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地蔓延。植物比动物还会应付。昆虫的适应力则出奇的强,它们体内的水分很少,身上有抗冻成分。我想它们应该可以逢凶化吉。”
安仍在端详那株植物,于是萨克斯便噤声了。他原本打算说,那株草还活着。生物圈中每种生物都有关联,它也算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你怎能恨它?
不过话说回来,她并未接受治疗。
结冰的海面有如支离破碎的耀眼铜片与珊瑚。夕阳西沉,他们得回去了。安挺直身躯,转身离去,黝黑的剪影,默默无语。她已离他100米远,然后200米,在广袤大地

中看去,只是一个渺小的黑色身影。他仍可以透过耳机与她交谈,不过他没有这么做,那会触犯她的隐私,甚至可称为侵犯她的思维。不过他倒是很想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他真想说:“安,安,你在想什么?跟我说话,安。与我分享你的心事。”
渴盼与人交谈的强烈欲望,有如锥心刺骨之痛,这大概就是一般人所谓的爱情。或者说,这就是萨克斯所认为的爱情。只是分享心事的渴望,如此而已。噢,安,请跟

我说话。
但她没有跟他说话。她对那些植物的感受似乎远不及他那么强烈。她似乎真的痛恨植物,这些与她同属于一个生态的小生物。植物带来的绿意在她眼中只是岩石必须承

受的癌。虽然风雪交加,植物几乎已经不见踪影。天色渐暗,又有一场暴风雪从黄黑交杂的海面袭来。一片青苔,或一层地衣,不过大都只是光秃秃的岩面,一如往昔。
正当他们要进入庇护所时,安突然不省人事,倒下时额头撞到了门柱。萨克斯在她倒向墙边一张长椅之前赶过去扶住了她。她已昏迷不醒,萨克斯半抱半拖地将她扶入

门内。然后他关上门,再将她扶过走廊进入更衣室。他一路上的叫嚷声显然极为响亮,因为待他将她的头盔摘下时,已有五六名红党成员赶过来,人数比他迄今为止在庇护

所内见过的还多。其中一个是曾让他觉得碍手碍脚的两名年轻女子之一,较矮的那一位,她是这个居住点的医护人员,待他们将安抱上一张可以充当轮床的长桌后,她带路

推着轮床朝庇护所的医护中心前进,然后便由她掌控全局。萨克斯也颤抖着帮他们脱下安的长靴。他瞄了腕表一眼,他的脉搏高达每分钟145下——他觉得浑身发热,甚至有

点头晕。
“她是不是中风了?”他说,“她是不是中风了?”
那个较矮的年轻女子似乎吃了一惊,“我看应该不是。她昏了过去,然后撞到了头。”
“可是她为什么会昏倒?”
“我不知道。”
她望向坐在门边的那个较高的年轻女子。萨克斯看得出来,她们是这个庇护所的高层人员。“安曾经特别交代过,如果她像这样昏迷不醒,不要给她套上维生设备。”
“不行。”萨克斯说。
“她的指示很明确,禁止我们使用。她还写下了指令。”
“你去给她套上生命维持系统!”萨克斯粗声粗气地说着。在安昏倒后,他的表现令他自己都颇感惊讶,他目睹了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他听到自己说:“那不是说即

使没救了你还得抢救她。这只是起码的急救措施,以免她平白无故地送了命。”
那个医生转动着眼珠,思索两者的差异,坐在门边那位较高的女子则面色凝重。
萨克斯听到自己继续说:“我曾昏迷不醒,靠维生器撑了四天,所以我很庆幸当时没有人决定关掉我的维生器。不想用维生器是她的抉择,你有权自行做决定。如果她

不想活了,死法还有很多,不用让医生为了是否违背医德而陷入两难。”
那个医生眼珠转动得更快了。不过她最后瞄了同事一眼,开始将安抬入生命维持系统,萨克斯助了她一臂之力。然后她打开医疗计算机,并将安的活动服脱掉。安已经

是四肢瘦长的老妇人了,这时正套着氧气罩呼吸。较高的那位年轻女子过来帮忙,萨克斯才退到一旁坐下。他自己的生理状况也不佳,主要是全身发热,高血压似乎要发作

了;还有一种疼痛感,令他痛得想大叫出声。
过了一会儿,那个医生走过来。安昏迷了,她说,一开始可能是因为心律不齐而昏倒,现在情况已经稳定。
萨克斯坐在房内。稍后那医生又回来了。她查看了安的腕表,安在昏倒时出现了不规则的快速心跳。现在仍有轻微心律不齐的现象。显然是因为缺氧,不然就是因为头

部受到了撞击,或两者都有,才会造成昏迷。
萨克斯问她昏迷到底是什么意思,看到那医生耸耸肩,他不禁心头发毛。这个词显然涵盖范围很广,就是一种昏迷不醒的状态。瞳孔呆滞、身体失去知觉,有时候姿势

会僵化。安的左臂及左腿都呈扭曲状,当然也已失去知觉。有时会有痉挛反应,像是双手紧握之类的动作。昏迷持续的时间长短不一,有些人会一病不起。
萨克斯垂头看着双手,那医生转身离去。他坐在房内,待其他人都离开之后,才起身走到安的身边,望着她套着面罩的脸。此时,他也爱莫能助了。他握住她的手,手

没有痉挛。他又抚着她的头,他听说当初他昏迷不醒时,尼尔格就是这么抚着他的头。这么做似乎也没有什么帮助。
他走到计算机的屏幕前,调出诊断程序。他调阅安的诊疗数据,然后查看她在门口昏倒时的心脏情况。有点心律不齐,没错;快速,不规则的波形,不过安似乎先天就

有心律不齐的毛病,她的心电图有所谓的QT间期延长综合征。他调出安的基因数据,要求计算机搜寻3号、7号和11号染色体的相关区域。计算机在她的7号染色体中一个名为

HERG的基因上发现一个极微小的突变:腺嘌呤-胸腺嘧啶与鸟嘌呤-胞嘧啶颠倒了。这个HERG基因虽然很小,但却包含了组成一种蛋白质的指令,这种蛋白质可形成钾离子在

心脏细胞表层的通道,这些通道则负责关闭收缩的心脏细胞。如果没有这种关闭的机制,心跳会变得不规则,而且会快得无法有效地运送血液至全身。
安的身体似乎还有其他问题。3号染色体中一个名为SCN5A的基因上也有问题。这个基因含有一种有调节作用的蛋白质,可形成钠离子在心脏细胞表层的通道。这条通道

有如一个加速器,如果这个基因发生突变,会使心跳加速。安便是因此而心律不齐。
这种基因上的突变很少见,不过对负责诊断的人工智能计算机而言,那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它能诊断出任何病症,无论有多罕见。它似乎不将安的病症当回事,只列出

一张治疗方式的清单,好长的一张清单。
治疗方式之一是在标准的抗老化治疗过程中重组突变的基因,持续施行重组可以将有问题的基因彻底修正。奇怪的是,安怎么一直没能接受这种治疗,不过接着萨克斯

看到这种疗法是20年前才发明的;早在这种疗法问世前许久,安就已经不再接受抗老化治疗了。
萨克斯坐在计算机的屏幕前研究了许久才起身。他开始仔细查看红党的医疗设施,每个仪器、每个病房。护理人员任由他四处走动,他们以为他是悲伤过度,神智失常

了。
这里是红党的一处重要庇护所,他相信其中必有一个病房内有抗老化的设备。果然没错,就摆在后头的一个小病房里。这套设备很简单,就是一部大型的计算机,一个

小实验室,库存的蛋白质、化学物质及细胞培养器与若干器材。这么简单的设备,功能竟然如此惊人。不过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生命本身就很惊人:一开始不过是若干

蛋白质,然后竟然就进化成为万物。
总算找到了。主机里有安的基因数据,不过他如果下指令让这套设备将安突变的基因重组,那些护理人员必然会发觉,那就麻烦了。
他回到他的小房间,用密码呼叫达·芬奇地区的研究人员。他要求他的同事帮他重组这些突变的基因,他们只询问了若干技术上的问题,然后二话不说便立即着手进行

,有时候他真是从心底喜爱这些沉迷于科学的研究人员。
然后便是冗长的等待。几个小时过去了,更多个小时,更多个小时。最后一连几天都过去了,安仍毫无起色。那个女医生的脸色越来越沉重,虽然她没提要摘掉安的维

生器,但从她眼中可以看出她的意图。萨克斯最后决定在安的病房内打地铺。他渐渐地熟悉了她呼吸的节奏。他依照米歇尔告诉他的尼尔格当初协助他脱离险境的方式,花

了许多时间用手抚着她的头。他强烈怀疑这样救不活什么人,不过还是姑且一试。他就以这种姿势坐了许久,也趁机思索韦拉德及乌苏拉在他中风时给他做的脑部治疗。当

然,中风与昏迷差异极大。不过如果脑子疼,换个脑子也不见得是坏事。
又过了几天,安仍然没有起色,每一天都更缓慢,更无所事事,也更恐怖。达·芬奇研究室内的细胞培养器已培养出一组修正后的安专属DNA链,以及完整的最新抗老化

治疗方法。
于是有一天晚上,他打电话给乌苏拉,与她讨论了许久。她虽然因为他提出的要求而内心挣扎不已,但仍冷静地回答他的问题。“我们给你用的协同突触刺激疗法会让

没受损的脑部长出过量的细胞突触,”她坚定地说,“那会使个性变得很不稳定。”造出一个像萨克斯这样的疯子,她的表情像是在这么说。
萨克斯决定不用协同突触刺激疗法。抢救安的生命是一回事,改变她的个性又是另一回事。反正他的原意并不是随意地更换脑部,他的原意是希望她能接受。幸福——

安真正的幸福,无论那是什么——如今似乎遥不可及,难以想象。他一念及此,心头就隐隐作痛。光是思考,就会导致身体的疼痛,真是离奇——边缘系统本身就是一个完

整的宇宙,充满了痛苦,有如宇宙万物中弥漫着的神秘物质。
“你和米歇尔谈过了吗?”乌苏拉问道。
“没有。好主意。”
他呼叫米歇尔,解释事情原委,以及他打算怎么做。“天啊,萨克斯!”米歇尔说着,满脸震惊。然而不久他便同意赶过来。他会让德斯蒙驾飞机载他到达·芬奇取那

些医疗物品,然后再飞到庇护所。
于是萨克斯坐在安的房内,一只手仍抚在她头上。她的头颅有非常明显的高低起伏,摸骨师一定很想摸她的头骨。
然后米歇尔与德斯蒙到了,他的兄弟,站在他身旁。那位女医生也在场,较高的那位年轻女子以及其他人也都在一旁监视着他们,所以他们只能用眼神沟通,然而一切

都很清楚。德斯蒙的表情非常明显,他们已经将安的治疗包带来了,他们只需伺机而动。
不久时机就到来了。安的情况相当稳定,因此病房内的工作只是例行公事。不过,在病人陷入昏迷时实施抗老化疗法,效果如何不得而知;米歇尔曾查过文献,相关的

数据相当有限。以前曾有若干重度昏迷者接受过实验性的疗程,有半数得以起死回生。米歇尔因而认为这主意不错。
因此,在到达后不久,三人便在半夜起身,蹑手蹑脚地绕过病房内正在打瞌睡的看护。萨克斯与米歇尔将安扶起,在她手背的静脉中插入输液器,动作极慢,小心翼翼

,一丝不苟,无声无息。不久针剂都已安置好,新蛋白质已经流入她的血液。她的呼吸变得不稳定,萨克斯紧张得浑身发烫。他暗自叫苦,幸好有米歇尔和德斯蒙从旁协助

。他们两人各扶着他一只手臂,使他不致瘫倒,不过他真希望广子能在场。他确信若她面临他的处境,必定会采取同样的急救措施,这么想让他好过了一些。他会这么做,

广子也是原因之一。他仍渴望获得她的支持,希望她能亲临现场。他希望她能像在达伊达里亚平原时一般,现身助他一臂之力,帮助安。她是这种活体实验的专家,对她而

言这只是牛刀小试……
治疗结束后,他们将针与导管拔掉,再将仪器收拾妥当。那名看护仍在酣睡,嘴张得老大,像个小女孩。安仍昏迷不醒,不过萨克斯觉得她的呼吸平稳了些,也有力了

些。
他们三人站在一旁望着安,然后溜出病房外,蹑手蹑脚地回到他们的房间。德斯蒙像个笨蛋般乐得手舞足蹈,其他两人则忙着以嘘声示意他别闹。他们躺回床上,不过

无法成眠,也无法交谈;所以,他们只能默默地躺着,像一个大家庭里的兄弟们,三更半夜到外头探险,然后成功地归来。
第二天早上那位女医生来找他们,“她的生命迹象已有起色。”
三人乐不可支。
稍后,萨克斯在餐厅内萌生一股冲动,很想告诉另外两人他遇到广子的事。这则消息对他们两人而言会比对其他人更有意义。不过他内心深处有一股隐忧,使他打消了

这个念头。他怕被人认为他是紧张过度而产生了幻觉。广子离开他的越野车,走入暴风雪中——他不知该如何看待这件事。在安的病床边这段时间,他曾深入思考并做了些

研究,如今他已经知道,高海拔地区的单身登山客会因为缺氧而产生有人陪伴的幻觉。比如,会看到鬼魂,被鬼魂搭救,而当时他的氧气管确实曾略受阻塞。
他说:“我认为如果换成广子,她也会采取这种急救措施。”
米歇尔点点头,“很有胆识,我要特别称许你这一点。那也是她的作风。不过别误解——我很欣慰你采取了这种措施。”
“如果你问我的意见,我觉得拖得太久了,”德斯蒙说,“几十年前就该有人逼她接受这种治疗。噢,我的萨克斯,我的萨克斯——”他眉飞色舞地笑着,“我只希望

她不会像你一样变得疯疯癫癫的。”
“不过,萨克斯曾经中过风。”米歇尔说。
“这个嘛,”萨克斯说着,打算做个澄清,“事实上我的行为原本就有点怪异。”
他的两个朋友点点头,紧闭着双唇。虽然安仍不省人事,但他们仍情绪高昂。后来较高的女子又出现了,安已经脱离险境。
萨克斯认为自己的胃肠仍因紧张过度而无法进食,可是却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吃掉好几块抹了奶油的吐司,事实上是狼吞虎咽。
“不过她会对你很生气。”米歇尔说。
萨克斯点头,真遗憾,是有此可能,甚至可以说是必会如此。越想越不妙,他不想再被她打耳光了,或者更糟糕的是与他绝交。
“你应该跟我们到地球去,”米歇尔提议,“玛雅和我要与特使团同行,还有尼尔格。”
“有特使团要去地球?”
“是的,有人这样提议,而且似乎是个好主意。我们必须派代表去地球与他们协商。等我们从地球回来,安应该已经有足够的时间将这件事仔细思考过了。”
“很有意思。”萨克斯说着,光是听到这个可以让他逃离困境的建议,便觉得宽心不少。事实上,他马上就想出了很多应该去地球的理由。“不过帕弗尼斯怎么办?还

有他们正在讨论的立宪会议呢?”
“我们可以通过视频系统参与。”
“没错。”他一直很支持这种开会方式。
这个计划引人入胜,他不希望安清醒时他在场,或者说在她得悉他采取的措施时他在场。当然,太怯懦了。然而不这样不行。“德斯蒙,你也要去吗?”
“门都没有。”
“不过你刚才说玛雅也要去?”萨克斯问米歇尔。
“没错。”
“好。上次我……我……我试图救一个女人的性命,但玛雅杀了她。”
“什么?什么——菲丽丝?你救过菲丽丝的命?”
“呃——没有。应该说,我试过,但也因此使她陷入险境。所以或许不算数。”他试着解释当晚在巴勒斯所发生的事,但是语无伦次。他自己脑中混沌不清,只记得那

恐怖的一刻。“算了。我只是突然想起此事。我不该提起的。我只是……”
“你累坏了,”米歇尔说,“不过别担心。玛雅会离开这里,而且绝对会在我们的监控之下。”
萨克斯点点头,这主意越说越令他赞不绝口。给安一点时间冷静下来,让她考虑清楚,然后她就会谅解。希望如此。当然,能亲自去地球看看当地情况,也真是很有意

思,太有意思了。如此良机,心智正常的人岂能错过?
注解:
[1]  Muso Soseki,日本高僧。——译注
[2]  Omar Khayyam,波斯诗人。——译注
[3]  Leopold,美国环境保护主义者。——译注
[4]  Mary Shelley,英国著名小说家。——译注
Part 3 A New Constitution


第三部 新宪法
蚂蚁是随着土壤计划来到火星的,不久就遍地都是,它们天性如此。于是小红人遇上了蚂蚁,他们大为诧异。这些小昆虫的大小适中,正好可供他们驾驭,就如同美国

原住民遇上马。只要将它们驯服,便可以尽情地奔驰。
驯服蚂蚁并非易事。小红人的科学家甚至不相信会有这种生物的存在,然而它们却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像智能机器人般四处游走,所以小红人科学家得对它们的出现

提出解释。他们翻查人类的参考书,阅读关于蚂蚁的介绍。他们研究蚂蚁的费洛蒙分泌,然后他们调制出可以控制一种较温驯的红蚂蚁之兵蚁所需的费洛蒙,接着他们便开

始着手训练小红骑兵。他们骑着蚂蚁四处冲锋陷阵,有如古代土耳其军官骑着大象,意气风发,每只蚂蚁可以载运二三十人。只要仔细观看蚂蚁,就可以看到他们骑在蚂蚁

背上。
不过小红人科学家继续研究文献,也了解了人类的费洛蒙。于是他们大惊失色地回去找他们的族人。他们向族人报告,如今我们总算知道这些人类为何会频频惹是生非

了。人类与我们骑的蚂蚁一样缺乏意志力,他们只是巨大的肉质蚂蚁。
小红人试着去了解人类所过的滑稽生活。这时有一个声音对他们全体说道:“不对,他们不是那种样子。”小红人的交谈方式是心灵感应,这个声音有点像是在用心灵

感应向全体小红人广播。这个声音强调,人类是崇尚精神生活的生物。
“你怎么知道?”小红人用心灵感应反问,“你是谁?你是约翰·布恩的鬼魂吗?”
“我是僧人旺达,”那声音回答,“我一直在寻找可以让我转世的灵童。我在地球各地遍寻不获,因此决定到其他地方找找看。所以我才来火星。”
“好主意。”小红人说。
这位高僧也附和说:“没错,不过我必须承认,要找一个灵童来转世实在很难。首先,如今儿童已经少之又少了。其次,大家似乎都对此不感兴趣。我曾到谢菲尔德寻

找,不过大家都忙着唇枪舌剑。我到沙比希寻找,但那里的每一个人都忙着研究土壤。我到埃律西昂寻找,可是那里的人都只顾盘腿打坐,进入禅定,无法唤醒。我到基督

城寻找,可是他们都另有计划。我找遍了火星各地,在每座帐篷与车站都找过,可是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而冥界可是越来越冷了。”
“祝你好运。”小红人说,“自从约翰过世后,我们一直在寻找值得交谈的人,但毫无所获,更找不到值得共同生活的人。这些大巨人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这位高僧对他们的反应极为气馁。他已经很疲惫了,也无法在冥界待太久。所以他说:“我能否在你们当中找一个投胎?”
“好啊,”小红人说,“荣幸之至。不过必须同时投胎在我们所有人身上,我们一向是集体行动。”
“有何不可?”高僧说,于是便找了一个小红人转世,在那一瞬间,他附身在他们全体身上,遍及了整个火星。小红人抬头张望在他们上方四处走动的人类,以前他们

将这幅景象当成一部宽银幕的烂电影,如今却发现自己脑中充满了这位高僧累积的悲天悯人之心与睿智。于是他们互相交换信息说:“哇,这些人类的日子真是一塌糊涂。

以前我们就觉得他们很糟糕,如今看来比我们想象的更悲惨。幸好他们没有读心术,否则早就自相残杀了。他们现在想必正是因此而在自相残杀——他们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因此揣测别人也这么想。好丑陋。好悲哀。”
“他们需要你们的帮助,”高僧在他们全体脑内说,“或许你们可以帮助他们。”
“或许吧。”小红人说。老实说,他们有点怀疑。在约翰·布恩过世后,他们就一直试图帮助人类,他们在火星上每个人类的外耳郭都设立了据点,不断地广播,口气

极为类似约翰,试图唤醒人类要当正人君子,可是却毫无成效。许多住在火星上的人类倒是因此而去看耳鼻喉科。大部分人都以为自己患了耳鸣,从来没有人明白这些小红

人的苦口婆心。真是令人气馁。
不过如今小红人已有高僧的灵体附身,所以他们决定再试一次。高僧说:“或许光是在他们耳畔低语还不够。”他们对此都表示赞同:“我们得设法吸引他们的注意。


“你们有没有试过用心灵感应与他们沟通?”高僧问。
“噢,不行,”他们说,“门都没有,太可怕了。他们丑陋的思想会把我们当场吓死,至少也会使我们作呕不已。”
“或许不会。”高僧说,“如果你们将他们的思想关闭,只发送你们的思想给他们,或许就没事了。只要发送出善意的思想,像是对他们忠告。悲天悯人、关爱、和蔼

可亲、睿智,甚至也可以传达一点常识。”
“我们姑且一试,”小红人说,“不过我们得将心灵感应的能量放到最大,而且要全体广播,因为那些人总是不愿意聆听心声。”
“我面对这种问题已经有9个世纪之久了。”高僧说,“你们会习惯的。而且你们小红人有人多势众的优势,所以就放手一试吧。”
于是火星上所有的小红人都抬头仰望,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亚特·伦道夫正处于人生的巅峰。
当然,不是在谢菲尔德战役期间——那是一场浩劫,谈判破裂,是亚特一生最大的挫败——事实上,那几天真是悲惨,他不眠不休地四处奔走,与每个或许能化解危机

的组织接洽,心头一直觉得愧疚,认为如果自己能将事情做好,就不会发生这场悲剧了。这场战役差点有如2061年般,使整个火星都兵荒马乱;在红党发动攻势的那个下午

之后几小时内,主战与主和两派意见分歧很大。
不过最后双方还是鸣金收兵。不知何故——外交手段,或是战争的残酷事实(电缆上的人战胜)、常识、运气——不知何故令他们悬崖勒马。
在这场噩梦结束后,人们心情沉重地回到东帕弗尼斯。战败的后果很明显。他们必须同意合力草拟出一套计划。许多激进的红党成员已经阵亡,不然就是逃到荒郊野外

。温和派的红党成员仍留在东帕弗尼斯,他们心头有股怒气,不过至少留了下来。这是个令人坐立不安而且危机一触即发的时刻。然而大家总算聚在一起协商了。
于是亚特再度提议召开立宪会议。他四处奔走,前往各大帐篷杂乱的工业仓库区、宿舍以及车水马龙的大街,极力鼓吹制定宪法。他与娜蒂雅、尼尔格、杰姬、沙易克

、玛雅、彼得、阿里阿德涅、拉希德、塔里奇、七尾、宋、博拉兹佳尼等人都讨论过。他也与韦拉德、乌苏拉、玛琳娜、土狼讨论过。他还与几十个从未谋面的火星本土人

讨论过,这些人都是此次动乱的重要角色。由于人数众多,难免会形成多头马车,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亚特对每一个人都表明:“宪法可以使我们在面对地球时名正而言

顺,也可以使我们解决内部纷争。我们已经齐聚一堂,可以立刻着手。有些人早已有了腹案,可以提出来讨论了。”众人对上星期才燃过的战火记忆犹新,因此总是点点头

说“或许吧”,然后各自离去,思索这个问题。
亚特呼叫威廉·福特,将此事告诉他,当天稍后就收到他的回电。那老人目前住在哥斯达黎加一座新建的避难所内,与以前一样满脸的心不在焉。“听起来很不错。”

他说。此后布雷西斯的人士便每天与亚特联系,探询有什么事情可以帮上忙。亚特忙得焦头烂额,像个老妈子一般忙东忙西。他先召开了一次筹备会议,遴选筹备委员,然

后再次拜访所有曾与他会商过的人,事实上,他设法与帕弗尼斯山上的所有人讨论。“采用约翰·布恩这一套,”土狼粗哑地笑着说,“祝你好运!”
萨克斯忙着打包行李,准备出使地球。他说:“你应该邀请联合国来参加。”
自从曾被困在暴风雪中之后,萨克斯便显得畏畏缩缩;他老是茫然地四处张望,像是头部曾受过重击。亚特亲切地说:“萨克斯,我们好容易才将他们赶出火星。”
“是啊,”萨克斯说着,望向天花板,“不过如今可以和他们合作。”
“与联合国合作!”亚特考虑着这种可能性。与联合国合作,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就外交而言,那将是一大挑战。
就在特使团即将前往地球之际,尼尔格来到布雷西斯办公室道别。亚特与他的年轻友人相拥时,忽然萌生一股无名的恐惧。前往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