蒂雅并不认为那有多大价值。而北方的极冠环境如此混乱,谁控制它几乎无关紧

要——它上面的多数冰块都往下流入了北方大平原。不过极地高原每年冬天都会覆盖一层新雪,是火星上最不适合人居住的区域,那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永久住所。
所以冲突区域基本上在温带以及接近赤道的纬度,是北到大平原冰层,南到两座大盆地之间的一条围绕星球的带状区域。当然还有轨道空间;不过萨克斯袭击变形跨国

公司运行轨道上物体的策略显然相当成功,而且他把得摩斯从邻近区域除掉的举动现在看来着实明智。然而电梯仍然在变形跨国公司控制之下。而且从地球飞来的援军马上

就要抵达了。萨克斯在达·芬奇的工作小组几乎已经在首轮攻击中耗尽了所有武器。
至于撒力塔和环状镜,因为它们如此庞大又脆弱,本就很难加以防卫;倘若有人想毁坏它们,成功可能性相当大。但是娜蒂雅认为没有理由这么做。如果真的发生,她

会立即怀疑是红党成员所为。果真如此——那么没有那多余亮光对人们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最多回到以前而已。她或者需要问问萨克斯的想法。跟安谈谈,看看她的立场

如何。也许最好不要往她脑中灌入太多想法。她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现在还有什么……
她就这样倒在屏幕前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肚子空空的很难受,萨克斯正在看着她的屏幕。“沙比希情况看起来很糟。”他看到她挣扎起身时

说道。她去了一趟浴室,回来时越过他的肩膀,一面阅读一面听他说。“安保部队无法应付迷宫。所以他们离开前往巴勒斯。但是,瞧。”他在屏幕上设置并排显示——上

面是沙比希的图像,一如卡塞峡谷般熊熊燃烧着;底下是部队潮水般涌入巴勒斯火车站,身穿轻便盾甲,携带自动武器,拳头高举在空中。看来巴勒斯充满了这些安保武力

队伍,并且占据了布兰奇台地和双层孤山作为住所。所以城市里在原有的联合国临时政府部队之外,现在又增加了真美妙和马嘉里的安全人员——事实上,那代表了所有大

型变形跨国公司,这使娜蒂雅怀疑起他们目前在地球上的关系究竟如何——他们是不是还没有在危机中达成任何协议或特别联盟。她联系在巴勒斯的亚特,询问他的意见。
“也许这些在火星上的单位遭到了彻底截断,只好自己独立行事,”他说,“他们很可能完全孤立。”
“但是,如果我们仍然跟布雷西斯有联系……”
“没错,但我们让他们深感意外。他们不了解反抗组织获得的支持到什么程度,所以我们让他们措手不及。就这个层面而言,玛雅的隐忍策略有了效果。是的,这些部

队此刻很可能完全依靠自己。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事实上已经可以认为火星独立了,只是处于谁应该在这里有控制权的内战中。我是说,如果那些在巴勒斯的人这时跟我

们联系说,好吧,火星是一个世界,而这世界大到足够容纳一个以上的政府,你有你的,而我们有巴勒斯,不要试图把属于我们的抢走——我们要怎么回答?”
“我不认为变形跨国公司的安保人员里会有人有那么伟大的想法,”娜蒂雅说,“自从事件爆发到目前,不过三天而已。”她指着屏幕,“瞧,那是德里克·海斯汀,

临时政府的首脑。当初我们飞出来的时候,他是休斯敦的任务控制中心主任,他很危险——聪明且顽固。他会一直坚持到那些援军着陆。”
“那么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
“我们不能把巴勒斯抛在一边吗?”
“不能。如果我们能够在太阳从后面绕出来之前取得全面控制,对我们会比较有利。如果有被围困的地球部队英雄式地占据巴勒斯,他们肯定会送援军过来救他们。名

义上是援救任务,实际上却是为了控制整个星球而来。”
“要拿下巴勒斯不容易,有那么多部队。”
“我知道。”
萨克斯睡在房间另一头的沙发上,此刻睁开一只眼睛:“红党说过要淹没它。”
“什么?”
“它比北方大平原的冰层表面低。而冰下有水。没有了堤防——”
“不,”娜蒂雅说,“巴勒斯里有20万人,安保部队只有几千。那里面的人该怎么办?你没有办法撤离这么多人。这实在疯狂。那只是重演2061年事件而已。”她想得

越多就越生气,“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也许只是一种威胁。”亚特在屏幕上说。
“威胁一点作用也不会有,除非你让你的目标相信你真会如此执行。”
“也许他们会相信。”
娜蒂雅摇头:“海斯汀没那么笨。该死,他可以用太空站把他的部队撤走,让其他人被淹死!然后我们就变成了野兽,而地球就更有借口来追捕我们了!不!”
她站起来找食物当早餐,然后看着厨房里成排的糕点,突然发现完全没了胃口。她拿起一杯咖啡回到办公室,盯着兀自颤抖的双手。
2061年,阿卡迪曾经面对一个分裂团体,该团体发送一颗小行星,企图撞击地球。刚开始只是一个威胁。但是最后那颗小行星难逃爆炸的命运,这是人类历史上没有前

例的巨大人为爆炸。那之后,火星上的冲突变成了以前从未有过的不共戴天的死亡战争,而阿卡迪完全没有能力阻止。
那事件很可能再次发生。
她再次走回办公室。“我们必须到巴勒斯去。”她对萨克斯说。
革命不仅推迟了习惯,也中止了法律。但正如自然痛恨真空一样,人类也痛恨无政府状态。
所以习惯在这片新地形中开始它们第一波的入侵,仿佛入侵岩石的细菌,接着程序、条约跟随其后,形成社会结构的整个荒原,再往法律茂密之林行去……娜蒂雅看到

人们(有些人)确实走到她面前要求仲裁以求解决争端,并且服从她的判断。她也许不是掌控的人,却是他们中最有可能接近掌控的人。万能溶剂,亚特这么称呼她,或娜

蒂雅将军,玛雅冷冷地透过腕表这么称呼。那使娜蒂雅浑身颤抖,而玛雅早知道她会那样。娜蒂雅宁愿她采取萨克斯的用语,她听到他透过腕表对他那群忠实的技术组员,

那群年轻的萨克斯们说:“娜蒂雅是指定仲裁人,去跟她谈。”名称的力量,宁取仲裁人而非将军。主掌亚特称之为相变阶段的磋商程序。她听过他使用这个词,在一次曼

格拉电视台的冗长访谈中,他脸上惯有的不动声色令人难以判断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噢,我不认为我们面对的真是一种革命,不。只是个非常顺应自然的动作,所以比较

像是进化或发展,或他们在物理学上所称的相变。”
娜蒂雅在他随后的评论中了解他事实上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但是她知道,并且发觉这个概念极具吸引力。地球势力汽化蒸发,地区势力凝结聚合,熔化现象终于展

开……不管你怎么想它。当分子热能大于将之固定的晶体内部的力时,熔化就发生了。所以如果把变形跨国公司秩序比拟成晶体结构……然而晶体内部的力究竟发生在离子

间还是分子间有很大区别;氯化钠,属于离子间,在801摄氏度时熔化;甲烷,属于分子间,在-183摄氏度熔化。那么究竟要用上什么样的力度?温度又要多高呢?
在这点上,该模拟本身在此熔化了。然而名称在人类心灵中一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这毋庸置疑。相变,病虫害综合治理,选择性解雇;她宁愿使用这些字眼,而不是

老式的隐含致命观念的革命,她很高兴见到这些字眼广为传播,不仅在曼格拉电视台,也在街道上。
然而她提醒自己,巴勒斯和谢菲尔德仍然存在着5000名配备重武器的安保部队,依旧认为自己是一群正面对武装暴徒的警察。那不是仅靠语义学就可以解决的。
不过从大角度着眼,事情已经远比她预期的好多了。就一方面来说,这是一种人口统计学;几乎所有在火星出生的人,此刻都出现在街头,或占据了城市办公室、火车

站、太空站——他们全体,根据曼格拉电视台的访谈报道,彻底(用语不切实际,娜蒂雅心想)反对来自另一个星球的势力,企图以任何形式控制他们。而那几乎已达当前

火星人口的半数。资深老前辈中站在他们这边的也占有很大比例,新移民亦同。“称他们为外来移民,”亚特在电话中建议,“或新来者。根据他们是否站在我们这一边,

把他们区分为移民者或殖民者。尼尔格一直这么做,我想那能帮助人们思考。”
地球形势比较不明朗。真美妙带头的变形跨国公司集团依旧和南方众变形跨国公司起着冲突,但是当前影响深远的洪水使它们变成了痛苦的陪衬。至于地球对火星事件

的总体看法如何则难以判断。
不管他们怎么想,一艘快速宇宙飞船就要抵达了,运来了增援的安保部队。所以各地反抗团体动身齐聚巴勒斯。而亚特则从巴勒斯内部尽其所能地协助,联系所有意欲

前来的团体,告诉他们这个主意不错,怂恿他们抗拒持相反意见的人。娜蒂雅心想,他是一个敏锐的外交家——高大、温和、朴实内敛、和蔼亲切、不装模作样、笨拙——

他和人们磋商时低垂着头,让他们自认为是主导过程的人,不知疲倦地劳心劳力,而且非常聪明。不久他就召来了许多团体,包括红党和“火星之首”游击队,后者仍然以

袭击和围攻为策略。娜蒂雅敏锐地感觉到,在她认识的红党和“火星之首”成员——伊凡娜、吉恩、劳尔、加清——跟她保持联系,赞同她仲裁者身份的同时,更为激进的

红党和“火星之首”单位根本不理会她,甚至认为她是一个障碍。这着实让她愤怒,因为她确定,如果安尽全力支持她,那些更为激进的成员终会回转心意。看到一份安排

在巴勒斯西半部聚集的红党公报后,她愤怒地对亚特抱怨,于是亚特设法联系上了安,又转给了娜蒂雅。
于是安再次出现,犹如法国大革命时期的狂人,冷酷严厉,一如以往。上次有关沙比希的对话依然在她们之间划出深深的鸿沟;虽然在联合国临时政府夺回沙比希并且

将其付之一炬之后,该议题变得悬而未决,但是安显然依旧充满怒气,让娜蒂雅很是气恼。
无关紧要的寒暄之后,她们的对话迅速退化成争执。安显然认为这场暴乱是毁损一切地球化努力的机会,并且从这星球上移走越多城市和人口越好,实行直接攻击亦在

所不惜。娜蒂雅震惊于这启示录般的观点,先是严厉地与她争辩,继而狂怒地咆哮。但是安完全缩进她自己搭建的世界里。“如果巴勒斯遭到摧毁,我会很高兴。”她冷冷

宣称。
娜蒂雅咬牙切齿:“如果你摧毁巴勒斯,就等于摧毁了一切。住在里面的人该怎么办?你不会比一个凶手好到哪里去,一个谋杀庶民的凶手。西蒙会感到羞愧。”
安蹙额攒眉:“权力腐化,哼。叫萨克斯来,可以吗?我受够了这种歇斯底里。”
娜蒂雅把线路转给萨克斯,大声踏步离去。不是权力腐蚀人类,而是笨蛋腐蚀权力。唉,有可能是她太容易生气、太粗鲁了。只是她实在恐惧安黑暗的那一面,那一面

有可能做出任何事;而恐惧腐蚀人类的力量远比权力要大。结合两者……
希望她带给安的震惊足以将那黑暗面挤到角落里去。不太成功的心理战略,娜蒂雅联系巴勒斯,对米歇尔陈述整个过程时,他温和地下了这个结论。一个源自恐惧的策

略。但是她藏不住,她是害怕。革命代表粉碎一个架构再创建另一个,只是粉碎远比创建容易,所以这行动的两级不一定能达到同样程度的成功。依此推论,肇造一场革命

如同建造一道拱门;非得到两根廊柱都有了,拱心石也就位了,才有成功的可能,否则任何干扰都有可能破坏整个架构。
所以星期三傍晚,即娜蒂雅收到萨克斯传来那则消息之后五天,大约有100人搭乘飞机前往巴勒斯,因为一般认为雪道太容易受到攻击破坏。他们整夜飞行,最后来到都

马色雷火山口墙垣里头一个波格丹诺夫分子大庇护所旁,满是岩石的降落场,就在巴勒斯东南边的大斜坡上。他们拂晓降落,初升的太阳在蒙蒙晨雾中犹如一抹水银,逐次

照亮北方伊希地低缓平原上白色崎岖的山丘:另一座新的冰冻海洋,南方被一条微微拱起的堤防阻挡,一条横躺大地,仿佛绵长低缓的蜿蜒土质水闸——而它其实正符合这

样的描述。
为了能够看得更清楚,娜蒂雅爬到都马色雷火山口庇护所的顶层,那里有伪装成火山口外缘下一条水平裂缝的观察窗,视线可及下面的大斜坡,新堤防以及推挤着堤防

的冰层。她久久凝视着这番景色,同时啜饮混有一剂卡瓦的咖啡。北边是那座冰海,上面有成丛成串的冰塔,长长的压力脊,以及表层冰封的巨大融湖构成的白色平坦冰原

。她身下躺着大斜坡的首排低矮山丘,上面斑驳地点缀着又长又尖的阿刻戎仙人掌,仿佛珊瑚礁般匍匐在岩石上。黑绿冻原苔藓铺成的阶梯似草地般顺着大斜坡坠落而下的

冰冻小溪延展;那些小溪从这个距离看上去像是长长的硅藻丛,夹在红色岩石上的折痕里。
巴勒斯区域
然后中景部分,将荒漠和冰层区分开的是那条新堤防,仿佛一条新生的棕黄伤疤,将两个独立的实体缝合在一起。
娜蒂雅花了好长一段时间透过望远镜观察。它的南端是风化层堆成的土墩,一直延伸到Wg火山口的裙幅地带,最后终止于Wg的顶部边缘,高度远在预估的海平面之上。

这道堤防从Wg向西北展开,而娜蒂雅站在大斜坡上大约可以看到它40千米的长度,其他部分则消失在地平线之后,就在Xh火山口西边。Xh周围的冰层几乎高达其顶部边缘,

因而使它的圆形内侧看起来像是一个奇特的红色排水口。娜蒂雅放眼望去,堤防的每一处都被冰海紧紧推挤着。堤防荒漠的这边看来约有200米高,不过很难确定,因为堤防

底下有一道宽广的沟槽。另一边冰层堆积得相当厚,达堤防一半以上的高度。
堤防顶端宽约300米。那么多被挪动的风化层——娜蒂雅佩服地吹了声口哨——这意味着好几年的工作,由数量庞大的拉铲挖土机器人和运河挖掘机器人完成。但是松散

的风化层!那道庞大的堤防远远超乎人类的想象,然而很可能依旧无法容纳一座冰冻海洋。而冰冻部分还算是简单的——当它转成液体时,波浪、海潮会像腐蚀尘土般撕裂

风化层。冰层已经开始融化;据说极大的融化水洼位于这片脏白色表面下的每一处,包括紧贴堤防的边缘部分,缓缓地渗入。
“他们不打算把那条土墩换成混凝土吗?”她问来到她身边的萨克斯,后者也举起自己的望远镜观察着。
“涂敷表层,”他说,娜蒂雅准备听取坏消息,但他继续说,“在堤防外面涂上一层钻石。那可以维持很久。也许几百万年。”
“嗯。”娜蒂雅说。这很有可能。也许底层还是会出现渗透现象。但是不管怎样,它们应该可以永久维持。这之间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因为巴勒斯就在堤防南边20千米

处,而且低了150米。一个吊诡的位置。娜蒂雅调整手上的望远镜朝城市方向看去,它刚巧在地平线的另一头,西北方约70千米远的地方。堤防当然会有效;荷兰的堤防已经

维持了几个世纪,保护了几百万人和几百平方千米的土地,直到最近的洪水——而即使到现在,那些大堤防依旧挺立着,崩溃处会首先出现在侧翼,潮水会先流向德国和比

利时。当然堤防会有效。然而命运是个奇怪的东西。
娜蒂雅将望远镜转向大斜坡嶙峋起伏的岩石。远处看起来像是花朵的部分,其实是成团成块的珊瑚仙人掌。一条溪流看起来像是睡莲叶子铺成的阶梯。粗糙的红色岩石

斜坡形成一幅非常荒凉的、超现实的,却又美丽的景致……娜蒂雅突然间因为完全出乎意料的恐惧而有被刺戳的痛感,如果事情出了什么差错,她突然被杀,就再也无法继

续目睹这个世界的发展和革命的结果。这很可能发生,一颗导弹随时可能划过紫色长空奔腾而来——如果巴勒斯太空站有个胆战心惊的指挥官知道了这个庇护所的存在,决

定先发制人的话,它就有可能变成射击目标。他们有可能因为这样一个决定,在短短几分钟内死去。
然而这就是火星上的生活。在如此困难重重的事件中,他们有可能在任何一分钟死去,一直都是这样。她抛下这种想法,跟萨克斯一起下楼。
她想进入巴勒斯观察,想亲临现场判断:在城市居民之间四处走动,看看他们都在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星期四,她对萨克斯说:“我们进去瞧瞧。”
但是那显然不可能。“所有闭锁室的安全检查都很严格,”玛雅透过腕表这么告诉她,“进来的火车也在火车站受到严密的检查。到太空站的地铁也一样。整个城市都

封锁起来了。事实上我们变成了人质。”
“我们可以在屏幕上看到情况的发展,”萨克斯指出,“没有关系的。”
娜蒂雅怏怏不乐地同意。显然别无选择。可是她实在不喜欢这种情况,对她而言,事情似乎正快速地朝僵局走去,至少是区域性的僵局。而她极为渴望知晓巴勒斯的内

部情况。“告诉我情况是什么样子。”她在电话上这么要求玛雅。
“噢,他们控制了公共建筑,”玛雅说,“物理厂、闭锁室等。不过他们的人数不足以迫使所有人留在室内,或继续工作,或做任何事。所以他们似乎不知道下一步该

怎么办。”
娜蒂雅可以了解,因为她自己也有些迷惘。这座城市每一小时都拥进更多安保部队,从他们放弃的帐篷城镇搭乘火车前来。这些新到者加入他们的同伴,驻扎在物理厂

和城市办公室附近,佩带重武器,成群结队巡视四方,目前平安无事。他们住在布兰奇台地、双层孤山和黑瑟提斯台地里,他们的领导者几乎没有间断地在桌山的联合国临

时政府总部举行会议,但是没有颁布任何命令。
所以情况陷入不安的胶着状态中。位于亨特台地的生物科技和布雷西斯仍然对他们全体扮演信息中心的角色,传播来自地球和火星其他地区的消息,透过公告牌和电子

广告牌朝整个城市散布出去。这些媒体以及曼格拉电视台还有其他私人频道,使城内每一个人都清楚最新的发展。大道上、公园里,不时出现群聚的人潮,不过大部分时间

,人们通常散成几十人的小团体,呈现一种旺盛却又停滞的现象,是大规模罢工和人质危机之间的一种状态。每一个人都在等待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人们似乎很兴奋,许多

商店和餐厅依旧营业,访谈视频里的人都很友善。
娜蒂雅一面看着他们,一面往嘴里猛塞食物,实在希望能够亲自到现场与人们攀谈。那天晚上10点钟左右,她知道自己还无法躺下睡觉,因而再次呼叫玛雅,问她是否

愿意戴上摄像机眼镜,带领她在城市里面逛逛。而玛雅呢,即使不比娜蒂雅更糟,至少也跟她一样无法放松休息,很高兴地同意了。
很快,玛雅离开秘密住所,戴上摄像机眼镜,传送她看到的事物影像给娜蒂雅;娜蒂雅忧心忡忡地坐在都马色雷庇护所的公共休息室里一个屏幕前的椅子上。萨克斯和

其他一些人走近,围拢在娜蒂雅身后,看着玛雅的摄像机眼镜传送来的上下跳动的影像,聆听她边走边进行的评述。
她敏捷地走下大斜坡大道,朝中央峡谷走去。来到运河公园上端聚集的推车摊贩群中间时,她放缓脚步,慢慢环视周遭,让娜蒂雅清楚地看见她所处的环境。人们到处

走动,群聚闲谈,享受一种喜庆节日的气氛。玛雅身边有两名女子生气勃勃地谈论着谢菲尔德。一群新到者直直朝玛雅走来,询问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显然很有信心地认

为她会知道。“就因为我这么老了!”玛雅在他们离去后厌恶地如此说道,这几乎使娜蒂雅忍俊不禁。然后一些年轻人认出了玛雅,兴奋地奔过来致敬。娜蒂雅从玛雅的角

度观看这个邂逅场面,注意到人们那么热情地仰望着她。这就是玛雅看到的世界!难怪她会认为她如此特殊,人们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是充满危险的女神,才从一

则神话中化身而出……
不少场面看起来颇为动乱。娜蒂雅深为老友的安危担忧,她似乎随时有被安保人员逮捕的可能,她透过腕表这么说。不过屏幕上的影像从左到右摆动,玛雅正摇着头。

“看到没有?周围没有一个警察,”玛雅说,“安保人员全都集中在闭锁室和火车站,而我跟他们保持一定距离。再说他们干吗要逮捕我?从实际角度来说,他们已经逮捕

了整个城市。”
她跟随一辆驶下草地大道、穿盔戴甲的车辆,而它毫不减速,径自驶离,为她的论点提供例证。“那是为了对所有人展示枪支武器。”玛雅阴郁地说。
她走下运河公园,然后转身走上通往桌山的路径。那天晚上整个城市相当寒冷;运河上反射的灯光显示出河水正冻结成冰。不过如果安保人员曾有过吓阻群众的意图,

则丝毫也没有成功;公园里人潮涌动,而且数量不断膨胀。人们拥挤在凉亭里、咖啡馆中,或巨大的橘红暖气线圈上;不管玛雅驻足何方,尽是不断拥进公园的人群。有些

倾听音乐家的演奏,另一些聆听使用肩上型小扩音器演讲的人们;还有人观看他们腕表,或计算机数据板屏幕上的新闻报道。“午夜集会!”有人喊道,“时间空当集会!


“我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件事,”玛雅忧心地说,“一定是杰姬的作为。”
她快速环顾四周,使娜蒂雅屏幕上的景象晃得令人晕眩。到处都是人。萨克斯走到另一个屏幕前,呼叫亨特台地的秘密住所。亚特应答,但是除了他之外,住所内几乎

全空。杰姬的确召集了一个大规模的时间空当示威集会,消息已经散布在城里的所有媒体上。尼尔格跟她在一起。
娜蒂雅告诉了玛雅,玛雅猛烈诅咒:“这种事太过反复无常,太具有爆炸性了!她真该死。”
然而现在已经来不及做什么了。成千上万的人潮拥上大道,拥进运河公园和公主公园,当玛雅四处绕看时,台地顶端边缘出现微小的身影,而架设在运河公园上的甬道

天桥也拥挤不堪。“演讲人会出现在公主公园方。”亚特在萨克斯那边的屏幕上说。
娜蒂雅对玛雅说:“你应该上去,玛雅,而且要快。你也许能够把情况稳住。”
玛雅立即起步。她穿过人群往前行进,娜蒂雅不停地对她说话,建议她一旦得到演讲机会该说些什么。那些字眼滔滔不绝地从她口中吐出,她停下思考时,亚特便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