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动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使用这个字眼,冰山现在已经不浮动了。它如同小岛一样纹丝不动,也没有任何迹象使人相信有朝一日它还会漂流起来。为数不少的其他冰山从海面上驶过,向东南方漂去。而我们这座冰山,用德克·彼得斯的话来说,仍然“发生故障”。它的底部会不会侵蚀到一定程度时与海底脱离呢?……不然就是一块沉重巨大的冰块漂过来与它相撞,撞击之下它又滑动起来?……这一切都无法预料,只能把最后离开这一海域的希望寄托在“哈勒布雷纳”号身上。
这各种工作,我们一直干到一月二十四日。风平浪静,气温也没有降低。温度计水银柱甚至从零上又往上升了二到三度。所以从西北漂来的冰山增加,已有百余座,发生碰撞会造成极严重的后果。
捻缝师傅哈迪首先开始修复船体,替换木钉,拆换坏船板,腻好裂缝。作业所需材料一点不缺,我们确信作业将顺利进行。在这荒僻寂静的冰原上,往船板里敲打钉子的铁锤声和剔除缝隙中废麻的长柄木槌声在回响。海鸥、海番鸭、信天翁、海燕,在冰山顶上盘旋,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声。所有这些音响汇成一片。
当我单独和兰·盖伊船长、杰姆·韦斯特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料想得到,我们谈话的主题总是目前的形势、摆脱困境的办法和可能性。大副满怀希望,只要此后不出现任何意外,他对下水成功很有把握。兰·盖伊船长表现得比较谨慎。他一想到要最后放弃寻找“珍妮”号幸存者的一切希望,就感到心如刀绞……
的确,一旦“哈勒布雷纳”号一切准备就绪,可以重返大海,当杰姆·韦斯特向他请示航线时,他敢回答“航向正南”吗?……不!如果那样回答,这一次,不仅新船员不会跟随他,就连大部分老船员也不会随他前往。继续沿着这个方向寻找,挺进到极点以远,而且不能肯定,如果到不了大西洋,便能抵达印度洋,这是任何航海家都不敢干的大胆之举。如果这个方向上有块大陆挡住了海路,双桅船置身于大量冰山包围的绝境之中,在南极冬季到来之前无法脱身……
在这种情况下,要让船长同意继续远征,不是明摆着要遭到拒绝吗?这不能提了。此时调头北返已经势在必行,在这块南极海面,一天也不能滞留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向兰·盖伊船长谈及这件事。倘有机会,倒不妨试探试探水手长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赫利格利干完活以后,常常来找我。我们谈天说地,回顾我们的旅程。
有一天,我们坐在冰山顶上,目光凝视着令人失望的天际。他高声说道:
“杰奥林先生,‘哈勒布雷纳’号离开克尔格伦群岛时,谁会想到,六个半月以后,它会在这个纬度上挂在冰山的山腰上呢!”
“尤其遗憾的是,”我回答道,“要是没有这次事故,我们可能已经达到目的,并且踏上归途了。”
“我不反对你的看法,”水手长辩驳道,“但你所说的可能已经达到目的……是指我们可能已经找到我们的同胞了吗?……”
“可能是这样,水手长。”
“杰奥林先生,我不大相信,尽管这是我们跨越南极海洋航行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目标……”
“唯一目标……是的……一开始是这样,”我暗示道,“但是自从混血儿提出关于阿瑟·皮姆的线索之后……”
“啊!……杰奥林先生,你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像勇敢的德克·彼得斯一样?……”
“对,我一直在想,赫利格利。没想到,这场意外,凄惨而又令人难以置信的意外,竟把我们搁浅在港口之内……”
“杰奥林先生,既然你认为已经在港口内搁浅,你只能保留你的幻想了……”
“为什么不可以呢?……”
“好啦!不管怎么说,这次搁浅可真够希罕的!”水手长严肃地说,“不是搁浅在海底,倒是搁浅在空中……”
“所以我有权利说,这是很不幸的情况,赫利格利……”“不幸,那当然了!据我看,从这里面我们难道不该得到某种启示吗?……”
“什么启示?……”
“就是说,在这个地区深入探险如此遥远,是不允许的。在我看来,造物主禁止他造出来的人登上地极的顶端!”
“可是现在这地极顶端距我们只有六十海里左右了……”“是的,杰奥林先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跨过它的时候,六十海里就跟有一千海里一样……如果双桅船不能成功下水,我们就只好在南极熊都不肯来的地方过冬了!”
我摇了摇头,算作回答,赫利格利是不会误解我的意思的。“杰奥林先生,你知道我经常想念什么吗?……”他问我。“你想念什么,水手长?……”
“我想念克尔格伦群岛,我们很少从那条路走!当然,寒季时那里真冷得够劲的……这个群岛和位于南极海边缘的岛屿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距离开普敦很近,如果你想到开普敦去暖和暖和腿脚,也根本没有大浮冰挡住你的去路!……可是这里,四周一片冰雪,魔鬼才能使这冰山启航,谁知道能否找到出路呢?……”“水手长,我再跟你说一遍,如果没有这次意外事件,现在,一切都已这样或那样地结束了,我们还有六个多星期时间可以走出这南极海。总之,像我们的双桅船这样,先是一帆风顺,后来又这么倒霉,真是太罕见了,这是地道的败兴……”
“唉,一帆风顺,这些都已成为过去了!杰奥林先生,”赫利格利高声说道,“我很担心……”
“什么,你也担心,水手长……我知道你是那么信心十足的人,连你也……”
“信心吗,杰奥林先生,这跟裤裆一样,也会磨破的!……有什么办法呢!……我的朋友阿特金斯在他生意兴隆的旅店中安居乐业,当我拿自己跟他相比时,当我想到‘青鹭’旅店,楼下的大厅,在小桌上和朋友品尝威士忌和杜松子酒,炉火熊熊,噼啪作响,比房顶上的风信旗转动声音还大……唉,这一比,我们真不如他……依我看,也许阿特金斯大叔比我们更懂得生活……”
“呃!水手长,你还会与他相见的,这个好人阿特金斯,还有‘青鹭’旅店和克尔格伦群岛!看在上帝份上,你可不要灰心丧气!……如果像你这样一个通情达理而又果断的人都已经绝望了……”
“呃!杰奥林先生,如果只是我一个,那还算不错呢!”
“难道全体船员……”
“对……不……”赫利格利辩白道,“我知道有些人是很不满意的。”
“赫恩他又开始发牢骚并且煽动他的同伴了吗?……”
“至少没有公开搞,杰奥林先生。自从我监视他以来,倒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他自己也明白,如果他轻举妄动,等着他的是什么。所以——我相信我没有弄错——这个狡猾的家伙是见风转舵了。赫恩倒不使我感到奇怪,我奇怪的是帆篷师傅马尔丁·霍特……”
“水手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两人的关系好像很密切!……请你注意观察他们。赫恩总是追着马尔丁·霍特,常和他交谈,马尔丁·霍特对他也不太冷淡。”
“我想,马尔丁·霍特不是那种听信赫恩出主意的人,”我回答说,“如果赫恩企图鼓动船员造反,马尔丁·霍特也不会跟他走……”
“当然不会,杰奥林先生……看见他们混在一块,我很不高兴……这个赫恩是个特别危险的人物,而且没有良心,马尔丁·霍特可能对他没有足够的戒心!……”
“那他可就错了,水手长。”
“你听着……有一天,他们谈话的片言只语传到我耳朵里,你知道他们谈些什么吗?……”
“你要不跟我说,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赫利格利。”
“是这样,他们正在‘哈勒布雷纳’号甲板上闲聊,我听到他们提到德克·彼得斯。赫恩说:‘霍特师傅,混血儿从来不愿和你接近,也不接受你的感谢,你不要责怪他……他是一个粗人,但是他非常勇敢。他冒着生命危险救你出险,也已证实了这一点。……再说,你不会忘记,他曾是“逆戟鲸”号的船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哥哥内德也是这条船上的……’”
“水手长,他说这话了吗?……”我高声叫道,“他点出‘逆戟鲸’号的船名了吗?……”
“是的……‘逆戟鲸’号。”
“说到内德·霍特了吗?……”
“正是,杰奥林先生!”
“马尔丁·霍特怎么回答他的?……”
“他回答说:‘我那可怜的哥哥,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情况下死的!……是在船上暴乱中死的吗?他很正直,大概不会背叛他的船长的。可能他是被杀害的?……’”
“赫恩强调这个问题了吗,水手长……”
“是的……他又说:‘霍特师傅,对你来说,这是很悲痛的事!……我听人说,“逆戟鲸”号的船长和他手下的两、三个人被遗弃在一条小艇上……不知道同他在一起的,有没有你的哥哥?……’”
“后来呢?……”
“后来,杰奥林先生,他又问:‘你没想到向德克·彼得斯打听一下吗?……’”
“‘打听过一次,’马尔丁·霍特说,‘我向混血儿询问这件事,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痛心疾首的人。他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声音那么低沉,我几乎听不明白。说完,他就双手捂着头跑开了……’”
“他们这次谈话,你就听到这些吗,水手长?……”
“杰奥林先生,就这么多。我觉着这件事好生奇怪,所以我想告诉你。”
“那么,你从中得出什么结论呢?”
“什么也没有。不过,依我看,渔猎手是个最坏的坏蛋,他完全可以偷偷搞鬼,他想拉马尔丁·霍特入伙呢!”
“是啊!赫恩这种新的动向意味着什么呢?……为什么他要找我们最杰出的水手之一马尔丁·霍特拉关系呢?……为什么要这样使他回忆起‘逆戟鲸’号的情景?……难道关于德克·彼得斯与内德·霍特的情况,赫恩比别人知道的多吗?——这个秘密,混血儿和我以为只有我们两个人才知道的呀!……”
这件事自然引起我严重的不安。但是,我在德克·彼得斯面前只字未提。如果他怀疑到赫恩在谈论“逆戟鲸”号上发生的事,如果他知道了这个坏蛋——赫利格利这么叫他,不是没有道理的——不断向马尔丁·霍特谈起他的哥哥内德,我很难预料会发生什么事!
总之,不论赫恩打什么鬼主意,我们的帆篷师傅,这个船长本来可以依靠的人,与赫恩勾搭上了,实在令人惋惜。渔猎手这么干,其中必有缘故——什么缘故?我无法猜测。所以,虽然船员们似乎放弃了任何暴乱的念头,严密的监视还是必要的,特别是对赫恩。
况且,目前这种局面即将结束——至少对双桅船来说是如此。
两天以后,工程结束了。船体修理已峻工,开挖直达冰山底部的下水冰槽也已结束。
这段时期,冰层表面发生轻微的软化,开挖冰槽的工作根本没花十字镐多大力气。冰槽斜绕过冰山的西侧,为的是不要出现任何太陡的坡度。借助缆绳适当系住船只,再往下滑动,大概不会造成任何损坏。我更担心的是气温升高,会使船在冰槽中滑动发生困难。
不言而喻,船内的货物、桅桁索具、锚具、锚链等,都没有搬上船去。船体本身已经够重了,不好控制,要尽可能减轻分量。一旦双桅船重新下水,再重新安装不过是几天工夫的事。
二十八日下午,进行了最后的准备工作。在冰融加剧的几个地方,必须用支柱从侧面将冰槽支撑住。此后,从下午四点开始,让全体人员休息。兰·盖伊船长命令给每人分发双份酒。一个星期以来,大家劳动非常辛苦,是应该多得一份威士忌和杜松子酒的。
我再说一遍,自从赫恩不再煽动他的同伴以来,一切无组织、无纪律的根源似乎已经消失。可以说,全体船员的心思都在船只下水的巨大工程上。“哈勒布雷纳”号返回海面,就意味着出发……就是踏上归途了!……说真的,对于德克·彼得斯和我来说,这就意味着彻底放弃阿瑟·皮姆!……
这天夜里,气温是迄今为止最高的。温度计指示着华氏53度(摄氏零上11度67分)。因此,虽然太阳已开始接近地平线,冰依然在融化,到处是蜿蜒的小溪。
习惯早起的人凌晨四时就醒了,我也是其中一个。我几乎彻夜未眠——我想德克·彼得斯,当他想到返航时,心中痛苦,恐怕也是难以成眠的!……
船只下水作业定于上午十时开始。由于需要采取深入细致的防范措施,兰·盖伊船长将可能耽搁的时间都打进去,期望整个作业天黑以前可以结束。到晚上,双桅船至少能下到冰山底部,对此没有一个人表示怀疑。
不言而喻,这项艰难的操作要我们每个人都参加进去。给每个人指定了必须坚守的岗位——有的手持圆木滚杠,需要帮忙时,要帮助船只下滑;有的则相反,如果出现下滑太快的危险,他们则要减缓下滑速度。为此准备了绳缆和大索缆以便拉住船体。
九点钟在帐篷里吃完早饭。船员们充满信心,情不自禁地为下水成功而最后干上一杯。他们发出欢呼,我们也相互应和,这未免有些为时过早。不过,兰·盖伊船长和大副精心采取了一切措施,下水作业是有极大的成功把握的。
我们正要离开营地奔赴各人的岗位——好几名水手已经守候在那里了——忽然响起了惊恐的喊声……
多么可怕的场面啊!虽然时间很短,但在我们心灵中,留下了怎样难以磨灭的恐怖印象!体积巨大的冰块构成船只搁浅的斜坡。其中一块,由于基础融化失去平衡,落下来,从其他冰块上面跳跃着滚下去了……
过了一小会儿,双桅船再也支撑不住了,开始在斜坡上晃动起来……
这时有两人在船头甲板上,罗杰斯和格雷希恩……这两个不幸的人试图从舷墙边跳下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连人带船被这可怕的下坠卷走……
是的!我目睹了这一切!……我看见双桅船翻倒,先是沿左侧迅速下滑,压死了一个在旁边躲闪不及的新船员;然后从一个大冰块跳到另一个大冰块,最后悬空飞落下去……
一秒钟以后,“哈勒布雷纳”号,遍体鳞伤,四分五裂,船体散架,龙骨折断,在冰山脚下,溅起一束巨大的浪花,沉入了大海!……“哈勒布雷纳”号沉入了大海!……

  第九章 怎么办?……
目瞪口呆……是的!有如一块岩石被雪崩卷走,双桅帆船葬身深渊。我们真的目瞪口呆了!……我们的“哈勒布雷纳”号片甲不留,竟连一块残骸都没有剩下!……刚刚还在空中一百法尺高处,转眼之间,现在却到了海底五百法尺深处!……是的!我们完全目瞪口呆了,竟未曾考虑到今后的危险……俗话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们的情形就是如此!……
接踵而来的,便是作为其必然后果的沮丧。没有一声叫喊,没有一个动作。我们呆若木鸡,双脚站在冰原上,好像钉子钉在那里一般。这种恐怖的情景,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
大副杰姆·韦斯特,双桅帆船在他眼皮底下堕进深渊后,我看见大颗泪珠从他眼中滴落下来。他如此珍爱的“哈勒布雷纳”号,现在葬身海底了!是的!这位性格如此刚毅的人,流泪了……
我们的人有三位遇难……而且死得多么凄惨!……我们最忠心耿耿的两位水手,罗杰斯和格雷希恩,我看见他们发狂似地张开双臂,被双桅船的反跳抛掷出去,和船只一起堕入深渊!……另一个从福克兰群岛招募来的美国人,船只经过时将他碾死,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堆,躺在血泊之中……这是十天以来,再次牺牲的三个人!他们将被载入这次不祥远征的遇难者名单上。啊!命运!到“哈勒布雷纳”号被抛离它的活动环境那一刻之前,命运之神一直在保佑着我们。而现在,它用最疯狂的打击来对付我们了!……一次次的打击,这最后的一击难道不是打得最凶猛么?它会不会是致命的一击呢?……
这时,高声的喧哗、绝望的呼喊打破了寂静。发生了无法补救的灾难,这种反应完全是正当的!……大概不止一个人心中暗想,“哈勒布雷纳”号在冰山山腰上跳动的时候,还不如自己也在船上呢!……那就一切都结束了,就像罗杰斯和格雷希恩一样!……这次头脑发昏的远征,也就有了唯一的结局。如此鲁莽从事、轻举妄动理应得到这个下场!
最后,保命的本能占了上风。赫恩躲在一边,故作姿态,不言不语。不是他,反正是他的同伙,这时大喊一声:
“上小艇……上小艇啊!”
这些卑鄙无耻的小人再也无法自制了。恐惧使得他们失去了理智。自从双桅船卸载以来,我们唯一的小艇,不够全体人员乘坐,一直放在一个凹处隐蔽着。这时,他们朝放置小艇的地方奔去。
兰·盖伊船长和杰姆·韦斯特跳出营房。
我立刻赶上去,水手长也跟随着我。我们手持武器,而且决心使用武器。必须阻止这些疯子强占小艇……它不是某几个人的财产……而是全体的财产!……
“过来……水手们!……”兰·盖伊船长喊道。
“过来,”杰姆·韦斯特重复一遍,“否则,谁再向前迈一步,就朝谁开枪!”
他们两人伸出手臂,举起手枪威胁他们。水手长的长枪也对准了他们……我紧握着卡宾枪,随时准备瞄准……
无济于事!……这些疯子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也根本不想听。其中一个人,就在越过最后一块岩石时,被大副射出的子弹打倒在地。他双手没能钩住斜坡,顺着冰冻的阴面滑下去,跌下深渊,无影无踪了。
难道一场屠杀已经开始了么?……在这个地方别的人也将要被打死么?……老船员会站在新船员一边么?……
我看得出来,此刻,哈迪、马尔丁·霍特、弗郎西斯、伯里、斯特恩,对站在我们一边仍有些迟疑不决。而赫恩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一动不动,避免对叛乱者表示支持。
我们绝不能任凭他们成为小艇的主人,任凭他们将小艇放下海去,任凭他们十个人到十二个人上艇,任凭他们将我们抛弃在这冰山之上,无法返航……
这些人恐惧的心情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对危险已经失去了判断的能力,对威吓置若罔闻。他们就要到达小艇附近时,第二声枪响,这是水手长打的。击中了一个水手,顿时倒地死亡——子弹击穿心脏。
渔猎手最坚定的拥护者当中,又减少了一个美国人和一个火地人!
这时,小艇前突然窜出一个人来。
这是德克·彼得斯,他从后坡爬了上去。
混血儿一只大手放在艏柱上,另一只手示意这些疯子走开。
有德克·彼得斯在,我们无需使用武器了。而且他一个人便足以保住小艇。
果然,五六个水手上前的时候,他朝他们走过去,拦腰抓住离他最近的一个,将他高高举起,一抛,那家伙就滚到了十步开外。这个无耻之徒站立不住。若不是赫恩在他滚过去的时候将他抓住,他也要三跳两跳滚到海里去了。
两个人死于枪弹之下,已经不少了!
混血儿的干预,使暴乱突然平息下去。我们也已到达小艇近旁,和我们在一起的,还有其他水手。他们没有犹豫多久,就和我们站在了一起。
其余的人在数量上仍然胜过我们。这没关系!
这时,兰·盖伊船长,怒火中烧,出现了。总是不动声色的杰姆,跟在他身后。有好一阵,兰·盖伊船长说不出话来。但是他的目光将他无法用嘴说出的一切都充分表达出来了。最后,他用骇人的声音大叫道:
“我本应将你们当犯罪分子处理,但是,姑念你们已失去理性,也就算了!……这艘小艇不属于任何人,它属于全体!……现在这是我们唯一的自救工具,你们却想盗走它……卑鄙无耻地偷走它!……我最后再说一遍,你们听好!……这艘‘哈勒布雷纳’号上的小艇,就是‘哈勒布雷纳’号!……我是船长,你们谁不服从我的命令,谁就要遭殃!”
说到这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兰·盖伊船长朝赫恩扫了一眼。这句话就是直接针对他的。渔猎手在刚才的一幕中并没有出场——至少没有公开出场。然而,是他唆使他的同伴强占小艇,而且还想继续挑动他们这么干,这一点任何人都不怀疑。
“回营房去,”兰·盖伊船长说道,“你,德克·彼得斯,留下。”
混血儿的大头往上扬了一下,这就是他的全部回答。他站到了哨位上。
船员们乖乖地回到营房。有的躺在铺位上,有的在附近散开。
赫恩并不设法和他们混在一起,也不接近马尔丁·霍特。
现在水手们无事可干,可要好好考虑考虑这极为恶化的形势,设想一下摆脱困境的办法了。
兰·盖伊船长、大副、水手长聚在一起商量对策,我也参加。
兰·盖伊船长首先开口,他说:
“我们保卫了小艇,我们还要继续保卫它……”
“直至死亡!”杰姆·韦斯特郑重宣布。
“说不定,”我说道,“我们很快就要被迫上艇呢!……”
“在这种情况下,”兰·盖伊接口说道,“因为不可能全体人员都上去,就必须进行选择。那就抽签决定谁该走好了。我绝不要求与别人两样对待!”
“现在还没到那一步呢,见鬼!”水手长回答道,“冰山很牢固,冬季到来以前,还不会有融化的危险……”
“是不会……”杰姆·韦斯特肯定地说,“这倒无需害怕……必须办的事,是在看守小艇的同时,也要看守给养……”
“幸亏我们将船上东西放在安全地方了!……”赫利格利插上一句,“可怜的亲爱的‘哈勒布雷纳’号!……她要和她的大姐姐‘珍妮’号一样,永远留在这海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