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什么东西褪去伪装,露出本来的模样。
赵锦钰轻轻拍着安从凤的脸庞,弯着眼睛,“你跟我公然亲密,我依旧可以靠着太君后的关系进宫当贵君,而你安从凤不行。谁在嫁你之前都要好好考虑一下,会不会得到我跟国公府的报复。”
赵锦钰松开安从凤往前走,隔了两三个人,见安从凤没跟上来,才回头看她,“是选择入赘还是选择跟国公府为敌,你自己掂量哦~”
“我等你啊,好姐姐~”
安从凤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赵锦钰一个柔弱的男子,伸手四两拨千斤似的,将挡在他面前的人轻松拨开。
他一路畅通无阻,别说挤了,别人都挨不到他。
安从凤,“?!!!”
安从凤后背出了一身冷汗,桃花眼都睁圆了,比刚才看见榜单时的震撼还大。
这、这还是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赵锦钰吗?
昨天他吃核桃时,还是娇滴滴地让她去找工具来开。
如今看来,他徒手捏碎核桃都不是问题吧?!
安从凤忽然感觉自己掉进赵锦钰的陷进里了,一步步,一件件,她所以为的计划,不过是照着赵锦钰所要的结果按部就班的进行。
如今她几乎跟赵家套牢,她要么选择破釜沉舟攀上更高的枝,要么只能入赘赵家。
阳春三月的清晨,湿气跟露水都没那么重。
可安从凤站在人群外,像一颗霜打的菜一样,整个人都不对劲。
安从凤手脚冰凉四肢沉重,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陡然发现,京城里的水,竟是那么深。她原以为的游刃有余,只是因为对上的都是市井百姓,而非官宦之家。
跟朝堂上这些厮杀出来的朝臣相比,她过于稚嫩青涩,那点手段都不被看在眼里。
而对于赵锦钰这种京城世家子弟来说,小地方来的她,没有家世跟功名,更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在这里,谁人不是七窍玲珑心,谁的算计又比谁的少?
安从凤脸色阴沉下来,双手紧攥成拳。
既然绑在一起,那她便要跟赵锦钰斗斗。她不信自己一个女人,还拿捏不了他!
想入朝堂,谁不是与虎谋皮,全看谁能撑到最后!
安从凤朝自己落脚的地方走,才走出不远,就看见赵府的马车停在前面。
赵锦钰晃着两条腿坐在车前横木上,抬手招她,甚至娇俏,“想明白了吗?”
安从凤温柔含笑,如沐春风一般,丝毫看不出刚才两人险些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她走过来,伸手将赵锦钰脸边的碎发挽到耳朵,“自然,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赵锦钰笑得很开心,“我就知道你聪明。”
聪明又隐忍,那便留不得太久。
赵家马车离开的时候,苏虞等人才从人群里出来。
跟其她三人比,苏婉像是被人糟蹋过一般,整个人都恹恹的。
她侧眸睨苏虞,“我要告诉阿柚你用我卖钱。”
“这话可说不得,”苏虞惦着手里的钱袋子,“不然几文钱一次,显得你多便宜。”
苏婉,“……”
白妔帮苏婉揍苏虞,吴嘉悦咋舌,“你家出奇人。”
四人赚了银子,准备去街上吃早饭。
吴嘉悦犹豫一瞬,从怀里掏出块碎银子,唤来路边一个跑腿的,低声跟她说,“麻烦你去吴府报喜,高声说吴嘉悦得了第三。”
那跑腿的一听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上次去过,没得赏银不说,还被赶走。”
吴嘉悦将银子放在她手里,“我给你,你去说。若是有人赶你,你就边跑边喊吴嘉悦的功名。”
跑腿的低头一看银子够足,这才露出笑意,往上抛了下银子说,“好嘞,您放心就是,我绝对喊到整个府邸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能听见再停。”
“多谢了。”吴嘉悦松了口气。
苏虞从背后扑过来,伸手扒在吴嘉悦肩上,“怎么着,还是想让伯母知道啊?”
吴嘉悦伸手将苏虞胳膊从身上扔掉,只别开视线说,“饿死了,快去吃饭。”
“还是想求夸奖嘛,”苏虞笑,将钱袋子塞苏婉怀里,追上吴嘉悦,轻展扇面,转着手腕轻轻煽动,“只要你付银子,我跟白妔变着法的夸你,如何?”
白妔,“便宜好用,保准你听的舒舒服服。”
苏婉低头数了数钱袋子里的铜板,又掂量一下,眼睛慢慢亮起来。
她小步追上三人,轻声推荐,“会元的亲口称赞跟拥抱,你值得拥有。”
吴嘉悦,“?”
吴嘉悦诧异地看着苏婉,痛心疾首,“你怎么能跟她们同流合污!”
苏婉仰天叹息,“阿姐她赚的实在是太多了。”
她们所谓的多,其实也就几两银子。
吴嘉悦顿时觉得她们没出息!
果然都是老苏家的人!
吴嘉悦虽然不乐意,但被三人围着强行各种夸赞,没扛住,沦陷在这一声又一声的吴状元里面,最后掏钱付的饭钱。
吴嘉悦,“……”
阴谋,都是阴谋!全是糖衣炮弹。
吴嘉悦拎着自己的钱袋子,正要说她们怎么这么能吃,就见苏虞带头,拱手道:“谢小吴大人请客。”
白妔跟苏婉有学有样,“谢小吴大人。”
吴嘉悦嘴唇动了又动,然后低头打开钱袋子,抿紧嘴角的笑意,轻咳两声,扬声道:“老板,再来笼肉包子。”
小吴大人今个高兴,大家吃个够!
此时吴府——
吴思圆坐在书房里,在看司牧的新税政策。她从自身的经验,给了几条建议。
皇上司芸病重之前就不爱看折子,偶尔想起来才会翻两下,现在她整日在养心殿里养病,更不怎么理会朝政。
所以吴思圆跟司牧合作都不需要偷偷摸摸找人传信,直接堂而皇之的递折子。
她正提笔写着呢,就见下人快步进来。
“大人,门口来了个报喜的,说大小姐杏榜取得第三的好成绩!”
下人是真心高兴,声线都是欢快的。
吴思圆微愣,捏着笔的手一顿,乌黑的墨点就这么从笔尖掉在白纸上。
以她如今的地位跟关系,她自然知道吴嘉悦考了第几。她甚至都比吴嘉悦本人知道的还要早。
吴思圆脸上的肉轻轻颤动,连带着手上的笔都握不住。
她压住情绪,抬头问下人,“谁来说的?”
下人回,“一个跑腿的,拎着个铜锣在吴府门口大喊,像是想要赏银。”
吴思圆站起来,探身问,“来了几个?”
下人,“一个。”
下人也是说完才一愣。
像吴府这种高官大户人家,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报喜的。就像上次,赶走一批又来一批,至少来了十几个,都是等着讨赏钱的。
那时候吴家母女对外来说关系正僵,怎么可能给报喜的赏银。
按理来说,这次应该没人再过来自讨没趣,可为何此时门外那人还如此执着呢?
吴思圆想笑,又忍住了,脸皮抽动一时间显得很扭曲。
她连连点头,“好,好,好啊。”
这三个字,一声比一声低,最后有些说不下去。
吴思圆双手撑着桌沿,低头看桌面上的折子,心里颇为酸涩暖热。
她好像依稀之间又看见两岁的吴嘉悦满脸高兴跌跌撞撞朝她跑来,骄傲地跟她说,“娘,我考了第三名!第三名哦。”
吴思圆这句“好”,像是迟到很多年,既是说给幼时的吴嘉悦听,又像是说给她自己听,抚慰她自己内心的愧疚跟亏欠。
可当初亏欠了,终究是亏欠。
吴思圆低头摆手,示意下人下去吧。
“那,要给赏银吗?”下人顿了下,轻声问。
吴思圆摇头,“不给,等她喊一会儿,让人轰走她,别动手,假装轰走就行。”
“是。”
等书房里只剩吴思圆自己,她才跌坐回椅子里。
她换了张纸,重新给司牧写折子。
最后一笔的时候,还是将自己的疑惑写了出来。
皇上为何有人可用?
这人,有没有可能是——
国公府,赵家。


第79章
“阿柚,我好像花了两辈子的运气,遇到一个很好的人。”
提到国公府赵家, 老一辈的大臣,像是老太傅这种都比较清楚,跟“司”姓的世袭爵位不同, 赵家的国公一位, 是用无数赵家人的血肉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堆积出来的。
安国公的一个“安”字,是安国定邦的安。此字的重量, 足以说明赵家对于大司的贡献跟重要性。
没有赵家,就没有今天的大司。
跟之前的陈侯现在陈大人不同, 赵家全族铁骨铮铮, 典型的将门之后。她们可以为了身后百姓, 顶着敌军利刃寸步不退。
赵家世代坚守边疆,最终边疆战场也成了她们的埋骨之地。
上至老国公的亲族跟赵家元帅, 下到赵家后辈, 几代人,都葬在了那边疆土。她们哪怕逝去,英魂依旧守卫着那片土地。
正因为赵家这份保家卫国的精神, 饶是吴思圆, 都对赵家怀有几分敬重。每每见见老国公, 都会颔首弓腰放慢脚步,要么让行,要么并行。
吴思圆还小的时候,比现在的吴嘉悦还要小上十多岁的时候, 是被人抱在怀里亲眼看见老国公一身孝服抱着乌黑灵牌面无表情的跨坐在马背上进京。
出征时,是赵氏满门, 浩浩荡荡。回来时, 仅剩几人, 披麻戴孝。
当时, 整条街上,百姓皆披孝服,满城放声恸哭。
那年,从边疆到京城,老国公回京之路所经之地,家家户户都挂着灯,说是要点亮赵家人的归京之路,为赵家人掌灯前行,让她们看得见回家的路。
到京城时,太上皇更是携刚封为太女的先皇,母女两人亲自到门口下马迎接赵家。此等荣耀,大司开国以来,只此一份。
老国公那时还年轻,没到拄拐的时候,他腰背挺直,满是风霜跟锐气的眼睛环视一圈,沉声说道:
“不要哭,仅以赵家几十人换大司百年边境安稳,值!”
“我们是赢了,不是输了,要拿出赢者的傲气!”
他以一男子之力发声,字字清晰,宛如战鼓,震在众人心头。
这便是赵家。
满身傲骨,忠贞为国的赵家。
太上皇闻言也是动容,几乎哽咽着说,“愿我大司,百年安稳,方能不辜负我赵氏英魂在天之灵!”
那时的赵家,虽姓“赵”,但地位堪比“司”姓。
只是近些年大司发展极快,刚开始的休养生息政策对于战后千疮百孔的大司来说像是一场降在贫瘠之地的甘霖,浇的酣畅淋漓万物兴荣
太上皇去世时,大司国力最盛,新人辈出。
随后便是先皇守江山,其实从先皇在位后期开始,朝堂便显现出部分问题,国库出的多进的少,朝堂上的大臣人数比位置还多。
一个职位以往是一个大臣,一人包揽全部,而现在一个职位是两个人到三个人做事。
等到司牧司芸这一代,国库彻底耗尽。
在翰林院推行绩效考核之前,朝臣们尸位素餐,混吃等死,都等着别人来做事。
她们这些年轻一辈,不记得当时战事的惨烈,未曾见过老国公一人抱着乌黑灵牌回京,也没看到过全城上至将领下至百姓咬牙扛敌。
明明没过多少年,可太平一段时间后,她们好像都离战事很久远了,远到仿佛是上古时期的事情。其实但凡家里还有老者,估计都记得大司曾经有多苦。
可朝臣们不管这些,她们像是生在富饶中,所要做的就是挥霍。
新臣上位,老臣退去,整个大司慵懒懈怠,昏昏欲睡犹如开始打盹的狮子。
也是受这种环境影响,对于如今的朝臣来说,拼死厮杀的国公府赵家已经没落了,现在哪里还需要打仗呢。
跟国公府赵家比起来,还是吴思圆她这个协办大学士更有权势有地位。
赵家这种情况,倒也不是大司皇室鸟尽弓藏,而是一旦平稳下来,赵家这种将门的势力自然随着下滑。
大司倒是慢慢冬去春来日益富饶,可对于赵家来说,她们所遭受的打击比当时的大司更重。
大司恢复过来重现生机,可赵氏一直人口稀少,有高僧曾说过,赵氏满门英魂,为保百姓连死后都是杀气腾腾,导致赵家杀气血腥过重,子嗣艰难。
所以如今赵家一辈,几乎没有一个后辈在朝为官,就算有,也都是闲职了。
曾经的国公府赵家,都快淡出京中众人的视野。
她过于低调,过于不起眼,任谁也不会将朝中重事跟赵家相互联系。
安国公年迈,老爷子年轻时也是翻身上马提枪杀敌的一把好手,如今年龄大了,阴雨天行走时都需要拄拐。
他这般年纪,已经很少管闲事。
而赵母跟赵父,在边疆长大,都多多少少留下病根,赵母在朝中领个闲职,也算勉强维持国公府开销。
又因为两人结发妻夫,年少时一同受过苦,赵母只有赵父一个夫郎,两人只孕育出一女一男两个孩子。
今年武试还没开始,嫡长孙女赵锦莉暂时还没有功名。
对于赵家来说,她像是全部的希望,是赵氏一族的延续。
而嫡孙赵锦钰是个男子,又不常在外面抛头露面,以至于很多人都没见过他,也是近期才听说跟秋闱解元安从凤双进双出,似乎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这样的一家,本不该在吴思圆的怀疑范围之内。
可吴思圆到底是警觉,始终感觉有问题。
她不是无缘无故污蔑赵家,而是私下查过。
赵家战后回京这些年,一直养着当年追随赵家奋勇杀敌的残兵以及她们的家属。
这事朝中上下都知道,毕竟跟残兵比起来,赵家再艰难也比她们好上太多。若是没有赵家养着她们,这些残兵晚年多数凄凉悲惨。
这些人在赵府做些杂活,或是在京郊处的宅子里务农,由赵家庇护跟每月发津贴,也算过得下去。
只是她们成家有了孩子后,还是没从赵家分出去。老国公因为当年的战友之情,隔三差五的过去探望她们。
自从两三年之前,老国公就将部分孩子接回京。
众人只当老国公爱操心,要为这些孩子在京中谋一份职,方便日后生活。
也是赵家过于低调,已经淡出众人视野,竟没人关注过后续。
吴思圆想办法查了一下赵家近两年来的每月流水,不能说知道的很详细,只有个大概数目,但这个数,绝对比以往几年赵家的花销要大。
这说明什么,说明老国公接回京的这些孩子,至今都住在赵府中。
这群人,估计跟如今的司芸司牧一样大,都十几二十出头。
吴思圆原本很迟疑,不知道这事该不该说。
一是没彻底信任司牧,二是……
那毕竟是赵家啊。
是曾站在万千百姓面前以血肉之躯扛住刀枪剑棒的赵家啊,是为了大司全族几乎战亡的赵家啊!
赵家人会弯腰屈膝背百姓,但对着敌军时,至死没弯过膝盖。
吴思圆看着账目单时,她自己都不相信。
可能是没到时候送这些孩子出去,也可能是家里子嗣少,老国公又亲眼看着她们长大,舍不得她们外出。
吴思圆心里找了无数借口,试图解释赵家流水异常的合理性。
直到今天,直到吴嘉悦杏榜第三,吴思圆才长长地叹息一声。
她欠谭柚的,若不是谭柚,没有今天的吴嘉悦。
同时,司牧说的也对,她们的确该为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让路了。
新一任的朝臣,大一点的有户部马尚书,年轻一点的有绩效考核后从下面提拔上来的礼部侍郎宋芷茗,她们都有抱负有理想,为了大司和百姓可以不顾自己安危跟尊严。
朝中虽有她这种人,但更多的是还能看见希望。
现在的朝堂,需要这样的朝臣,唯有这般朝臣,才能开辟出更好的大司疆土。
吴思圆提笔,在折上将赵家异常写下来,交给司牧。
往大了说,为了大司。往小了说,为了吴嘉悦。
吴思圆于这个初春三月,从吴嘉悦身上,从她没仔细看过的大女儿身上,望见了朝气跟未来。
所以,宁可错查,不可大意!
折子递到勤政殿的时候,谭柚正好今日休息,也在。
谭柚坐在桌边偶然抬头,见司牧脸色越绷越紧,便伸手倒了杯温水,走过来轻轻放在他手边,温声问,“怎么了?新税不顺利?”
司牧微怔,在谭柚垂眸看她的眼睛里瞧见自己难看的脸色,缓缓摇头,轻声说,“跟新税无关,是别的事。”
司牧将折子放在桌上,伸手朝谭柚张开双臂,等她往前一步,便抱着她的腰,将紧绷的脸蛋埋在她小腹上,来回蹭了蹭。
“累了?”谭柚眼睫落下,声音温柔,“歇歇?”
她一般在勤政殿,都会数着时辰哄司牧起来走走,不能总是久坐着处理政务。
差不多每隔一个时辰,她会过来牵他的手,将他拉到门口站一会儿,看看杏花,看看梨花,亦或是单纯的看看她。
溜达个小半盏茶的功夫再回来继续处理政务。
刚才司牧已经出去走了一圈,回来时正好有折子送进来,他看完情绪便有些不对劲。
谭柚温热的掌心搭在司牧后背,轻轻拍抚。她站着,从上往下双手环着他,是个让怀里人极具安全感的姿势,“需要跟我说说吗?”
“我想不通,”司牧闷声闷气的声音说,“一点都想不通他是为何这般做。”
吴思圆的折子司牧看了。
吴思圆是奸诈贪财,但她能做到这个位置手握这份权力,就说明此人有跟位置相匹配的能力跟手段。
到底是世家出身,师承老太傅,又是她那年的三元及第的状元。所以她怀疑赵家时,便说明赵家已经有问题。
只是,为什么是赵家……
司牧双手搂着谭柚劲瘦的腰,下巴搭在谭柚小腹上,昂脸看她,眼里露出几分迷茫,“曾忠心为国者,如今为何这般行径?”
见他同意,谭柚伸手拿起桌上摊开的折子看过去。
对方一手好字迹,甚是漂亮。
谭柚微微挑眉,眼里露出惊艳,不由翻开看了一下——
吴思圆的折子。
谭柚,“……”
说实话,谭柚有些诧异。
吴大人这手好字跟她的身形,差的有亿点大啊,但一想想现在的吴嘉悦,又觉得吴思圆年轻时也许跟吴嘉悦一样。
想想谭母,想想吴思圆……
时间果然是只猪肘子,一口一口将人喂胖。
谭柚返回来看折子内容,开头先是写了几条关于方便新税往下推行的建议,后面提了一嘴赵家的异常之处。
谭柚对国公府赵家不是很熟悉,但家里老太太对赵家却格外敬重,包括谭母跟她的两位夫郎。
能被老太太这般敬重的人家,在京中好像仅此一户。
听闻上次因谭府办宴一事,赵家两姐弟上门解释原因,谭主君跟沈氏都是亲自迎到门口,走时又备了礼物跟送给赵锦钰一只上好的镯子。
可见赵家到底不同。
且赵锦钰虽行事跟旁人不一样,但贵在磊落大方,亲自登门将事情跟谭府说的清清楚楚没有半分隐瞒,也有将门之风。
不过这世上很多事情,属实不好说。
如果多想一些,上次她街上遇刺,赵家姐弟为何碰巧在场,就值得琢磨了。
“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便定对错,不如仔细查查再下结论。”谭柚压下多余心思,将折子合上放回远处,空出手指轻轻揉捏司牧太阳穴,帮他放松。
她垂眸看他,声音不疾不徐,“想要知道真相跟结果,就要站在客观公正的角度去看待,不能以个人情感先入为主。”
司牧眨巴眼睛,然后歪头将脸贴在谭柚掌心里。
两人也不知何时养成的无声默契,只要司牧歪头偏脸想歇歇的时候,谭柚总会用手掌托着他。
“我不想听大道理……”
司牧扁嘴哼唧着,纤长的手指缠着谭柚腰上垂下来的墨色丝绦,闷闷地说,“我都懂,我只是很难受很震惊,才说给你听。”
他拿那双漂亮的凤眼,一下又一下的看她,可怜兮兮的。
谭柚懂了,谭柚眼睫落下遮住浓浓笑意,微微颔首,轻声道歉,“是我错了。”
“你也没错,你说的都对,我也都听进去了,”司牧声音软软糯糯的,又有些低落,“但我现在是司牧,心里难受时想听我妻主哄我。”
他在她面前,从来都不是长皇子,而是司牧。
人前,他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的清清楚楚,不会感情用事。但人后,司牧也会茫然受伤,也会难受。
处理政事上,司牧是一把好手,可对于感情,很多时候司牧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对于他来说,安国公不止是安国公,他还是个长辈,是国之砥柱,是曾经大司的开拓者奠基者,是一辈人心中不可撼动的人物。
可现在此人,有可能在针对他跟谭柚,甚至想杀了他跟谭柚。
许是因为太君后跟司芸,又许是因为别的,不管如何,他都站在了对立面。
司牧有些难受,每次面临这种情况他都不舒服。
比如父君给他下药那次,在皇姐跟他之间,父君果断地选择了前者。
母皇是偏爱他,将兵符都交给他,但在皇位一事上,依旧身不由己不能坚定的推他上去。
细细想来,他好像没被人坚定的选择过,没被人从始至终无条件偏爱过。
所有人靠向他都是权衡利弊后的决定,都带有无数目的跟理由。
好像只有谭柚不同。
琉笙苑里,她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因为一个“信”字,便执拗地站在他这边。
她会在定亲后,主动跟谭府众人诠释他的好,让众人对他改观。
她会送他松狮,连人带狗都坚定地选择他一人。
“阿柚,”司牧说,“我好像花了两辈子的运气,遇到一个很好的人。”
谭柚眼睫落下,拇指指腹轻抚司牧眼尾,拉长尾音轻轻“嗯”了一声,音调上扬。
司牧笑,眉眼弯弯,柔软白嫩的脸颊轻轻蹭她的手,“那便是你。”
他过于可爱,又过于赤诚直白,谭柚仅犹豫一瞬,还是选择偏头轻吻他唇瓣。
她的底线,在旁人面前向来坚如铁壁,在司牧面前却总是不堪一击。
谭柚温热的掌心贴着司牧侧脸,垂眸亲他嘴角。
从嘴角到唇缝,再探入口中。
一吻结束,司牧额头抵在谭柚肩上喘息,谭柚含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臣谢殿下夸赞。”
轻柔的热气拂在耳廓上面,谭柚亲眼看见司牧那只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红,像玛瑙玉一样通透。
司牧手指攥着谭柚的衣袖,攥的有些紧。
他先是低头小声呢喃,声音如蚊子般大小,谭柚没听清,侧眸看他。
司牧这才双手揉着脸上的热意,两只眼睛亮晶晶地往上看着谭柚,轻声说,“不客气,妻主大人。”
如果谭柚没记错,这还是头回听司牧这般唤她。
谭柚呼吸收紧,撑在龙案上的那只手微微握拳。
她看他,“殿下说什么?臣没听清。”
司牧琉璃般透彻干净的眸子开始左右乱看,脸越来越热,越来越红,烫的他自己掌心都觉得热。
都成亲快一年了,怎么突然怪不好意思的。
谭柚耐心十足地看着他,将他堵在龙椅上。
司牧哼哼唧唧,两只脚都轻轻搭在了谭柚脚背上,他脚尖蹭她脚踝,“你明明都听到了。”
谭柚面不改色的扯谎,“没有。”
司牧瞪她,谭柚笑,一本正经地说,“一只耳朵听见了,另一只耳朵没听见。”
司牧,“……?!”
“阿柚,你还会这么赖皮啊!”司牧像是发现什么天大的事情,伸出一只手,食指轻轻戳谭柚胸口。
“嗯,”谭柚坦诚,“毕竟是对我自己的夫郎,无伤大雅。”
司牧笑着缩回手,双手捧脸,像是怪不好意思的。
趁他开口前,谭柚眼皮一跳,硬着头皮先说道:“……这次就不用喊硃砂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