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续不好么?”
“当然好,但他们…嗯,毕竟不是自然产物…”矢茵一时语塞,自己也不知道想表达些什么。
“说到自然产物,这是个大话题——话题的中心:我们人类真的是地球的自然产物吗?”六十一打心底深处叹出一口气。“你不会明白的。”
他不再说话,闷着头带路。通道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地上的灰很厚,又干燥,踩下去像踩在滑石粉上,不得不打起精神,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前面的六十一走得更艰难了,气喘吁吁,不时停下来,攒攒力气再走。他的身体不知为何正急速恶化,见鬼,要死也要撑到黑玉现身再死啊。
通道再次往上,这次直直地走了大概四十米,咚!六十一撞上一扇石门。他奋力推啊推,却怎么也推不开。矢茵听他喘得快把肺都喘出来了,便上前帮他一起推。门可真重,而且显然没有前面那些门的自动开关。他俩使出吃奶的劲,又踢又踹又推又顶,才勉强推开一道缝。两人无力再把门推开一寸,便想法使劲把自己塞进缝里,从另一头死拽活拽扯出去。地上的灰太厚,他俩跌倒在地,活像阿波罗十一号登月舱在月面着陆,激起漫天的尘土。
“灯、灯火,咳咳…”六十一趴在地上挣扎,“把灯…咳咳咳…点上…快!”
“咳咳,哪里有灯?”
“墙上…我这里有、有火…”
矢茵从他手里接过打火机,打燃了,先四处看了看。这一定又是一处大厅,空气像把黑暗凝固住了,打火机的光根本照不出几米远。空气干燥,她只张嘴喘了几口气,就觉得咽喉都干得发痛。有一股古怪的陈腐味道。这味道唤起了矢茵一段可怕的记忆——十一岁那年,也就是父亲消失后,有短时间她一直隐约闻到这股味。直到有一天,她壮着胆子从床下掏出一具老鼠的干尸,才知道是它那干得像木片的身体发出的味儿。
她吃力地咽口口水,沿着石壁走,不久见到一只油灯,将油灯点燃。她忽地一凛,连退两步。
只见油灯下的石壁向内凹陷,约一米来深,里面隐隐有个人的影子。矢茵背上像北极风暴刮过,一时几乎僵硬。
“没有生命迹象。”百万分之一说。
“闭嘴!”
她不敢多看一眼,几步跑到前面,点燃下一盏油灯。又是一处凹陷,里面也隐约有个人形,似乎盘腿坐着。矢茵的小心脏跳得快要撞断肋骨冲出来。不行、不行,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她鼓起勇气,眼睛只盯着前方的油灯,不往下看,一口气点燃了二十一盏油灯。每一盏油灯旁都有一处凹陷,二十一个鬼魅一般的人影。
她点完了灯,跑回门口,才回头观看。那些果然都是人,大多数盘膝而坐。有两个委顿在地,有一个则伸长手臂,姿势如昨天看到的那座雕像一般。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尸体,却没有腐烂,只是严重脱水,身体收缩,变成干尸。不知死了多少年了,无数尘罗蛛网笼罩其上,再加上皮肤和骨骼变形、脱落,大多数尸体只勉强看出人的躯体,其面目已模糊不清了。
这是个坟墓!
矢茵憋了半天,还是憋不住,转头干呕,呕得全身痉挛也吐不出什么。这不是单纯的恶心,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说不出来的、让人绝望般的情绪。身旁的六十一是他们中的一员吗?还是即将变成其中一员?他把自己领到这里,想说明什么?无论那是什么,都让人无法承受。她继而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问题:难道黑玉就藏在其中一具干尸身边?
“看吧,”六十一走到大厅中央,颤巍巍的举起双手。“你要的真相。看吧!睁眼好好看!对了,我该给你介绍——”
他指着左首第一具干尸说:“那是我来到本岛的第一——该怎么说呢——第一人吧。让我想想,是一千两百五十九年前,在此坐化,陷入寂灭;第二人,一千一百九十九年前入灭;第三人,由于一次事故,死于一千一百六十三年;所以第四、五人不得不分别延长了十二年那是最为艰难的一段日子。维持系统毁灭了,我不得不重新设计维持方案:孕育、出生这种最低级的方案。”
“啊!”矢茵失声叫道:“你…”
六十一不理她,继续说:“第六直到第二十一,非常平稳,过渡时间和技术日臻完善。从第九人开始,分娩时的痛苦已经被缩减到两小时;第十,开创了新型培育法,寄生用人体从平均二十人,大大缩减只需两到三人;第十一,采用压迫式高度营养培育法,寄生用人体的孕育时间也缩短至两个月…”
“哇!呃——”矢茵终于吐出来了!她浑身颤栗,只想狂奔狂跑,离开这个让人作呕让人抓狂让人发疯的地方,偏偏双腿发软,一步也挪不动,只有扶着墙,面朝门外,大口大口地吐着。
“第十七,终于分解出一份旧时的高级别单元。尽管时隔久远,基础能量已几乎耗尽,但利用其分解出的部分代码,仍然成功将寄生用人体的脑桥、中脑、下丘体及海马体从颅内分离,从此不再有异样记忆及情绪进入子宫,新陈代谢和激素分泌终于维持在一个可控范围内。”
“第十八…”
“闭嘴!”矢茵大吼道:“闭嘴!闭嘴!闭嘴!”
她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打得半边脸都肿了,但总算略恢复了一点力气,往门外挤去。忽的手臂一冷,六十一抓住了她。他满脸惊慌、急迫、心惊胆颤,说道:“不要走,求求你!你、你有无法比拟的完美基因,如果能再次孕育我,一定可以达到…”
砰!矢茵一脚踢在他胸口,用力之大,踢得六十一飞出三米开外。她又哭又叫,拼命挤出了门缝,就要往前狂奔。
脚踝一紧,又被六十一抓住。矢茵待要再踢,蓦地一股大力传来,扯得飞起老高,从六十一头顶越过,径直撞到了穹顶之上。
那股巨大的力量推得她贴着穹顶滑了一段距离,才重新落下。虽然这里的穹顶只有四米来高,矢茵在落下前奋力扭转身体,就地打了个滚,但仍然摔得不轻。老长时间她耳朵里除了轰鸣声,什么也听不见,眼睛看出去也一片模糊。她只是凭着本能艰难地往后挪动。
“喂!醒过来!醒过来!”突然,她听见了百万分之一的尖叫,霎时清醒过来。只见六十一远远地站在门口,刚才那一下竟然把自己抛出如此远。啊,等等,这个距离,差不多已经贴到墙上了!
矢茵一回头,吓得魂不附体——差点就撞到一具干尸身上。她跳起来就往前跑,不料脚下一软,再次摔倒。这才发现四肢剧痛,到处都有摔伤的痕迹。
“不要怕,”六十一沙哑的声音传来,“别怕,很安全,我、我已经做了很多次了。相信我,我们能创造出拥有旧时记忆的完美代理体。我们能重建旧时的辉煌!”
他站直了,仿佛陡然增高了几十厘米,衣服下的身体也跟着膨胀了数倍,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头披着衣服的熊。刚才的虚弱是装的,还是在这间屋里,他又重获力量?
他用一只手就关上了石门。不可能再战胜他了,不可能了!
随着他的话语,地板中央一个直径约五米的圆形突然无声地向下沉了一段距离,而后分成八块扇形,徐徐打开。一个巨大的灰色蛋壳从地下伸起,发出吱吱、滴滴的声音。蛋壳上部弧形非常完美,表面也很光滑,材质有点像玉石。它的下面深深植入一圈黑色框架内。
随着一阵低沉的引擎式的声音,几十根黑色的线、管道从框架升起,一一链接到蛋壳上方。每一根线或是管道插入蛋壳,蛋壳上便亮起一点蓝色的光。光点迅速增多,不一会儿,整个蛋壳都亮了起来。在光的照耀下,它变得半透明,隐隐露出蛋壳内部狭小的空间——狭小只是相对于它的体积,实际上内部刚好能容下两个人。
天不怕地不怕,天王老子在我家的矢茵,生平第一次连牙齿都咯咯咯地打起架来。在这昏暗闭塞的地方,在这几十个干尸环绕的墓穴内,有个人——呃,光是想到这个人,矢茵就止不住想吐——竟然想要跟她…跟她…
因为事情变化得太快,太过诡异,矢茵全身软得连坐起来都困难。这几个小时发生的事在脑子里咕噜噜的沸腾着,无数念头爆豆子一样冒出,那些困惑她的疑问一瞬间都解开了。
难怪他要与外族女子通婚!这个岛上根本只有他一个是,或者曾经是真正的人类!
难怪他每隔六十年才通婚一次!难怪他千年不死!他竟然通过某种方法,让外人怀孕,并生下带有记忆的自己!
难怪他在那雕像前颤抖着说:又一个汝,又一个汝…
就在十分钟前,矢茵还觉得世上最可怕的是那雕像,此刻,哦,算了吧!跟六十一比起来,那东西比天线宝宝还要干净!
在矢茵乱七八糟想的时候,聚集在蛋壳表面的蓝色光点变成了红色。管线们好像吸饱了血,变得粗大起来。一根管线忽然从基座上脱离,嘶嘶的低鸣着,像蛇一样蜿蜒爬向墙洞里的一句骸骨。它爬到骸骨头顶,从某个看不清的孔洞钻了进去。
矢茵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只是全身的毛一根接一根地炸开,眼睁睁看着几十根管线一一脱离基座,爬向四周的骸骨。蛋壳发出轻微的嗡嗡嗡的声音,管线们嘶啦啦地爬行,最后咯咯咯地钻入骸骨。这场面真比矢茵能够梦到的最可怕的噩梦还惊悚。
“啊,我明白了。”百万分之一恍然大悟般地感慨。“真不容易呀。”
矢茵没有力气问它。百万分之一等了片刻,才说:“代码确认。这是已经被禁止的寄生方式啊,真不容易!不过系统已然崩溃了近万年,他再怎么找也不可能找到可替换代码了。在激活状态下孕育自己,代码链必然每一次都会缺失一部分。难怪他窝在这岛上不肯离开呢,每一次孕育,都必须与之前的代码想法子重新链接。已再生二十二次,让我想想——嗯,按照标准算法估计,他这次重生的概率,已经小于千分之十二,其代码彻底断裂概率至少在百分之三十七以上。真可怜,他这纯粹是在赌命了!”
矢茵艰难地摇摇头,表示不能理解。
“这么说吧,”百万分之一试着简化解释,“就像人的繁衍,需要完整DNA链条一样,他若想保有记忆,在激活状态下重生,代码链必须是完整的。可是每一次繁衍都会缺失一小部分,通常情况下,系统会再次分配代码补充。他能活这么久,一定有某套维持设备,可惜在一千多年前毁坏,或是彻底丧失能量。于是想出这么个办法,却又没有代码生成器,只能在繁衍时利用骸骨组合完整代码。这些骸骨的垃圾代码还能再用几次?不完整代码重生,那滋味可痛苦得要死呢,他有什么放不下的?如此留恋人世,真是疯狂。我听说第三季末,有些人逃过了清洗,却最终选择自杀,就是因为受不了那份痛苦。他居然忍受了六十一次!”
咯咯咯,咯咯咯,不知是管线发出的撕咬声,还是骸骨在哀号。等到所有管线都插入骸骨,蛋壳发出滴的一声,开始将管线收紧。管线们纷纷离开离开地面,直至被拉得笔直。管线的另一头不可能固定在残破的骸骨内,一定钻入了骸骨后的石壁,才能拉得如此直。
看着蛋壳被管线拉得渐渐抬起,矢茵觉得呼吸困难。她觉得眼前无数色彩在上下翻飞。她的胃已经痛得开始抽搐,全身肌肉又酸又软。
“真奇怪。”百万分之一说,“如果我不是亲眼看见你被吓瘫,单从你的血压、呼吸、体温以及肾上腺激素来看,我还以为你会跟他拼了呢!”
“准备…”矢茵喃喃低语。
“哈,你很有幽默感,这时候还开玩笑!”
百万分之一等了片刻,有点紧张地说:“喂,就在刚过去的几秒钟里,你又往循环系统里释放了超过常人十倍的肾上腺激素。这可不好,这会严重损伤你的肝脏。平静一点,你还是别死撑,干脆昏过去算了。帮人怀孕这件事的确让人难堪,但我个人比较倾向于平静接受,否则在受伤的情况下再接受,可就不好说了…”
啪——嘶——
现在,管线已经能支撑蛋壳的平衡了,基座开始脱离蛋壳,慢慢往下沉去。六十一迈开步子,慢慢向蛋壳走来。他说:“时候到了。别担心,我将按照标准程序…你做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因为那个原本应该吓得瘫软的女孩突然一跃而起,向蛋壳冲去!看她满脸狂怒的表情,绝对不是甘心归顺的样子。
她要拼命?六十一的目光落在正在徐徐下降的基座上,浑身一激灵,隐藏在袍子下的s机械左手一抬,啪的一声,一枚指头大小的铁器向矢茵疾射而去。
矢茵往前一扑,双手撑地,身体凭空翻滚,躲过了这一击,并且顺势翻滚过了一根管线。她的身体连续翻滚,姿势优美得好像在参加体操大赛,以一个匪夷所思的速度翻越横在面前的管线!
“不!”
六十一失去控制的尖叫,往前狂奔,然而那些管线的高度恰好挡在他腰间,逼得他要么费力翻过,要么从下方钻。六十一刚一迟疑,对面的矢茵像个上足了发条的弹簧一样蹦跳着,已翻到了蛋壳面前!此刻基座完全沉入了下方,而地板却还未收回,黑漆漆的洞口活像一直通往地狱深处。
六十一要翻身去关闭开关,来不及了!系统一旦开启,要终止可不是那么容易!他只有蹲下身体,奋力向前一扑——矢茵钻进去了!她身体下落,姿态控制得非常好,所以还从容的昂起头,冲着六十一比了个“去死”的手势。
六十一四发狂地叫着、嚎着,四肢乱抓,粗壮的身体一路不知撞断了几根管线。当他终于扑到洞口时,八面扇形地板只差几厘米就要合拢,缝隙间还有矢茵的一撮头发。他发疯地想伸手去抓,手指还没碰到,地板就啪咔一声拼合在一起,矢茵消失了!
六十一狠狠拍打地面,没用!他又费力地爬起来,气喘吁吁地往回跑。来不及避开的管线,他一一拍落在地。串在管线上那些骸骨咯咯作响,有些甚至破裂倒塌下来,在地板上砰砰乱弹,好像在怪他没长眼睛。
哦,去他妈的吧!你们这些死不去、活不来的东西,统统烂成泥吧!六十一已丧失了所有理智,一路狂冲到门口,哗啦一声拉下开关。
他在狂怒中等了片刻,等来滴滴两声,然后是一个变调的尖锐的提示声:“管线未能回收,管线未能回收…请注意,代码尚未提取,系统无法进入检测步骤…”
被撞断的管线在地上扭曲、滚动、挣扎着,像被斩断头颅的蛇身一样,没头没脑地乱爬。它们的行动显然干扰了那些没被撞断的,它们纷纷收紧,以至于蛋壳逐渐失去平衡,被拉得歪斜。
这里的一切结束了…
看着满地散落的骸骨被管线无情碾压,越来越残破,六十一神经质地笑了两声。他摸了一把脸上的汗,却连皮带肉拉下一大块。时间到了,这个代理体就要崩溃了。死有的时候真比活着容易得多。这具腐烂的躯体,什么时候才肯真正他妈的安息呢?
他一边想着,一边奋力去拉石门,忽然身体向右边歪去。他以为腿软了,用力顶住。随即觉得不对劲,左侧身体为何变得如此之轻,轻得好像失去了最重的那一部分…
十几秒之后,阴暗的房间里,响起六十一发自肺腑的绝望的惨叫声:“不——不!求你!求求你!不——”


第十二章 狂奔与战斗
“喂——”
“…”
“喂——”
“干嘛?”
“哦!你吓死我了!”
光芒闪动,百万分之一显露出来。光照亮了矢茵,她蹲在地上,双手撑地,双目紧闭。
“你在做什么?”百万分之一小心翼翼地问。
矢茵艰难地摇摇头:“太、太多了…”
“让我想想,肾上腺激素太多,你的肌肉过度紧张,站不起来了?”
矢茵点点头。
“没关系。这些激素要是注射到另一个人体内,没准已经破坏他的植物神经而导致休克了,你自己只需要多休息两分钟。让我来看看吧。”百万分之一将自己的形象渐渐投射到远处,好像是他自己走过去一般。
他一面走,一面探测着。“这儿面积不大,似乎只是那个繁衍器的储存室。瞧这些电源,线路布置得乱七八糟的。让我瞧瞧。这些电源制式跟旧时完全不一样,看来他费尽心力,自己搞了个接口呢。要我说,这家伙活得真他妈辛苦。”
突然间身体晃动,矢茵站了起来,百万分之一赶紧调整姿态,使自己的形象始终直立。他问:“怎样?”
“哪边可以走?”
百万分之一扫描到一扇门,矢茵上前推开。这房间里的灰积得太厚了,稍微一动就灰尘满天飞,她拼命捂住口鼻,推开门就往外跑。这样剧烈的运动中,百万分之一无法保持平衡,干脆缩了回去。
走道内顿时漆黑一片。矢茵抗议道:“出来照亮啊!”
“我又不是电筒!”百万分之一恼火地说,“再说,谁知道有没有人会看到光?你说话吧,小点声也没关系,我能根据回音判断大概位置!”。
“啊啊啊啊——”矢茵敞开了狂叫。
“好吧好吧,喊出来也好,可以宣泄情绪。前方五米,左转;七米左右,右转——啊,叫你右转了!”
“我、我哪里分得清几米?”撞得晕头转向的矢茵怒道,“你不能换种说法?”
“好,持续跑,尽量保持步伐一致,让我统计一下。八步,往右。很好!再来,二十三步,要往左转了,我会在距离五步的时候提醒你。非常准确,好姑娘!”
“他追上来了吗?”
“没有听见脚步声。他可能需要绕个大圈子才走得过来。”
“刚才那些,他说的那些,可能吗?”
“你刚才是完全没听见我说的话啊?”百万分之一不满地说,“当然是真的。寄生体是第二季的产物,可以用寄生用人体,把必要的记忆单元重复再生,据说成本非常便宜,唯一的消耗是代孕的人。所以从非洲北部运送了大量人口进行测试。不过到第三季时就被彻底禁制采用。”
“真恶心!真变态!真是些畜生!”
“这么说涉及到了伦理学,我不太懂…五步,向左,准备向上!”
“总算第三季的头儿要好点,你说是谁来着?”
“是第二。但其实这仍然是个成本问题。第二季时,维持系统还没有普及,而且亚特兰蒂斯的毁灭造成了物质的暂时性短缺,面对大量拥有高级代码的人类和席德拉,实在有点捉襟见肘。到了第三季,情况好了很多,第二宣布禁止人类拥有高级代码,并将保留区的绝大部分人驱逐出境,驱赶到北欧和尼罗河地区。从此不再需要那么多维持系统。这是人类各部族记录的第一次大迁徙,或者如犹太教徒所说,离开伊甸园。”
“那是神话!”
“谁说不是呢,伊甸园、方舟、大洪水、兄妹乱伦生子…人类的早期历史都是通过神话传下来的。从神圣之地沦落到地面,失去了超级文明的支持,人类经历了一段相当痛苦的退化期呢。”
“老妖怪在说谎!”矢茵气喘吁吁地说。
“哪里?”
“他说没有维持系统了,可是我敢肯定,他一定还藏了其他东西!”
“嘿嘿,那是肯定的,否则他才不可能活下来呢。保持记忆通过寄生体再生也是个技术活。往右!十步外是一道石门!”
推开石门,眼前顿时亮起来。矢茵等眼睛适应了,才走进门里。又一座圆形的大厅,沿着大厅周边整整齐齐十六道石门。矢茵问:“你还记得我们从哪个门里出来的吗?”
“根据引力测算,我们根本没来过这座厅。”
“该死!”矢茵跑到第一扇门前,用力一推,见鬼,竟然锁上了!
“怎么办?”
“还能怎样?找其他门啊!”
矢茵硬着头皮一扇一扇推过去,推不开、推不开、推不开…眼看就要回到来时的门口了,矢茵绝望得要发疯,却猛地推开了最后一扇门。
好吧,但愿六十一追出来,也先逆时针寻找。矢茵进了通道,反身关上门。想找个什么东西卡住或堵住门,偏偏通道内空无一物。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跑,希望多跑几个岔路,让六十一要找也不容易。
她跑了一阵,发现这条通道内没有灰尘,脚踩在石板路上只觉得温润,看来有人时刻打扫。通道内也点着灯,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松油脂的味道。那么说这条路通向一个公开的地方。好吧,至少再也不会跑到那种变态的地方去了。矢茵勇气倍增,跑得更加迅速。
这条通道特别长,矢茵不停地上坡、下坡、转弯,还没到尽头。她忍不住咕哝道:“还有多远啊?”
“前面又是一处拐角,声波失真很大,我也看不到尽头。不过温度明显升高了,而且虽然有上坡,但平均海拔一直在下降,已经降到海拔五米左右。”
真的,再跑几十米,矢茵觉得脚底板越来越热了。难道已经接近了火山中心?
“前方左拐,一道石门!”
通道里的空气又热又湿,衣服被汗湿透了,完全贴在皮肤上,好在丝质的触感并不让人难受。矢茵一口气跑到尽头,扑在门上喘气。一秒钟后,她尖叫着跳开。
门好烫!
“其实温度并不高,只有四十一度左右,你只是被吓到了。”百万分之一评价道,“对面一定是熔岩洞穴。”
这扇门比之前的石门大得多,质地是坚硬的火山石。石门上下四根门闩死死锁住。那门闩是精钢打造,即使如此,也呈向后弯曲之势。不知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把这四根门闩都撞弯曲。
“该死,刚才通过的地方,有几条岔路?”
“还有三条。”
“好。”
矢茵坐下略歇了片刻。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往哪里走?该怎么办?帝启又在哪里?她完全不知道。几十分钟前,一个上古帝国呈现在面前。太庞大了,太悠远了,她直到这会儿还觉得是个跟己无关的故事。
她摸了摸手臂上的伤痕,又摸到脚底磨出的血泡。她倒抽着冷气想,这故事还挺真实。也许这是梦?只需闭上眼,不过多久就会醒来,从自己那张温暖的大床上醒过来…
“要往上走吗?”百万分之一提醒她。
矢茵深吸一口气,再次强迫自己站起来。“好吧,”她对自己说,“即使是个梦,我也不能让六十一那变态捉到!”
她往回跑了几分钟,遇到一扇石门。刚要推开,她突然停下,小心地把耳朵贴在门上。只听门后传来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仿佛无数把锋利的剃刀相互碰撞,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低沉暗哑的喘息声。
“跑、跑!快他妈跑!”百万分之一在她耳朵里放声尖叫。
“这是什么?”
明昧站在悬崖上往前看。前面的绝壁上,上下各有两条绳索,形成一条简易绳桥,延伸到几十米开外一处凸出的石台上。绝壁不知有多高,只看得到约五十米下方,一片片白色的雾正一浪一浪扑上岩壁,撞得粉碎。一些雾气妄图借助风力往上攀爬,但是离开森林太远,它们便纷纷溃散,迅速消融,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只有风,仍然持续不断的、猛烈的冲撞岩壁。它无法突破坚硬的岩石,于是更加怒气勃发,沿着岩壁往上狂奔,猎猎地刮过站在绝壁边缘的明昧和玛瑞拉,继续奋力向上,要征服其后高达两千多米的山脊。两个人颇为狼狈地抓着本来就很短的裙角,深怕一松手,风把裙子整个从头上刮跑,那可就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