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龙远远躲着她,没有了与她寒暄的兴致,说道:“本君听闻你师姐好像出了点事,你又不见了踪影,紫英都快急疯了,你还是快些回临光院看看吧。”
宣芝心下一惊,心底深处涌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急匆匆地奔回临光院。
她回到临光院时,师尊裴紫英也正好从主峰回来,身边跟着大师兄裴故,颜印也在。
三人站在临光院的殿门前,颜印正躬身向裴紫英请罪,裴紫英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劝慰道:“这是念念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无需自责愧疚。”
裴紫英说着,蓦地抬头朝上空望来,裴故和颜印几人也随之抬头,看到莽莽撞撞跌落下来的宣芝时,微微怔愣后,脸上都露出喜色,围上前来上下打量她。
裴故伸手扶了她一把,“师妹,你总算回来了,没有受伤吧?”
颜印道:“念念说你先出秘境了,我还以为你早回宗门了,你这是去了哪里?”
裴紫英感觉到了她身上沾染的并不陌生的阴戾气息,大约明白了自己的小徒弟去了哪里,他并未说什么,只是道:“回来了就好。”
宣芝气都还没喘匀,按捺住心里的不安,问道:“师父,师姐怎么了?”
她问完之后,众人都静默不语,露出了难过的神情,裴紫英将她扶正,叹息一声说道:“先进屋再说吧。”说完转身往临光院大殿内走去。
几人在殿中落座。颜印将在沧琅秘境发生的事又重新诉说了一遍,他道:“师妹离开秘境没多久,沧琅秘境中便出了一件上古神器无方镜,无方镜悬立在秘境正上方,很多修士都想进无方镜中闯一闯,让神器认主,我们自然也进去了……”
“无方镜?”宣芝掩在袖口里的手指不由收紧。
无方镜她是知道,在原著中拥有举足轻重的戏份,因为男主云知言便是在无方镜中接受上古战神的传承,得到那一枚供奉着古战神的神符。
她单单只是听到这么一个名字,脑子里就已经浮出了细碎的原著片段。可是按照原著剧情,无方镜不该出现在沧琅秘境,甚至它都不该在这个时间段出现才对。
云知言的战神符是他经脉寸断,重塑根骨之后才得到的,那时候大玄和东周战事不断,这一枚古战神符可以说来得时机正好。
颜印继续道:“神器无方镜有损,镜面有成千上万的裂纹,每一块细小的碎镜片都是一个不同的空间,所以入镜之后我们便都分开了。”
“无方镜中的空间就如同一个个小世界,时间流速各不相同,虽然彼此独立,但又会在某一个节点或是契机上相连,比如镜中空间里的一潭水池,或是任何一个反光的东西,偶尔会映照出另一片镜面的景象,只要抓住这个时机,就能破开当前空间,进入到映照出来的那一个镜面去。”
“我就是这样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碎镜空间,我在其中一个镜面里和念念汇合了。”颜印说到此处,面色白了几分,眼底深处含着悔意,“那片镜面空间很狭小,就一座陈旧的宅院,三进三出,宅子里什么都有,只是空无一人。”
“念念一进无方镜就被困在了这里,在这里独自过了两年,两年后才又遇上来到这片镜面的云知言。他们两人在这座宅院里呆了五年,都没能找到这块镜面的出口,指不定要老死在这一片碎镜子里。”
“我进入这片镜面时,念念正在缝制自己的嫁衣,她和云知言日久生情,打算拜堂成亲。”
宣芝听到这里,下意识断然否定道:“不可能!师姐不可能喜欢云知言,云倦呢?”
颜印摇摇头,“我没见到他,也没见到念念其他役鬼。念念执意要与云知言成亲,我劝说不过,当晚喝了他们的喜酒,睡过去后,第二日醒来便已经不在那一片镜面里了。”
宣芝不用他再说都知道后面发生的事了,因为颜印所说的无方镜内的情况与原著剧情发展一模一样。
无方镜现世时,镜面粉碎,云知言进入无方镜中,被困在一座空无一人的宅院里,他会在那座宅院里遇到被同困在此处的又一个女配,两人日久相处,在镜子中成亲做了夫妻。
成亲后不久云知言就在这座宅邸地底发现一座密室,密室里存放着许多卷轴书籍,从档案书卷里才知道这座宅院就是那位战神在飞升成神之前在人间的居所。
云知言在密室找到修复无方镜的办法,镜面碎片融合,被分散的所有人都来到了同一空间里,战神墓。
想要开启战神墓,唤醒古战神,必须献祭启棺之人至亲至爱之人,以身魂为祭,鲜血浇灌遍布在棺椁之外的法阵沟壑,才能启动阵法,解除棺椁上的封印。原著里为云知言献祭之人,正是与他在镜中成亲的女子。
可是这个女子怎么会是她的师姐?
宣芝脑子里有些乱,她当初知道原著里提了一句的炮灰女配是施念念,以为只要斩断她跟云知言的联系就能避免。更何况师姐身边还有云倦,她与云倦两情相悦,更不可能为了云知言献身。
却没想到,原著的情节点提前,师姐还是因为云知言而死。
她应该将师姐带出秘境,她不应该就那样离开。宣芝双眸通红,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此时此刻,她比颜印更加悔恨,更加自责。
颜印并没注意到宣芝的异常,仍在继续说道:“无方镜中存放着战神墓,想要离开无方镜,只有重启战神墓,令无方镜认主才行。而停放战神棺椁的高台只有云知言能踏入,念念为云知言自愿跳入献祭坑,献上肉身和魂魄,开启棺椁,取得战神符……”
宣芝没听他说完,蓦地站起来往外走。裴故喊道:“师妹,你要去哪?”
“去找云知言。”
裴紫英抬起手,大殿四周门窗在她前方砰一声闭合,落下禁制,身后传来师父冷凝的嗓音,“不准去。”
宣芝没有回头,咬牙道:“师姐不可能为了他那么做。”不管是不是剧情强加给施念念的戏份,还是云知言暗地里做了什么,她都必须要去查清楚不可。
“东周国师因此事,亲自派人送了歉礼至拂来宗,无方镜中发生的事已传得天下皆知,有当时镜中无数修士见证,是念念自愿献身助云知言取得战神符,破开无方镜。”裴紫英指尖轻抚茶盏,眸光与他的声音一样冷然,“如今外界都在颂扬你师姐为爱牺牲。”
宣芝回过身,直直看向他,“师父也这样认为吗?”
裴紫英怀里的九尾狐听到她这般质问的语气,先一步不悦地竖起爪子,哼道:“念念六岁拜入紫英门下,她是什么样的性子,难道还不如你清楚?”
裴紫英抬手安抚地拍了拍狐狸头,“为师当然不认同。”


第101章
裴紫英方才从主峰出来,正是因为施念念一事。施念念跳入献祭坑,献上身体和魂魄,开启战神棺椁,也使得被困在无方镜中的修士都得以脱身。
云知言又是东周国师的亲传弟子,国师亲自备上信函送到拂来宗,这是一国和一宗的交际。这件事不论是从小情还是大义,拂来宗都没有发难的道理。
“你现在去找他有何用?这其中真有什么隐情,我们无凭无据,单单去找他,他就会如实告知么?”
宣芝紧咬着嘴唇,沉默不语,在师父的劝说下冷静下来,那片碎镜面里只有师姐和云知言两个人,云知言又早已回到东周,想要见到他,先得闯入东周,再深入东周国师府。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件事上,没有充足的理由,她凭什么去质问云知言?她又有那个实力抵抗得住这个世界的天道,暴力撬开云知言的嘴吗?
裴紫英抚摸着九尾狐的毛发,继续道:“耐心等三个月吧,三个月后便是九州法会,这一次九州法会由东周举办,届时各大仙门及三国修士都会云集东周。”
宣芝紧握的手指慢慢松开,终于垂头坐回了座上。
裴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云倦前辈向来和念念形影不离,他不可能坐视念念和云知言成亲不管,颜师弟没在无方镜的碎镜空间里见到他,一定有什么原因,我们先找到他为好。”
裴紫英道:“念念身陨魂消,存放在宗门的魂灯已灭,她与役鬼的契约自然解除,为师曾布下搜魂阵,未能在这世间寻到他,若他还在,可能已经入了北冥。”
宣芝振作起来,“好,我现在就回北冥找他。”
从大殿出来后,宣芝就掏出了郁绘的那片纸扇碎片,碎纸从她手心飞出去。北冥收天下阴鬼,入口其实并不在极北之处,只要寻到阴路鬼道,就能到达鬼门前。
有纸扇引路,宣芝很快找到了方向,来到了冥渊深处,筋斗云裹着宣芝从鬼门穿进去,守在鬼门前的两人看到她,很是惊讶道:“娘娘才出去一日,怎的又回来了?”
宣芝道明了来意,姜炤伸手触上鬼门,从沉铁一般的鬼门上取出一本书册来,这书册有点像是地府的生死簿。世间成鬼者皆会被记录在册,不论他们来没来过北冥。
“娘娘可知他生死之日?”姜炤问道。
宣芝摇头,她以前跟施念念抵足而眠时,曾听她说过她跟云倦的相遇,施念念体质极阴,六岁之时在鬼节被卷入鬼潮,要不是云倦在万鬼夜行中护了她一程,施念念早就被恶鬼吞噬了。
施念念在万鬼潮中抓住云倦这么一只不想夺舍她的鬼,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在鬼潮中阴差阳错开了灵窍,当时凭借着本能与云倦结了契,有了自己的第一只役鬼。
后来也是云倦带着她跨越迷心海,来到拂来宗拜师。云倦是个在世间都找不到什么信息的陈年老鬼,连裴紫英都知之甚少。
不过裴紫英为行搜魂之术,在施念念洞府寻过,找到一根云倦佩戴过的槐木发簪,那上面沾染了云倦的气息。
宣芝将发簪递过去,姜炤接过发簪在鬼册上划过,鬼册哗啦啦地翻动起来,从头翻到尾,皆一无所获。
姜炤摇头道:“鬼册记载世间所有成鬼者,即便他已经轮回转世,也有记录可查,鬼册中没有他的记录,只能是他并非为鬼。”
“不是鬼?那他会是什么?”宣芝难以理解,云倦和施念念以鬼符结契,他不是鬼,又怎么能结成契约,又怎么会受鬼符驱使?
脱口问完之后,她才想起一种可能,或许并不是鬼符有用,只是云倦愿意被驱使。
姜炤摇摇头,除了鬼事,她对于其他的便爱莫能助了。
云倦不在北冥亦不在人间,那只可能还被困在无方镜中,宣芝得尽快把这个情况带回去告诉师父,她站在鬼门城楼上,往山巅冥宫望了一眼,与两殿阎司告别,准备穿过鬼门重回人间。
正在这时,她手中云倦的槐木发簪突然从指间抽离,倏地射入虚空中,半空激荡出一缕涟漪似的波纹。
宣芝猝不及防,下意识往前追去,指尖即将触上半空波纹时,消失的发簪又重新浮现出来,发簪悬在半空,上面沾染的微弱气息从槐木上溢出,光芒慢慢勾勒成一柄通体雪白的狭长利剑,剑长三尺有余,雪亮的剑身上有云絮一般的暗纹。
“这是什么?剑?”宣芝一时没反应过来。
申屠桃的声音自她耳边拂过,冷淡道:“戮云剑,战神手中剑。”
云倦白衣白发,就连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洁白如雪,这柄剑的模样和云倦的外形实在相配,宣芝慢慢睁大眼睛:“云倦难道是……剑灵?”
还是战神的剑灵?那为什么战神被封在无方镜中,他的剑灵却能跑到人间来?
如果云倦是战神剑灵,是唤醒战神的关键,那在书里面东周和大玄交战时,云知言手里的战神符时机来得那样巧妙,是因为施念念死后,云倦一直跟在云知言身边?
如果真是这样,她很怀疑在原著里施念念的死因就有问题。
悬空的长剑虚影消失,槐木发簪啪一声落到地上,将宣芝从沉思中惊醒,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惊喜道:“申屠桃,你醒了?”
无人回应。宣芝从地上捡起发簪,从鬼门城楼跳下,飞快往山巅冥宫上跑,冥宫廊环萦回,宣芝不耐烦绕来绕去,直接御风飞檐走壁,往宫殿深处那一座不起眼的阁楼里跑去。
她从窗口翻入时,一眼便看到席地而坐的人,申屠桃从那日分神融入桃树后,本体就没挪过地方。
他依然坐在那里,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精准地落到翻窗落地的人身上。
宣芝一转眸对上那双宁静如水的红瞳,脸上的欣喜化作疑惑的蹙眉,迟疑地喊道:“申屠桃?”
申屠桃从鼻子里应了一声。他略微侧了下头,银白的长发从肩上滑落,目光定在宣芝脸上,他想能见到她,他现在应该是高兴的,只可惜喜悦的情感还未在他体内复苏,他的七情六欲还有部分缺失。
得到回应,宣芝悬着的心稍微落下去了一点,但也仅仅只是一点,因为眼前的这个申屠桃虽然不再是根怎么喊都不应的死木头了,但看着还是和以前不太一样,她谨慎地问道:“你现在有五感了吗?和分身融合完成了?”
申屠桃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掌,张开五指握了握,“融合了一部分。”
宣芝坐过去,伸手搭在他的手心里,“有感觉吗?”
申屠桃冰凉的指尖从她手心划过,轻轻摩挲指腹,然后插进指缝扣住,“嗯,柔软温暖,小小的。”
他无法把握好力道,握得太过用力,宣芝手背上的皮肤被指尖按得通红,她吃痛地哼了一声,说道:“轻点。”
抓住她的手立即松开了。
宣芝反手抓住他,轻轻揉捏他的指节,皱眉道:“你融合原来需要这么久啊。”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还只是融合了一部分而已。
申屠桃其他感官尚且还在沉寂,刚复苏的触感格外敏锐,宣芝一下一下揉捏他指节,指腹触摸在肌肤上的感觉实在令人战栗。
他浑身紧绷,即使咬牙忍耐,衣袍底下的身躯依然忍不住细细颤抖着。
申屠桃忍不住想抽回手,却又贪恋这难得的温暖柔软,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进退维谷。
他喉结滑动,咽了咽唾沫,哑声道:“有一些阻碍。”
宣芝毫无所觉,询问地看向他,“什么阻碍?”
申屠桃与山河社稷图中的活体相融,真正属于他的活着的五感六识正缓缓流入他死寂的身躯内,他在一个世界死,在另一个世界生,如今这两种力量正在他体内博弈,“它应该察觉了,有另一种规则力量可以对抗它。”
宣芝惊道:“它发现我了?”
申屠桃目光一直落在他们交错的手指上,看到自己手臂上因为她柔软指尖的刺激而一粒粒浮出的鸡皮疙瘩,“暂时……还没有。”
“估计也快了。”宣芝思索道,毕竟在沧琅秘境里闹出的动静着实不小,女娲娘娘借山河社稷图现身那次,就引来了惊雷鸣响。
想到有女娲娘娘在,宣芝心里安定了不少,她乌黑的瞳仁中映出申屠桃的身影,目光焦点却并未落在他身上,暗自思索,剧情突然提前,说不定也跟这个有关,因为它察觉了足以对抗它的规则力量,所以迫切地需要主角成长起来?
宣芝一边思索着,一边问道:“云倦是那把戮云剑的剑灵?”
申屠桃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那个战神的事迹么?他是如何被封进无方镜中的?为什么他都被封入镜子里,他的剑灵却又能出现在世间,还以阴鬼的身份和我师姐结契?”
宣芝现在有一连串的问题,迫切想要知道答案,云倦真是剑灵的话,如今战神苏醒,那云倦势必已经回到他手中。找不到云倦,申屠桃这里便是唯一一点线索了。


第102章 (补字)
古战神存在于仙界十二正神体系建立前期,那时候仙界诸神为争夺正神之位,得到建立神庭之权,经历过长达数千年的争斗。
最后胜者站上天道台,受封正神,败者或陨落,或被封印。
那时候人间亦是蛮荒之年,仙凡两界并未像现在这样,受天道严格分隔。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四海九州的凡人在神力对撞下命如草芥,苦不堪言。这一时期,又有邪魔因乱诞生,吞噬生灵,天地之间可谓遍生怨魂恶鬼,最后这些鬼煞都如百川归海一般涌入北冥。
申屠桃天天浸泡在凡魂的七情六欲中,才渐渐从冰冷麻木中觉醒,开始在自己身上铭刻法阵,复刻凡人情欲。
仙界诸神看不上北冥这种鬼地方,申屠桃又一门心思地捣鼓自己骨骼皮肉上的阵法,全然无视那些想要拉拢他的势力,反倒在仙界的争端中独善其身。最后因镇封万鬼的功德,而坐上正神之位。
他虽然没有直接掺和进诸神争斗,不过因为天地之间所有的怨魂归处都是北冥,所以也知道得不少。
申屠桃听完宣芝的问话,抽回自己的手缩进袖摆里,暗暗抚平手臂上的细小疙瘩,这才得以收敛心神,回想了片刻,说道:“当年战神覆渊和火神相争,两人打了数月不休,从仙界打到人间,火神战败认输。”
宣芝手中落空,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无意识地又朝他靠近了点,与他手臂相贴。
属于活人的鲜活的体温透过衣料蔓延到他皮肤上,申屠桃刚消下去的鸡皮疙瘩又立了起来,酥酥麻麻地爬遍了他半个身躯,似乎有一点火星从他们相贴的地方蔓延开,烧往他的四肢百骸。
申屠桃一时没了话音,往旁边挪去,与她拉开距离。
宣芝又凑上前来,疑惑地追问:“然后呢?他明明赢了又怎么会被封进无方镜?”
申屠桃只得忍耐,继续道:“覆渊没有因此停手,他持剑一剑一剑削去火神四肢头颅,用四十九剑彻底斩碎火神神躯,火神碎躯砸入人间,引动地火,使得人间火山喷发,赤地万里,无数生灵因此殒命。”
“这些罪孽因果自然算到他与火神头上,火神碎躯在地火中被炼制成无方镜,战神也被天道之力压制封入无方镜中,他现在能被释放出来,看来是他的罪罚被赦免了。”
宣芝抓着他的袖摆,闻言不高兴地抓在手里使劲蹂躏,难怪只有云知言能登上战神棺椁的高台,毕竟他是这个世界的亲儿子。
“只有活人献祭才能开棺,这难道不算罪孽吗?”宣芝咬牙道,“云知言这个狗东西,不知道做了什么才哄得师姐为他跳入献祭坑中。”
申屠桃这个偶尔也会收到人牲祭祀的神灵,并不能理解她的愤怒,平静无波地说道:“人牲和六畜没什么差别。”
宣芝垂着头,半晌都没有说话。申屠桃侧眸看她一眼,正好看到一滴泪珠从她下巴滴落,浸进他袖摆当中。
申屠桃指尖微蜷,说道:“被献祭的人,如果神灵不收,魂魄入轮回转世,若是神灵收下,便会留在他身边成为仙侍。活人献祭既然是开启战神棺椁的条件,那覆渊必定收了这个祭品。”
宣芝猛地抬起头来,眼睫上还染着湿意,眸中重新燃起希望,“你的意思是,我师姐并没有魂飞魄散?”
“嗯。”申屠桃刚点了一下头,就被宣芝扑进怀里。
温暖又柔软的身躯紧紧依在怀中,肩上是她手臂压来的力度,宣芝埋头在他胸前,吸了吸鼻子,呼吸从松垮的领口钻进去,惹得他又忍不住一阵战栗。
怀里的人从进来这里直到现在,终于露出松懈的姿态,长舒一口气,轻声呢喃,“太好了,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申屠桃迟疑片刻,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背脊。
“你知道的,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宣芝趴在他肩上,在这一刻,突然很想一吐为快,她憋闷在心里的悔意和自责无法为外人道,只有申屠桃可以供她倾诉,“我明明知道剧情,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我阻止不了玄晟元君的陨落,可是师姐的结局,我明明有能力改变的。”
“如果我谨慎一点,出秘境的时候将她一同带走,她就不会遭遇这些。”师父、师兄、师姐都是她决定留在这个世界后,最先建立羁绊关系的人,宣芝已然将他们划入了家人的范畴。
如果施念念真的因此身陨魂消,她可能永远都跨不过去这道心结,好在现在还可以补救。
宣芝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些许,她埋头在申屠桃怀里拱了拱,像寻求安慰的小兽。
申屠桃的身躯微微一僵,怀里的人半晌都没有动弹,好似打算赖在他身上不起来了,那湿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拂在他颈项处,他忍了片刻,实在忍无可忍,抓住她的肩膀将她从自己怀里推开。
宣芝还没温存够,就被人无情推开,她睁大了无辜的眼,嗓音里还带着哭过之后的鼻音,软声道:“我好累啊,你就让我靠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好,我不会在这里久呆的。”
她这段时日以来,要么是担忧着申屠桃,要么是担忧着师姐,从沧琅秘境跑来北冥,又从北冥到拂来宗跑了个来回,心神一直紧绷着,现下是真的有些身心俱疲。
而且,她也不能在他身边待太久,她还要回拂来宗。
申屠桃推拒的动作便顿住,任由她重新拱进自己怀里,环抱着他的腰。
“战神好勇斗狠,比武厉天尊有过之无不及,你师姐成了他的仙侍,并不会好过,要想让她重获自由只有打败他。”
她当然清楚战神的属性,古神可比现在的神灵要野性残酷得多,战神即便是在无方镜中被封了万年,可他身上依然带着蛮荒古神未被规训的凶狂。
战神覆渊是云知言手中最锋利的剑,发起狂来连这位天道之子都驾驭不住,确实不能让师姐留在他身边。
还有云倦。
宣芝握紧拳头:“不仅要抢他的仙侍,还要抢了他的剑才行。战神被封,他的剑灵为什么还可以在人间游荡,还能以阴鬼的身份留在师姐身边?”
“剑灵本来就是死物生灵,虽然和阴鬼不同,却也有相通之处。”申屠桃冷淡道,“至于他为何会在你师姐身边,我不知道。”
宣芝沉吟片刻,看来有些疑问只有找到当事人才能解答。她又问道:“你之前见到他,是不是就已经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申屠桃道:“我那时候注意力不在他身上。”
言外之意,就是没发现了。也是,如果发现了的话,小桃子应该会告诉她才对。
宣芝想到此处,忽然坐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已经融合了小桃子的记忆了?”申屠桃没有见过云倦,只有小桃子才见过他。
宣芝的视线终于心无旁骛地落在他身上,此时才发觉他的异常。
申屠桃的身体一直在因为她的碰触而颤抖着,薄红从他眼眸中晕染开,染上眼尾。他的皮肤本就雪白似玉,那点红就显得异常夺目,从眼尾蔓延到耳际,连耳廓都通红。
但偏偏他的情感还缺失着,面上便始终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坦然地承认道:“嗯。”
宣芝视线一寸寸扫过他的眼角眉梢,“那你也记得叫我阿娘的事?”
“记得。”申屠桃无比坦荡。
宣芝按了按自己荷包里留存鬼帝陛下黑历史的珠子,可恶,这个反应不在她预料之中,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至理名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故意道:“桃桃,你记得的话,要不要再叫我一声?”
宣芝伸手碰他的脸,申屠桃便在她的指尖下,轻轻颤了一下,张开口喊道:“阿……”
他真的喊得出口!
宣芝一把捂住他的嘴,满脸通红,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还有没有点羞耻心了?”
申屠桃情绪和身体仿佛是割裂开的,身体在她的掌心下轻颤,肌肤如霞云,可神情却又极为冷淡,没有太多情绪的起伏,说道:“目前没有。”
宣芝:“……”
“你现在都融合了哪些感官?”宣芝一瞬不离地盯着他,连呼吸都放轻了,心跳停了一瞬,又飞快躁动起来,睁大的眼眸里完完全全倒映着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