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心里难免怀念县试时遇到的知县。
若是这会子还有这样的‘晴雨表’在,他也就不用纠结到这会子了。
时间所剩不多,穆二胖定了定心神,把主考官王尚书的生平再次回想——一开始他们对王尚书的了解都不多,但自打劳不语和京城的商人熟络起来,知道的便多了些。
王尚书向当今提出辞官,并不是真的因为他年事已高,而是前二年,当今初初继位,年少气盛,想施行改革。
改革固然是好事儿,但因为未作完全准备,便很让一众老臣子操心。
王尚书就是这操心老臣子中的一员,几次进言劝谏都未出成效,便有些心灰意冷。
当时提出辞官的也不止他一人,是好几位老臣联名上书,因此动静闹得不小,闹到了几乎京城家喻户晓的地步。
当今虽然气盛,但也不失为一代明君,反应过来自己伤了一众老臣的心,立刻便停手。今遭派王尚书出来当举子座师,更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穆二胖总算是捋清了思绪,立刻开始打诗稿。
入夜之前,他交了卷,此时考场内几乎已经没人了,连守在门口的军士都嫌天热的反常,找了地方休息。
穆二胖自然也就一眼看到了等候多时的亲娘。
总算,翠微的众人都平安顺利地考完了乡试。


第178章
沈翠和穆二胖回到书生巷的时候,劳不语已经领着少年们吃过了晚饭。
“刚他们几个还强撑着说要等寒山回来呢,我看他们在饭桌上拿着筷子都直迷瞪,把他们赶去睡了。”劳不语说着话,拦住了准备去灶房端饭的沈翠,“山长也进进出出一整日了,跟寒山一道歇着,我给你们把饭食端过来。”
没多会儿,温在灶上的饭菜被端上了桌。
穆二胖本来没觉得有多饿的,这会子闻到了饭菜香味,肚子咕咕叫起来,他才想起今日几乎一整个白日都在纠结诗文的主旨,而没记起吃干粮。
沈翠也奔波了一整日,母子俩风卷残云吃完,吃完后劳不语抢了洗碗擦桌子的活计,让他们赶紧歇着去。
母子俩各自打了热水简单的洗漱一番,而后立刻上床睡觉。
沈翠到底只是普通的劳累,一觉睡到第二日的上午,也就歇过来了。
少年们就不成了,一个比一个睡得沉,偶然有人起来上茅房,沈翠询问要不要再用点东西?
他们也是统一都说不饿,只想睡觉。
其他人沈翠都没管,让他们由着心意,怎么舒服怎么来。
只是卫奚的体质掉的有些厉害,她又熬了米汤,单独给卫奚喂了,后头还趁他们睡着的时候,找了个大夫过来给他们每人把了脉。
和系统的数值反应出来的问题一样,大夫说其他人都是累着了,只卫奚是亏了元气。
问清楚缘由后,知道他们都是本届考乡试的秀才,大夫叹息道:“今年的天气也确实反正,哪儿有八月还热成这样的?这几日来我们医馆问诊的秀才公可太多了,相比其他人,这位秀才公亏损的一点元气也就不算严重了。”
大夫说完便开出了药方,沈翠陪着他回去抓了药,回来就进灶房给熬上了。
熬药的时候,沈翠跟系统提了一个问题,【今年天气确实反常,即便是我们那个时代,温室效应严重,气温普遍升高了,也没有农历八月还这么热的。】
系统说是,【经过检测,时下的天气确实是被法则调整过的。】
沈翠一时语塞,【为了搞咱家书院?】
系统说:【这倒不是,咱家书院按着眼下的发展,不大可能出什么‘六元’,盖过穆云川的风头。而且我也不是吃素的,它要敢这么针对,想把系统所有认证的培养对象一网打尽,大不了我跟它同归于尽……法则这是利用天气给穆云川铺路。】
沈翠联系着原书剧情仔细回想了一下,恍然道:【原书里好像确实有过这么一段剧情,说天气不好,弄的秋天的时候收成差了不少,偏远一些的地方还闹出了饥荒,皇帝点了他去赈灾,也积攒了好些名望,为以后的晋升铺平了道路……不过我怎么记得这段好像不是现在这个时间点的剧情?】
【可能是危机意识?毕竟今遭这科考完,这么多培养对象,虽然单独拆开来不一定会对穆云川产生影响,但架不住人多……它也是防患于未然。】
沈翠在药炉前托着腮,【老说它啊它的,我都快把他想成一个人了。这‘法则’,到底什么样的东西?】
【这我也不大好解释,反正它的职责就是维护这个世界的秩序,也就是原书的剧情。】
沈翠盯着药炉子发了会儿怔,【早先我问你,系统的目的是不是让我培养对照组,对抗穆云川这个位面之子。当时你没回答,我眼下想明白了,我们要对抗的从来不是他,他其实跟咱家的几个孩子也没区别,也是被法则摆布着、推动着……的傀儡。区别大概只是法则给他安排的,是比旁人好走的那条道。】
系统检测着她的脑电波,发现她一边说一边脑电波异常活跃,【宿主这是又想什么呢?】
他们正在交流着,卫奚闻着药味,知道沈翠是在给他熬药,寻过来说:“煎药的活计让下人做就好,山长这几日没少为我们操劳,还是赶紧歇着。”
沈翠一边笑道:“坐着看着火而已,又不是什么累活。”一边在脑子里回答系统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后头卫奚连着喝了三天补元气的汤药,他缓过一口气,其他人也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书院日常又开始照常发布了,沈翠拿到了购物点,赶紧给卫奚买药喝上。
这时候劳不语就领着他们开始默写各自三场的卷子了,毕竟秋闱放榜要到九月中上旬,距离这时还有大半个月。
这么长的时间,少年们未必个个都安得下心来读书,总要找点事情给他们忙活。
对完卷子之后,劳不语就让大家好好歇一阵,亦或是在临南府逛逛,亦或是去状元茶楼坐坐,跟同届的考生交流一二,总之随他们去玩。
等把他们都‘赶’出了宅子,劳不语脸上的笑淡下去了一些。
沈翠察觉到了他神情的变化,用眼神询问。
劳不语道轻轻叹了口气:“虽然若初时运不佳,小奚身体欠安,寒山最后一场犹豫不决,差点误了时辰……状况频出的,但他们答卷的水平倒是未曾折损。”
“那就是傲霜、阿恕、阿斐中有人发挥的不好?”
劳不语并不兜圈子,直接点名道:“就是阿斐了。那道‘便娟’的诗题,他是从《山居赋》出发写的诗。”
因沈翠光听诗文听不出好坏,所以劳不语没念他的诗,只是概括道:“他的诗是在感叹人生无常的,虽他的境遇也算坎坷,但也未曾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便有些……总之一般的考官可能并不会见怪,但对王尚书那样诗才斐然,又经历丰富的人来评,必然是落不着好的。而且他其他题也只是答的中规中矩,所以多半是……”
沈翠了然地点了点头,也跟着叹了口气。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崔斐前头荒废了太久了,这几年虽勤勉,但光阴不等人,他本身的资质跟书院其他人相比,也不算特别出众,和卫恕差不多。不然不至于光是考个举人,都这般艰难。
“山长别跟阿斐提了,只当不知道就行,方才大家交换阅卷讨论的时候,想来他也心中有数了。”
沈翠复又点了点头,转头便想着得安抚一下崔斐的情绪。
晚些时候,少年们都从外头回来了,崔斐搜罗了好些好吃好玩的,都是青州府那边没有的,书院里人人有份还不算,还有一部分是要带回去给崔家人和孙若薇的。
见大家时不时都会瞧自己一眼,崔斐自己就道:“我真没事儿,上次落榜一次,这次发挥怎么也比上次好,也算是进步了。前头卫兄说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次乡试多的是中年人和老者,我要是两次不第就一蹶不振,他们该如何自处呢?当然我肯定是有些难受的,到时候大家都去京城了,怕不是要就此分开……”
他从前的心性就跟小孩似的,这几年得到了成长,但纯挚的那一面并没有丢失。
沈傲霜是最后一个回来的,听到这儿就道:“还没到那一步呢。”
他虽然到了翠微后性情开朗了不少,但从前的境遇让他养成了习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所以日常都寡言少语。
突然他主动说起话了,众人便都循声看向他。
沈傲霜接着不徐不疾道:“我刚去了贡院附近的所有医馆,几乎家家医馆的大夫都忙的抽不开身,问诊的都是今遭乡试中身体不虞的。崔兄能坚持考完三场,便已经超过了一小半人了。当然了,这些身体不虞的,大多是年纪不轻,屡试不中之辈,但崔兄眼下要争的也不是前头的好名次,所以我说眼下的情况还未到那一步。”
“原说你刚不和我们一道,原是特地去关注这些了。”崔斐看着他,眼眶不禁都有些发红。
沈傲霜别过脸,“也不是特地,就随便走走,顺路……对,顺路逛逛。”
他五感还是比常人差一些,因此并不知道自己的鞋面已经满是泥灰——谁人顺路会一口气走那样多的路逛医馆呢?只是看他不大好意思,众人都没拆穿他。
九月中上旬,乡试放榜了。
今儿个宅子里所有人,包括卫家和崔家的下人都出动了,齐齐去看榜,省得真闹出早先劳不语担心的‘榜下捉婿’事件。
这次放榜的阵仗,相较前头几场,就越发隆重盛大了。
不止有负责放榜的文书、军士、看榜的书生和百姓,更还有不少衙门的人,他们看完榜之后,还要立刻敲锣打鼓地去报喜,挣喜钱。
少年们没让沈翠和劳不语上前挨挤,只他们几个带着下人挤了进去。
而且因为他们最挂心崔斐考没考上,所以是从榜尾开始看的。
刚挤进去,众人就看到坐在‘红椅子’上的崔斐的名字。
“中了中了!阿斐哥中了!”
“阿斐前头还担心和我们分开,眼下是再不操心了。”
“我昨儿个半夜好像听到有人吸鼻子,不会是有人在偷偷哭吧?”
几个少年激动地把崔斐围在中间,又是笑又是叫。
一旁有人忍不住酸道:“不过是坐在‘红椅子’上的末名,差点就掉到乙榜去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看穆二胖他们身上的配饰都有同样的徽记,但几人的长相又不是全然相似,他旁边的人就猜着道:“想来是什么不知名的小书院,好不容易出了个‘坐红椅’的举人,乐得找不着北呢!”
他们兀自议论,突然就听榜首处有人不敢置信地叫道:“这连在一起的解元、亚元和经魁怎么都是出自青州府?!”


第179章
有人惊叫出声后,榜前的众人一股脑就往榜头冲。
榜头上排在最前的四人,解元是梅若初,亚元是穆寒山,经魁是沈傲霜、卫奚。
四人虽然具体到某个县或者某个村的籍贯是不同的,但确实都是青州府人士。
“绝对有问题……”有人嚷嚷道:“乡试正榜拢共录取不到六十人,分摊到各府城,怎么可能光一个青州府都考上这么些,名次还都这么好?”
“对啊,青州府文风素来只能算是一般!”
“绝对不可能!一定有问题!”
一些榜上无名的书生状若癫狂。
早年翠微的众人也曾见过榜前失态之人,但乡试跟前头的考试不同,不只是三年一次,更是决定从他们能不能实现从秀才到举人这巨大阶级跨越的考试。
所以不少的‘疯魔’程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穆二胖他们还没挤到前头去看呢,已经在人的叫嚷声中知道了他们的名次。
不同于前头他们围着崔斐又叫又笑的,几人只是互相对了个默契的眼神,然后各自含蓄地弯了弯唇。
方才还非议他们是小书院里头出来的两个书生,见他们此时缄默不语,把他们拦住道:“几位兄台,你们的同窗差点就成了副榜考生了,若不是前头那几人……这位兄台便不用坐这‘红椅子’了!”
对方说的义愤填膺,一副偏那人非要拉他们‘入伙’,同仇敌忾的模样,说完便不错眼地盯着他们。
场面委实是有些尴尬的,穆二胖和梅若初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的,谁也不知道说什么。
崔斐只得开口道:“我才疏学浅,去年还落榜了一次,今年还以为副榜都上不去呢,能上这正榜‘红椅子’已经是走了大运了。”
崔斐的意思是他已经落榜过一次了,因此这次本也没抱什么希望,能考上就满足了,所以搞事儿可别算上他了。
那等着听他们回答的书生却听错了重点,愕然地讷讷道:“你才考第二年就……”
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反应。
不过到底前头那占了榜首几个位置的人才是‘心头大患’,所以那人也未再纠缠他们。
穆二胖他们总算能脱开身,因眼下只未知道卫恕的名次了,而他素来的名次都是在中段,所以也不用往前挤了,从后往前看也是一样。
没多会儿,还真让他们找到了,卫恕排在第二十名。
“我几次都还跟这‘二’结缘了。”卫恕忍不住笑着嘀咕了一句。
他们查询卫恕名次的一会儿工夫,榜头聚集的人越发多了,说是水泄不通也不为过。
很多书生听人撺掇,一个赛一个的愤愤不平,交头接耳,非议不断,认准了其中一定有猫腻,甚至还有人说要上京去告御状。
最后有人实在看不过眼了,出声道:“本届主考官可是王尚书!他老人家的清名不说如沈阁老那般响彻云霄,那也是如雷贯耳。他老人家淡泊名利,前二年就想辞官致仕了,他在乡试这种级别的考试中弄鬼,你们觉得可信吗?”
“是啊,真要弄鬼,那也不会把这么些户籍靠近的人排在这么显眼的几个名次上,只要散在榜上各处,谁能找到错处去?”
在场的大多都是秀才且年纪不轻,都还是有一定分辨能力的,尤其此时很多留在此处帮着发声的,都是榜上有名的——落第的秀才早就离开了这伤心地,或者和榜头那些人混在一处了。
真要这些人生出事端来,他们这些人含辛茹苦考成的成绩岂不是作废?
就算没有作废,那说不定往后还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们考的这届乡试是藏着猫腻的,他们的举人功名来路不正!
人言可畏,铄金销骨,他们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没错,王尚书敢这么排,才证明他为人刚正不阿,身正不怕影子斜,只看才学,不论旁的呢!”
有了人冷静的分析过后,另一边附和帮腔的人也多了起来。
落第的那些书生才学不如他们这些考上的,而且眼下也确实没有任何证据,只是捕风捉影地猜测而已,所以一时间众人都不知道如何反驳。
最后还是有人开口反问道:“你们说的确实不错,但如何解释这前头四名都是青州府人士?”
第一个站出来反驳他们的人哼笑道:“这为什么要解释?还不许人家青州府出四个人才了?”
“是啊,青州府虽然不如临南府,但在本省也是数得上号的地方。诸位都读圣贤书,当听过‘士别三日,刮目相待’,还不许人家青州府今年文风大盛?”
“就是,诸位别是看不起青州府吧?”
落榜的那群人中自然也有青州府的,听到这话都是不约而同想到,对啊,他们就是青州出来的,为什么听信外人之言?没得把自己家乡小看了去。
因此这些人中很快出了‘叛徒’,帮着道:“对,你们是外府人不知道,这榜头的几位在我们那的府学里可是十分出名的……”
早些时候那赏雪诗会后,赵公子家的诗社不是刊印了梅若初他们的诗,弄成了一本诗集么。
为了提高销量,后头赵公子可没少以他们几人的履历为宣传卖点。后头那诗集还卖的真心不错。
所以不少不在府学里的青州府书生,也或多或少地听说过他们几人。
那人把梅若初和穆二胖等人的履历一通报,报到准备告御状的书生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少了非常多。
穆二胖他们一开始是不想生事儿,所以才未上前亮明身份,后来是两拨人论上了,他们却没那个机会插嘴了。干脆便直接出来了。
沈翠和劳不语在旁边听了这么久,既知道了他们的名次,又听完了一整场过程。
沈翠忍不住感叹道:“前头还觉得这届遇到了王尚书,考题比往年都难,你们多吃不少苦头。如今才知道,这竟是你们的一大幸事。”
劳不语亦同样喟叹出声:“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大概说的便是如此境况了。”
但凡换个资历浅一点或者不想生事儿的主考官,绝对不会冒着引起书生口诛笔伐的风险,按着翠微学生的真实水平排这样一个名次。
也只有王尚书,他老人家刚正不阿,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怒起来连当今的面子都敢不给,自然不会把这种小事儿看在眼里。
说完这个,沈翠复又小声担心道:“只是眼下许多人还不知内情,若是让他们知道咱们青州府的学政跟王尚书的关系……会不会又惹出新的非议?”
眼下那些人毫无证据,就敢这般‘捕风捉影’,若是知道了青州府的刘学政是王尚书半个门生,岂不是更有的放矢?
劳不语道:“咱们能想到的事儿,王尚书他老人家能想不到?他老人家屹立朝堂多年,必然也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咱们且先按兵不动。”
沈翠想了想也是,王尚书敢这么排名,那是他老人家确实只看才学,不怕担事儿。但也不代表他会愿意让这么些个年轻后生胡乱编排非议他,必然是留有后招儿的。
轻举妄动,怕是打乱他老人家的计划。
她沉吟的工夫里,沈傲霜又难得地主动开口道:“山长不必为此烦心,退一万步说,就算王尚书不作为,往后也……”
他囫囵不清地顿了顿,众人都没听清,又听他接着道:“而且咱们眼下该回去准备明日的鹿鸣宴了。”
所谓鹿鸣宴,就是放榜翌日,为乡试后新科举人所设的宴会
这种宴席由是地方掌管主持,除了学子外,还要宴请内外帘官。声势浩大,十分热闹。
这种盛大的宴会,少年们不仅得收拾一番,而且考得好名次的,还有可能被点名出来在众人面前作诗或者写文章。
到时候在场的最低身份都是同届举人,若是诗文或者文章不够出众,对不住自己的名次,绝对是要贻笑大方的。
这其实也是一种考核,所以眼下还不是庆祝和操心其他事儿的时候。
听了这话,众人都是精神一凛。
后头沈翠带着众人先回了书生巷,很快就迎来了衙门里报喜的人。
虽都已经知道了名次,但该走的流程也少不了。
沈翠给每一波报喜的人都派发了喜钱。
因为前后来报喜的足足来了六拨,所以阵仗闹得有些大,附近的邻居都打开了门出来瞧热闹。
沈翠先顾不上这些平时深居简出、未曾打过照面的邻居,让少年们赶紧出去找澡堂子洗澡去。
等下午时分他们从外头回来,便是该准备明日穿的衣裳了。
这个不用沈翠费心,前头崔斐出门去的时候,给书院里每个人都置办了礼物,其中就有崭新的行头。
毕竟崔斐那会儿就觉得其他人考上都不成问题的,必然是要去赴宴的,回头等出榜了,他们怕是为了照顾自己的情绪,反而轻不得重不得的不好庆祝和购置新衣,便特地为他们准备好了,只没想到后头他恰好坐在了‘红椅子’上,因此只是没买自己的。
而他自己又素来不缺吃穿,出门的行李还是崔五娘和孙若薇一道帮他收拾的,里头随便拿一件干净的出来,都不会失了举人的身份。
沈翠就没管他们穿什么了,让他们赶紧再看会儿书准备去,而后自己去外头买了几十个红封,开始往里头装数额不等的喜钱,然后分给众人让他们明日看着派发。
翌日清晨,官府中便派了人来请少年们赴宴了。


第180章
翠微的一众学生跟着差役出了门。
穆二胖是几人之中最年轻的,第一次参加这种隆重的宴会,既觉得新奇也难免有些紧张。
但好在他们是一道去赴宴,而卫恕又最擅长交际,很多事儿便不需要他操心。
卫恕先带头给了来请人的差役喜钱,而后又跟着打听了一下其他细节。
那来请他们的差役一口气领了六份喜钱,正是高兴的时候,便道:“鹿鸣宴素来设在府衙,今遭因为人数众多,设在布政司衙门,老爷们跟随小的过去就是。”
说完,那差役见到宅子门口还停着马车,还建议他们可以驾车过去,他可以坐在车辕上负责领路。
梅若初就先客气地道谢,而后说不用这般,“左右时辰还早,我们几个也年轻力壮,走一阵也不碍什么,就是劳烦你了。”
那差役并不是图轻省才这般提议的,而是布政司衙门确实离这书院巷有一段距离。
他们这样的人,走几步路委实不算什么劳烦,只是想着他们文人体弱,才好心提了一嘴。
既然他们愿意走路,差役也没说什么,领着他们走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这几位举人老爷看着年纪不大,阅历不深,没想到办事儿倒是挺滴水不漏。
都是举人赴宴,他们若是乘车过去,无形中便显得高人一等。
尤其他们中的四人更是本届乡试的前四名,如此做派,便越发显得一朝得势,目中无人了。
比起这些,果然还是走路更适合他们。
果然呐,这能考上举人的人,脑袋就是比常人通透清醒。
差役在心理感叹着,对着他们的态度便越发热情殷切,一路把他们送到了布政司衙门。
到了这处,他们这些小差役便不能随意出入了,另有人领着一众新科举人进去入座。
翠微的众人过来的不早也不晚,宴厅里头已经坐了不少人。
因为官员还未至,所以这会儿大家都是随便找了地方坐,互相寒暄着。
翠微的众人也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先坐着,然后各自打量宴厅内的情况。
也就几息工夫,几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崔斐小声询问道:“这宴厅的人数……好像多了?”
历来鹿鸣宴都只宴请正榜举人,当然有时候上峰官员宽宥,也想鼓励一下副榜的准贡生,邀请他们一道入席。
但即便如此,这次乡试正副榜加起来,应也只有八十人左右。
眼下这宴厅里,却已经是将近百人了。
也难怪前头差役说今遭阵仗大,府衙摆不开,特地借了布政使司的地方。
穆二胖和梅若初他们都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也就在这时,王尚书领着一众官员过来了。
他们便也顾不上思考这个,随着厅内众人一道起身行礼。
王尚书身着朝服走在最前头,须发都已经白了,脸上沟壑丛生,但生的白白胖胖,面容慈祥,看着十分和气。
“诸生免礼。”王尚书笑着出声,中气十足。
他先在上首坐下,而后又笑道:“我与诸生初次相见,不也不熟稔,便先按着榜上次序点几人出来见见,你们可有异议?”
众人自然忙道不会。
王尚书笑着捋了捋胡须,便开始点名。
顺理成章的,梅若初、穆二胖、沈傲霜和卫奚就率先被点了名。
四人从角落里的座位起身,上前给王尚书见礼。
王尚书接着赞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想不到你们四人如此年轻,便已有这般才学。说来放榜前,我看人拆掉糊名的时候也是颇为讶异,你们四人居然是出自同一府,之前互相可认识?”
他说话的时候看的是站在梅若初身边的穆二胖,显然几人之中他显得稚气未脱,年龄最小,也最无可能敢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假话。