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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洱西之战
在龙鹰指示下,三千施浪战士,忽然停止前进,在一道河旁设营立帐,还生火造饭,摆出在此歇宿一宵的姿态。
全速急追一天后,他们抵达洱西大平原的边缘区域,地势开始起伏不平,林木茂密,十多里外是延绵的山峦,地势多变。
从灾场到这里,均是由善于追踪的施浪人主导,龙鹰不加任何意见,到日落西山,人马困乏不堪,不再摸黑赶路,是理所当然的事。龙鹰正是要制造出一种形势,就是让施浪战士的追击行动,一切尽入敌人的计算里,以为施浪战士真的中计,丝毫不察对方布下的死亡陷阱。
在营帐、人、马和岸旁疏林的掩遮下,龙鹰三人亲力亲为,加入疲乏的施浪战士,神不知鬼不觉的掘出三道半月形的壕堑,又将掘出的泥土在最后方的壕堑后堆土石为墙。壕堑深三尺,宽五尺,没有尖木的设置,相隔半丈,皆因要留点气力,以应付敌人夜袭,但因有倚河之险,已形成强大的防御力。壕堑留有过道,以供出击之用。
到一切妥当,天已黑齐。以龙鹰三人的体质,也感吃不消。为激励士气,表明与施浪战士同甘共苦,三人各负责一堑,运铲如飞,铲铲贯足内劲,一人等于十多个人的效率,否则绝不可能在个把时辰内,完成工事。施浪人则分作三批工作,完成此几近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的任务。
此时最前线壕堑之外,竖起百多个营帐,包围着阵地,任敌人如何观察,仍没法窥破营地后的玄虚。
龙鹰又使人在靠河处砍下树木的横干和枝叶,秘密送入堑外空帐内,泽阳和十多名高级将领,终明白龙鹰的战略,无不叫绝,虽然疲倦,却是心中踏实,感到兴奋。
三人和泽刚等十多人,故意离开营地,来到离营地数千步的一处高丘,诈作观察形势,以延迟敌人进攻的时刻。
杰飞有点患得患失的道:“如果敌人今晚不来犯,我们岂非白辛苦一场?”
杰飞是泽刚手下的头号猛将,短小精悍,善使双斧,正是他出言问龙鹰是否为没法被杀死的神巫。
他说出泽刚等人的心声。
龙鹰好整以暇的道:“在我们前方三里处,左右的山野密林里,各藏着一支逾万人的部队,正养精蓄锐,等待我们去上钩。问题在对方是等待我们明天进入山区才攻击,还是不错过今晚趁我们人困马乏的机会来犯?”
万仞雨扮作恭敬的道:“神巫请不要卖关子了,快点说出来。”
龙鹰没好气道:“说故事要说全套,不能漏了精采关键处。哈哈!”
泽刚等听到对方兵力达二万之众,全体色变,可是在两人嘻笑闹玩的感染下,扯紧的心情又松弛下来。
风过庭道:“让我代神巫来问,蒙巂诏和越析诏联合起来的总兵力,大约是多少人?”
龙鹰大讶道:“公了真知我心。”
泽刚却完全不明白敌人今夜是否来攻,与敌人的总兵力有何关系。只好答道:“蒙巂人号称有十万战士,不过依我们的情报,称得上是精兵的不到六万人。越析人与我们相邻,我们对他们相对清楚多了,可随时开上战场者,只在四万之数。”
风过庭道:“如此说,敌人的总兵力应在十万之间,而眼前的敌人,是敌人总兵力的两成,且极可能是对方最精锐的战士。如此劳师动众,可见敌人是志在必得,不容有失。”
万仞雨道:“若要像现在般夷平洱西集,需多少人才办得到?”
泽刚答道:“洱海白族在很多方面都非常了得,我们缺乏的东西,都要向他们买,独是武功不行,也没有出色的战士,五千战士的突袭,已足可造成现时的局面。”
另一猛将古盘道:“所以今次敌人攻打洱西集,是针对我们的一次行动,否则何须动员如此庞大的兵力?”
龙鹰道:“不但是针对你们的行动,且目标正是泽刚兄,诸族里只泽刚兄有那个勇气和胆量,敢去追击他们。邆睒人之所以龟缩不出,又不肯借道,正因被敌人警告不可插手他们的事内。而由于贵族据地邻近越析人,受其牵制,能动用的兵员不多,所以对方有把握尽歼泽刚兄的人。没有了泽刚的施浪族,等于没有了牙的猛虎,不足构成敌人之患。哼!现在形势明显,谁能主宰洱西平原,便为将来统一洱滇区奠下强大的根基,洱海富饶的物资,尽归其有,所以风城已成必争之地,敌人最害怕的,是有如泽刚兄般的人物助防。”
杰飞叹道:“邆睒的邆罗颠本也算是个人物,怎知自宗密智成为蒙嵩人和越析人的共主后,竟现出懦夫的本质,对两族的暴行噤若寒蝉!”
泽刚给龙鹰赞得飘飘然,感到大有面子,问道:“神巫是否在遇上我们时,已想到整个情况?”
万仞雨道:“神巫老哥是先凭神通掌握形势,然后再考虑实际的情况。”
泽刚等人更是佩服。
风过庭道:“敌人故意带着大批掳来的女子上路,只凭女儿家留下的香气,我们便不虞追失。现在我们在此扎营,明早一是派探子到山区探路,没有伏兵方会深进,另一可能性是怕中伏故就此而回,无论哪个可能性,总是不利敌人。所以敌人绝不会错过今夜全歼我军的良机。”
泽刚点头道:“该是如此,特别是蒙巂诏,军令极严,任务失败者不被处死也要被废,所以绝不会错过机会。”
万仞雨道:“时间差不多哩!当敌人以为我们入帐睡觉之时,就是来攻的一刻。我们回去争取点休息的时间,然后予敌人一个天大的惊喜。哈哈!”
回营地后不到一个时辰,果如龙鹰等所预料的,敌人开始悄悄逼近营地,而最令龙鹰三人讶异的,是竟不闻马儿偶发的嘶鸣声,可见南诏人操马之技,实不在突厥等塞外强族之下。
三千施浪战士已枕戈以待,其中十多人仍留在壕堑外的营帐,装模作样的放哨。
龙鹰托着接天轰的长形革袋从营账钻出来,雪儿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来到泽刚等人聚集处。
万仞雨和风过庭亦牵马而来,气氛立呈紧绷。
神鹰被召下来,立在风过庭左肩处。
泽刚、杰飞、古盘等的目光自然落在龙鹰肩负的革袋去。
龙鹰先将革袋挂回雪儿马鞍旁,接着掏出两件接件。
泽刚等看得目不转睛,如此形状古怪的兵器,谁能不心生惊异?施浪人自少玩各式武器长大,只看其形制,便知非是凡器,且极难使得好。
“锵!”
接件嵌合,龙鹰又故意卖弄,伸长缩短,最后成一丈二尺的最大长度,还在头上耍弄几招,在月照下闪动着慑人的光芒。
泽刚叹道:“只是看看已教人心寒,天下间竟有如此神器。”
万仞雨笑道:“你们还未见过公子的彩虹剑,比起来,神巫的接天轰亦要逊色少许。”
泽刚等齐朝风过庭瞧去。
“锵!”
彩虹剑离鞘。
众人所处之地的气温立即直线下降,如纸般薄、晶透如玉的刀身,异芒流闪,刃体奇异的涡旋纹似在活动着。剑再非剑,而是有灵性的神物,寒气以之为中心扩散,令人如入冰窖,更是难以相信。
连龙鹰、万仞雨和风过庭自己,也吓了一跳,便像第一次看到彩虹成器那一刻的感觉。
以前的彩虹,绝不是眼前的形态和感觉。
龙鹰道:“我的娘!彩虹要饮人血哩!”泽刚和十多个将领,目睹彩虹离鞘至此刻,没法说出半句话。
风过迁还剑鞘内。
寒气消失。
万仞雨道:“确是天赐神兵,异乎寻常。”
泽刚道:“三位在中土定是大大有名的人,难怪敢来向爨斑收烂账,他欠你们甚么呢?”
龙鹰将接天轰插在身旁地上,从外袍内取出折叠弓,微笑道:“救回被掳走的可怜白女,今晚喝酒庆祝时,我们再把盏谈心。敌人已来至近处,正蓄势待发。拿箭来!”
他们位处后防壕坑之旁,由于龙鹰和风过庭先后祭出神兵奇器,惹得附近大批战士来围睹,见他拿着个不知是甚么东西的东西,又开口要箭,均摸不着头脑。
万仞雨从雪儿旁挂着的箭筒拔出四支劲箭,双手捧着来到龙鹰一旁,故作恭敬的道:“劲箭在此,神巫老哥请!”
龙鹰苦笑道:“万爷又耍我哩!”
话是这么说,手却不客气,熟练地接箭,然后变法术似的纯凭单手五指和掌肌的运动,将四箭夹茌指隙间,神乎其技至极。
所有施浪人无不看得目瞪口呆。
此战之凶险,实不在当日被军上魁信率军突袭之下,只是军力的对比没那么悬殊,今次更是有备而战。但若要打垮敌人,却是力有不逮。现在龙鹰三人使尽浑身解数,正是要激励斗志和士气,以成就几近不可能的任务。
因着敌人兵力在二万人之间,占上压倒性的优势,会采取潮水般的攻击战略。就是将兵员分成数军,轮番出击,向营地展开浪接浪般的攻击,即使初战失利,仍无损全军士气,还可因应形势,调整进攻策略。进可攻,退可守,可说是立于不败之地。
龙鹰轻松的道:“待会我们会杀出去,夺取敌方主帅的首级,记着千万勿要跟来,最重要的是守稳营地,使我们三人没有后顾之忧。”
泽刚等对他们已是奉若神明,心忖于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就该是像他们的神气模样。
众人轰然应是。
“锵!”
折叠弓张开,在月色下辉闪着金色的芒光,神奇至极。
龙鹰将一支箭架在弦上,道:“还记得我说过,当敌人第一声惨叫声传来,立即吹响号角,将前线的兄弟召返来吗?我说漏了一点,就是不只是一声惨叫,而是连续四声惨叫!”
最后一句尚未说毕,折叠弓随他转身改向,拉为满月,望夜空射出,朝营地东面的林野射去,另三支箭连珠发射,与第一箭的方向不同。唯一相同处是都似是漫无目标,乱放空箭。
人人头皮发麻的等待着。
“呀!”
撕心裂肺的惨嘶在二、三千步外隐隐传来,接着是从另三个不同方向和位置传至的惨叫,勾划出敌人漫野杀过来的情况。
泽刚等爆出喝采声,至此对龙鹰这个没人能杀得死的战巫的本领,再没有丝毫怀疑。
号角声起,前线的兄弟纷纷撤回来。
火箭漫空洒至,壕堑外的营地纷纷着火,敌人却不晓得,火烧营帐的惯常手段,会变成他们的死亡陷阱。
三千施浪战士,全躲在隆起五尺的土石墙后,箭架弦上,等待最佳的还击时刻。营帐的火,迅速蔓延至放在帐内淋上火油的柴枝,火舌冒闪,生出大量乌黑的浓烟,随着西北风,往敌人第一波攻来的四支千人部队卷去。
在天然环境的利用上,天下间无人能超越龙鹰。
数千骑踏地的声音,轰动整个河区。
龙鹰、万仞雨和风过庭架在弦上的箭,同时发射。
敌方则是东歪西倒,战马失蹄,累得战士也随之坠进壕坑去。
泽刚一声令下,三千战士以强弓劲箭,朝对方乱成一团、军不成军的四千前锋兵无情的施放。
浓烟已席卷平野和山区间的广阔上地,视野不清,敌方主帅仍未知中计,只以为初攻失利,又吹奏战号,派出第二波共六千人的马队,增援前线陷于苦战的己军。
施浪人想不到火帐阵加上壕堑和风势,合起来竟有如斯威力,心中大定,彼消我长下,变得士气如虹,更是杀得敌人落花流水。
四千前锋军,没法对阵地形成任何威胁,最了得的在未越过第二道壕堑前,已被射杀。
另一波敌人杀至,冒烟冲过来,不但没有增添冲击力,反令乱上添乱,不用抵达第一道壕堑,已被己方坠地的战士和马儿绊倒,加上劲箭暴雨般洒去,敌人纷纷中箭坠马,伤亡惨重。
敌人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当发觉坠入陷阱,立即以号角知会后方主帅,然后暂且撤退,再组攻势。不幸的是,他们的敌人中有龙鹰这个在战场上神通广大的人,一开始便射杀对方领军的头子和旗号手,敌军等若失掉了主事的脑袋,变成无主却深陷敌阵的孤军。
号角声起。
第二波的领军将领终察觉有异,吹响后撤的号声。
龙鹰探手与泽刚伸来的手紧握,均生出肝胆相照的感觉。
风过庭和万仞雨已飞身上马,等待龙鹰,雪儿则踏蹄喷气,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催促主子。
龙鹰道:“记着!接到我们的讯号后,立即全军离营出击,军力要集中,不可走散。”
泽刚道:“明白!”
龙鹰哈哈一笑,一个闪身,已安坐马背上,接天轰单手斜收背后,在壕堑外的火光映照下,三人确是状如从天上来的战神,威武万状。
三人交换个眼神,生出从战争成长起来的奇异感受。
龙鹰呼啸一声,雪儿箭矢般飙射而前,风过庭和万仞雨的爱骑不用吩咐,已如影随形追着雪儿,踏上越壕的过道,迅如幽灵鬼魅的没进壕堑外的烟火里去。


第八章 夺帅行动
龙鹰三人趁烟火弥漫的混乱情况,追上仓皇撤退的大批敌人,混杂其中,朝敌阵冲过去。他们马快,转眼已赶过不少敌骑,却没人发觉自己是与敌同行。
烟雾仍一阵一阵从营地外围起火处卷送过来,但二千多步外已渐转稀薄,更远处隐见火把的焰光,愈接近愈趋清晰。
三人眼利,早看清楚敌方形势,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心叫不妙。
在百多丈外,敌人列成阵势,看得见的是一支二千人的队伍,打横排开,封挡了前路,其后方是高起的丘陵地,高处全是敌骑,亦有过千之众,看不见的敌人该是散布丘陵区各制高点,阵容鼎盛,令人见之心寒。
敌人虽初战失利,折损数百人,可是凭此压倒性的兵力,在有心防范下,改以徒步进攻,早晚可攻陷营地。
在对方的火把光映照下,三人更是无所遁形。
龙鹰人急智生,传音道:“马腹!”
三人翻下马背,转到马腹下去,火光照来,在人马后拖出长长的影子,加上他们故意混在撤退的敌骑集中处,对方怎会着意?还以为主子坠马后,坐骑随大队撤回来。
号角声起,前方横排的战士人马调动,让出去路,让己方撤返的骑士可通往后方去,如有敌人乘机杀过来,严阵以待的战士便可予以无情痛击,合乎战略。
三人暗叫谢天谢地,随敌骑潮水般越过先锋阵,深入敌后。烟屑仍无休止地被风送过来,时浓时薄,视野不清,否则他们早被敌人察觉。
龙鹰三人从号角声来处,已掌握敌方主帅的位置处于左前方一个高地之上。四周的敌人开始勒马减速,该是到达了重整队形的指定位置。只看对方退而不乱,调动有序,一切井井有条,便知对方不论兵将,均是久历沙场,能征惯战的精锐之师。
知己知彼。由对方夷平洱西集开始,每个行动,都是深思熟虑下的战术,对施浪人的反应,更是尽入其算计内,若不是有龙鹰等加入,看破对方的阴谋,泽刚等恐怕没人能生离此地。从而晓得,蒙巂和越析两强大部落的联军后,必有雄才大略,又野心勃勃的人在主事。如果这个人是宗密智,他便不止是个法力高强的神巫,而且是能运筹帷幄,决胜负于千里之外的超级战帅。
龙鹰知是时候了,通知两人,同时翻上马背。
最接近的十多骑骇然往他们投来目光时,龙鹰的接天轰、万仞雨的井中月、风过庭的彩虹天剑,已绝不留手地往他们发动攻击。
龙鹰同时运足魔劲,嘬唇发出连续六次的尖锐啸叫,凄厉似鬼啾,远传返营地去。
一旦在敌人腹地显露形迹,他们已踏进没有回头的不归路,唯一的生路是以快打慢,能杀多少人便杀多少人,直至干掉对方的主帅,捱至施浪战士来援的一刻。
四周人仰马翻,二人如入无人之境的破出退兵的队伍,奔上斜坡,杀往丘顶的敌人。
因着视野仍被烟雾迷障,变异又来得急剧,敌方主事者一时间哪弄得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到高丘的战士被冲上去的龙鹰杀得东歪西倒,方晓得敌人已在阵内,还以为给大批敌人混进来,慌忙着人吹响号角,调军应战。
假如非是晚夜,又没被烟雾迷眼,即使以龙鹰三人之能,亦是自寻死路,力战而亡之局。可是在现今的情况下,敌我难分,大利于龙鹰等人少的一方,因可放手而为,全无顾忌。
撤回来的队伍,一下子给他们干掉近三十人,人人火红了眼,发了疯般从斜坡追上去。前线的先锋军亦骚动起来,只知后方杀声四起,却掌握不到敌人在哪里。
龙鹰的接天轰全力出手,运舞如风,雪儿到处方圆三丈之内,全是其威力笼罩的范围,不论对方的矛刺、刀劈、斧挥、盾挡,接天轰总能变化出能克制对方的招式,来个一击夺命,将接天轰包含各类型武器特性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
没有任何兵器比接天轰更能迎合魔种的灵活多变,更可在战场上发挥龙鹰惊人的魔力。
万仞雨紧随龙鹰左后侧,又改用左手刀法,井中月如一道道黄芒电闪,虽在战场兵荒马乱的情况下,大开大阖的刀势里仍出乎天然似的暗含细腻精微,敌人的一般好手,直至被他割断喉咙,又或连人带兵器的劈离马背,仍未晓得如何被他收拾。
风过庭追在龙鹰右后侧,左盾右剑,但见青芒如恶鹰翔空,又如鱼游深海,来去无迹,所到处敌人要到坠跌着地,血方由伤口溅洒出来,其锋快实难以形容,青光笼罩的范围寒气逼人,令敌人更是心寒胆丧,未战先怯。
龙鹰发挥着其虽处一隅,却能关顾全局的神通,知此时已到了分出胜负的时刻。泽刚的三千施浪战士,闻讯号后依诺奋不顾身,集中兵力像一条怒龙般冲杀过来,十多下呼吸后将冲击敌方前线。如他们仍不能制造出动摇对方全军的形势,泽刚的三千兵等于自取灭亡的扑火飞蛾。故此眼前形势,吃紧至极。
高丘是窝下去的平地,然后是另一座更高的丘岗,丘岗下排着十多列战上,总人数达千五之众,持盾提矛,没有丝毫冲过来助攻的意思,摆明其唯一使命,是保护位于高岗上的将领,也是敌帅的亲卫团。
高岗上旗帜飘扬,傲立着二十多人,主帅乃其中之一,正由号手发出他的指令,调度全军的进退。
抵达丘顶的剎那,龙鹰对形势已是一目了然,晓得在敌帅亲卫稳如铁桶的保护下,又是如临大敌的静待,要破之几近乎没有可能,一旦被对方截着势头,加上后方追兵杀至,他们势必陷入苦战之局,永远登不上山丘,更遑论动摇对方全军。
所以刚才登上丘顶,他不往前冲反往右杀去,重施当日在库姆塔格沙漠的故技,将敌人插在丘顶泥土的火把逐一挑起,居高临下的横过五百多步的距离,朝敌帅所在高丘脚的亲卫团投去。
亲卫团中身手高强者,纷纷以长矛挑往横空投至、还旋转着的火把,岂知火把隐含魔劲,长矛挑中火把时,发出“砰”的一声,接着是火星四溅,当头照脸骤雨般洒下去,人晓得火屑不会造成伤害,马儿却受惊跳蹄窜避。
龙鹰一路从丘顶一边杀往另一边,在无后顾之忧下,杀得对方溅血十步之内,更挑起了十多支火把,弄得敌帅亲卫团再无法保持稳如崇山峻岳的阵式。
最妙的是雪儿显露出马中邪帝的威势,双目如电,灵活如神,敌马见到它不但怯了三分,还不听主子控制的横避开去,令敌人的拦截和攻击力大打折扣。更要命的是雪儿还不住踢蹄,又或以马躯挤撞对方马儿,使本已乱作一团的敌人更添混乱。
万仞雨和风过庭的爱骑和雪儿闯荡惯了,默契不在三人之下,不用指示,自然随着雪儿这“头子”左冲右突,配合得全无破绽,宛若天成。
三人三马,合成品字形的阵势,马后是如被捣破了蜂窝发了疯追来叮人的恶蜂,前面是奋不顾身拥上来拦截的敌人,右边是漫布斜坡要加入战圈的骑士,左下方对丘丘脚处则为乱作一团的敌帅卫士,而火把落处烧着了野草,冒起十多处火头,浓烟火舌不住窜高,乱势已蔓延遍腹地内的敌军。
龙鹰倏地往斜冲杀,破出重围,奔下山坡。
他们既掌握主动之势,马速又快,拦截者无不溅血抛跌,竟没人能稍稍延误片刻。
龙鹰奔下丘坡之际,做了个连两位兄弟也不太明白的举动,竟是将接天轰抛往前方上空,落点是亲卫团前三丈许的空地。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举头瞧往仍在高空急旋、奇异可怕的兵器,包括对方的主帅将领在内。
同一时间,龙鹰从外袍掏出折叠弓,另一手由箭筒夹起四支箭,就趁敌人被接天轰分神的良机,望空连珠射出四箭。
第一个遭殃的是号角手,他正依敌帅因龙鹰等改向朝他们攻来的行动,作出调配而吹响号角,传达指令,给先到的第一支劲箭命中面门,号角声变成传遍整个战场的临死嘶喊,戛然而止,其震撼力比之千军万马杀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二箭射中敌帅身后最高的旗帜,帅旗应箭断折,颓然侧倒。
最后两箭命中两个举起火把为主帅照明的亲卫,火把随他们掉往地上,立即燃着了附近因而沾上火油的野草。
万仞雨和风过庭终明白龙鹰的诡谋,一边拨掉从后方掷来的枪和矛,一边叫绝。龙鹰以其神乎其技的箭术,忽然间已营造出对方主帅被直接攻击的假象,能目睹真正情况者,只限于腹地内的二、三千人,其他不是被丘陵山地阻隔视线,便是因过远看不真切,主帅又因忽然失去号角手,一时被瘫痪了指挥的能力,就像个孔武有力的巨人,忽然变成没了眼的盲子,空有浑身力气,连干瞪眼也办不到。
一隅的混乱,终蔓延至全军。
两翼的军队,乃敌人重兵所在,可灵活地支持前线的己军,甚至乎绕击来犯者,分布左右两座高丘的丘顶和丘脚,离主帅的高岗各距百丈之远,亦数他们最不清楚中后方正发生的事。还以为敌人已强攻进来,正冲击主帅的亲卫兵团,又收不到指示,且晓得号角手已被宰掉,哪敢犹豫?从两边急驰来援。
前锋军亦分出一半人马,朝后方杀去,登时使前线兵力大幅削减。
一动无有不动,龙鹰虽只牵主帅的“一发”,已成功动摇了敌人全军的阵式布局,还摇撼了敌人的军心。
火势不住蔓延扩大,冒起十多股浓烟,随风吹往敌帅所在的高岗。
雪儿如疾风劲矢般飙坡而下,亲卫团怕龙鹰再施箭攻,不得不冲前迎击。
接天轰从天上落下,一寸不差落入龙鹰手里。
敌帅的亲卫团不愧精锐里的精锐,重整阵脚,组成战阵,前两排均是盾矛手,后三排为刀手,阵容鼎盛的奔杀而来。最具威胁的是两翼起步较早,形成钳形之阵。只要中阵的盾矛手能稍挡三人片刻,他们将会陷于至死方休的重重包围里。
只看眼前敌人骠悍的体型气度,便知对方有足够的能力,他们再难像刚才般逞威风。
换过是刚离长安之时,陷身如此血战,此时已后劲不继,可是经过沙漠高原的磨练,对垒沙场如吃饭睡觉般平常,他们掌握了在千军万马里持恒和回气之道,直至此刻仍是犹有余力,但确实已因难以避免的受伤失血,难以支撑长久。
龙鹰知道为山九仞,胜负看此一篑,蓦然狂喝一声,就那么全力掷出接天轰。
接天轰风车般急旋,再难分是哪一端,变成一团光影,打着转平旋往正前方攻来的敌人,带起的劲气,所到处的方圆三、四丈,全被笼罩,空气似给撕裂,对敌人眼如针剌,耳鼓雷鸣,肤似刀割,再难做出平常的判断和应该的反应。加上火屑漫空,情况有如幽冥地府。
接天轰光影所到处,人马溅血倒地,当同时击落最后一排的两个人时,本气势如虹的敌人已是阵不成阵,还让出畅通无阻的去路。
雪儿知机的加速,龙鹰顺手拔出乌刀,左扫右劈,两敌被他劈得往两旁抛掷,各压倒己方数骑,亲卫团更是溃不成军。
亲卫团尚有一半人马留守丘脚,以为己方迎去的人怎都可阻截龙鹰等一会,又看不真切,忽然间接天轰余势不止的朝他们旋来,大吃一惊下连续数人被夺命,接天轰方掉在留守的亲卫团阵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