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道人硬是不肯走,说自己有非进去不可的理由。
京城这样的地界,毕竟是天子脚下,当官的也不敢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不敢直接把人打个半死,扔到别的地界去。
拉扯推搡之下,动静闹得不小,附近的百姓听到响动都围了过来瞧热闹。
有人同情他,说:“看着是个疯的,怪可怜的。”
有人家里有本届应考的举子,所以才租住在了贡院旁边,便也是不耐烦极了,“会试判卷兹事体大,军爷们快把这疯道人叉走!”
军士们出动了五个人,作势要把他绑走,却看那道人从地上一跃而起,一个人就推倒了五个孔武有力的军士。
“乖乖,这疯道人还真有几分本事!”
前头众人只是来瞧热闹,眼下却怕他仗着本事行凶,大家一边议论着一边往后退。
那疯道人却立刻道:“你们莫怕,我只为降妖除魔而来,绝对不会伤人!”
见他说话还挺有条理,胆大一些的百姓没再接着退开了,只开口问他道:“什么降妖除魔?这贡院里头有妖魔?”
这话无异于滴水入油锅,人群里头一下子沸腾起来。
“原说前头又是大风大雨,又是坍塌,又是爆炸的……”
“道长快说说,这里头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作祟!”
那疯道人便侃侃而谈道:“这里头兴风作浪的乃是一只厕妖!诸位应当都知道,妖以吸取天地的灵气、精气或者污秽之气而生。这京城里头有真龙坐阵,那便有龙气。而这贡院里头出入最多的,自然就是天下最优秀的举子。真龙的龙气、优秀举子们的精气、加上茅厕的秽气,便生出了那样一只妖啊!贫道于月前算出此地将有厕妖出世,日夜兼程从外地赶来,只为降服这只厕妖,还望军爷们高抬贵手,放贫道进去!”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军士们都不敢轻举妄动了,说要入内禀报能主事的官员。
而围观的百姓不知不觉间又多了好些,议论之声更是四起。
“难怪我家老爷考完回来后就大病了一场,他素来身子康健的,莫不就是被这厕妖吸了精气?”
“只看过宋朝时有记载说,有帽妖在京城作祟,没想到咱门有生之年,还能见识到这‘厕妖’!”
“难怪茅厕会爆炸!这恶心人的妖邪,害得我家闻了多少天的臭味……”
这话一说,反而是那老道人变了脸色,他面色凛然地说不对,“那厕妖就寄居在茅厕之内,如何会把自己的寄居之所给弄没了?那它岂不是直接死无葬生之地?”
说着话,他当着众人的面伸手掐指一算,一边算一边还背诵耳熟能详的小六壬口诀。
半晌后,这疯道人突然哈哈大笑,效果之后又朗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天佑我大耀,本届会试中有好几位同府而出的贵人,那厕妖承受不住,已然灭了!贫道去也!”
话音未落,那疯道人突然腾空而已,眨眼之间便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
会试定榜之后,发榜之前,庞次辅先得让人把贡士名单誊抄到卷轴之上,把榜呈给皇帝过目。
他过去的时候,熙和帝正在批阅奏章。
见到庞次辅,刚过及冠之年的熙和帝搁了笔,痛心道:“庞公怎么瘦了这样多?可是操持会试太辛苦了?”
庞次辅忙道不敢,低眉垂眼地道:“为圣上分忧,为朝廷效力,是臣的本分,哪里敢道辛苦?”
君臣二人说了几句场面话,熙和帝主动问起道:“朕最近听了一桩奇闻,说咱们京城贡院里头居然有什么厕妖,庞公可听说了?”
庞次辅一边将卷轴递给熙和帝的贴身太监,由他呈送,一边回道:“臣当时就在贡院里头,无奈彼时尚未判完卷,按着规制不得外出,只能由贡院的军士出面。等臣听到他们的禀报之时,那在人前大放厥词的疯道人已经不知所踪,”
熙和帝笑着说这样啊,又让太监打开了卷轴给他查看。
一看之下,他自然看到了榜首的几个贡士,籍贯挨在一处。
见他已经看见了,庞次辅道:“臣惭愧,虽不信那疯道人言语,但这次会试,最优秀的几位贡士确实是同府而出。这榜发出去,无疑是应征了那疯道人的谶言。可这些学子确实优秀,没得因为一些风言风语,就特地打乱他们的名次,埋没了他们。臣不敢擅自定夺,已经让负责誊录的外帘官留了一留,您看……”
说着话,庞次辅又从袖中摸出另一个卷轴,还是由太监呈送上去。
这卷轴上自然就是誊录的这几人的考卷答案了。
这次会试,是熙和帝继位之后主持的第二届会试,上一届会试就是他继位的那一年,选出了穆云川这样的旷世逸才。
因此他在这上头也是有些眼界的。
一看之下,熙和帝满意笑道:“庞公说的不错,这几人确实文采斐然又言之有物,尤其是为首之人,经世之才更是不输上一科的穆爱卿。”
略一思忖之后,熙和帝道:“既如此,就按庞公原定的名次发榜。”
庞次辅作揖应诺,立刻告辞,去忙后续的发榜事宜了。
于是殿内便只剩下熙和帝和贴身太监二人。
那太监自小跟着熙和帝一道长大的,人不见得多聪明,却是再忠心不过。
他进言道:“圣上何不派遣暗卫去把那道人‘请’进宫来?他能提前月余算出贡院内有妖邪作祟,又能预言本届贡士中有同府而出的贵人,可见真的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奴知道圣上不信这些,但这样的奇人,放到身边总也有他的用处。”
熙和帝笑着笑没说话,仍然批阅手下的奏折不曾停下。
天下哪有这种奇人呢?不过是庞次辅怕担罪责,又恰好在会试中发现了几个奇才,趁机故弄玄虚而已。
不过那几人确实有经世之才,而熙和帝也不希望自己等位不久之际,便生出什么‘会试不祥大凶’之类的传言。
说的好像老天不希望他得到人才辅佐似的。
他这才顺水推舟罢了。
一点君臣之间博弈的小把戏,实在没必要细说。
太监见他不开口,便也立刻不再多言,放轻呼吸退到了一边。
…………
至于翠微这边,会试过后还有殿试,眼下虽还不知道名次,但除了崔斐之外,其他人几乎是必然能进到最后一轮的。
所以少年们还跟前头一样,深居简出地在书院里温书。
而京城百姓都传的沸沸扬扬的疯道人和厕妖的传闻,他们后头也都听说了——不过到底是没有当天去围观,而只是道听途说,所以这传闻让人增增改改,就也听得不全。例如那句特别仔细的‘同府而出的贵人’传到这会儿,便已经成了有一众贵人出世。
不过众人都不信奉鬼神之说,至多也就相信个风水论。
所以只把这事儿当热闹听过,也就过去了,并没怎么上心,接着忙自己的事儿。
而沈翠知道之后,回了自己的屋子,把屋门一关,笑得泪花都冒出来了。
【法则费心吧啦地给亲儿子铺路,不惜把炸茅厕这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出来了,结果到了百姓嘴里——它堂堂位面的法则,居然成了‘厕妖’!哈哈哈哈……】
【该!】系统也跟着笑,【使下三滥的招数,连着两场让咱家培养对象跟茅厕过不去,这‘厕妖’的名头,他实至名归!】
二月下旬,会试放榜了。
因为还有还有最后一轮殿试,眼下翠微的众人还是得低调行事,所以这次他们没亲自去瞧,只派了得用的下人去看。
卫恕的小厮是一众下人里头最机灵的,就由他负责领头。
他们是天亮之前出发的,午饭之前,小厮跑的一头热汗,冲回来道:“中了都中了!梅公子高中会元,沈公子第二,穆公子第三,二少爷第四,大少爷第三十二名……崔公子第二百五十二名!”


第202章
等小厮一口气报完了六人的名次,卫恕让他歇了口气,问起这次会试一共取了多少人。
小厮回答道:“一共取了二百六十三人。”
大耀的会试历来取二三百人,今上继位年限时间短,正是需要培植自己人手的时候,因此上一科,也就是穆云川考的那一届,取了三百五十多人,零头上就比前头几届多了一些。
这一科比上一科,少了将近百人。
虽还在合理范围内,但可见这届会试中受到‘厕妖’影响的举子不在少数。虽有些让人唏嘘,但翠微的众人都榜上有名,还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崔斐那名次又在红椅子附近了,已然是跟二甲无缘。
不过崔斐本人已经是喜出望外——业精于勤荒于嬉的道理,是个读书人都明白的。很多人荒废了几年之后,后头无论如何刻苦,都已经是无力回天。
他前后荒废了那么些年,乡试考到第二次就考上了,已然是意外之喜。
这次才是他第一次会试,居然一次就中了!
而且老话还说,‘五十少进士’。
什么意思呢?就是五十岁考中进士,那都算是年少有为了。
他眼下才二十出头呢,便已经榜上有名!
因此崔斐虽是书院里头考的最差的,却是最激动的那个,红了眼睛不说,脚下还踉跄了两下。
其他人见状赶紧把他扶着坐下,崔斐人足足晕乎了好一阵,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说来也得亏是在翠微,这里没人笑话他,不然搁旁的地方,梅若初他们这些在榜首的还未如何,他这吊车尾的反而形容无状……肯定要让人说嘴的。
劳不语也是激动得眼眶发红,不愿让学生见到,他便背过身去,和沈翠道:“前头我还猜着按庞次辅的性情,多半要打乱他们的名次,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
沈翠也有些意外和激动,但她前后一想,便猜着这事儿跟‘厕妖’脱不开干系。
说来真挺讽刺,这‘厕妖’若是不作妖,可能真如劳不语预料的那般,少年们不会都拿到属于自己的名次。
那些意外和激动的情绪酝酿发酵,沈翠只觉得胸中无比畅快!
更晚一些的时候,报喜的人也过来了,沈翠早就准备好了喜钱,派发给了对方。
不过眼下还是得敛藏锋芒,且三月十五就是殿试,沈翠就只给下人们派了一些喜钱,再他们买了些菜回来,由周氏掌勺,她自己打下手,置办了一桌丰富的席面出来。
书院上下一起用过了,便算是先简单地庆祝过了。
庆祝过后,还是温书环节。
殿试只考策论,因此少年们便只用准备这一样了。
劳不语教他们教到现在,确实是没有东西可以再教授了,便也不是一定要陪着他们了。
他早出晚归了几日,弄回来两份东西。
一份是礼部出版的历年殿试合集,给少年们当温书资料用。
这里头可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历年出售都是一册难求。
眼下这时候能弄回来,肯定不止得走人情关系,还得贴进去很多银钱。
沈翠私下里想跟劳不语打听具体花费了多少银钱,想着起码要跟劳不语均摊一下。
劳不语却不肯告诉她,只摆手道:“山长别提银钱臊我,咱们收学生一样的银钱,山长是饮食起居一手包办不说,更还要负责给喜钱、选址等等事项。反观我,这些年除了教书和帮着打听一下消息之外,就没有能施展的地方了。这些年吃住都在书院,实在没什么花销,我也攒了不少银钱,就让我给学生们出出血,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夫子这话说的也不对,光‘教书育人’一样,束脩就是你该得的。”
沈翠这么说着,但左右也不是外人,不需要再搞什么客套,既然劳不语打定主意要在这件事上表心意,她也就没再过问。
后头少年们聚在一处,开始看那合集了,劳不语便把第二样东西单独给了沈翠。
这第二样东西,是几份京城小报。
这就是纯粹给沈翠看着解闷儿的了。
时下会试刚放榜,小报上的新闻当然也都是围绕着这件事展开的。
像梅若初、沈傲霜和穆二胖、卫奚四人,会试榜上排名最前的十人,就被列为了重点关注对象。
报纸上不止详细罗列了他们的生平履历,末了还不忘标注一个‘未婚’。
沈翠想着也得亏自打来了京城后,除了在驿站的那几日略为招眼,后头都是能多低调就多低调,亦或是沈阁老从中助力,不然这会子书院怕是要门庭若市,什么上赶着结交的、结亲的,不胜枚举。
关于少年们的新闻,她扫一眼看过,确认过报上只略为夸大了他们的生平实际,赋予了‘神童’‘天才’之类的评价,并没有像后世有些报纸似的,硬要从好端端的人身上挖掘什么黑料,便没再关注了。
而她关注的,是报纸上对于‘厕妖’的抨击和辱骂。
不少举子都在这届会试落榜,其怒火和不甘可想而知,罪魁祸首的‘厕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们的发泄对象。
文人骂起人来可太精彩了,比普通人可高明太多了,既不带脏字和粗俗的话,却能把它贬的一文不值。
看的沈翠乐不可支,后头下人出去买菜的时候,她还让下人顺带又买了几份不重样的。
全都看过之后,沈翠还特地找了个匣子把这些小报搜罗起来,等通关之后留做他用。
…………
三月初,在殿试之前,还有一场复试。
这场复试由礼部尚书,也就是王尚书来主持。贡士们去到宫里的保和殿参加。
届时王尚书会随机抽一道题,然后留一盏茶左右的时间给贡士思考,思考过后便是当场口述作答。
这个考试就没有排名,只是确保贡士们是有真才实学的,不至于说真的放才疏学浅之辈到了御前,脏了皇帝的眼。等考校完毕,礼部官员还得教授贡生们一定的礼仪,防止他们在后头的殿试中御前失仪。
它算是走过场的一场考试,当然了,这其中也有一些门道。
劳不语是过来人,他就分享了他当年考这个复试的时候的见闻。
当年他同届的贡士中就有一人,排在他前头,也是对答如流,而且还答的很不错。
但当真正进行后头殿试的时候,劳不语却没再见到那人。
显然,那人就是在这场复试中被刷掉了。
原因么,则也不难猜测出。那人有些是很轻微的长短脚,走路带一些微微的瘸拐。前头或许是穿了特制的鞋子,所以问题并不明显。但还是让眼尖的礼部官员给发现了。
所以这走过场的复试,其实也是一场面试,把‘书言身判’中不符合‘身’这一项的贡生给刷走。
翠微的少年们都是一表人才,外表上最欠缺一些的崔斐如今也只是略显壮硕,实在没必要担心这个。
加上他们跟王尚书也算是相识了,而且在乡试过后的鹿鸣宴上,已经提前经历过类似的流程,所以虽然都同样重视这场复试,却也都不怎么紧张。
到了复试这日,翠微的众人便都早早起了身。
复试进宫的时间是辰时,也就是早上九点,他们提前了一个时辰去了宫门口,发现等在此处的贡士已经不在少数。
等时辰一到,自然有礼部的官员和太监来验明他们的身份,接他们进宫。
进宫之前,他们也要经过一轮搜身。
但这些贡生都是一只脚迈入仕途的官身了,所以不必再像前头科举那样脱得精光,只需要让太监和军士从头到脚上手摸一遍,确定没有带什么凶器就好。
也是听劳不语说了流程,沈翠才没再像前头似的,替梅若初操心。
能走到这一步的贡士,就没有不是人中龙凤的,因此众人不止没戴什么所谓的凶器,连发簪那样的东西,都想到了提前换成木制或者玉制的钝头。
所以也就半个时辰,这二百六十余人便都顺利经过了搜身,得以入宫。
无须宫人提醒,跨过宫门之后,贡士们就自发排成了一条长队,寂静无声地跟着领路的官员走。
穆二胖他们就在队伍不前不后的位置。
皇宫的建筑自然是空前绝后的巍峨肃穆,宫墙高耸,夹道冗长,青石铺就的道路纤尘不染。
在这巍峨的建筑和寂静无声的氛围下,不少人的心跳都不觉都加快了几分。
有些贡生张望地太过入神,脚下一滑,还摔了一跤,加上他前后之人也都在分神,所以直接带倒了好几人。
好在礼部的官员宽宥,并没有为难那形容无状的几人,还特地放慢了脚步,还让他们慢慢平复心情。
前后走了大概快两刻钟,一众贡士到达了保和殿。
白白胖胖、慈蔼得像弥勒佛一般的王尚书已经领着其他官员等候在了殿内。
一众贡生站定之后,齐齐给他见礼。
王尚书摆手免了他们的礼,然后他笑呵呵地扫了一眼众人,见不少人都紧张得两股战战,便目光一转,看向梅若初和穆二胖他们,点了他们几人上前,笑道:“那就从你们先开始把。”


第203章
梅若初和穆二胖几人当然也是有些紧张的,只是跟其他人一比,他们到底占了和王尚书认识的优势,又知道他格外平易近人,便显得镇定自若了。
几人也不需要商量,很有默契地按着会试的名次依次上前。
跟前头乡试后的鹿鸣宴一样,王尚书手边也有一个箱子,从里头随机抽题让他们回答。
不过有一点不同,就是这次的题目可不是王尚书想指给谁就指给谁了,而是抽到什么题,就得回答什么题。
王尚书依次给他们六人抽取题目,而后再给了他们一刻钟的思考时间。
梅若初抽到的是史论题,那道题颇为刁钻,题目为‘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
这‘申商’就是指辅佐韩昭侯改革的申不害和使秦国变法图强的商鞅。
全句的意思,就是说诸葛亮没有申商变法改革的心,但用了他们的方法。王安石大兴变法之实,但忌讳和他们二人连在一起论。
这题问的是‘变法’,而且王安石变法,自来就是众说纷纭——有人认为它是成功的,毕竟一定程度上巩固了朝廷的统治。也有人认为是失败的,甚至认为就是这场冒进的变法为北宋的灭亡留下了最大的祸患。
本身题目已经不简单,放在会试史论中做压轴题都使得。
而更难的一点在于,当今前头才想过推行变法,但被一众老臣给拦了下来。
这其中的尺度,得考生自己把握。
这题正是这走过场的复试中最难的那题,居然第一个就让他抽中了,不过他除了气运之外,就没有短板,那题到他手里,他也只用了半刻钟,便已经理清楚了思绪。
梅若初主张在确定国家积弱的时候推行变法,但至于如何推行,便需要以史为鉴。
为了给众人节省时间,而且他到了这个关口也不需再掩藏什么锋芒,想到之后就第一个完成了作答。
他从容不迫地引经据典,详细列举了申商、诸葛亮、王安石等人的作为,一一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中间不曾出现一个字的停顿。
这样精彩的开场,听得王尚书脸上的笑又和煦了几分。
后头沈傲霜、穆二胖和卫奚也都紧跟其后。他们的题目就简单多了,沈傲霜是临场写了一首诗,穆二胖和卫奚答的四书义。
他们四人作答完,卫恕和崔斐也已经想到了自己试题的答案。
虽然回答的比前头四人逊色一些,尤其是崔斐的回答,对比之下,至多也就是个及格水平。
但王尚书也没有责难他,反而看他似乎有些赧然,还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有了他们六人打头阵,其余和王尚书不熟悉的贡士也都知道他老人家平易近人了,便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后头王尚书把贡士分成二十人一组,从上午一直考校到下午晌,才算结束了这场复试。
最后在众人出宫之前,王尚书等一众礼部官员又另外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教授他们礼仪上头的东西。
天擦黑的时候,宫中下钥之前,一众贡士又沿原路出了皇宫。
等离开了皇宫所在的朱雀大街,静默无声的队伍才重新有了人声。
不过众人都精神高度集中了一整日,在宫中又没吃上饭菜,只得了一顿馒头和汤羹,所以大家也都什么攀谈的心思,只有相熟的贡士们或结伴同行,或打过招呼各自归家。
而穆二胖他们也不约而同地呼出了一口长气。
崔斐先开口道:“今天咱们回答的最早,后头我也没闲着,把同届的贡士的答案都听了一耳朵,也看了他们一眼,没有作答特别离谱和过不去‘身’那一关的,后头殿试,应就是原班人马了。”
这结果并不出奇,因为但凡身子有些不便的,不似卫奚那般走运,药物备的齐全,又有强大的意志力,都已经在‘厕妖风波’中发挥失常了。
而会试取的人数比上一科足足少了将近百人,则也证明庞次辅这主考官是个宁缺毋滥的,并没有因为这届举子发挥失常的多,就胡乱选人滥竽充数。
人数已经比往年少这样多的情况,王尚书等一众礼部官员,也不会再轻易把人刷走。
说着话,翠微的众人就回到了书院,休息一夜之后,第二日还是照常温书。
转眼到了三月十五,殿试正日当天,他们天不亮就起身了。
这次进宫可是要面圣的,因此沈翠早就给他们准备了崭新的袍子。
因为即将有大批购物点到账,通关也近在眼前,所以沈翠没有再吝惜购物点,都是直接从系统商城选购后,她自己脑内设计的。
样式就是最简洁的直缀,然后胸口和袖口绣上代表翠微书院的兰花。
少年们换上之后,个个都显得意气风发,气宇轩航。
沈翠一一看过,最后站到穆二胖跟前。
不知不觉,她穿越过来已经有六个年头了,而自家胖儿子也从个只知道吃和睡的小胖墩,变成了满腹经纶、一表人才的少年郎。
只差临门一脚了,沈翠感慨万千,但最后也没说什么,只给他捋了捋衣服上细微的褶皱。
殿试同样是上午开始,考到下午就得交卷。中间可以停下休息,也会提供一顿简单的饭食。
另外中间也没规定不能上茅厕,但皇宫这样的地方,出入都得有宫人带着,且皇帝也会在场——他虽不会守在那里一整日,也会去别的殿休息吃饭或者忙些别的事儿,但总归圣驾就在那儿。
再没眼力见儿的人都不会在这中途频繁出恭,而是宁愿憋住一整日。
因此这次开考之前,沈翠还是在系统里头买了降低排泄欲望的药给他们吃。
他们更是自打前一夜都没怎么喝水了。
这日起身穿戴整齐之后,众人都有些口干,但也只敢稍微喝点温水润润嘴,吃了点干粮就一道离开了书院。
殿试再进宫,流程上比前头的复试也稍微复杂了一些,不止要搜身,还要进行点历经点名、散卷、赞律、行礼等种种仪式礼节。
这次搜身同样不需脱得精光,但若是被发现有夹带,那是可以直接被推出去杖毙的。
都走到这一步了,殿试只要不是出现巨大的纰漏,最差也是个同进士出身,所以没人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弄鬼。
一系列的流程走完,贡士被分成两队,单名在一队,复名在另一队,分队之后再按名次战列。
所以就是梅若初领一队,卫奚领着另一队,随着宫人的引领到了殿内的书案之前。
二百余张书案井然有序排在一处,中间只隔一条过道。
看着反而是记录最松散的一场考试,但在皇帝眼皮底下,周围还有众多武艺高强的皇宫侍卫和眼尖机灵的宫人。
平摊下来,几乎每个贡士都有二人专门看守。便更是绝了作弊的可能。
他们站定之后没多久,熙和帝就到了。
响鞭之后,太监唱出‘皇上驾到’,一众贡士便按着礼部官员之前教授的那般齐齐行礼下跪接驾。
很快,熙和帝在上首的龙椅坐定,声音平和地道:“诸贡生请起,落座。”
众人便站起了身,坐到了自己的考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