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感到被向上抛了起来,仿佛我的床成了气球上的吊篮……仿佛重力作用在我身上消失了……
我没有弄错,我又从梦境中回到现实中来……
原因不明的撞击在我头上响起。舱室内,板壁偏离了垂直方向,使人想到“哈勒布雷纳”号正向侧面翻倒。几乎同时,我被弹出床外,桌角险些将我的头盖骨劈开……
最后,我爬起来,牢牢抓住侧面的窗框,我把身体斜顶在门上,朝着餐厅的门打开了……
这时,舷墙发出咔咔的折裂声,左舷中部也发出断裂的响声……
是不是雾中航行,杰姆·韦斯特未能避开哪一座高大的冰山,双桅船与冰山相撞了?……
突然,船后部舱面室上爆发出激烈的叫骂声,然后是恐怖的喊叫,全船人员近似疯狂的叫喊混成一团……
最后又发生了一次碰撞,“哈勒布雷纳”号就再也不动弹了。

  第七章 冰山翻倒
我只得在舱室地板上爬行,到了门口并来到甲板上。
兰·盖伊船长已经离开他的舱室。倾斜度很大,他只能跪着挪动,总算抓住了舷墙上扯旗用的转动架。
船头附近,艏楼和前桅之间,船首的三角帆已经垮下,有如一顶吊索松弛的帐篷。从三角帆的褶皱中,露出几个人头。
悬空挂在右舷侧支索上的有德克·彼得斯、哈迪、马尔丁·霍特和脸色黝黑、惊恐万状的恩迪科特。
可以相信,此时此刻,要让他和水手长让出自跨越84度以来应获奖金的百分之五十,他们一定是心甘情愿的!……
有一个人爬到我跟前。甲板的倾斜度很大——至少50度,没办法站起来。
这是赫利格利,他像水手在帆架上运动那样靠拢过来。
我直挺挺躺在地上,脚蹬门框,不担心会滑到通道尽头去了。
我把手伸给水手长,艰难地帮助他向上移动,到我身边。
“出什么事了?……”我问他。
“杰奥林先生,是搁浅了!”
“我们搁浅了?……”我失声叫道。
“岸边就意味着陆地。”①水手长讥讽地回答,“而陆地,从来就只存在于德克·彼得斯这个魔鬼的想象中!”
“到底出了什么事?……”
“浓雾中一座冰山来到,我们未能躲开……”
“一座冰山,水手长?……”
“是的!一座冰山正好挑这个时候翻个!翻个的时候,碰上了‘哈勒布雷纳’号,把船甩起来,就像球拍子接羽毛球一样。我们现在就这样搁浅在高于南极海平面一百多法尺的地方了。”
怎能设想,“哈勒布雷纳”号的远征会有比这更为可怕的结局呢!……在这天涯地角的茫茫大海当中,我们唯一的交通工具离开了它的自然环境,被一座失去平衡的冰山送上了一百法尺以上的高度!……是的,我再重复一句,这是多么可怕的结局啊!在惊涛骇浪中被吞没,在野人攻击中被摧毁,在冰山中被撞碎,这是每一艘进入极海的船只都会面临的危险!……然而“哈勒布雷纳”号却被一座漂浮的冰山翻个时高高举起,此时几乎搁浅在冰山的顶部。不!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利用我们拥有的手段,是否能够把双桅船从这么高的地方放下来,我不知道。但是,另一方面,我很明白,兰·盖伊船长、大副及老船员们,一旦从最初的恐惧中清醒过来,不管情况多么险恶,他们并不是绝望气馁的人。我对这一点坚信不疑。是的!他们将会竭尽全力共同自救。至于要采取什么措施,目前谁也谈不出来。
浓雾有如灰黑色的纱幕,一直笼罩着冰山。除了狭窄而不平的凹面,将双桅船卡在其中以外,我们完全看不见冰山庞大的躯体,也无法得知,在这向东南漂流而去的冰山群中,它占据着什么位置。
①法语中“搁浅”一词如逐字直译,则为“上到岸边”,因有此谑语。
如果冰山突然晃动,双桅船就可能下滑。最起码的谨慎措施,就是撤离“哈勒布雷纳”号。难道我们能够肯定,冰山在海面上能最后恢复平稳吗?冰山的稳定性可靠吗?……难道不应该对发生新的倾覆有所预料吗?……如果双桅船悬空直滑下去,我们之中有谁能够安然无恙得以逃命呢?谁又能免遭被万丈深渊吞没的最后命运呢?……
几分钟之内,船员们都离开了双桅船。每个人在坡上找个栖身之处,等待冰山从云雾笼罩中显露出来。斜射的阳光完全无法穿透浓雾。不透光的层层水滴使阳光黯然失色,只能勉强感到红色巨轮的存在。
人们相隔十几步远,还能彼此看见。“哈勒布雷纳”号看上去,只是模糊的一团,黑乎乎的颜色在白色的冰雪之中,显得格外鲜明。
这时很有必要查问一下,出事的时候,全部留在双桅船甲板上的人当中,有没有被抛出舷墙之外,甩到斜坡上,跌入大海的。按照兰·盖伊船长的命令,在场的海员们都走了过来,聚到我和大副、水手长、哈迪师傅及马尔丁·霍特师傅周围。杰姆·韦斯特点名……有五个人没有回答,一个是老船员、水手德拉普,还有四名新船员,是两名英国人,一名美国人和一名火地岛人,他们都是在福克兰群岛登船的。
就这样,这场灾难夺去了我们五个人的生命。这是从克尔格伦群岛出发远征以来,第一批死难者。他们会是最后一批吗?无疑这些不幸的人是遇难身死了。我们到处呼叫,到冰山侧面寻找,凡是有些突出的部位能挂住人的地方都找遍了,但是毫无结果。
浓雾消散以后,再次寻找,依然毫无结果。当“哈勒布雷纳”号从底下被抓住的时候,船体晃动十分剧烈而又突如其来,这些人无力紧紧抓住舷墙。很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他们的尸体了,估计水流已将尸身带往大海。
五个人死亡已确定无疑,我们每个人都陷入了绝望之中。这时,威胁着穿越极区探险的各种危险,其可怕的前景活生生地出现在我们眼前!
“赫恩呢?”一个声音问道。
一片沉默中,马尔丁·霍特提到了这个名字。
我们把赫恩忘了。渔猎手被关在底舱中,会不会被压死了?……
杰姆·韦斯特向双桅船奔去,利用吊挂在船头的缆绳爬上船,到了船员休息舱,从那里进入底舱……
我们大家一动不动、默默无声地等待着,关注着赫恩的命运,虽则船员中的这个丧门星并不大值得怜悯。
然而,此刻我们当中有多少人在想,如果听了赫恩的劝告,如果双桅船踏上向北的归途,全体船员就不至于将一座漂浮的冰山当成唯一的避难所了!……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当初极力鼓吹继续这场远征的人,我的责任有多大,我几乎不敢想!
大副终于又在甲板上出现了,赫恩跟随在后。渔猎手所在的那块地方,无论是舱壁,还是肋骨,还是船壳板,竟然都没有折断,真是奇迹!
赫恩顺着双桅船下来,脱离了险境。他一句话没说,便回到自己的同伴中去。再也不用管他了。
将近清晨六时,气温迅速降低,浓雾消散。这并不是完全凝结的水汽,而是叫做“雾淞”或结晶霜的现象,在高纬度地区有时发生。有大量棱柱型纤维附着在冰山侧面,竖起一层薄薄的硬壳,尖端朝着风向。兰·盖伊正是从这一点上辨认出来的。这种雾淞,航海家们是不会把它与温带地区的霜相混淆的,霜的凝结只是沉积地表以后才能形成。
这时我们可以估计一下这个庞然大物的体积了。我们在上边就像爬在甜面包上的小苍蝇。肯定从下边看,双桅船也不会显得比大商船上的多桨小艇大多少。
看来,这座冰山周围有三百到四百杜瓦兹,高有一百三十到一百四十法尺。根据计算,水下部分大概比这还要大四到五倍,所以,有几百万吨重。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冰山与较温和的海水接触,下部被侵蚀,就逐渐浮起来。由于重心转移,只有来一次突然的翻倒才能重新取得平衡。这样就把原来的水下部分翻到水平面以上。“哈勒布雷纳”号被这种倾覆撬起,有如被一个巨大的杠杆撬起一样。在极地海面上有大量的冰山这样翻转,这对靠近的船只是一大危险。
我们的双桅船嵌镶在冰山西侧的一凹处中。船体向右舷倾斜,船尾翘起,船头向下。可以想到,只要有微小的震动,双桅船就会沿着冰山的斜坡滑下海去。造成搁浅的这一侧,撞击相当猛烈,船壳板及舷墙被撞穿,有两杜瓦兹长。第一次撞击,固定在前桅前部的厨房,系索拉断,直滚到舱面室出口处。舱面室的门位于兰·盖伊船长和大副的舱室之间,从合页上被拉下来。上桅和顶桅,由于缆索断裂,已经垮下。我们发现在栈桥高度上有崭新的断裂痕迹。各种残渣碎片,桅桁的,桅杆的,部分船帆,大桶,箱子,鸡笼,散落在这庞然大物的底部,并随它一起漂流。
目前情况下,特别令人担心的是,“哈勒布雷纳”号上的两只小艇,右舷的小艇在搁浅时已被撞碎,只剩下第二只了。这只比较大,仍用滑轮吊挂在左舷的吊艇杆上。最紧要的事情,是要将它放到安全的地方去,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自救工具了。
初步检查结果是,双桅船的低桅都还保持原来位置。如果今后能把船只放下,仍可使用。但是怎样才能使船只离开这个冰坑而返回到它的自然环境去呢?一言以蔽之,怎样才能像让一条新船下水一样,使它“下水”呢”?……
当只有兰·盖伊船长、大副、水手长和我在一起时,就这个问题,我探问他们的态度。
“这项工作会带来很大的危险,这我同意,”杰姆·韦斯特回答,“但是,既然这很必要,我们就一定要干。我想,必须凿出一条冰床直达冰山底部……”
“而且一天也不能延误!”兰·盖伊船长补充道。
“水手长,你听见了吗?……”杰姆·韦斯特又说道,“从今天开始就干起来!”
“听见了,大家一起干!”水手长回答,“不过,船长,请你允许,我想提一个意见……”
“什么意见?……”
“这项工作开始之前,让我们检查一下船体,看看有哪些损坏的地方,还能不能修理。如果损坏严重,下水又有什么用呢?会马上沉底的!”
大家都同意水手长这正当的要求。
浓雾散去,明亮的阳光照亮了冰山的东部,从这里极目远望,可见烟波浩淼的大海。这一侧并不是双脚难以找到支点的光滑表面,而是呈现出许多凸凹不平,有突起的部分,也有陡坡,甚至还有平台地带,可以轻而易举地建起临时营地的。然而要特别当心巨大冰块的坠落。由于很不平稳,稍有震动就会分离出来。确实,上午就有好几次这种冰块滚入海中,发出雪崩般可怕的巨响。
总的说来,似乎冰山坐落在新基底上还很稳固。而且,如果重心处于浮力线水平以下,是无需担心发生新的倾覆的。
自从出事以来,我还一直没有机会和德克·彼得斯说话。点名时听到他答到,我就知道他不在牺牲者之列。这时,我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狭窄的突出部位上,目光朝着什么方向,是可想而知的……
为了对船体进行一次仔细的检查,我陪同兰·盖伊船长、大副、水手长、哈迪师傅和马尔丁·霍特师傅,再次朝双桅船走去。左舷一侧,可能较容易修理,因为“哈勒布雷纳”号是向另一侧倾斜的。右舷,如果要在检查中不漏掉任何部位,无论如何也要凿开冰层下到龙骨部位去。
经过长达两小时的检查,得出的结果是:损坏并不严重,大体上属于一般的修理。强烈的撞击下,有两三块船板断裂,露出扭曲了的船钉,张开的接缝。内部肋骨完好无损,底肋骨一点没有变形。我们这条船专为在南极海洋航行而建造,经受住了考验。如果是其他船只,不那么结实,早就粉身碎骨了。当然,舵已从镶铁中分离出来,但这很容易修好。
内部外部检查完毕,看来损坏程度比我们担心的要轻一些,这方面我们算放心了。
放心……是的……如果我们能成功地使双桅船重新下水,才会真的放心!
早饭以后,决定开始动手挖一条倾斜的冰槽,可以使“哈勒布雷纳”号一直滑到冰山底部。但愿上帝保佑工程成功!在这样的条件下,冒着南极冬季的严寒,在这浮动的庞然大物上度过六个月,不知会把我们带到哪里去,想到这里,谁能不胆颤心惊呢?冬天来到,我们谁也逃脱不了最可怕的死亡——冻死……
这时,距离我们百步开外的德克·彼得斯,正观察着从南向东的地平线。他的大粗嗓门叫喊道:
“发生故障了!”
发生故障了?……如果不是指浮动的冰山突然停了下来,混血儿的这句话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呢?至于停止的原因,现在还不是研究它的时候,更不去考虑将引起什么后果。
“这倒是真的!”水手长喊道,“冰山不走了,说不定自翻倒以来就没有动过吧!……”
“怎么?”我高声叫道,“冰山不再移动了?……”
“是的,”大副答道,“其它的冰山顺流而下,我们这座冰山留在后面,就证明了这一点。”
确实,此时只见五、六座冰山向南方漂流而去,而我们这座一动也不动,似乎触到了海底的浅滩。
最简单的解释就是冰山的新基底碰到了海底的隆起,而钩在上面。只有冰山水下部分抬高,才能结束这种附着状态。那就又有引起第二次倾覆的危险。
总而言之,情况极其复杂严重。在这南极海中,永远静止不动危险更大,还不如顺水漂流。漂流下去,至少还有会遇到大陆或岛屿的希望。如果水流方向不变,海面不冻结,甚至还有希望跨出极区的界限!……
经过三个月可怕的远征,我们现在到了这步天地!现在还能侈谈什么威廉·盖伊、“珍妮”号的同胞和阿瑟·皮姆呢?……我们所拥有的一切手段不是都应该用在自救上面吗?如果“哈勒布雷纳”号的水手最后起来造反,如果他们听信赫恩的谗言,要求他们的上司——特别是我,对如此远征的灾祸负责,那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尽管赫恩一伙损失了四个人,他们仍然保持着数量上的优势。这时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我看得很清楚,兰·盖伊船长和杰姆·韦斯特考虑的也正是这个问题。
福克兰群岛招募的人,现在总数只有十五人。我们这一边包括混血儿在内,也有十三人。但是令人担心的是,我们这边有几个人随时会站到赫恩一边去。在绝望心情的驱使下,说不定这些家伙正在考虑夺取我们拥有的唯一小艇,向北返回,而把我们丢弃在这冰山上呢?……因此,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把小艇放在安全地点,并随时看守。
自从最近发生这些变故以来,兰·盖伊船长身上发生了重大变化。在即将到来的危险面前,他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以前,他全部心思都集中在寻找同胞上,而把双桅船的指挥交给了大副。确实也找不到比他的大副更有能力、更忠心耿耿的助手。但是从这一天起,他要重新担负起他船长的职务,以形势要求的巨大魄力行使船长的职权,重新成为在船上仅次于上帝的主人。
按照船长命令,在“哈勒布雷纳”号右侧不远的一块高地上,船员们在他周围排列成行。队列中的老船员有:马尔丁·霍特师傅和哈迪师傅,水手罗杰斯、弗朗西斯、格雷希恩、伯里、斯特恩,厨师恩迪科特,我还算上德克·彼得斯。新船员一边有赫恩及福克兰群岛上船的其他十四名海员。这些人组成单独一组,他们的代言人是渔猎手,对他们起着恶劣的影响。
兰·盖伊船长用坚毅的目光环视着全体船员,用洪亮的声音说道:
“‘哈勒布雷纳’号的船员们,我首先要告诉你们,我们有五位伙伴在这次灾祸中遇难……”
“死亡也快轮到我们头上了。把我们带到这里,虽然……”
“赫恩,住嘴!”杰姆·韦斯特高声叫喊,气得脸色发白,“住嘴,否则……”
“赫恩说出了他想说的话,”兰·盖伊船长冷冷地说道,“既然他已经说过了,我请他不要再一次打断我的话!”
可能渔猎手还想分辩几句,因为他感到多数人是支持他的。但是马尔丁·霍特急匆匆走到他跟前,制止了他。于是他住了口。
兰·盖伊船长这时摘下帽子,以一种感人肺腑的激情,说出下面一席话:
“我们以人道的名义进行了这次历经艰险的远征,我们要为死者祈祷。愿上帝念及他们为拯救自己同胞而英勇献身的事实,倾听我们的声音吧!……‘哈勒布雷纳’号的船员们,请跪下吧!”
所有的人都跪在冰面上,低沉的祈祷声直上云天。
等兰·盖伊船长站起来以后,我们也站了起来。
“悼念了死者之后,”船长又说道,“现在我们来谈生者的问题。
对幸存者,我要说,即使在我们目前的处境下,不论我下什么命令,都必须服从我。抵制或犹疑,都是我不能容忍的。我承担着大家自救的责任,我不会向任何人作任何让步。在船上,在这里,一律由我指挥……”
“在船上……现在已经没有船了!……”渔猎手大胆顶了一句。
“赫恩,你错了。船还在,我们还要把船送入海中。再说,即使我们只有一只小艇,我还是船长……谁忘记这一点,谁就没有好下场!”
这一天,船长利用六分仪测量了日高,又用计时器校正了时间。碰撞时,这两种仪器都没有损坏。经过计算,兰·盖伊船长得出下列方位:
南纬88度55分西经39度12分“哈勒布雷纳”号距离南极只有1度5分,即六十五海里了。

  第八章 致命的一击
兰·盖伊船长已经下了命令:“干起来!”当天下午开始,每个人都勇猛地投入了战斗。
每一个小时都是宝贵的。没有一个人不明白,时间问题是生死攸关的大问题。至于给养,双桅船上还有十八个月的全份口粮。所以不存在饥饿的威胁。口渴的问题也不大。虽然淡水柜在撞击中已经破裂,柜中储水沿船板缝隙流失殆尽,幸运的是装有杜松子酒、威士忌、啤酒和葡萄酒的酒桶位于货舱中损坏最小的部位,几乎完好无损。从这点来说,我们没有受到任何损失。冰山本身也能向我们提供淡水。
众所周知,冰,无论由淡水还是由海水结成,都是不含盐分的。水从液态转化成固态的时候,完全排除了氯化钠。所以从哪一种水结成的冰中提取饮用水,看来都无关紧要。然而,从颜色几乎发绿、完全透明的大冰块上分离出来的冰,应该优先考虑。这是变成固态的雨水,比起其他冰来,远远更适合于饮用。
我们船长是南极海洋的常客,他肯定会毫无困难地辨别出这种冰块。但在我们这座冰山上是无法找到的。因为,现在浮在水上的部分正是倾覆以前没在水中的部分。
为了减轻船只重量,兰·盖伊船长和杰姆·韦斯特决定首先卸掉船上的所有物品。桅桁索具和帆缆具也拆卸下来,运到高地上。船只下水作业艰巨而危险,必须尽量减轻重量,甚至压舱物品也要搬下。只要下水作业能够顺利进行,宁愿晚走几天。然后再重新装船,不会有很大困难。
除了这个决定性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其重要性也不亚于前一个。“哈勒布雷纳”号位于冰山的斜坡上,极不安全。把给养留在舱内,这种作法是不可原谅的冒险。震动一下不就足以使船只滑下去吗?如果支撑船体的大冰块发生移动,船只不是也失去支点了吗?那时,保障我们生存的给养也将随着船只一起消逝!
这一天,大家忙着卸下五花八门的箱子,装醃肉的,装干菜的,装面粉的,装饼干的,装茶叶的和装咖啡的。从食品贮藏室和货舱里运出杜松子酒、威士忌、葡萄酒和啤酒各类酒桶。然后安全地放在“哈勒布雷纳”号附近凸凹不平的冰面上。
同样,要防止小艇出现任何意外——我要补充一点,即提防赫恩他们一伙的阴谋。他们很可能夺取小艇以便返回大浮冰区。
小艇连同其划桨、舵、掣索、四爪锚、桅桁索具以及风帆,放在一个便于监视的洞穴里,距双桅船左侧三十法尺左右。白天不用担心。夜里,确切地说,是睡觉的时候,水手长或别的师傅在洞边站岗守卫。这样——可以肯定——小艇不会遭到意外。
一月十九、二十、二十一日这几天,共干了两项工作,运送船上货物和拆卸桅具。先用桅桁做成吊杆吊装下桅。以后杰姆·韦斯特会设法用什么东西来代替上桅和顶桅的。不过,无论是返回福克兰群岛还是到其他冬季停泊港口去,上桅和顶桅并不是必不可少的。
无需赘言,在离“哈勒布雷纳”号不远的地方,就是我说过的那块高地上,建立起一个临时营地。利用现有的帆篷布支在桅杆木架上,用活转桁索拉紧,搭成了好几座帐篷,遮掩着各舱室及船员休息舱的卧具,提供了足以御寒的隐身之处。一年中的这个季节,寒流的袭击已经相当频繁了。由于来自东北方向的海风持续吹拂,天气还一直晴和,气温回升到华氏46度(摄氏零上7度78分)。恩迪科特的厨房安置在高地的尽头,靠近一个高坡,沿着长长的坡面可抵达冰山顶端。
我应该承认,在这三天极为繁重的劳动中,赫恩的表现无可指责。渔猎手自知已成为特别监视的目标,他也知道,如果他竟敢挑动他的同伴不服从指挥,兰·盖伊船长是不会放过他的。他的恶劣天性促使他扮演这一角色,实在是很不幸的。他精力旺盛,灵巧机智,本可以使他成为一个罕见之材,在当前形势下足以大显身手。是否他良心发现了呢?……是他懂得了大家的自救要靠同心协力吗?……我无法猜测,但是我并不相信他,赫利格利也这样想。
混血儿在这些艰苦工作中表现出的干劲,无需我多说。他总是吃苦在前,休息在后。干活一个顶四个,只睡几个小时,只有躲在一边吃饭的时候休息一小会儿。自从双桅船出事以来,他几乎没有跟我讲过话。他会对我说什么呢?……继续这场不幸远征的一切希望,都应该放弃。难道我和他不都是这样想的么?……
有时候,我看见马尔丁·霍特与混血儿肩并肩干一件艰苦的工作。我们的帆篷师傅不放过任何机会接近德克·彼得斯,而德克·彼得斯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总是回避他。每当我想到他向我倾吐的秘密——所说的帕克实际上是马尔丁·霍特的亲哥哥——,想到“逆戟鲸”号上那可怕的情景时,我就陷入深深的恐怖之中。我毫不怀疑,这一秘密一旦被揭穿,混血儿就会成为人们厌恶的目标。人们就会忘掉他是帆篷师傅的救命恩人。而帆篷师傅,如果知道了他的哥哥……幸亏只有我和德克·彼得斯两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哈勒布雷纳”号进行卸货的时候,兰·盖伊船长和大副就在研究船只下水问题——肯定是困难重重的一个问题。这里要解决的是如何补救从双桅船搁浅处到海平面之间这一百法尺左右的高度问题。办法是在冰山西侧倾斜开挖一条冰槽,总长度至少要二百到三百杜瓦兹。因此,当水手长领导的第一组负责卸船时,由杰姆·韦斯特指挥的第二组,就在浮动冰山这一侧耸立的冰块中开始开辟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