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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兆安扫了眼两边屋檐,道:“姑娘布局完了吧?”那女子莞尔笑道:“叶兄是个有趣的对手。”她原是要拖延时间,将战阵最强一点移动一步,没想这叶兆安竟然看破了,只是他为何不就势突围,难道是有恃无恐?
大先生将猎物归档为天级,是最危险一类。她查过以前卷宗,京师只有孤公公与石帅两人,连梁崇义也欠奉资格。这年轻人又从哪里冒出来?
她心念电转,忽地扬起一掌,卷起一道雪帘向叶兆安裹去。与此同时,两边屋檐及前方雪地中各掠出一人,横身在空,疾如闪电,偏偏一点声息也无,长剑连纷扬的雪花也未触动。三人距离远近不同,但长剑将一起攻至,不爽分毫。那道雪帘则会稍前片刻夹头裹至,模糊猎物视线。配合之缜密,宛如千锤百炼一般。
叶兆安忙向后一掌,将雪帘击散,一边拔出长剑,叮叮叮三声,几乎不分先后,准确地击在对手剑脊上。然而不予他喘息机会,又有三道剑光袭至,六人身形在空中交错而过,疾如飞鸟。叶兆安低喝声好,长剑再度挥出。须知高手内力再强,总要有回气的空当,不可能一直保持最强状态。若强提内息,则消耗剧烈,不能持久。
战阵要略之一,便是永不停歇地予对手以冲击,直到碾碎击垮为止。空中剑光纵横,人影来往如梭,每一刻都有九人盘旋其上,往往是一拨攻击,一拨回掠,最后一拨恰恰飞出。他们藏身地点不同,轨迹各异,却似早预演过一般,无一人相撞。
大雪纷纷扬扬,深巷幽静如冰,只有叮叮之声不住传出,若合符节。叶兆安便像一架水车,数十位杀手辐辏袭来,旋即被甩飞出去。只要流水不止,这架水车便永不停歇。
站在十丈外的白衣女子震惊不已,如此高的强度,只怕大先生也吃不消。而这年轻人却从容应对,毫无破绽,似乎内息永难耗尽。她一挥手,喝道:“第一组七人上!”
阵势倏地停止,毫无征兆。原在地面的七人悄无声息拢上,将叶兆安围在中间。
叶兆安颔首道:“姑娘是我见过最高明的战阵指挥者,如此狭窄地形,多一人成赘,少一人不敷。”白衣女子道:“叶兄对战阵之道也深有研究?传说中长安叶门可是不屑为此。”
叶兆安平静地道:“世易时移,谁能墨守成规。寒家花了太大的代价,才买了个教训。”说话的当儿,七人已围成径宽半丈的圆阵,气机俱锁定了当中猎物。明晃晃的长剑映着雪亮地面,杀气慑人。
叶兆安长剑低画了个半弧,道:“有僭了。”反手挽出两朵剑花袭向左侧,而后剑转前方,劲气森然。入伏以来,他尚是首度出击。
正面五人瞬间觉得窒息。那一剑光华像是初升旭日,将雪地照得五彩缤纷,连飘扬雪花也悬滞不动。绝大劲气扑面扫来,如冰山潜行,势不可当。五人俱叫不妙,也不用招呼,一起将长剑画出道道圆弧。近乎奇迹般,剑气完美融合一处,竟不相互排斥,排成数垣气墙。
叶兆安那一剑每破一堵气墙,光华便减弱一分,最终消融在虚空中。“寒光剑阵么?原来是杀手楼余孽。”他冷笑道。长安叶氏永远不会忘记这堵气墙,无数朵光芒绚丽的剑花便是为其消融,而后百年世家毁于一旦。
寻常战阵只能协同合作,将剑手扭结一处,终有迹可循,对上真正高手难免吃亏。但杀手楼研习的寒光剑阵却能把气劲融合,分合随心,许多不世高手便因此败北。六年前,官府调集力量围剿杀手楼,寒光剑阵便销声匿迹,算来也有些年头了。不想今日重现于此陋巷。
叶兆安一弹剑刃,道:“十五年了,秋叶剑法再度对上寒光剑阵!诸位小心了。”毁家灭门之仇,令这年轻人绷紧身形,像是一头面对猎物的豹子。看他冰冷到极处的目光,众杀手心中俱是一寒。
叶兆安一抖长剑,袭出七朵剑花,快捷绝伦地飞向对手。七杀手不及布下气墙,各自举剑迎去。但此刻剑花竟非循直线,为气劲一阻,走了个低弧,绕开剑锋袭向众人。七人举步疾退,想不到有此变化,忙回剑去削,却不想剑花一触即碎,化成无数微小气箭。
众杀手不防变化精微至此,再也躲闪不过,勉强运气于胸,但秋叶剑法享誉武林,决非虚至,硬是击散其护身真气。七人闷哼一声,嘴角渗血,显是负了不轻内伤。
叶兆安淡然道:“秋叶剑法是驾驭剑花,而非袭出简单。十五年前,若非贵楼突袭,寒家措手不及,岂能败于尔等之手。”
七杀手一声不吭,疾往后退,自有另一组飞快补上。那白衣女子似乎不将受挫放在心上,道:“叶兄果然是隐藏实力,不过长安一役,叶门修为最高者也不过驾驭六朵剑花,叶兄也算青出于蓝了。稽延公以后,能驾驭六朵以上剑花的也只有叶兄了。”
叶兆安道:“如此说来,姑娘方才是在演武厅中了?又或者雇主将情况详细告知?”白衣女子没料到他心思如此敏锐:“叶兄不是早猜着了么?何必再问。”
叶兆安洒然一笑,这位石都督还是贼性不改,与杀手楼混迹一处。不过杀手楼近年来备受打压,竟还有如此实力,委实让人心惊。
寒光剑阵再动,此次众人一上手便催动气墙,层层围裹,再不予猎物丝毫机会。叶兆安茧缚其中,却不作突围打算,仍挥动长剑,寒光凛冽,似要与对手决一死战,一报毁家灭门之仇。
白衣女子放下心来,只要对手不伺机逃走,她有绝对把握将其斩杀。毕竟凤组实力之强,就连石帅见到后也自叹不如。叶兆安即便能驾驭七朵剑花,也比不过石帅神勇吧。
寒光剑阵不住缩紧,叶兆安仅有半丈空间。气墙涌动,他就如陷身在汪洋沼泽中,长剑运转愈发滞涩。白衣女子松口气,再斗片刻,就可换上另一组,车轮战法,这年轻人决挨不过两轮。
就在这时,叶兆安低喝一声,长剑幻化出一片光影。众杀手心中一紧,这是秋叶剑法前奏。从第二拨攻击始,他就没再用过。
叶稽延以降、长安叶门最强的秋叶剑法终于对上未逢败绩的寒光剑阵!众杀手心中一振,身为武者,他们也许将见证一个传奇。
然而,剑花却非袭向七人,而是硕大一朵,飙射空中。气墙虽重叠如山,偏空中覆盖最弱,立刻为其洞穿。叶兆安身化长虹,紧随其后。
凤组杀阵天衣无缝,屋檐上立刻飞出七人,射向妄图空中逃遁的猎物。但那剑花破阵后凝练未散,叶兆安一剑击在其上,势子更疾,向空中升去,恰在敌手剑至的刹那抵达,顶替他受这次袭击。
砰,金戈交鸣之声,剑花在空中炸开,陀螺般一阵疾旋,气箭层层射出。七人惨哼一声,勉强稳住身形,落向地面。
叶兆安借那一拍之力,折身斜射,径往长巷深处遁去,片刻身形杳然。
凤组杀手陆续现身,颇有些灰头土脸。这年轻人摆出决一死战的姿态,令他们大为松懈,况且他的实力也堪可一战。孰料竟一举破阵遁去,心机之深,令人忌惮。
白衣女子道:“虽然被他逃脱,但总算逼出真正实力。长安叶门,果然名不虚传。”
叶兆安回到城南于府,已是傍晚申时。暮色覆盖着沃雪,几株青松也显憔悴。宅第简陋不过,前后只有两进厢房,围墙已尽显水洗旧色,两扇木门松松掩着,连个应门之人也无。若非亲临其境,谁也不敢相信权倾天下的兵部尚书自奉如此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