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他救回顾寒山,把她治疗到能够独自生活一样。
那天她出院,他目送她上车,目送车子驶出新阳的大门,他知道迎接她的会是崭新的生活,他内心的欣慰和幸福感,真的无法言喻。
但是收获这种幸福是有代价的,伴随着巨大的痛苦。
如果可以消除这种痛苦,也剥夺掉你的幸福,你愿意吗?
简语不愿意。
常鹏还在电话那头说着:“如果范志远发现钟敏背叛他,钟敏就死定了。法律没办法制裁他,所以钟敏就要想办法。但她还没想到办法,而老王已经察觉了。老王一直追问钟敏在做什么,估计就是因为这个。”
简语不说话。
常鹏等了等,没等到简语的回应,他便继续说:“钟敏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得自保,所以她才一直跟老王周旋。如果不杀掉老王,估计就算老王不亲自动手,也会跟范志远说的。他们两个,都不会放过钟敏。”
简语咬着后槽牙,说不出话来。
“怎么办啊,简教授。”


第170章
这是一个会要命的问题。
简语心跳仍快,但脑子却清明起来。
前面铺垫了这么多,后面终于扔出了这么一个问题——如果不杀掉他们——还能怎么办?
是杀了人怎么办?还是没办法了得杀人?
简语冷静下来,跳出常鹏的描述,从他自己的角度重新去看了看钟敏,也从他的角度,看了看与钟敏在一起的常鹏。
主观感受并不代表客观事实。每个人都会偏向对自己有利的那一面。
钟敏是个很聪明的人,常鹏当然也不傻。
简语终于开口:“我不是让她出国吗?路都给她安排好了。”
如果真的走投无路,如果真的这么需要他帮助,为什么不顺从他的安排离开?非要留在这里,还说自己没想到办法。只是想活下去,又为什么要杀顾亮,为什么要杀顾寒山?
变成了魔鬼,才能在魔鬼手里活下来,这确实是一个好理由。可惜魔鬼范志远对顾亮没有兴趣,要杀顾寒山,他也用不着别人来帮忙。
简语刚才说过的话又在他的脑子里蹦了出来:“她总是在说谎。”
“她不愿意出去。”简语没有顺着他安排的路子去回复让常鹏有些意外,但常鹏仍能应付,他道:“她说她太孤独了。到了国外,人生地不熟,没有亲人、朋友,她不愿意。”
简语保持着耐心:“等事情告一段落,我会安排你也出去,你们就在国外呆着,虽然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但总比在这里有各种风险,还会遭遇生命危险强。”简语顿了顿:“别忘了,就算没有老王和范志远,警方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常鹏一时没说话。
简语道:“连范志远这样的人都知道,识实务者为俊杰。他们都懂得被警察盯上以后不可能好过,他们都准备出来后就远走高飞。你们两个小屁孩赖在这里又想做什么?”
“我是愿意走的。”常鹏道。“但我说服不了钟敏。”
“那就是你得想办法。”简语道:“我保证把你们两个先后送出去,你们在国外重新开始。你们还能有工作,手里拿着研究经费,生活一段时间完全不成问题。你们自己也要努力,继续深造也好,找份新工作也罢,并不难。”
常鹏沉默着。
简语道:“过去那些事对我来说非常遗憾,确实是有些错误,也有一些误会,但时间不能回头,我们都得向前看。总有一天,我会对外公开钟敏是我的女儿,但我希望她能活着等到那一天。这是我目前最深切的愿望。”
常鹏刚想开口说话,简语紧接着又说:“如果你能一直对她好,好好照顾她,保护她,到了那时,你就是我的女婿。”
常鹏把嘴闭上了。
简语顿了顿,又道:“我来处理范志远的事。”
常鹏终于逮住重点:“怎么处理呢?钟敏觉得就算出了国也不会安全。她能出国,范志远也能出国,老王也能出国。而且他们跟国外的那些地下□□有联络。到时我们可能还不如在国内安全。”
“你们跟他们俩能一样吗?”简语道:“他们一个还在看守所等着二审,一个正被警方通缉。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结果是什么,可你们是自由的。”
“那也得看着他们被消灭了的结果才能安心。”常鹏道,“这是钟敏说的。”
简语仍不接常鹏这话,他转了个话题道:“说到老王,他约你见面,你不要去。不要冒这个险。他想要的回复并不是确认钟敏做了什么,而是想了解你和我有没有参与,到底知道些什么。要确认钟敏对范志远是不是忠诚不需要这么费劲,这么费劲只是为了确认如果他们干掉钟敏会引来多大麻烦,会有什么人为钟敏出头,要不要报警等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们很清楚老王跟范志远是铁杆,老王却不那么肯定钟敏跟我们的关系。”
常鹏一愣,忽然被提醒了。
“如果想保住钟敏,保证自己的安危,就得让他们摸不清,就得让他们有所忌惮。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老王需要帮助。每个人都会衡量利弊得失,老王也一样。哪怕他有什么狠毒计划,也会有想要的好处。这是跟他谈判的目的,你千万要搞清楚,别被他牵着鼻子走。”
常鹏咬咬牙,道:“如果他坚持要见面呢?”
“我会去见他。但他得等等。”简语道:“他既然是为了范志远,那你就告诉他范志远的案子警方有新进展,我可以帮他,让他等。等我出院,我会联络他。”
常鹏愣了愣,那他岂不是帮简语拖到他出院就没什么用了?
常鹏便问:“那我还要做什么?”
“我答应过老王给他们安排一个可靠的藏身处。”
“嗯,在哪里?”
“没想到。但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当初你们把胡磊藏在哪里?”
“啊?”常鹏一愣,答道:“我不知道啊。”
“那你去问问,总有知道的人。”
“怎么了?”
“那地方老王知道吗?”简语问。
常鹏忽然有些明白了,但他还不是很肯定。
简语道:“你问到了告诉我。”
“行。”常鹏再问:“还需要我做别的吗?”
“看好钟敏,常鹏。”简语道:“我说得很清楚了。钟敏好,你就好,钟敏安全,你就安全。你要说服钟敏接受我的安排,最好她能心平气和地跟我好好沟通一次。不要争吵,不要抬杠说反话,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次。”
“我今天跟她谈的时候,她并没有想跟你见面或者通话的意思。”常鹏很警惕。
“在我这儿,你和钟敏是一体的。”简语给常鹏吃定心丸,又道:“你要说服她。这就是你的作用。”
“嗯,我知道了。”常鹏应了。
“还有。”简语继续道:“不要再做任何危险的事,不要再挑衅警察,不要再去招惹顾寒山。无论你们从前做过什么,计划还要做什么,全都停下来。有事一定要告诉我,我来做决定。”
“我会跟钟敏说的。”
“常鹏。”简语压低声音,带着警告的语气,“全都停止这句话我之前就跟你们说过,还不止一次,你们当成耳旁风。麻烦越来越多,窟窿越来越大,现在连杀身之祸都冒出来了。你们清醒一点,这世上没有完美犯罪,顾亮的死也不是。你们破绽百出还不自知,只有我会帮你们。但这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你们仍然我行我素,我实在帮不上,没办法,就只能放手了。不过就是身败名裂,家庭破碎,遭人白眼,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敲打我的心理承受强度,我也已经锤炼出来了。也就是这样而已,还能怎样?”
常鹏不说话。
简语道:“我最想做到的就是保护好钟敏。但保护的方式有好几种。你们再不听话,我就把一切都告诉警方,警方把你们抓起来,范志远和老王就伤害不了你们了。”
常鹏咬牙。
简语又道:“又或者,你们出国去,远走高飞,远离这里的一切。你们自己选。”
常鹏默了两秒,道:“我会好好跟钟敏谈的,我会盯紧她。”
“停止一切,什么蠢事都不要做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常鹏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事。”
“你说。”
“医科大那边把孔明的医疗资料交给警方了,那里面没有手术记录。”
简语道:“那跟我们也没关系。是他奶奶带他来求医的,我们接收了他,核对了医疗资料,重新做了全套检查,这才展开治疗。我们医院只保留我们做的检查和治疗记录,其他医院的那是其他医院的问题。”
常鹏快速道:“可许光亮说他要把医科大的手术记录备份找出来打医科大的脸。”
“不用担心,没有了。”简语说得很肯定。
常鹏闻言松了一口气。
简语道:“现在你明白了吗?我说我来处理就是我会处理的意思,你们自己别再搞花样。”
“好的。”常鹏道。
“别去动许医生,别去碰顾寒山,别再伤害任何人,别让我没法收拾,记住了吗?”
“记住了。”
“让钟敏联系我。她在学校随便找个座机就能打给我。她不想见我,起码也要给我打个电话。她必须给我打电话。”简语道:“不是我不信任你,常鹏,但钟敏给我来个电话我会更安心。”
“我只能劝劝她。”
简语想了好一会,道:“那你告诉她一件事,今天警方跟我说,他们要安排顾寒山去看守所见范志远。”
“什么?”常鹏很惊讶,“为什么?”
“如果想知道,就让钟敏自己来问我。就这样吧。”简语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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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鹏坐在办公室里沉思了许久。
他觉得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承诺,但简语有表达出那个意思了。他一直在说他来处理,他还问起藏匿胡磊的地方。难道他想引老王他们过去,然后在那里留下他们的痕迹,把这事情也栽到老王他们头上?
那样如果老王他们死了,事情就都是他们做的。
常鹏觉得这样也不是不行,但需要好好计划一下。他得跟钟敏商量商量。
常鹏想马上给钟敏打电话,但他忍住了。
下班了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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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敏在逛商场,她认真地逛,看衣服看保养品,却什么都没买。最后她在一家餐厅打包了一份饭。
钟敏拎着那份盒饭走到了商场旁边的一个小型儿童游乐场,这是商场的一部分,供购物的人休息和带孩子玩的。这个钟点游乐场里的人不多,钟敏在一处草地边上的长椅上坐下了。那份饭放在旁边。
钟敏看着滑梯的方向,那里有两个小朋友在玩,家长守在一旁。
钟敏安静看了一会,忽然自言自语:“我记得很清楚,我妈说过房子是简语的,他就是不肯给我。我记得她还给我看过合同。但常鹏这么一说,我竟然觉得我好像没见过合同。我去翻了,真的没有合同。我记错了吗?我的记忆为什么要骗我?”
没有人回答,钟敏附近没人。
钟敏仍看着滑梯,继续小声道:“我还记得你的样子,你夸我是好人,是小仙女。你说你流浪只是流浪,因为你很茫然,你没有家人了,你很痛苦,流浪能让你不那么痛苦。你读过书,你自己写诗。你说我是你遇到过最善良的人,你会每天跟菩萨为我乞求好运,让我别像你这样,只能流浪。”
“我给你带了一份饭,其实我以前也来看过你,但这里变化太大了,原来的废弃工地现在已经变成商场了,我记不清你喜欢坐的那个水泥柱究竟是哪里了。后来我想,你这么思念你的孩子,应该会到这里来吧。你应该会喜欢坐在这里,看着孩子们玩耍。”
“我仍旧记得你的脸,我要谢谢你,谢谢你用你的命,救了我一命。他说只要我杀一个人,他就不杀我。必须死一个。我当时只想到了你,因为你说过,如果有机会,你一定会报答我的。”
远处,一个小女孩欢呼着冲向滑梯,却摔了一跤。小女孩的爸爸忙赶上前去,把小女孩抱了起来。小女孩抱着爸爸哇哇大哭,爸爸一边抚着她的脸安慰着,一边抱着她走向滑梯。
钟敏盯着他们看了半天,忽然又道:“我讨厌慈祥的爸爸,对吧?所以你跟我说你怎么爱你的孩子,我很讨厌你,对吧?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爸爸的事?你安慰过我?所以你才说那些话吗?我其实不太记得了。但我记得你夸我是善良的好孩子。我真的是,我真的是。我很聪明,从小就聪明,我爸妈都是高材生,我爸还是医学专家,我有他们的基因,我是天才。我的大脑非常健康,我思维敏捷,学什么都很快,我过目不忘,背一遍书就记住了。我考试总拿第一。我不该是魔鬼的,我明明身体健康,基因优秀,大脑正常。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才是魔鬼。”
没人回应她,四周除了远处滑梯那儿的孩子欢笑声,没有别的声音。
“但是顾寒山为什么不是魔鬼?她必须是魔鬼。她爸爸为什么这么喜欢她,她是个变态,她就长着一个变态的脑子。她不配被称为天才,她不能得到尊敬。”钟敏觉得自己说得很大声,但她的嘴都没有动。
钟敏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她愤怒地站了起来:“她要么死掉,要么变成魔鬼生不如死。她只有这两种选择。喜欢她的人要看着她被烧成骨灰,或者被关进精神病院,永远都不能再出来。”
钟敏把餐盒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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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所停车场。
向衡与聂昊做完审讯工作回来,聂昊去找他的车子。而向衡往他的车子去,却见顾寒山闭着眼睛歪着头趴在车窗上,脑袋露出来小半颗。
向衡停下了脚步。他看着微风拂过顾寒山的脸,将她的碎发拂到她的鼻尖嘴角,发乌黑,脸白净,仿若一幅画。风更大了些,发更乱了,而顾寒山一动不动。
向衡忽然心一跳,刚有些慌,顾寒山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向衡吓得一愣,差点往后退步。
顾寒山趴端正了,看着他的表情:“你怎么了?”
向衡迅速摆回向天笑脸,没好气道:“这么趴着也不怕被吹成面瘫。”
“面瘫?你说的是这样吗?”顾寒山认真问,把嘴扭歪了,眼睛斜着趴到车窗上。
向衡:“……”
“不会的。我才趴一会。”顾寒山坐直恢复了正常样子。
无缝鬼脸切换,外加情绪异常稳定。
向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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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昊开了车子刚拐过来就听到了向衡的大笑声,他赶紧加快速度过来,他摇下车窗一看,向衡笑到撑着车顶,而顾寒山坐在车里,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聂昊:“……”这是睡眠严重不足外加压力太大并发症吗?
算了,他没看到。他一堆事要办的。“向衡,回头见。”聂昊丢下一句提醒,开车走了。
向衡笑意收不住,他揉揉脸,试图恢复正常表情。
顾寒山把她的手机递了过来,向衡一看,竟然是她刚才偷拍的。他笑得露出后槽牙,面部狰狞。
太丑了。
向衡瞬间冷静。他酷着脸把照片删了,把手机塞回顾寒山手里,把顾寒山脑袋也塞回车里,自己转回驾驶座,关门,系安全带,启动车子上路,一气呵成。
“不用谢。”顾寒山道。
向衡抿紧嘴,控制面部表情。
车子驶出看守所,汇入了车流之中。顾寒山忽然道:“刚才你不在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又战胜了一次发病,而且我找到了克服的方法。”她顿了顿,学之前看的动画片夸张地道:“超级厉害。”还拖尾音。
这语气!
向衡:“……什么方法?”
“你坐在我身边一直夸我。”顾寒山认真道。
向衡深呼吸,把脸上的热度降一降:“顾寒山,调戏警察犯法我跟你说。”
顾寒山沉默了一会:“袭警罪?”


第171章
向衡憋了一会终于还是没憋住,不就是一本正经瞎扯胡说八道,他也行的。
“调皮捣蛋罪。”向衡说。
顾寒山又沉默了一会:“所以你刚才是开玩笑的。”她用的陈述句。
这居然会有疑问吗?
向衡撇眉头:“因为你跟我开玩笑呀。”
“我没有呀。”顾寒山很无辜。
向衡:“……我坐你身边夸你?”
“对呀。”
向衡忽然懂了:“锦旗在飘扬,你爸站你身后,我坐在你身边?”
姑娘,你要集齐四大护法吗?
“你们没有同时出现。”顾寒山道:“我只能在一样物质上集中精神来对抗。”
向衡:“……”就是她的宝囊里一次只能掏出一件法器?
那也行呀。虽然她用的“物质”这个词。
向衡有些高兴。
不知道锦旗出现得次数多还是他出现的次数多。当然肯定不能跟顾亮比的。
向衡看着前路,把着方向盘,前面有点堵但是没关系,向衡觉得车子开得挺轻盈。
“我们坐在哪里呀?”他问。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顾寒山居然听懂了:“坐在车里。”
这次向衡没误会,他也听懂了。
“嗯,在车里啊。”
一琢磨确实是这样。他跟顾寒山相处的机会其实并不多。他与她肩并肩坐在一起时,大多是在车里。
“具体是什么情况?”向衡很想了解。
顾寒山就把发病之前的所见所想,以及发病后她的防御办法说了。
向衡听得直皱眉头:“只是看到人走过,想起了爸爸,就触发了?”
“嗯。”顾寒山点头,“这是很正常的情况。我不是跟你说过嘛,发病的时候是不可预料的。我小时候,根本没办法出门,任何东西和声音都可能触发我的脑子失控。我一直吃药,一直训练,很多年之后才能去上学的。”
“不是。”向衡问,“是我的错觉还是真的这样,顾寒山,你这两天的发病频率是不是高了?”
她之前也发病,但他刚认识她的时候,她的状态还是很稳定的,所以他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她有病。但自从她遇袭,接着目睹宁雅命案后,似乎非常容易受到刺激。
在这之前她跟他诉说她爸爸的情况以及她的病情,甚至跟简语对峙时,她都没有发作,可今天短短的时间,她跟耿红星他们开会时发作,采访时发作,现在看到有人走过想到爸爸也发作。
顾寒山没有回答向衡的这个问题,但向衡也明白了。
简语并不是危言耸听,他没有撒谎。顾寒山确实需要稳定住病情,她需要静养治疗。参与侦查会一直刺激她,她的情况会越来越糟的。
“顾寒山。”向衡唤她。
顾寒山道:“我没事,我心里有数的,如果扛不住我肯定会说的。我今天的发病情况我都能应付。我觉得挺好的,我找到方法了。”
“你是真的找到方法还是撞大运了?”向衡的眉头皱得更紧。
“我是把方法成功运用起来了。”顾寒山道:“这些都是以前经常练的,只是效果不如现在好。”
前面堵到开不动了,向衡把车子停下,转头看顾寒山。“你确定?”
“我确定。”顾寒山点头。
向衡小声嘟囔着:“真希望我能相信你。”这样就用不着提心吊胆的。
“为什么会不相信呢?”顾寒山问他,语气冷静,态度诚恳。
向衡懂她,她是真的在问。
“因为我担心你为了能参与案子侦查,故意隐瞒病情。”
“怎么会?如果我病得很重,不及时就医我会崩溃,甚至死亡。那样我更没法参与案子。我心里有数,为了保持清醒和健康状态,我甚至都同意让简语送我去新阳。我不能离开家,但我家小区有问题,你说不能回家我也同意了。你看,正如我爸所说,我真的是一个理性的人。”
向衡跟她讲道理:“那理性的人也是会让人担心的。你看葛队理不理性,他也是差一点倒下,走运了才及时就医。”
“他跟我不一样。他那是无知,他都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
向衡:“……你说话可以委婉一点的。”
“当然他这种无知是因为太幸福了,他都没病过。在生病方面,我的经验确实比他丰富。”
向衡无语。但顾寒山在看着他。
“怎么?”向衡瞪她。
“你还没有对我给予肯定。”
“我肯定什么,我不肯定。反正就是会担心,没法相信。就是这样。”向衡耍起无赖。
前方车流动了,向衡启动车子,顾寒山也把头转向前方。
两人安静了一会。
车流动得实在慢,车子也没跑起来。
向衡突然道:“顾寒山,你答应我一件事。”
“如果我觉得无法控制病情,我一定会及时就医,一定会告诉你的。”顾寒山没等向衡说出要求的内容就主动道。
“行。”向衡点点头,他就是想听这个。顾寒山答应了就行,比跟她讲道理辩论可有效多了。
“你放心吧,向警官。”顾寒山道:“我非常地确定,我真的进步很多,而且是神速地进步。”
一个绿灯没能过去几辆车,前面又堵上了。
向衡把车子停下,对顾寒山道:“你能跟我说说吗?”
“说什么?”
“你觉得你进步的原因是什么?”向衡道:“我想知道具体的,这样也许能帮助你。”
顾寒山认真想了想:“也许是心理暗示。”
向衡:“……”意思就是使劲夸她管用?
“你知道霍桑效应吗?”顾寒山问。
“你说说。”
“就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时候,哈佛的一个教授在美国芝加哥西方电力公司霍桑工厂做的实验,他想试验确认什么样的工作条件会影响工人的工作情况。他们改变工作环境,减少增加照明、变换空间、降低或增加薪酬等等。但无论怎么改,工人的工作情况都挺好,表现不差。他们的实验失败了。但最后一问,原来那些工人知道自己正在被实验,受到研究者的极大关注,所以他们努力表现,不敢懈怠,所以无论条件怎么样,他们的工作都很好。”
“嗯。”向衡懂了。
顾寒山道:“我爸从前总是不停跟我说他对我的期待,总是告诉我我的每一次进步让他和医疗团队多么高兴,告诉我我是天才,我受的苦是因为天赋总不是白得的。他告诉我这种天赋多了不起,能创造多大的奇迹,所以我也很了不起,我就是奇迹。”
“他一直在提醒你你很受关注,你身上有很多期待。”
“他努力给我正面积极的暗示,让我撑下去。但我从前并不是太在意这些。发病真的很痛苦,我叙说出来,也没人能理解。因为你们不可能经历过,所以你们也想像不到那样的程度。”
顾寒山说得慢,但听起来声音还算稳定。
向衡启动车子,跟着前面的车流往前驶,打断顾寒山道:“如果会引起你的不舒服我们可以改天找个更合适的方式聊。”
“如果我发病了就正好再试试那个办法还灵不灵。”顾寒山继续说:“我从前挺想死的,虽然不再自杀,但确实还是有期待。我会期待发病,因为严重发病是会致命的。虽然很痛苦,但是如果能结束一切,那忍受痛苦也没关系。”
向衡盯着前方的路况,眉头皱得死紧。他明白顾寒山为什么这么能忍痛了。这种习惯的培养不全是因为长期被动承受,也有当初她的主动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